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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点后,我们才回到广尾圣特雷沙公寓。
我和老爸轮流洗完澡,拿着罐装啤酒,在客厅面对面坐下。
“幸亏你没成为尼可的上帝的供品。”
老爸说着,举起啤酒,我们互相干杯。
“不过,蒙妮卡怎会消失?”
我喝口啤酒,叹气道。
该不会得知罗德诺夫是亲生父亲,她才这么做?我很担心。
“蒙妮卡当时很受打击吗?”
老爸问,我点点头。
“好像既受打击,又十分高兴,心情颇复杂。虽然庆幸亲生父亲还活着,但明白他是出售核弹的死亡商人,蒙妮卡相当震惊。”
“假如蒙妮卡是自行消失,应该是想早日见到亲生父亲,并通知他,尼可的黑手已逼近。”老爸打个嗝。
“罗德诺夫为何要瞒着蒙妮卡,不表明自己就是她的生父莫利斯?”我低喃。
“尼可及其他人对核弹都没死心,加上他忘记核弹藏在哪里,不免担心蒙妮卡会泄漏他的真实身分。万一蒙妮卡在‘留学地’的日本或别国遭到绑架,被威胁交出核弹,他就束手无策了。”
“你是指,他已从军火生意抽身?”
“军火生意不是想做就能做的,需要人脉关系。若使用以前当莫利斯的人脉,便无法掩盖他还活着的事实。所以,他应该早就洗手不干。”
“但蒙妮卡说,与罗德诺夫来往的都不是善类。”
“除了军火外,他可运用经验做别种生意,例如贩卖毒品或人口。”
“果然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父亲。”
老爸停顿一下。
“做生意和爱家人是两回事。我见过为工作面不改色地杀几十个人的男人,在女儿的婚礼上哭成一团。”
“专门从事背叛和杀人的工作,当然会觉得只有家人能信。”
“你也长大了。”
“我必须为将来的出路操心,又没足以信赖的家人,想不长大也难吧。”
老爸露齿一笑,“这代表我的教育方针没错。”
“对不起,我不晓得岛津先生的真正意图,把你卷进来。但岛津先生上门委托时,你干嘛不告诉我?”
“谁教你那么投入。况且,对想和CIA搞好关系的国家公权力而言,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不忍心让岛津失望。”
“没想到你不光爱家人,也很爱朋友。”我调侃道。
“岛津比我重感情。当我联络不上你,猜测你大概遭到绑架时,他脸色铁青。这次的事情也一样,一考虑到失败带来的风险,他总是谨慎过度。我与他恰恰相反,所以,我洗手不干是正确的决定。”
“意思是,虽然你的能力较强,但手法很无情?”老爸吐出一口烟。
“太讲人情,很难在单帮客的世界打滚。但太无情,就会陷入自我厌恶。单帮客做生意虽讲求信义,实质却是靠背叛赚钱。只想赚钱的家伙早晚会送命,不是被别人干掉就是自杀。”
他幽暗的目光凝望远方。
“所以,你洗手不干是正确的喽?”
“我喜欢目前的生活。跟不良儿子两人三脚挺不错,但就算你出国留学,我也不会难过。到时,我会和漂亮美眉逍遥度日。”
“或空怀梦想,逐渐年华老去。”
老爸的空啤酒罐飞过来,我闪开时,老爸的手机响起。
“是翡泪。喂,我是冴木。”
老爸拿起手机。
“你在哪里?好,我马上过去。”
他把双脚移下桌面。
“她在‘麦克斯’。走吧,你骑机车载我。”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
“我的儿子不会逊到喝一罐啤酒就醉。”
我要收回刚刚说他爱家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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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麦克斯”后,我们下到舞池。当然,健一和村月不在。明知不可能,我仍忍不住往舞池中寻找蒙妮卡的身影。
翡泪穿着牛仔裤和麂皮衬衫,坐在细长形的桌旁,挥手驱赶上前搭讪的男子。
“张呢?”
老爸问道,我们在翡泪的对面坐下。
“联络不到他。听说白金那里发生重大案件,两者有关系吗?”
翡泪轮流看着我和老爸。
“目前已查出,七年前假冒‘六月狮子’向莫利斯买核弹的家伙,是自称‘圣人’的基督教激进派恐怖组织。”老爸说。
“我听过这个名字。”翡泪点点头,喝一口琴汤尼。“是不是很爱穿白西装?”
