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杠!”
魏鸿一声断喝,吓得我赶紧把伸出去摸牌的手缩了回来。他拈起骰子,随意地扔到桌子中间,是个四点,他伸手在砌好的牌尾倒数第四张处摸起一张牌。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惊喜:“再杠!”他从面前的牌中抽出三张,和摸起来的牌一道倒在面前,然后继续拈起了骰子,又扔出了一个四点。
“三杠!”魏鸿吼出来的时候声音已经兴奋得有点嘶哑,而我们其他三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多杠一张就多一番,这可都是钱啊!
骰子第三次被抛到了桌子中央,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八只眼睛一眨不眨地跟着骰子转悠。眼看着骰子转到红红的六点,停了下来。突然,骰子碰到一张牌上,猛地翻了个身,变成了黑黑的四点。
“邪了,又是四点。”我奇怪地嘀咕了一句,完全没有注意到魏鸿的脸色变得有点苍白。
魏鸿似乎愣住了,半天没有伸手摸牌。我等了半天,见他还是没有动静,有些生气:“我说你还打不打,没见过好牌啊!”
“哦!”魏鸿仿佛被唤醒了一般,伸手去后面摸牌。我发现,他摸牌的手竟然十分厉害地颤抖着。
“不就是三杠嘛!激动得手都发抖了,幸亏打得不大,要打大一点,你还不直接搞个心肌梗死出来?”我调侃了一句。
魏鸿已经把那张牌摸到了手里,他并没有看牌,只是用拇指狠劲地来回摁着牌面。见他没有想象中的激动,我的心放下了大半,都是老麻将了,凭手感完全就可以知道摸了什么牌,他没有跳起来,那证明“杠上开花”是躲过了。
我正在暗自庆幸时,魏鸿突然做了一个让我们大吃一惊的举动。他把面前的牌往桌面中间一推:“不玩了,这把算我包牌,我赔三家!”边说边从兜里往外掏钱。
我们都被他奇怪的举动搞懵了。今天晚上的牌局,魏鸿的手气一直就背,一来二去的已经输掉几百,我们都以为他这把会翻身,把本钱捞回去。谁也想不到,他竟然说不玩了,还要赔三家。
“我看看你什么牌,搞什么名堂嘛!”我伸手去翻刚从他手里掉下来的牌。
“别看,没什么好看的。”魏鸿一把按住我的手。
“难道你小子出老千?我今儿个偏要看看!”我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呼”的一声把捏着的牌从他手里抽了出来,迅速地把牌举到了眼前。
“见鬼了,你小子有病是不是?”看着手里的牌,我有些诧异地冲魏鸿骂了一句。
那是一张四万,在魏鸿刚才把手里的牌推翻时,我清楚地看到他那副牌里已经有了三张四万。也就是说,他摸起来的牌,正是求之不得的第四张杠牌。这样的好牌,就是房子着火了也得等和了牌再去提水,他居然说不玩了,不是有病是什么?
“我也想赢钱,但这把牌我打死也不敢和。我怕第四杠开花,做成十八学士。”魏鸿终于开口了。
“十八学士?”那一夜,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听到这个文绉绉却充满邪气的名字。
随后,魏鸿给我们讲了一件让我现在想起来都还心寒的事情。为了叙述方便,下面的话是直接转述魏鸿的叙述。
我才参加工作那会儿,跟了一个师傅。师傅的老婆孩子都在乡下,他在单位上的生活与单身汉没有两样,下班后的业余爱好也就是打打麻将。
师傅的手气一直很背,十次倒有九次都在输钱,不过他都是和同事一起打牌,只是消遣娱乐,赌注不是很大,倒也没有对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那一年,师傅的妻子和儿子从乡下来单位看望他。妻子和儿子来的那段时间里,师傅基本上都在家里陪着他们,很少出去打牌了。
就在师傅的妻儿准备回乡下去的那天下午,好久没有打牌的师傅经不住牌友的死缠硬拉,又坐上了牌桌,我当时就坐在师傅旁边看他们打牌。
那天下午的牌局一直比较沉闷,输赢也不大,直到最后一把牌。那把牌师傅连续杠了四张牌,最后杠上开花,做成了传说中的“十八学士”。就是那一把牌,师傅几乎把从前输掉的所有钱都赢了回来。
赢了钱的师傅非常高兴,他想到妻子和儿子明天就要回乡下去了,就带他们去吃了顿好的,还特意叫上了我。
没想到就在当天晚上,师傅的妻儿都七窍出血地死在了家里。后来警察来了,拉走了师傅妻儿的尸体。经过初步验尸,发现母子俩均是因砒霜中毒而死亡。
师傅为人很好,从来没有和谁结过仇,他的妻儿在单位待了不到半个月时间,除了买菜时出出门,平时几乎是足不出户,当然更不会和谁有过节了。
那害死他们的砒霜是谁放的呢?这在当时算是恶性案件,警察们展开了广泛而深入的调查,我们单位上的人几乎被问了个遍,特别是我,被警察讯问了无数次,结果却毫无线索。
后来还是一位警方请来协助破案的医学院教授解开了谜底。教授说,美国芝加哥大学的研究员通过实验发现,虾等软壳类食物含有大量浓度较高的五钾砷化合物。这种物质本身对人体并无毒害作用。但是,在服用维生素C之后,由于化学作用,使原来无毒的砷酸酐转变为有毒的亚砷酸酐,这就是人们俗称的砒霜!故中其毒而死者,常是七窍出血。
原来那天下午,师傅赢了钱,请自己妻儿吃的是海鲜,母子俩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好东西,吃了大量的虾。本来吃虾是不会有事的,可偏偏前段时间师傅带儿子去医院看病时,医生发现他体内缺乏维生素C,给他开了一瓶维生素C片剂。
有了这些线索,母子的死亡真相就很明显了。师傅想起了出事那天,是他叫儿子服用维生素C片的,儿子不愿意吃药,他妈妈为了哄着他,才陪他一起服用了维生素C。
后来师傅就疯了,我去精神病院看过他一次。他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两样,他还趁医生护士不在的时候拉着我说了一句悄悄话。
师傅在我耳边这样说的:“我知道他们会死,我做成十八学士的时候就知道了。”
回来后我仔细琢磨了师傅的话,又回忆了当时师傅的那局牌,想起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我们打牌时一般都把一索叫做幺索,师傅杠牌的顺序是七、二、幺、四,连起来读就是妻儿要死!
魏鸿讲完了,我们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冒寒气。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魏鸿,你刚才那四杠牌是些什么牌?”话音刚落,四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桌子中央。
四张七索、四张四索、四张七万、四张四万,还有一张四饼整整齐齐地码成一行。
“七四!七四!去死!去死!”魏鸿嘴里突然低声念叨起来。
眼前的一幕让我感到一阵恶寒。我二话不说,“啪”的一声,甩手就给了魏鸿一记耳光。“你他妈干什么,你没有去摸最后一张牌,‘十八学士’根本就没有做成!”
魏鸿身子猛地一颤,像从梦中醒过来一般,转身走出了屋子。我看见,他的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惨白惨白,就像一个死人。
在我的手心里,紧紧捏着一张从砌好的牌尾处摸过来的一张牌,那是一张四饼!假如魏鸿没有推牌,继续杠下去的话,他摸到的将会是这张四饼,他真的会做成“十八学士”!
四天以后,魏鸿在值夜班时睡着了,他忘记了关掉烤火的天然气,永远也醒不过来了。然而,究竟他的死到底与“十八学士”有没有关系,这个谁也无从解释。这将始终是一个传说……第二天,我拿菜刀斩掉了自己一截小指头,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摸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