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绫香兴高采烈地回到宾馆。须藤茜美容沙龙现在一帆风顺,虽然经济不景气,那些以年轻女性为主要顾客的同行经营状况在不断恶化。她正是为这个高兴。晚上绫香得到了一个好消息,据说那个扎根在新宿的老店因为拿不出钱只好开空头支票了,它可比须藤茜美容沙龙历史要长,而且客户群也跨了不同的年龄阶段。
这样的话,新宿就完全是绫香的天下了。须藤茜美容沙龙开张没多久,绫香在同行的一个聚会上见过那家老店的经营者。
那是一位年过六十的艳俗的女人。她手指上戴着好几枚戒指,化着比墙皮还要厚的浓妆。
在别人引见时,绫香恭敬地跟她打招呼,她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最近怎么这一行什么样的人都想来玩一把,你以前在哪个店里上班?
绫香还以为她这么问是想要试探绫香在美容沙龙的工作经验。但是,绫香想错了。这个老巫婆想问的是绫香是不是陪酒女郎的出身。
——那样出身的人,的确很擅长打扮自己。但是那样的工作吃不消吧?
满腔的愤怒和屈辱让绫香一下子僵住了。
——你真的有本着对顾客负责的角度考虑一下吗?如果是要经营店铺的话,干你自己的老本行不是更好吗?
跟绫香透露他们开出拒付支票消息的,是经常来往的脱毛器销售商。听他说,老巫婆连把在田园调布的房子都拿出来作了抵押。
绫香想如果那样的房子要被拍卖的话,去把它买下来也不错。
由于是那老巫婆的房子,房内肯定全是乱七八糟、品位低下的装饰品。如果把那些全部给砸了,再布置成自己喜欢的家具,该是多么开心的事啊。宾馆这边的房间也还继续住着,然后再置办一处能够真正称为家的房屋,感觉应该很不错。
同行的信息实际上是老巫婆在打探是否有人愿意把她的店铺买下来,这一点绫香早就识破了。如果留下美容院的设施一起兑出去的话,比仅作为半旧不新的大楼来处理要能卖出好价钱,老巫婆肯定是打的这样的主意。因此,她才让那脱发器销售商到同行中生意不错的绫香那里“不经意”地透出风声。也许想到下次拒付支票之前可以拖延一些时间。
但是,绫香丝毫没有打算买位于歌舞伎町入口处的那家破旧的大厦。即使同样在新宿,绫香也没想要和那里扯上关系。
须藤茜美容沙龙是不接待未成年顾客的。即便把想要吸引公司精英人物的女白领和赶时髦的女招待作为客人,也挣不了几个钱。那样还不行,就只能落得跟瘦身沙龙之类的地方恶意竞争,去放手吸收一些年轻的女性顾客。
自己没有那么愚蠢。她不会盲目扩张,落得老巫婆现在的田地。她的店只要以有钱有闲的上流社会的贵妇们为对象就足够了,那样才是真正的女王所应具备的风姿。
今天绫香比平时回去的稍早一些。沐浴完后,手里拿着冰冻代基里酒。
国税局的那个男人已经处理掉了,向报社的告密也完成了。文枝最初不想离开已经住惯的公寓,但是,绫香最终还是说服她,让她最好躲起来,直到那个叫做鲛岛的警察完全被认定为犯人。
“给你添麻烦了吧?”文枝从匆忙为她准备的公寓式酒店打来电话时说道。
“没关系的,阿姨。不要介意,再有两三天就处理妥当了。到那时候,咱们两人舒舒服服地去泡温泉吧。在那儿可以无忧无虑地泡着温泉,还能吃到美昧的鱼肉。”绫香只能这么安慰她。
光塜的担心绝不是没有根据的。绫香能够感觉到突然变化的环境给文枝带来的困惑和不安。
文枝内心有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方面,她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护士,勤勤恳恳地过着一个中年独身女人的生活;另一方面,她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只要她认为有必要,无论是谁、无论何时,她都可以想方设法取其性命。两个自我共存于她心中。对于阿姨自己来说,杀死滨仓、三森和国税局的稽查官,肯定和在厨房打死蟑螂没什么两样。她肯定想都没想过白己那么做会受到犯罪者的惩罚。
阿姨凭自己的良心而活。那是阿姨的良心,跟别人的良心不同,人们都是那样的。一个男人会可怜被丢弃的小猫,把它捡回家喂它牛奶,但他也可以为了事业毫不吝惜地把小本经营的一家逼得全部自杀。对小猫他会感到心疼,但是对上吊的老人却没有丝毫同情。因为那都是他认为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所产生的必然后果。
正因如此,跟她说到她必须躲起来,即使脑子里明白那些理由,阿姨还是有些混乱和不安。
现在阿姨还在自己一个人纳闷“为什么我必须要待在这种地方”。一想到这儿,绫香的心里就会难受。
对不起,阿姨。对不起,阿姨。
电话突然响了,绫香吓了一眺。
她看了看表,差十分十一点。绫香从窗前站起来,拿起话筒。
“须藤小姐,我是宾馆前台。现在有名名叫鲛岛的先生要找您。”
一瞬间,一种难言的恐怖刺进绫香心里。
鲛岛?为什么?为什么他现在会在这里?
