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高峰时间,站台上人越聚越多,文枝站在站台最边上的位置。因为在那儿可以看到所有通过检票口走上楼梯的乘客面孔。
由于从前天晚上开始她就几乎没有睡觉,所以头痛得厉害。寒冬的朝阳一照射在文枝眼睛上,她的头痛得更厉害了。但是文枝没有吃止痛药,因为那种药会使神经传感反应比较迟钝。而且,这是绫香最后交托自己所办的事情,所以文枝的情绪变得高昂起来。
没能看到那个流氓仰面朝天的惨样真是遗憾,光塜肯定没想到三森会死。
关于除掉三森的事情,绫香应该什么都没对光塜谈起过。
三森的确有些胆小,他好像对又多出三只运输罐的数量怀有严重疑问,比起听到要用低温运输还担心。
因此在三森从“釜石诊所”将运输用的罐子搬出来的时候,文枝在旁边给他帮忙。她为的是避免疑心重重的三森,在运输途中打开罐子,确认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釜石同样也是胆小的人,他看到地下储藏室里藏的那个年轻人的尸体时差点快要吐了。文枝斥责了釜石之后,两人分解了尸体,粉碎了尸骨,并放入运送用的罐子中。如果打开看的话,应该知道是和冷冻的胎儿组织不同的东西,但是一具完整的尸体早已经不存在了。
绫香联系了香港的分公司,关于那三个罐子应该作为不良品在当地处理掉了。
“釜石诊所”从昨天开始休诊两周。釜石乘坐昨天晚上的飞机飞往卢森堡了。
那是最后一批出口货物了,后续的订单从美国本土通过南美的组织又过来了很多。但是,现在已经没法给他们供货了。从南美过来的人贩子,肯定会跑到东南亚去吧。他们可以到印度和菲律宾的贫困农村,从那些不想怀孕但却挺起了大肚子的姑娘那里,收购她们肚子里面的孩子。
当然,他们需要特意用空运将这些在东南亚地区出生的孩子送到南美。“釜石诊所”被他们当做宝贝,是因为这里除了拥有保存和运输技术外,还具有不需要空运的便利性。
如果要解剖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取出必要的内脏并进行运送的话,必须有经验丰富的技术人员和完善的医疗卫生设备才能完成,但是在东南亚,没有这种专业水准的人员和设备来跟南美方面合作。
但是带着众多婴儿坐飞机的话,不但引人注目,而且没有体力和抵抗力的婴儿也容易在途中死亡。
即便是婴儿死亡,但是钱却已经付出去了。另外,还有一些母亲在卖掉孩子之后又想将孩子要回。
要是越闹越大,南美组织必须要堵住这些母亲的嘴。然而对于“怀孕流产”或是“死产”的呈报,一直都比较懒散的相关部门,在成年女性下落不明或因事故死亡的事件越来越多时,会加强监控力度。
正因为这样,虽然数量少一点,南美方面还是把“釜石诊所”当做宝贝,因为这里提供的婴儿质量优、保存好,并且不用担心追踪调查。另外一点,来自日本的这螳婴儿几乎不会染上恶性疾病等。
但是,无论如何,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因为绫香现在已经不再靠这个来赚钱了。
对绫香来说,那既是报复,同时又是赎罪。二十二年前,文枝让那个叫须藤茜的少女成了植物人,从而避免了从绫香身上给她移植肾脏。现在绫香是在对所有活在世上的茜进行报复和赎罪。
那孩子知道可以用钱买命。她知道在两条生命之间,他们的价值、他们的价格,都是不同的。
文枝想治疗那孩子心灵上的创伤——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所承受的卖命换钱的打击。
文枝一生都无法忘记初次见到绫香时她的眼睛。
那男人爬上楼梯来到站台上。现在是早上最混乱拥挤的时间,大家都穿着抵御寒冷的厚重衣服。就在这拥挤膨胀的人群中,文枝差点没看到他。文枝脑中浮现出在医院见面时,那男人表现出的自大神情,虽然他说话的语调是有礼貌的,但是总觉得似乎带有瞧不起人的样子。
但是,今天早上这个男人似乎是因为没有睡醒而不痛快的样子,和周围的公司职员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他身穿深灰色风衣,里面穿着西装,双手伸入风衣的口袋中。
男子快步向队伍走过去,文枝在小卖店的背面目不转睛地关注着他。在文枝左手拎着的手提袋中装有涂抹着“迪库托”的棒针。因为他将手插入了口袋中,只能瞄准脖颈处的位置了。
但是那男人的身高似乎比文枝高出十厘米。
电车驶入上行线站台了。
怎么办呢?文枝边犹豫边向男子所站的队伍后方走去。队伍相当长,男人和文枝站在靠近下行线站台的地方。
电车停下来,打开车门。队伍顿时混乱了,人们突然一起涌向车门。电车里的乘客已经接近满员了,他们用几近充满敌意的目光看着想要挤入电车的新乘客。
人们相互拥挤着,你推我搡,无言的憎恨散布开来的同时,大家想方设法让自己挤入电车中。因为在站台上的人不能全部都进入电车。
电车门几次关闭又打开,最终在电车几乎要撑破的情况下关上了车门。
男人咂嘴的声音传到了文枝的耳中,真是白挤了一通。在这期间,文枝身后又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对了,那就用那一招吧。文枝突然想了起来。
男人好像很焦急似的晃着腿,他看了一眼小卖店的那边,然后目光又落回到手表上。
文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由于男子回头张望,因此就站在他身后的文枝低下了头。
他没有挤上预想的那趟电车,现在大概想在小卖店买点东西吧,报纸、杂志或是饮料之类的。但是男人看到后边排了很长的队伍,所以肯定是放弃了离开前排的想法。
男子晃着腿,文枝扭头看着轨道那边。
这个时间,上行电车一辆接着一辆,用不着着急。
这不,在冬日朝阳的照射下,涂红的电车弯曲着长长的车身进站了。
男子轻轻地吐了口气。文枝在感到列车靠近站台的同时,也觉出了背后队伍施加的压力。
电车驶人站台进站方向的最边上,鸣笛声响起,又是一阵推挤。
文枝也推挤着男人的后背。她低下头,用肩膀抵着男人的肩胛骨下方的位置。队伍似乎混乱了,人们争先恐后地想要冲到前面。
推,使劲推,比后面更用力地向前推。如果前面出现空隙的话,人们自然会往前挤。文枝的背后不断传来阵阵挤压力。
再用力,再用力地挤。
文枝暗自希望排队的人们能更用力地拥挤。男人踉跄着身体,一边努力恢复平衡,一边生气地回头看着挤在他肩膀旁边的文枝。
文枝向前迈了一大步,刚刚抽回来的肩膀再一次狠狠地撞上男人的背部。
男人眨了眨眼睛。一瞬间眼里浮现出疑惑的神情,接着马上变成了吃惊的表情。
文枝用尽全身的力量撞向男人。她没用双手,仅是用肩膀推挤着。由于文枝突然向前挤去,队伍向前倒过来,许多人的身体都失去了平衡。
“啊!”男人叫出声来,他不听使唤的双脚踩空了。
男人从站台上掉下来的同时扭动着身体。开始他仰头看着文枝,随后便盯着冲着自己驶来的电车。
文枝看到男人的身体,落入电车轨道而后弹起的样子。随后映入她眼帘的,便全是红色的车体。
在文枝发出尖叫声之时,她周围的女学生和女职员都已经尖叫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