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大泽在昌 本章:第五章

    “你们打算拿我怎么样?”

    我们用客房里的浴袍腰带把“塔斯克”绑起来,他在清醒之后这么问道。

    “这个嘛,该怎么办呢?”

    我说道。我让他坐在沙发上,把毒针摆在他前面的茶几上。

    “对你而言,我们的误会造成了你的困扰,反正你干的是杀人行业,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吧。”

    “塔斯克”闭上眼睛。康子拿着湿毛巾替他擦拭满脸的鲜血。

    “要是杀了我,你们就永远拿不到解药了。”

    “那也没关系。”

    “你父亲不是中了我的毒吗?”

    “关于这一点,你已经回答过了。你说毒剂并没有被偷。”

    “慢着,我不认识叫琼的女人,但是我和一个叫琳达的金发洋妞来往过几次。搞不好……”

    “这家伙真怕死。”

    康子讥笑他。我拿起毒针。

    “把这个打进你的身体就行了,然后再替你松绑。”

    “塔斯克”笑了笑。

    “你很聪明。比我至今见过的多数罪犯和探员都聪明多了。”

    “还有人更聪明,我就是被她的计策耍得团团转。”

    “塔斯克”叹了一口气。

    “看样子,我该返休了。”

    “在你们的世界,返休就意味着死亡吧。”我把玩着那支毒针说道。

    “要杀我?”

    “就算我不动手,也有人会动手吧。”

    “我们来交易吧。”“塔斯克”说道。

    “把我的技术卖给大组织,以保障我的人身安全。”

    “有这么容易吗?”

    “我有保险。”

    “保险?”

    “至今我受谁之托、杀过哪些人,我全列了名单,交给律师保管。”

    “原来如此。”

    这份名单一公开,恐怕有很多人陷入恐慌。为数众多的企业、政治家,甚至国家政苻,委托“塔斯克”干过什么龌龊事,全都会被抖出来。

    “我没有杀你的意思。”我很干脆地说道,“但是你得告诉我,你来日本的目的。”

    “工作啊!”

    “我知道。是金礼教团雇用你的,现在卧病不起的教祖就是中了你的毒。换句话说,你曾经受人之托,要教祖的命。所以我的问题是,这次的工作内容究竟是什么。”

    “塔斯克”陷入沉默。

    “先说清楚,我和金礼教团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个普通高中生。”

    “所以我是栽在一个高中生手上?”“塔斯克”心有不甘地低声说道。

    “好吧,那就告诉你。我这次来日本,是为了延长濒死教祖的性命。”

    “为什么?”

    “金礼教团目前分裂成两派互斗,分别是教祖派和反教祖派。一年前委托我的是教祖派。”

    “这怎么说得通?”康子说道。

    “不是的。教祖派的干部基于营运教团的高度政治考虑,决定暗杀教祖。”

    “怎么回事?”

    “教祖有个儿子,原本应该继承衣钵。教祖现年已经八十几岁了,儿子也将近五十岁。但这对父子有很深的歧见,教祖不信任儿子,无论如何都不想把位子让给他。”

    “所以?”

    “所以教祖派拥立的是教祖的孙子。这个孙子不满二十岁。依金礼教团的法典,未满二十岁的人无法接受活神仙的仪式,也就没有资格当教祖。”

    “为时两年、毒性一年以后才开始发作,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对!教团内部有迹象显示,要是教祖太长寿,反教祖派的儿子可能会独立。于是教祖派暗中运作,让教祖卧病在床,也让儿子那边有所期待。”

    “也就是说,让他们以为教祖会在孙子满二十岁以前死亡?”

    “塔斯克”点点头。

    “然而,我调制的毒药,会让教祖在孙子满二十岁的生日当天死去。”

    “可是,等孙子当上了新教祖,儿子还是会搞分裂独立吧?”

    康子提出了相当敏锐的问题。

    “教祖派就是担心这一点,所以才委托我,把毒发时间改成两年零三天,也就是在孙子就任新教祖的仪式结束之后,让教祖多活三天。”

    “意思是要他支持新教祖之后,再驾鹤西归?”

    “塔斯克”点点头。

    “这种事办得到吗?”

    “办得到。不仅办得到,就连化解毒性也不是不可能。”

    “那就要靠解药了。”

    “对。虽然我刚才说没救,其实还是有可能。”

    “你们也太过分了吧!把老人家的性命当成橡皮圈,一下子拉长一下子缩短!”

    康子生气了。“塔斯克”冷漠地抬头看她。

    “这在教团内部也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

    “反教祖派知道这些行动?”

    “当然不知道。”

    不,他们知道。琼一定是受雇于反教祖派,前来妨碍“塔斯克”的工作。

    不仅如此,她还希望抢到“塔斯克”的毒药,提早教祖的死期。我想一想,于是开口说:

    “那么来交易吧。把你的毒药交出来。”

    “你打算做什么?要我背叛委托人吗?”

    “不。”我摇摇头。

    “你会确实完成你的工作。”

    我载着康子回到圣特雷沙公寓时,已经凌晨两点半了。

    我抬头看向二楼。“冴木侦探事务所”的窗口灯火通明。

    我们爬上公寓的楼梯,门没锁。

    我轻轻开门,看到麻里姐趴在那张卷门桌睡着了,可能累了吧。老爸卧室的门敞开着,妈妈桑圭子在床边支着头睡着了。

    我悄悄走到床边,摸摸老爸的额头。

    “我没事,烧已经退了。”老爸闭眼低声说道。

    “只不过寿命剩下两个小时了。琼那女人竟然搞错,给我下了十二个小时的毒。”

    “很痛苦吗?”

