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打算拿我怎么样?”
我们用客房里的浴袍腰带把“塔斯克”绑起来,他在清醒之后这么问道。
“这个嘛,该怎么办呢?”
我说道。我让他坐在沙发上,把毒针摆在他前面的茶几上。
“对你而言,我们的误会造成了你的困扰,反正你干的是杀人行业,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吧。”
“塔斯克”闭上眼睛。康子拿着湿毛巾替他擦拭满脸的鲜血。
“要是杀了我,你们就永远拿不到解药了。”
“那也没关系。”
“你父亲不是中了我的毒吗?”
“关于这一点,你已经回答过了。你说毒剂并没有被偷。”
“慢着,我不认识叫琼的女人,但是我和一个叫琳达的金发洋妞来往过几次。搞不好……”
“这家伙真怕死。”
康子讥笑他。我拿起毒针。
“把这个打进你的身体就行了,然后再替你松绑。”
“塔斯克”笑了笑。
“你很聪明。比我至今见过的多数罪犯和探员都聪明多了。”
“还有人更聪明,我就是被她的计策耍得团团转。”
“塔斯克”叹了一口气。
“看样子,我该返休了。”
“在你们的世界,返休就意味着死亡吧。”我把玩着那支毒针说道。
“要杀我?”
“就算我不动手,也有人会动手吧。”
“我们来交易吧。”“塔斯克”说道。
“把我的技术卖给大组织,以保障我的人身安全。”
“有这么容易吗?”
“我有保险。”
“保险?”
“至今我受谁之托、杀过哪些人,我全列了名单,交给律师保管。”
“原来如此。”
这份名单一公开,恐怕有很多人陷入恐慌。为数众多的企业、政治家,甚至国家政苻,委托“塔斯克”干过什么龌龊事,全都会被抖出来。
“我没有杀你的意思。”我很干脆地说道,“但是你得告诉我,你来日本的目的。”
“工作啊!”
“我知道。是金礼教团雇用你的,现在卧病不起的教祖就是中了你的毒。换句话说,你曾经受人之托,要教祖的命。所以我的问题是,这次的工作内容究竟是什么。”
“塔斯克”陷入沉默。
“先说清楚,我和金礼教团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个普通高中生。”
“所以我是栽在一个高中生手上?”“塔斯克”心有不甘地低声说道。
“好吧,那就告诉你。我这次来日本,是为了延长濒死教祖的性命。”
“为什么?”
“金礼教团目前分裂成两派互斗,分别是教祖派和反教祖派。一年前委托我的是教祖派。”
“这怎么说得通?”康子说道。
“不是的。教祖派的干部基于营运教团的高度政治考虑,决定暗杀教祖。”
“怎么回事?”
“教祖有个儿子,原本应该继承衣钵。教祖现年已经八十几岁了,儿子也将近五十岁。但这对父子有很深的歧见,教祖不信任儿子,无论如何都不想把位子让给他。”
“所以?”
“所以教祖派拥立的是教祖的孙子。这个孙子不满二十岁。依金礼教团的法典,未满二十岁的人无法接受活神仙的仪式,也就没有资格当教祖。”
“为时两年、毒性一年以后才开始发作,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对!教团内部有迹象显示,要是教祖太长寿,反教祖派的儿子可能会独立。于是教祖派暗中运作,让教祖卧病在床,也让儿子那边有所期待。”
“也就是说,让他们以为教祖会在孙子满二十岁以前死亡?”
“塔斯克”点点头。
“然而,我调制的毒药,会让教祖在孙子满二十岁的生日当天死去。”
“可是,等孙子当上了新教祖,儿子还是会搞分裂独立吧?”
康子提出了相当敏锐的问题。
“教祖派就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才委托我,把毒发时间改成两年零三天,也就是在孙子就任新教祖的仪式结束之后,让教祖多活三天。”
“意思是要他支持新教祖之后,再驾鹤西归?”
“塔斯克”点点头。
“这种事办得到吗?”
“办得到。不仅办得到,就连化解毒性也不是不可能。”
“那就要靠解药了。”
“对。虽然我刚才说没救,其实还是有可能。”
“你们也太过分了吧!把老人家的性命当成橡皮圈,一下子拉长一下子缩短!”
康子生气了。“塔斯克”冷漠地抬头看她。
“这在教团内部也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
“反教祖派知道这些行动?”
“当然不知道。”
不,他们知道。琼一定是受雇于反教祖派,前来妨碍“塔斯克”的工作。
不仅如此,她还希望抢到“塔斯克”的毒药,提早教祖的死期。我想一想,于是开口说:
“那么来交易吧。把你的毒药交出来。”
“你打算做什么?要我背叛委托人吗?”
“不。”我摇摇头。
“你会确实完成你的工作。”
我载着康子回到圣特雷沙公寓时,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我抬头看向二楼。“冴木侦探事务所”的窗口灯火通明。
我们爬上公寓的楼梯,门没锁。
我轻轻开门,看到麻里姐趴在那张卷门桌睡着了,可能累了吧。老爸卧室的门敞开着,妈妈桑圭子在床边支着头睡着了。
我悄悄走到床边,摸摸老爸的额头。
“我没事,烧已经退了。”老爸闭眼低声说道。
“只不过寿命剩下两个小时了。琼那女人竟然搞错,给我下了十二个小时的毒。”
“很痛苦吗?”
“不会。怪就怪在这里,我一点都不痛苦,没想到还能死得这么舒服。”
老爸一心以为自己会死。康子噗哧一声,差点笑出来。
“哦……连康子都特地过来向我告别吗?”