“我把电话交给鲛岛先生。”前台的人非常礼貌地说道。
不要!我不想说话!没什么可说的!
但是,话筒已经被递了过去。
“喂,这么晚了,实在不好意思。我是鲛岛。”
光塜!必须告诉光塜!
“嗯。”那是绫香的声音,很镇定。虽然声音里面混杂着因为接到陌生人的突然来电而有的困惑和怀疑,但总的还是很镇静。那最好了,这样的话就没什么问题了。
“其实是想了解关于须藤小姐的朋友岛冈文枝和‘釜石诊所’的一些事情,只要耽误您一会儿的工夫就可以。”
鲛岛的声音低而沉稳。语气虽然很客气,但里面充满了自信。什么?这个男人手里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
“岛冈小姐……我好像不认识,而且还有那个医院的名字我也不知道。”
“是吗?我想和岛冈小姐见面,就山梨那边了。”
山梨?和山梨有什么关系?
“您说的是山梨吗?”
“您的姐姐——实际上是您表姐住院的医院。”
一瞬间,绫香大吃一惊,似乎天崩地裂了。这个男人说他见到茜了,也就是说他全都知道了。
绫香深深吸了口气。得镇静下来,这个男人什么也不能对我做。即便他已经全都知道了,也找不到任何证据。最多也就是说几句挖苦话。
“你见到我姐姐了吗?”
“是的。病房里摆满了漂亮的兰花。”
“你有什么权力”、“你有什么权力”这样的话语在绫香脑里打转。但是,如果说出来的话,会让那个男人看出自己内心的不安。
“鲛岛先生现在在大厅里吗?”
“是的。”
现在正好利用这个机会,了解一下这个男人现在的立场以及他都查到什么程度了。当然就两个人单独见面是危险的,不能叫他来房间里。如果鲛岛知道给他下圈套的罪魁祸首就是鲮番的话,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我知道了。我觉得您好像有什么误会,因为我今天累了,不能和你说太长时间……”
“十五分钟就够了。”鲛岛干脆地说道。由于其语气太过干脆,因此绫香不由得放心了。
“那么请您在那边的咖啡休息厅等一下,我准备一下就下去。”
“实在是不好意思了。”说完鲛岛挂断了电话。
绫香放下听筒,回到窗边。她点起了香烟。
光塜!先和光塜联系一下。
绫香按下了她让光塜随身携带的手机的号码。她和光塜一小时前才分开,他现在应该还没回到自己家。
“喂。”光塜接起了电话。不知是卡拉OK还是有线广播,绫香听到对方话筒里传来的年轻女子的歌声。
“是我。现在鲛岛就在楼下,说是要见我。”
“什么?!绝对不能和他见面。”
“但是,他说已经去过山梨了。”
“山梨,是去医院吗?”
“是的。”
“我现在就过去,等着我。”
“你现在在哪儿?”
“四谷,二十分钟就能到。”
“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光塜的不安反而使绫香开始感到心情平静。
“你答应见面了?”
“嗯,只有十五分钟。”
“傻瓜,你不能大意的,他可是刑警。”
“我想他是自己一人,而且他丝毫没提自己是刑警的事情。”
“总之我过去,等着我。”光塜自己说完后,挂断了电话。
没关系,我不会输的。
绫香放下了听筒。
去和鲛岛见面,去见最大的敌人。
他一定是个粗鄙的乡下佬,我不会输给那样的家伙。他只是一个落魄的中年男人,没有钱,在这个社会中也属于另一个阶层。而且他正在从那个阶层往下滑。
想一想,他和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只要不经意地跟他显示一下,他一定会意识到自己的失败。
那样还不错,要是那样的话就好了。
绫香这样想着,已经完全恢复了镇定。
打扮漂亮一点吧,让眼睛更有力一些。因为我是漂亮的。
绫香走进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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