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郑少青的头脑渐渐清醒了许多。他说:“把包给我。谢谢你们。黑室是哪一间?”
李元和阿虎一听这话,心里着实佩服郑少青。因为,根据他们以往的经验,很多进来的党国要员在这个时候都要蹲下身体,或倚靠在墙上休息一会儿。此时,他们根本想不起还有公文包在两个特别护卫的手中。他们往往要等李元把包还给他们的时候,才付之惭愧的一笑。
而眼前这个年轻的中校,记得要包,还立即问“黑室”在哪里,并且还记得礼貌地说声“谢谢你们”,这就不多见了。
“不用客气。到黑室还有一段距离。”李元说。
“你刚才不是说到了吗?”
“我的意思是迷魂室全部走过了。”
郑少青一听,心中一顿:“难道还有其它的名堂?”
三人向前走了几步,进了一条过道。过道很窄,大约1米多宽,只能容两人并肩而行,过道墙壁一直砌到天花顶,而且全部刷上了黑色的涂料,连地面、天花板也刷上了,总之四壁漆黑一片,只有过道顶端闪着一星荧光,显得幽暗神秘。
三个人前中后走着。阿虎在前,郑少青居中,李元最后。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这样?”郑少青问。
“这是迷宫道,外界传说的迷宫建筑就是指这里。出了迷宫道,你就看见黑室了。”李元说。
“刚才是迷魂室,现在是迷宫道。有点意思。”郑少青说,“这个迷宫叫什么名字?”他似乎随口问道。
“迷魂室的情况可以告诉你,因为你知道了也不要紧。但是,这迷宫的名字就不能告诉你了。原因很简单,你知道它的名字,就有可能走出迷宫,我只是说有可能。至于说可能性有多大,只有天知道了。”李元答道。
“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就不能走出这迷宫?”郑少青不相信的样子。
“要不你拭试?省得我带路。”阿虎停下脚步,掉过头,“你在前面走,我们跟着你。”
“我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另外,我还要急着将文件送到黑室,去迟了快下班了,误事。哦,对了,这里几点钟下班?”郑少青巧妙地问道。
“五点半。”阿虎说。
郑少青伸出手腕,把手表凑近眼前,借着荧光,说:“现在五点十分。时间不早了,要不我真想试试自己一个人能不能走出这迷宫。”
说话之间,过道向右拐去。
郑少青在心里记着:“横——下转。”
此时的郑少青已经根本不能辨认迷宫里的东西南北的方向,他只能用这样一种方法来记录刚才走过的路线,并且在心里那张假想的“白纸”上记录下来:已经走过去的那条较长的黑色过道用“横——”来表示。他在“纸上”从左至右画了一条较长的横线;现在过道向右拐,他在“纸上”画一个向下的箭头。如果过道向左拐,他就在“纸上”画一个向上的箭头。这样,他实际行走的方向和“纸上”记录的方向就能够统一起来,也便于记录。其中的关键就是按照左右手来识别。也就是说,他在那张虚拟的“白纸”上从左往右走,走到拐弯点的时候,自己站在“白纸”上,面朝前方,如果过道左拐,那么自己的左手位于虚拟白纸的上方,就在“纸上”画向上的箭头;过道右拐,则相反。
这需要有相当强的记忆能力。
郑少青默不做声地跟在阿虎的后面。一边走,他一边在“白纸”上记录着:“右拐……左拐……较长……长线……右拐……较短……短线……”
突然,眼前出现一个弧形过道……转过弧形过道,又是一道弧形。走了两步,他却发觉是一个悠长的“S”形……
郑少青在心里依样画葫芦。
“怎么现在不说话了?”李元问郑少青。
“在这个空间,憋得难受。不想说话。”郑少青微皱着眉头说。这既是实话,也是一个借口。他不能说话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在那张“白纸”上画“迷宫线路图”。