“张被他们收买了。”
翡泪神色一歛。
“张煽动‘圣人’绑架蒙妮卡。阿隆发现某件事后,张也绑架他,一起交给‘圣人’当人质。”
“某件事?”翡泪望着我。
“莫利斯登录在国际刑警组织的DNA是他助手冯的。当时,莫利斯收买在国际刑警组织工作的人,将DNA的样本掉包。”
“张曾调派至巴黎的国际刑警组织工作。”
“答对了。”我点点头。
“我不晓得中间有这么一段,还告诉张DNA可能被掉包。于是,他拿枪抵着我,开车载我到白金。”
“他偷走我的SOCOM和BM,我不会放过他。”
翡泪冷冷说完,又喝一口琴汤尼。玻璃酒杯上嵌着一片莱姆,十分美丽。
“张大概原本就嗜钱如命,以前被莫利斯收买,这次又被尼可收买。他担心事情曝光,所以想干掉阿隆。”
“那真正的莫利斯在哪里?”
“这是第二个惊喜。”我应道。
“蒙妮卡的父亲罗德诺夫,就是莫利斯。为了和女儿一起生活,他化名罗德诺夫与离婚的前妻复合。”老爸回答。
“那么,核弹在什么地方?难不成七年前已卖出?”
“第三个惊喜来了。”
“莫利斯失忆,不记得七年前发生什么事,也忘了核弹的藏匿地点。”
翡泪厅得目瞪口呆。此时,店里响起畅销乐曲,客人纷纷走向舞池。
“张告诉尼可‘罗德诺夫就是莫利斯’后,尼可绑架蒙妮卡,打算拿她当交易的筹码。接到尼可的通知,莫利斯正赶来东京。”
“他想起藏核弹的地点了吗?”
“只有莫利斯本人知道。”
翡泪咬着唇思索一会儿,又开口:
“蒙豕妮卡目前在哪里?”
“下落不明。阿隆机智地协助她逃出‘圣人’在白金的巢穴,但她随即失去踪影,或许已和梅本、波波夫会合。”
“之前,蒙妮卡不晓得罗德诺夫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小时候,由于父母离婚,蒙妮卡对莫利斯几乎没印象。”我说。
“抓到尼可了吗?”
“他逃走了。目前,只有尼可知道莫利斯搭几点的班机抵达成田。警方已在机场监控。”老爸回答。“尼可、波波夫都想抢在警方之前带走莫利斯。”
“日本警方能逮捕莫利斯吗?”
“如果他用的是假名,可以违反护照法扣留他。但若他否认,自然不能逼他招出核弹的下落。”
“那就看谁先下手为强。”
我话音未落,翡泪猛然抬起头,望向正前方。
“嗨,小王八蛋,好久不见。”
头上传来一个话声,那个浑身穿洞戴饰环的药头次郎站在桌前。今天村月不在,他似乎顺利混了进来。
“没工夫理你们这些搭讪的,滚一边去。”
翡泪说,次郎瞪大眼看着她。
“老太婆,你在放什么屁!老子也不是找你,是要找——”
“老太婆?”
翡泪怒道。下一秒,她从桌下踢向次廊的大腿之间,恰恰击中次郎皮裤正中央。
次郎惨叫一声跪下。此时,桌上的酒杯突然碎裂,我们身后的金属雕像发出咻地声响。回头一瞧,雕像被打穿一个洞,周围凹陷。
“危险,有人开枪。”
老爸大喊,我们连忙趴在地上。木桌上,其余的杯子及烟灰缸也无声碎裂。
只有附近的几个客人好奇张望,其他人毫无所觉,忘情地跳着舞。
“对方用的是SOCOM。”翡泪低语,难怪没听到枪声。
“是张。他在哪里?”我环视店内,闪烁的灯光不断变色,根本看不清。
子弹再度无声袭来,雕像折成两半。
“他妈的!”次郎大叫站起,满脸通红地甩着蝴蝶刀。
“我要杀了你!”他随即扑向我。翡泪腿一伸,扫向他的膝盖,次郎仰头倒地。
“留在这里太危险,快离开。”翡泪无视次郎,说道。
“现下轻举妄动,会连累店内的客人。得先找出张。”
老爸应着,抬起头。子弹打中他身旁的地毯,溅起毯屑。
我不禁打个冷颤,从没见过这种完全静音的枪。人群拥挤,加上舞池的声光效果,很难判别狙击者的位置。
“张想杀我们灭口。只要我一死,北京方面就不会得知他背叛。”
“老太婆,挺嚣张的嘛。看我先收拾你。”
次郎站起身,嘶吼着扑向翡泪。老爸抓住他的手腕,滚倒在地,扭打成一团。周围的女舞客不禁尖叫。
不久,次郎翻坐在老爸身上,就要挥下刀。
突然间,噗滋一声,次郎的额头喷出血沫,翻着白眼。子弹命中他的脑袋。
“在那边。”
压在尸体下的老爸,指着斜上方。
俱乐部深处的墙边有座照明用的平台,成排的五彩灯光后浮现一道黑影。
跨在老爸身上的次郎晃动一下,又挨了颗子弹。但他早被一枪毙命,无法再发出惨叫。
翡泪一动,倏地,我的耳畔连续传来三声枪响。
平台上的灯光被打灭,黑影躲起。翡泪从皮包抽出枪还击。
惨叫声此起彼落,人潮不断涌向出口。
张躲进照明平台后方的帘内。老爸推开次郎的尸体站起,上半身沾满次郎的血。
“老爸,你还好吧?”