    “不会。怪就怪在这里,我一点都不痛苦,没想到还能死得这么舒服。”

    老爸一心以为自己会死。康子噗哧一声,差点笑出来。

    “哦……连康子都特地过来向我告别吗?”

    “赌钱赢不了老爸,在女人方面好像也赢不了。”

    老爸得意地一笑。

    “‘塔斯克’怎么样了?”

    “找到了。”

    老爸猛然睁眼。

    “你的脸怎么搞的?人找到了,却被海扁一顿?”

    妈妈桑圭子动了一下,睁开眼睛。

    “阿隆?你跑去哪里啦?”

    她这一叫,连麻里姐都醒了。

    “阿隆!找到解药啦?”

    “找到了。”麻里姐大叫,还抱住我。

    “太好了!凉介不会死了!”

    “太好了!”圭子也雀跃不已。

    “不愧是阿隆!我爱你!”

    连圭子也紧抱着我,这感觉还真不赖。

    “赶快,赶快喂凉介吃药。”

    “嗯!”

    办公室方向传来喀嚓声。接着——

    “隆……”

    康子以严肃的声音叫唤。

    我们纷纷回头往办公室的方向看去。

    一身黑色运动服的琼站在那里,以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指着康子的额头。

    “琼!”

    老爸挺起身子。

    “辛苦你了。真有你的,竟然能从‘塔斯克’那里拿到解药。交给我吧。”

    “你这女人……”

    麻里姐脸色一变,往她走了一、两步。

    消音器发出“砰”的一声,老爸枕边的台灯粉碎了。

    在场者纷纷愣住了,私毫不敢动弹。

    “‘塔斯克’的毒药在哪里?”琼温柔地笑着问道。

    “可以给你,但要先让老爸吃解药。”

    琼脖子一仰,笑了出来。

    “放心吧,傻瓜。凉介没中毒,既不会受苦,也不会死。”

    “你说什么?!”

    连老爸也大吃一惊。

    “我不那么说,你怎么会认真找‘塔斯克’呢!对不起啰,凉介。”

    “琼……”

    老爸脸上的表情夹杂着愤怒与安心。

    我说:“就是想听你亲口说。”

    “哎呀,你发现了?”

    “因为我见过了‘塔斯克’。”

    “是吗?那么,我去小钢珠店之前,在这里装了窃听器,你也发现了吗?”

    “你唆使我们跑腿以后,一直不在饭店里,应该在监视这栋公寓吧。”

    “没错。不过,你不知道哪个是解药,所以把他的药全都带来了,是不是?”

    “被你说中了。”

    “交出来吧——不许动!”

    枪口指向正要把手伸进裙子里的康子。康子只好放弃抽出那把木刀。

    “药在哪里?”

    我指指工作服的口袋。

    “你慢慢拿出来,动作要轻。”

    我拿出一个长得很像铅笔盒的皮制药盒。

    “放在那张桌子上。”

    我照做了。

    “打开。”

    我一拉开拉辣,里面有好几支装着药物的玻璃瓶。

    “太棒了!这就是‘塔斯克’的毒药。”

    琼露出了笑容。

    “你知道哪个是解药?”

    琼拿起其中一支裹着白胶带的玻璃瓶。

    “这个。其他都缠着灰色或黑色胶带。颜色的浓淡,代表不同的药效时间,对吧!”

    我点点头。

    “你连这些都査出来了。”

    “因为我一直在追踪‘塔斯克’呀。不过,我绝不会让他发现我。”

    “当然,你也没被下毒,对吧!”

    “我才没那么迷糊呢!不像躺在床上的某人。”

    “琼,你给我记住。”

    老爸低声咆哮。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怎么处理?!高价卖掉也是个好办法……”

    “不要再说了!”老爸说道。

    “再说下去,你就得把我们统统收拾掉,所以接下来的话我不想听。赶快拿着你的毒药滚出去!”

    琼露出醉人的笑容。

    “不愧是凉介。要是脑袋一开始就这么灵光,也不必忍受这场惊吓了……”

    老爸猛咬牙。

    “给我滚!你这只狐狸精!”

    “最后一件事。打从一开始,你就锁定毒药,根本不想要解药,对吧!”

    “聪明的boy,答对了。这个毒药的价值,在于能在准确的日期置人于死地,解药根本没有意义。”

    琼把药盒收进运动服,眨了眨眼。

    “那么,各位,别动哦!要是谁敢追我,我可是会开枪的。”

    “谁要追你!”

    老爸大骂。

    “后会有期了,凉介,我的爱人。”

    琼抛了一个飞吻,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不久,圣特雷沙公寓后方传来二五〇西西的摩托车引擎声,轰隆作响,随即远去。

    “隆……”

    沉默的康子开口了。

    “嘘!”

    我以手指抵住嘴唇,蹲了下来,往卷门桌后方、旧沙发底下看去。

    窃听器装在沙发扶手底部。我把电池拆下后,说:

    “OK,现在没问题了。”

    “隆,你认为那女人会把药瓶交给金礼教团的反教祖派吗?”康子问道。

    “会啊,一定会的。那些人巴不得要教祖的命,越快越好,因为那是‘塔斯克’的毒药……”

    “金礼教团?什么跟什么啊?”

    老爸问道。

    “这就告诉你,不过说来话长。”

    我走到冰箱前,一边拿罐装啤酒一边说道。

    而且这起事件,还有连琼也不知道的小插曲。

    她拿走的那个药盒,里面的玻璃瓶装的都是解药。反教祖派想毒杀教祖,其实是救了教祖一命。

    我和“塔斯克”交易的条件,是要求他把玻璃瓶里的毒药换成解药。“塔斯克”这时候应该在前往机场的路上。

    “啊……,救人以后的啤酒真是格外可口啊!”

    我向一脸莫名其妙的老爸等人说道,刻意摇晃手上的啤酒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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