10多分钟过去了,他们终于走出了“迷宫道”。
郑少青心里的那张图也画好了。
“不错,就是这样的。”他在心里说道,随即也在心里把那张“白纸”轻轻地撕掉了。
“我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设计者也够专业的!对一般人来说,即使把这张迷宫图画好了,再让这个人看过一遍,他也未必就能走出这迷宫。但是,我不是一般人。”郑少青鼓励自己。
确实,对于任何人来说,包括郑少青,如果他一个人首次进入这座迷宫,又没有特别护卫的带领或者迷宫图的指引,他是不可能轻易走出去的,他会在里面转上一两个时辰甚至更长的时间。这是因为:一、整个“迷宫道”除了黑色的道壁和鬼火般的荧光灯,没有任何其它东西。也就是说,任何通道都是完全一样的,这就让人丧失了方向感。而完全一样的通道又让人找不到任何可供识别方向的标记。二、迷宫道两侧的道壁直达屋顶,这就让人无法从高处俯瞰迷宫道,当然也就无法从整体上把握它的线路。三、迷宫道狭而高,人在里面行走,感觉自己很矮小,如在深渊底谷行走。四、“迷宫道”的墙壁通体漆黑,人会感到压抑和不安。
最后的结果是,你只能在里面迷失方向,乱转一通。时间一长,你只有束手就擒,或者坐以待毙。
现在,当郑少青双脚跨出迷宫的时候,他的眼前一片光亮——“菲力普”白炽灯将地下室照耀得如同白昼。因为是地下室,所以这里没有一间窗户,如果关掉照明,这里将一团漆黑,寸步难行。
“前面就是五个密室,分别是白室、蓝室、黄室、紫室、黑室。你进去吧。我们在这等你。”李元说。
“嗯,你们不用等了。我和祖丁是朋友,想叙两句。”郑少青说。
“也好,我们先走。你要出去了,叫老祖打电话给我们就行了。”李元说完就和阿虎转身离去。
“砰、砰、砰。”郑少青在“黑室”铁门上敲了三下。
“谁啊?”里面传出一句苍老的声音,可能是隔着铁门的原因。
“保密局特情处。送文件的。”
铁门打开了。
一个面目清癯、脸色蜡白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口。
郑少青一看中年人,头脑中立即闪现出祖佑琴的面容。“太像了!真是姐弟俩。脸上这么白,肯定是整天待在地下室,缺少日光照射的缘故。”
“保密局的。”郑少青重复道。
“知道了,请进。”祖佑丁打量了一眼郑少青,“刚才杜处长打电话来过了,说郑处长要过来。我已经等了一会儿了。你再不来,我就打算下班了。”
郑少青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就释然了。杜林甫打电话过来说一下,不但很正常,而且还有点体贴的意思。
郑少青看了一眼黑室里的状况:没有窗户,四壁严实,灯光大开,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张沙发,一面挂钟。除此之外,似乎没什么大对象了。
郑少青往沙发里一坐,正自疑惑:“秘密资料都放在哪里?怎么没有一个档案柜啊?”就在此时,他猛然发觉右侧内墙是一堵巨大的铁壁,通体刷着褚色的油漆,泛着幽幽的光斑;铁壁的左侧,有一个推拉门,门把手旁边凸起一只转盘式的密码锁。锁是由四个同心圆组成的,闪着金属特有的光泽,转盘上大写的红色英文字母清晰可见。
郑少青一见这种金属转盘锁,心里一沉!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他把目光移到祖佑丁脸上:“刚才在迷魂室耽搁了一点时间。那个地方真折磨人。”他说到这里,很自然地问道,“你们每天上下班都走迷宫道、迷魂室,不累吗?”
“呵呵……”祖佑丁淡淡地笑起来,笑容中有点苦涩和无奈,“哪能天天这么折腾?”