“赌钱赢不了老爸,在女人方面好像也赢不了。”
老爸得意地一笑。
“‘塔斯克’怎么样了?”
“找到了。”
老爸猛然睁眼。
“你的脸怎么搞的?人找到了,却被海扁一顿?”
妈妈桑圭子动了一下,睁开眼睛。
“阿隆?你跑去哪里啦?”
她这一叫,连麻里姐都醒了。
“阿隆!找到解药啦?”
“找到了。”麻里姐大叫,还抱住我。
“太好了!凉介不会死了!”
“太好了!”圭子也雀跃不已。
“不愧是阿隆!我爱你!”
连圭子也紧抱着我,这感觉还真不赖。
“赶快,赶快喂凉介吃药。”
“嗯!”
办公室方向传来喀嚓声。接着——
“隆……”
康子以严肃的声音叫唤。
我们纷纷回头往办公室的方向看去。
一身黑色运动服的琼站在那里,以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指着康子的额头。
“琼!”
老爸挺起身子。
“辛苦你了。真有你的,竟然能从‘塔斯克’那里拿到解药。交给我吧。”
“你这女人……”
麻里姐脸色一变,往她走了一、两步。
消音器发出“砰”的一声,老爸枕边的台灯粉碎了。
在场者纷纷愣住了,私毫不敢动弹。
“‘塔斯克’的毒药在哪里?”琼温柔地笑着问道。
“可以给你,但要先让老爸吃解药。”
琼脖子一仰,笑了出来。
“放心吧,傻瓜。凉介没中毒,既不会受苦,也不会死。”
“你说什么?!”
连老爸也大吃一惊。
“我不那么说,你怎么会认真找‘塔斯克’呢!对不起啰,凉介。”
“琼……”
老爸脸上的表情夹杂着愤怒与安心。
我说:“就是想听你亲口说。”
“哎呀,你发现了?”
“因为我见过了‘塔斯克’。”
“是吗?那么,我去小钢珠店之前,在这里装了窃听器,你也发现了吗?”
“你唆使我们跑腿以后,一直不在饭店里,应该在监视这栋公寓吧。”
“没错。不过,你不知道哪个是解药,所以把他的药全都带来了,是不是?”
“被你说中了。”
“交出来吧——不许动!”
枪口指向正要把手伸进裙子里的康子。康子只好放弃抽出那把木刀。
“药在哪里?”
我指指工作服的口袋。
“你慢慢拿出来,动作要轻。”
我拿出一个长得很像铅笔盒的皮制药盒。
“放在那张桌子上。”
我照做了。
“打开。”
我一拉开拉辣,里面有好几支装着药物的玻璃瓶。
“太棒了!这就是‘塔斯克’的毒药。”
琼露出了笑容。
“你知道哪个是解药?”
琼拿起其中一支裹着白胶带的玻璃瓶。
“这个。其他都缠着灰色或黑色胶带。颜色的浓淡,代表不同的药效时间,对吧!”
我点点头。
“你连这些都査出来了。”
“因为我一直在追踪‘塔斯克’呀。不过,我绝不会让他发现我。”
“当然,你也没被下毒,对吧!”
“我才没那么迷糊呢!不像躺在床上的某人。”
“琼,你给我记住。”
老爸低声咆哮。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怎么处理?!高价卖掉也是个好办法……”
“不要再说了!”老爸说道。
“再说下去,你就得把我们统统收拾掉,所以接下来的话我不想听。赶快拿着你的毒药滚出去!”
琼露出醉人的笑容。
“不愧是凉介。要是脑袋一开始就这么灵光,也不必忍受这场惊吓了……”
老爸猛咬牙。
“给我滚!你这只狐狸精!”
“最后一件事。打从一开始,你就锁定毒药,根本不想要解药,对吧!”
“聪明的boy,答对了。这个毒药的价值,在于能在准确的日期置人于死地,解药根本没有意义。”
琼把药盒收进运动服,眨了眨眼。
“那么,各位,别动哦!要是谁敢追我,我可是会开枪的。”
“谁要追你!”
老爸大骂。
“后会有期了,凉介,我的爱人。”
琼抛了一个飞吻,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不久,圣特雷沙公寓后方传来二五〇西西的摩托车引擎声,轰隆作响,随即远去。
“隆……”
沉默的康子开口了。
“嘘!”
我以手指抵住嘴唇,蹲了下来,往卷门桌后方、旧沙发底下看去。
窃听器装在沙发扶手底部。我把电池拆下后,说:
“OK,现在没问题了。”
“隆,你认为那女人会把药瓶交给金礼教团的反教祖派吗?”康子问道。
“会啊,一定会的。那些人巴不得要教祖的命,越快越好,因为那是‘塔斯克’的毒药……”
“金礼教团?什么跟什么啊?”
老爸问道。
“这就告诉你,不过说来话长。”
我走到冰箱前,一边拿罐装啤酒一边说道。
而且这起事件,还有连琼也不知道的小插曲。
她拿走的那个药盒,里面的玻璃瓶装的都是解药。反教祖派想毒杀教祖,其实是救了教祖一命。
我和“塔斯克”交易的条件,是要求他把玻璃瓶里的毒药换成解药。“塔斯克”这时候应该在前往机场的路上。
“啊……,救人以后的啤酒真是格外可口啊!”
我向一脸莫名其妙的老爸等人说道,刻意摇晃手上的啤酒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