“没事。我故意让这家伙中枪,才知道张躲在哪里。”
“我们也快走吧。”翡泪把枪收进皮包。
“原来是三连发的hK,你居然带着这种东西到处跑。”老爸惊呼。
“谁教张偷走我的SOCOM。这是VP70的改造款,快走吧。”翡泪不以为意。
“你对枪枝的喜好真让我害怕。”
我们避开涌向出口的舞客,走向俱乐部深处。梅本的办公室附近也有出入口。
“等一下。”
接近办公室时,老爸出声道。此时,走廊上空无一人。
“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进去瞧瞧。”
老爸试着转动办公室的门把,但门上了锁。
“借过。”
翡泪蹲在门前,从皮包拿出一支口红,取下盖子。接着,她挑出一根细棒,插进钥匙孔。
短短几秒,门锁已解开。
“不愧是现役特务,技术高超。”
我们踏进梅本的办公室,只见一台笔电放在桌上。
“可阶,光靠我们没办法调查这玩意,就当伴手礼吧。”
“等等,你拿走后,我就不能获得相关情报。”
“是我提出要进来的。”
“是谁帮你开锁的?”
老爸和翡泪互瞪,简直像在抢玩具的小孩。
“好歹先带走,到安全的地方再看吧?”
我提议道,两人转头望着我。
“我来保管。”翡泪说着,把笔电塞进皮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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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我们一起离开办公室。老爸、我和翡泪依序沿走廊前进,紧急逃生口就在尽头窄梯的上方。
来到街上,建筑物的另一侧传来警笛声。麻布警察署就在不远处。
“现下要去哪里?”
“能安心打开笔电的地方。”
“竹虎那边呢?”
“好主意。”
不只警车,几个骑脚踏车巡逻的员警也全速冲来。待他们通过,我们步向竹虎的店。
“哎哟,欢迎光临。”
踏进店内,翡泪神情一僵。
“这是什么场所?”
“如你所见,是普通的日本料理店。竹虎,里面有空位吗?”
“包厢吗?空着呢。要坐那边吗?”
“嗯,暂时不必招呼我们。”
“请。”
餐厅深处有个小和式隔间,目前没客人,我们坐了进去。店头只有竹虎一人。
老爸确认纸门关上后,翡泪拿出笔电,打开电源,按着键盘。
“电脑锁住,得输入密码。”
“‘麦克斯’。”
“不对。”
“‘乔治·乔治’。”
“不对。”
“‘港俱乐部21’。”
“猜中了。”老爸得意地望着我。
“无法摆脱过去的人,迟早会因过去而失足。这就是最佳范例。”我耸耸肩。
翡泪敲打着键盘,扫视着移动的画面。
“有没有线索?”
“我在搜寻人名档案,应该会有相关人员的通讯录。找到了,就是这里。”
我和老爸凑近,荧幕上出现蒙妮卡的住址。
“有没有波波夫的?”
翡泪卷动画面。“这个吧,有莫斯科和巴黎的住址。”
“其他的呢?”