“那……你们就住在这里?不出去了?”郑少青见祖佑丁没有说出自己想要问的东西,又继续关心地问。
“我们5个人在院子南面的小平房有宿舍。”祖佑丁说。
“5个人?黑室有5个人吗?”郑少青明知故问。因为他已猜出,祖佑丁说的5个人可能分别是白室、蓝室、黄室、紫室、黑室里的5个人,但他想确切地知道,黑室除了他祖佑丁,还有没有其它人值班。
祖佑丁说:“黑室就我一个人上班。我说的5个人是在白室、蓝室、黄室、紫室、黑室里上班的人,一室一个。我们要出去了,就打个电话给门口,让他们把警戒装置关掉就行了。那样即使晕倒,也不会有刀刺的危险。迷宫道走惯了也就熟悉了。最可恶的是那迷魂室,每次都像上刀山,谁吃得消啊。那几个倒霉的飞行员,他们要进出了,只要不送外部人员,也把警戒关了。谁都不愿意作无谓的冒险。”说到这里,祖佑丁停了一下,摇了摇头,“辛格那家伙把我们害苦了。不过,有这些名堂,我们的人身安全和机密文件的安全都有了保障。”
“是的。”郑少青附和道。
“哦,对了,你把文件给我。我快要下班了。”
郑少青拉开公文包,取出文件袋。袋子上写着几个毛笔字:“俯冲计划之遁逸预案”。袋口密封,上面盖着保密局鲜红的印章。
他把袋子递给祖佑丁,祖佑丁把它放在办公桌上。
“签收单呢?”祖佑丁问。
郑少青递上签收单,祖佑丁熟练地签了自己的名字,还给郑少青,然后就望着他。那意思很明白:“行了,你可以走了。”
郑少青当然清楚他的意思,但却坐着不动。他这样做有他的原因。
“好了,手续全了,我要下班了。”祖佑丁只好开口催促道。
郑少青说:“你不把它放在柜子里吗?快下班了,放在柜子里不是更安全吗?”郑少青说。
“我知道该怎么做。”祖佑丁有点不满地说,边说边站起来。这就是下逐客令了。
郑少青却仍然稳坐在沙发里,看着签收单:“祖佑丁?你就是祖佑丁?祖佑琴是你什么人?”郑少青适时地打出了这张牌。
祖佑丁一听这话,脸上露出惊疑、骇然的表情。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姐的?”急切之中,祖佑丁一连发出三个追问。
“你坐下。不要紧张。”郑少青微笑着,向祖佑丁做了个手势。
祖佑丁慢慢地坐下来。
“我是谁,你已经知道了。因为杜处长打过电话给你了。我要干什么,你更不要担心,我是给你捎信来了。”郑少青说。
“捎什么信?”祖佑丁警锡地注视着沙发上气定神闲的中校军官。
祖佑丁不是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他的安全有足够的保障——对手没有任何武器,而自己有手枪,还有催泪喷雾棒。最重要的是,暗藏的报警按钮可随时而隐蔽地召来特别护卫。
黑室共有四个暗藏的报警按钮。一个在办公桌右侧柜子下的地缝中,此时,祖佑丁的右脚距离这个按钮只有几根香烟的长度。如果他要报警,连手都不用,只要挪动一下脚,就可以在不知不觉中发出警报。而当特别护卫悄悄赶到门口的时候,郑少青还不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另外还有三个报警按钮分别暗藏在办公桌文件夹后面、铁门后面、金属档案柜的拉手后面。
祖佑丁此刻担心的是他姐姐祖佑琴可能出现了什么意外。
“我费尽周折给你们姐弟俩传递消息,你这个样子对我,可不厚道啊!”郑少青说。
“你们把我老姐怎么了?”
“我说了,你不必紧张。你老姐好好的,住在宝华村的屋子里,长相和你差不多,比你大10岁的样子,下巴上有一颗黑痣……是不是?”郑少青说了祖佑琴的一些情况。
郑少青越是这么说,祖佑丁越是感到害怕,这证明郑少青真的和老姐见过面,那么,老姐的安全越让他担忧。
“我怎么相信你的话?你说说,你是怎么认识我老姐的?”
“上个月,我到三厅办事见到你老姐。当时,她在三厅档案室打听你。那些人只是一个劲地安慰她,当然不可能告诉她你在这里,甚至连那些人自己也不一定清楚你在这里。我听你老姐说得可怜,而且她话中好像说你曾在监察局工作过,我就留意了——当时我还在监察局,现在我刚从监察局调到保密局,还没有10天……当时,我悄悄地把她拉到一边,说可以帮她的忙,有机会帮她打听……回到监察局后,我就查了你的档案底根。我琢磨你是到非常隐蔽的部门工作了……昨天,当我听说,保密局可能要我送这封绝密文件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就到宝华村找到了你老姐……”
祖佑丁听到这里,脸上的恐慌明显减少了,但是疑问还在。
“你姐说,如果我见到你,叫你放心,她很好。她的风湿痛不怎么发了。她说,你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
祖佑丁的眼睛有点红:“我也想回去见她啊,可是,不可能啊。这份差事不是人干的,整天坐在地下室,没有阳光,没有声音,就我一个人,下班后顶多在院子里晃一晃,多晃两步都不允许,更不要说到院墙外面了。还有半年哪,难熬啊!”
“听你姐说,你小时候父母很喜欢你,因为你是男的嘛,就把一个祖传的辟邪银锁挂在你脖子上。你不懂事,死活不戴。后来,你父母就给了你姐……现在,你姐……”说到这里,郑少青停下来,打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布裹递给祖佑丁。
祖佑丁接过来,打开包裹的碎花蓝布,一个凸面光亮、凹面生着银锈的锁铃出现在他眼前。
他叹了一口气,仰起头面对天花板。
“把它收好吧。”郑少青说。
祖佑丁站起身,走到金属档案柜前,慢慢旋转四个同心圆。
郑少青目光似利剑射向同心圆。
四个同心圆上都有二十六个大写英文字母。郑少青一眼即知,要想打开这个坚固的金属柜门,必须将这个同心圆上的字母正确组合到事先设定的锁格上,相差一点都不可能打开柜门。如果瞎蒙,要将最外面的圆盘旋转到正确位置,它的可能性只有二十六分之一;而要同时将两个圆盘旋转到正确位置,它的可能性只有二十六分之一的二十六分之一,即六百七十六分之一;而要将四个同心圆全部组合到正确位置,它的概率大约只有五十万分之一。显然,这样的密码锁是相当安全的。
此时,祖佑丁将最外层圆盘上的“F”旋转到红色刻度的时候,他就停了下来。
他的动作非常小心,好像稍有不慎就会发生爆炸。
接着,他旋转次外圆,将字母“C”停留在“F”的下方,然后是“J”,最后是“h”。
“咔嗒”,随着清脆的声音,锁扣跳开了。
祖佑丁将一人高的柜门向右徐徐拉开。金属柜很大,柜门在“吱吱”声中滑动了两三米远。这样的声音在郑少青听来是那么的柔和而悦耳。
此时,祖佑丁的脸上却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这种表情揉和了不安、诡异、内疚,还有感激。
郑少青没有看见祖佑丁瞬间的表情,他的目光先是盯着转盘密码锁,柜门开了之后,他就瞄上柜子里的文件。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
祖佑丁回过头,警惕地看了一眼郑少青。这是他职业的敏感。