“这是什么?有新泻县和北海道的地址,是波波夫在日本的代理事务所。”
老爸拿出手机,联络岛津先生。
“岛津,查一下我说的地址,新泻县新泻市,还有北海道稚内市……”
老爸念出画面上显示的地址。
“对,拜托喽。”
老爸结束通话。
“还有没有其他的?好比,别墅或紧要关头能落脚的地方。”
老爸问翡泪。
“我正在查。”翡泪应道,指尖在键盘上游走。
“找到一个。会不会是这里?神奈川县三浦市。”
老爸探头细看。
“嗯,有游艇码头和度假公寓设施。”
“游艇码头?是指有游艇和快艇吗?”
我问,老爸点头。
“紧要关头,游艇可充当交通工具,也能藏一些危险物品。泡沫经济时,那些靠炒地皮赚大钱的暴发户纷纷买了游艇,之后有段期间,又用很便宜的价格抛售。波波夫可能透过梅本的关系买下一艘。”
“这地方最有可能。”翡泪看着手表,“开车过去要多久?”
“现下这时间,顶多一个半钟头。”
“那就出发吧。”翡泪关上电脑。
“等一下。假如那是他们的落脚处,便不必急着过去,梅本他们不会移动。何况,那边恐怕不止他们几个。”
“还会有谁?”
“波波夫找了些高手对付‘圣人’。”
老爸的手机响起,他瞥一眼。
“是岛津。”
说着,老爸接起电话。
“我是冴木,查到了吗?”
我站在老爸旁边也听得到岛津先生的话声。
“这两个地址表面上都是正当的企业,其实是警方掌握的广域暴力团海轮会在当地的办公室。根据线报,海轮会专门走私来自俄罗斯的盗捕渔获。”
“盗捕渔获?”
“就是在禁止海域捕获的螃蟹和海胆等等,他们将其伪装成正规渔产进口。我们怀疑其中有俄罗斯黑手党介入。”
“原来如此。”
“海轮会的总部在北关东。听组织对策四课的人说,由于原本的生意变差,他们才和俄罗斯黑手党合作。当然,交易的不光海胆及螃蟹,还有俄罗斯的陪酒小姐和俄罗斯制造的枪枝。”
“这两个地址是从梅本的笔电中找到的,他是波波夫在日本的代理人。”
“没什么好惊讶的,应该是波波夫为俄罗斯渔团与海轮会居中牵线。还有其他重要的线索吗?”
老爸刚要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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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光临。”竹虎出声招呼,随即传来重物倒下的巨响,及玻璃碎裂声。
老爸猛然回望纸门。
“晚点再和你联络。”
他低声交代后,切断通话。
“立起桌子,躲在后面。”
老爸轻声吩咐。我和老爸默默竖起沉重的木桌,转向纸门,接着躲在桌后。
纸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已听不见竹虎的声息。
厚约二十公分的木桌,磨得十分光滑。我们屏气凝神。
突然,纸门被打出一排洞,子弹嵌进木桌。将近十发子弹隔着纸门扫进包厢内。
“是张!他怎么知道这里?”翡泪说着,从皮包抽出VP70手枪。此时,张踹开纸门冲进来。
“推!”老爸一声令下,我们旋即把桌子推向张。
张发现挡在面前的桌子,不禁瞪大双眼,连忙以左手缓冲。但桌子很重,我和老爸合力才搬得动,他单手根本撑不住,只得伸出拿枪的右手,好不容易阻止木桌继续压下。
翡泪的枪口对准双手撑着桌子的张。
“——!”翡泪以中文叫喊,扣下扳机。张的胸前被打出三个洞,无数血沫喷溅。
张的双臂一软,缓缓仰头倒下,木桌也压在他身上。伴随一声巨响,张连同木桌撞向包厢外的地板。
“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翡泪咬牙切齿地说。老爸走出包厢,呼唤竹虎。
“竹虎。”
没有回应。
走近吧台的瞬间,老爸不由得闭上眼。
“竹虎……”我挨近老爸身旁,倒抽口气。
竹虎倒在吧台内侧的狭窄通道上,头被打穿,早已断气。
“可恶,怎么会这样。”
老爸怒道,接着望向翡泪。
“翡泪,检查一下身上的东西。”
翡泪诧异地看着老爸,倒出皮包内的物品,不禁晈唇。当中混入一个信号发射器,五毫米见方的塑胶板上拖着一根短电线。
“张就是靠这个掌握你的行踪,还连累竹虎……”
“对不起,”翡泪沉痛地说,“他是你的朋友吧?”
老爸叹口气。“此地不宜久留。接下来的事交给岛津处理,我们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