郑少青在办公室里漫不经心地晃了两步。
他看见了铁柜中那几个关键的字眼。
祖佑丁将银锁放进柜子深处,又迅速回身,将办公桌上那只写有“俯冲计划之遁逸预案”的文件袋放进柜子里。随即拉上铁柜门。“咔嗒”,结实的门销在惯性作用下撞进锁孔。祖佑丁随之麻利地将四个密码同心圆转动,转动,再转动……
密码打乱了,消失在几十个英文字母中。
“当——”
墙上的挂钟忽然敲出悠长的声音。这声音无论在郑少青还是祖佑丁听来,都是那样的别有意味。
分针的箭头笔直下垂,有气无力的样子。
“五点半了。我要下班了。有空劳驾郑处长去看看我老姐。”说这话的时候,祖佑丁的声音很轻,目光从郑少青的脸上一闪即过。
“好的。”郑少青夹着公文包,走向门外。
“哦,对了,你等等我,和我一块走。我打电话叫他们关了警戒。”
“不用了。我还要到紫室去有点事。在你这里待的时间长了一点儿。”郑少青说完,便向紫室方向走去。
祖佑丁摇摇头,然后进屋按了一下按钮——那是通知护卫解除警戒装置,接着关了灯,锁好铁门,向迷宫道口走去。
郑少青出了黑室,瞅准一个没人的时机,快速闪进洗手间,带上门。
洗手间很干净,大概是仅仅只有五个人使用的原因。
他从公文包内取出一串雪亮的钥匙,有四五把。这些钥匙和普通锁具的钥匙差不多大小,两面也各有两道深浅不一的凹槽。只是,它们没有普通钥匙那些长短不一的齿边,反而在匙面上有两排小圆坑,大约有十来个。
这就是“万能钥匙”!郑少青前几天偷偷潜入宁默之的办公室就是用的这些“万能钥匙”!他在破解密电后所说的“我只有一个武器”也是指的这些“万能钥匙”!
原来,今年元旦期间,郑少青曾专门去了夫子庙庙会市场,秘密找到了一个开锁高手。那个人姓乔,江湖人称“撬(乔)锁王”。郑少青花重金买通了他,让他给自己制作了几把大小不一的“万能钥匙”,分别适用于门锁、桌锁、柜锁等,也和“撬锁王”学到了使用“万能钥匙”的开锁技巧。
郑少青这样做,考虑了很久。
自潜伏以来,他向上级党组织提供了不少情报。但是,由于他潜伏在监察局机要科,而监察局本身是一个名高权轻的衙门,所以,他获得的情报虽然有点作用,但是价值不太大。而他要通过监察局以外的渠道获得重要情报,非常不易。因为,他的职衔在国防部来说,简直低微得不值一提,他根本没有机会去听到、看到、接触,甚至获得那些重要的情报,而他的职衔也决定了他的人脉关系不会深入到部里的高层。
促使郑少青这样做的还有他自身的原因。
去年冬天,全国的形势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国民党节节败退,我军连连大捷,蒋介石在内外交困下黯然隐退。郑少青凭借自己在国防部工作的便利,加上敏锐的政治嗅觉和透彻的、前瞻性的分析能力,知道全国的解放和革命的胜利并不遥远。尤其是,如果我军能一举突破国民党的长江防线,胜利的步伐将更为加快!
如果是这样,自己的潜伏生涯将很快就会结束!长不过一年半载,短则可能两三个月,甚至个把月不到!
每想到这些,他既兴奋于即将到来的回归,又深感自己获得的重要情报太少了。而他内心深处渴望建立功勋、彪炳史册的英雄情结让他感到焦虑不安——他不甘心就这样平淡地浮出深海。
他把目光瞄上了“长江防御计划”!
没有任何人给他下达过这样的任务或命令,这完全是他自己的抉择!
“这是特工史上最有分量的事情!我要成就一个不朽的功勋!”
他决定主动出击!
“使用万能钥匙!这不是鸡鸣狗盗,而是一个十分必要的手段!获得‘长江防御计划’,它将减少敌我双方无数士兵的牺牲!仅仅从这一点来说,就足以让这样的冒险变得非常崇高和伟大。”
现在,他看着这几把沉甸甸的“万能钥匙”。
万能钥匙的开锁原理其实并不复杂,就是利用了锁心的弹子在撞击作用下的不规则跳动来开锁。当把万能钥匙插入锁孔的时候,弹子是没有对齐的,但是当开锁人敲打撞击钥匙时,这些弹子就会上下跳动,这时,开锁人要及时在里外层弹子产生间隙的一刹那,拧动钥匙,便可以一举将锁打开。其中的关键是掌握弹子产生间隙的一刹那。而能够掌握那一刹那的技巧就是反复训练、熟能生巧。
简而言之,“万能钥匙”就是运用巧力来拨动锁芯从而达到非破坏性地、无明显痕迹地开启锁具的目的。在锁具行业,称之为“技术性开启”。
郑少青将钥匙放在裤兜里。
他凝神细听。
“咚咚咚……”
“咚咚咚……”
五个人的脚步声渐次消失在迷宫道里。
他敏捷地走出洗手间,直朝黑室而来。
他迅速掏出钥匙,插入锁孔,震动敲打钥匙,在感觉到弹子间隙的那一刻,他轻拔钥匙……
“咔嗒”,锁开了。
他拉开铁门,闪进去,找到电灯开关,关上门,打开灯。
转盘密码锁闪着金属之光,像一只硕大的眼睛。密码锁没有锁孔,万能钥匙对它束手无策。这也是郑少青第一眼看到它时心一沉的原因。
此时,他不再有这样的感觉。他小心而准确地转动密码同心圆。“F”、“C”、“J”、“h”。这是“俯冲计划”四个字的第一个字母——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汉语拼音虽然不似现在这般规范而又普遍地使用,但是,一小部分知识精英已在开展“拉丁化中国字”和“注音字母”的运动,并且将这一运动上升为“改良教育”、“汉语与西语接轨”的高度。由于它使用范围极小,因而祖佑丁将它用在这里,既不易遗忘密码,又相对隐秘。
当这四个字母纵列在同心圆正上方的时候,只听“塔”的一声,密码锁打开了。
郑少青慢慢拉开金属门。
他的心中一阵激动。他看到了期待已久的卷宗。
触手可及!
他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牛皮纸卷宗静静地竖立在铁柜内,卷宗脊背上写着赵体小楷:“长江防御计划实施细则”。他把它取出来,放在桌上,打开,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盒香烟。这是一盒铁罐装“骆驼牌”香烟,美国雷诺兹烟草公司制造的。那个时代,抽进口罐装香烟是一种时尚,也是身份的体现。
郑少青打开烟盒底部,一个微型照相机的镜头露了出来。
他将卷宗掀到首页:“总则。”
他把镜头对准页面,眯着眼睛调好焦距、光圈,然后摁下快门按钮。
“咔嚓”。微型照相机发出细小而清脆的快门声。
他掀到:“江津要塞详示图……”
“咔嚓”。
“封江拒敌措施:1.沉没大船、投放石块,阻塞江道……”
“咔疗”。
“2.在长江各渡口倾倒汽油,燃烧封江……”
“咔嚓”。
“3.在长江南岸各渡口附近村庄的水井大量放毒,让共产党军队在登陆饮水时成批暴毙……”
“咔嚓”。
“兵力部署及火力配置……”
“咔嚓”。
“将官名录……”
“咔嚓”。
“联勤补给……”
“咔嚓”、“咔嚓”、“咔嚓”……
郑少青迅速地掀开一页又一页,微型照相机的快门一声接一声。
不一会儿,卷宗里的重要情报都被摄进微缩胶卷里面。
他把卷宗小心地放回原处,又把“骆驼”香烟的铁盒底部盖上,然后锁上柜门,灭了电灯,走出黑室。
他看了一下手表,五点五十分。
他快步向迷宫道入口走去。
迷宫道仍旧如进来时那样幽暗。
郑少青沿着道壁,虽然缓慢但却顺利地行走在迷宫里。
郑少青怎么能够在里面顺利行走?
原来,这个迷宫道是按照易经八卦图设计的。
半个时辰之前,郑少青在阿虎的带领下走进这个迷宫时,就在心里记录下了迷宫线路。当他在心里的那张“白纸”上画到不到一半的时候,他就猜测到可能是八卦迷宫了。而当他走入悠长的“S”形迷道时,他更确信了自己的判断。不错,“S”形迷道是根据太极图设计的!
而郑少青是个“易迷”,八卦太极图早就稔熟于心。在监察局的时候,他的办公桌上总放着那本《周易正解》,没事就翻。所以,当他在半个时辰之前走出迷宫的时候,就在心里欣喜地撕掉了那张“白纸”。
现在,他依次走在“干卦”、“兑卦”、“离卦”、“震卦”迷宫中,然后步入“太极”,再进入“坤卦”、“艮卦”、“坎卦”、“巽卦”,最后走出迷宫。
“‘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辛格这厮可能学了诸葛亮的这一套。不过,说实在的,能够识破这种迷宫的人应该是寥若晨星——因为不能从空中俯瞰到它!”郑少青边在心里说着,边出了迷宫道,随后迅速向迷魂室走去。
“刚才五室的人下班了,护卫肯定关掉了警戒装置,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重启警戒装置?如果没有重启,天助我也;如果重启……不堪设想……”郑少青心中没底。
当他小心地跨进“迷魂室”的时候,他感到一阵眩晕。前面说过,不论警戒是否启动,拓扑空间造成的眩晕感还是一样的,区别只是因眩晕跌倒后,是否有刀刺和警报之虞。所以此时,郑少青还不能判断警戒是否重启。
他只得闭上眼睛,站住脚,以抵御眩晕。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发现门内的指示灯上闪着几个红字:
“警戒启动,危险莫入。”
“完了!”郑少青心中立即闪过这个绝望的念头。
“自己肯定不能平稳地走过迷魂室,而一旦跌倒,事情就麻烦了。”郑少青这么想,“人都下班了,没有电话可以用来通知护卫。即使有电话,还要想出一个滞留在这里的借口……只有拼了!出了迷魂室,护卫即使生疑,我也有办法对付。”
想到这里,郑少青抖擞精神,微闭双目,轻舒两臂,一边稳步向前,一边平衡身体。
桌椅、沙发、吊灯、楼梯在他的眼前晃动着,他竭力调整自己的大脑——“这是假象!这是错觉!不理它!不要担心撞着它们!这不是房间!这是一个笔直的通道!一直向前走!”
然而,他感到头痛、肢体不适。郑少青现在就好比有两个大脑,一个是“平时的大脑”,里面储存着平时积累的直觉和经验;另一个是“现在的大脑”,它告诉郑少青,可以不必理会“以前的大脑”产生的反应,只管向前。
两个大脑在搏斗!搏斗的结果是郑少青神思恍惚、眩晕错乱、身体无所适从。
他咬着牙,微闭着眼,勉力向前。他知道,此时最佳的做法是,完全闭上双眼,笔直向前冲!但他不敢完全闭上眼睛!任何人都不敢!因为,那个“平时的大脑”在郑重地警告他:那样做会被房间里的东西撞得头破血流!!
透过微闭的双眼,郑少青忽见那个枝形水晶吊灯好像落在积木似的地板上。“以前的大脑”直觉得一阵“硌人”,心里好不难受;“现在的大脑”告诉他,那是拓扑幻觉。可是,“现在的大脑”发出的指令是那么的苍白无力!他感到一阵眩晕,身体摇晃不已。
郑少声要摔倒了!!
他立即闭上眼睛!!
“不能伸开双手去平衡身体!那样可能会触碰到墙壁,会启动警戒!也不能仆倒在地,那样也会使压力传感器传出报警数值!”
郑少青的身体一边倾倒,他的大脑一边激烈地思考!!就在身体摇晃着倒在地板上的时候,郑少青迅速伸出两手的食指,向下摁去!食指戳向地板,郑少青似乎听到指关节发出“咔嚓”的声响!他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英俊的身躯趁势蜷曲起来——这是人体平衡的一种本能!
此时,他才觉得自己稳住了身体,没有摔倒!他心里一阵庆幸,同时感到前心后背一片冰凉,那是人体瞬间喷射的应急汗流!
原来,郑少青分别用两手食指稳定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两根食指和双脚共同构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形!这样,身体既没有因跌倒在地而改变压强范围值,同时,身体重心虽然略有倾斜,但体重主要还是通过双脚传递到压力传感器上。而两根食指的触地面积很小,也不会超出总体的压强范围值。
这是他急中生智想出的唯一可行的办法!
但是,即使这样,两根食指承受的压力也是非常惊人的!因为,指头要承受住向下冲的惯性力,也就是重力加速度,这是要有非凡的勇气和毅力的!一般人做不了这样的动作,他们既没有这样的力道,也没有这样的胆略和勇气!
郑少青稳住自己的身体,微微喘口气,定定神,然后眯眼看了一下前方:虽然很晃眼,但能看见出口了。
“冲刺!”他咬咬牙,下了决心,“不如此,很危险。宁可粉身碎骨,也不能跌倒在迷魂室!”
他慢慢弓起腰,把力量蓄积在腿部,像一名脚蹬起跑器、等待发令枪响的百米运动员。他紧闭双眼,腿部突然发力,像一枚离弦之箭,空气被他的身体摩擦得“嘶嘶”作响。只刹那间,他成功地飞出迷魂室。
“站住!你是?”
门岗护卫已经换班了。新来值班的门岗一见从地下室出来一个中校军官,大吃一掠,心里说道:“天哪!他是怎么出来的?”
“你们是怎么值岗的?我还在里面,你们就重启警戒?想把我憋死啊?”郑少青先发制人。
“不许动!”卫兵虽然很恐慌,很疑惑,但仍保持着警惕,用冲锋枪对着郑少青,毕竟他们曾是训练有素的飞行员。
“不要用枪对着我。我的手枪在二号柜子里。要不然我真想开枪打死你们!”郑少青说。
另一个卫兵听了这话,连忙跑进门里,打开二号铁柜,从里面取出手枪和特别通行证。他快步跑出来,打开特别通行证,低头看着,求证似的问道:“长官,你的名字?”
“郑少青。”
“部门?”
“保密局特情处。”
“年龄?”
“28。还有完没完?”郑少青很是不满。
“不错,是他,照片也对。”卫兵对他的同伴说道,说完将枪和证件还给郑少青。
郑少青将手枪皮套别入武装腰带,又将证件插入军服口袋里。做完这些,他整整军仪,昂然离去。
“等等,长官,你是如何走出来的?”
“呵呵。我本来想趁五室人员下班的工夫和他们一起出来。可是,我上了一下洗手间,你们就又重启了警戒。你们是怎么交接班的?嗯?那个什么阿虎就没有告诉你们我还在里面吗?我真想一枪毙了你们,然后再到何部长那里去投诉你们这些浑蛋!”
“长官息怒。可是……我仍不明白,你是如何走出来的?”
“我不出来,难道在里面过夜?你们是什么鸟飞行员,我就是吃素的?告诉你,我做过三年的飞行教官!”
第二天早晨,祖佑丁一到黑室,就旋转密码锁,拉开铁柜门,看了一眼柜子里的卷宗,又把头伸进柜门里侧。
他看见转盘密码锁里侧的计数器上是一个“5”字。这扇柜门每打开一次,这个计数器就自动跳一个数字,且可以随时清零。然而,他清楚地记得,昨天的计数器应该是“4”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