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昭远满怀心思、独自踌躇的时候,申道人已经赶上了孟昶。虽然申道士是钦封的大德天师,但他心里却很清楚,自己看似可以在这富丽堂皇的皇宫里随便进出,但其实却是游走在众多的危险之间。与哪个大臣走得近了是危险,往哪个宫院走得勤了是危险,就是和皇上的话说多了,也是危险。就好比今天吧,自己要是和皇上多说会儿话,过后皇上因其他缘由责罚了谁,他们都会联想到和自己有着什么关系。
所以这一次申道人和孟昶的对话依旧未超过三句,在给孟昶呈上了一瓶“培元养精露”后就立刻告退了。而孟昶也没有多询问什么,今天他的兴趣不在壮阳添寿上,而是要让蜀国成为天下第一富国继而一统天下。
孟昶和花蕊夫人的疯狂终于在一次不太有力的爆发后停歇,然后两个人也不整理衣物,就那么散乱地拥躺在那里。
花蕊夫人娇喘微平之后悄声问孟昶:“皇上今天似乎是有喜事入怀,所以才兴奋难抑转而折腾哀家。”
孟昶将今天大殿上的几个好消息以及后来他们四人在大殿里的笔谈内容都对花蕊夫人说了。由此可见自古以来男人在床上是最守不住秘密的,哪怕他是一国之主。
花蕊夫人虽出于官家,但在民间生活过一段时间,所见所知、人情世故比孟昶懂得还要多一些。听完孟昶所说后她略作沉吟,然后才侃侃而论:“那王枢密的官商经营是个好策略,但是天下五谷四时变化难料,万一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便会赔得血本无归。比如说我国的几个牧场都在偏西地带,与吐蕃相接处。往常所用马匹都是自产的川马和吐蕃马,这两种马虽然腿短,奔跑不及北马,但都是耐旱耐劳善于行走山道险路的。所以虽然我蜀国那几处大牧场常有旱情,川马、吐蕃马都能承受。而北马却不知道能否适应,万一饲养不好,大批牲口就只能得些肉食。而肉食不能久储,最终可能是会将这易货的大批粮盐给亏了。另外,北马南养,水土不服,易得病患,万一出现疫情,那就连肉食都落不下了。”
“这倒不打紧,如果有这种损失出现,都是由持抵券的商家、耕农承担损失,于国家无损。”
“那也会让百姓怨愤皇上。细想想,这就像皇家、官家给百姓摆下了一出赌局。赢了,皆大欢喜,输了,却是都会怨到皇家、官家头上,甚至还会搞出影响基业稳定的乱子来。”其实花蕊夫人不但读诗书、游历山川很有些见识,而且还懂些治国之策。但就王昭远所说的经营策略却从无接触,所以也只是看到利益表面的风险,一些更深层次的危机却无法看出。类似以粮盐易货后,如果发生战争,蜀国自己的粮草储备还够吗?军队押送大批粮草至蜀周接壤处,大周对此会有何想法?
“粮盐有一半是以金银买卖以此为保障,不会损失太多。要是亏损实在太多,我们还可以用秘藏宝库的金银补贴投入者,那就不会有乱子出了。”孟昶所说的这个,其实也是在皇殿中三个大臣争执的另一个焦点。王昭远始终以此作为民资官营的后盾,而毋昭裔则认为不可以将还未曾到手的财富作为假想的支撑。
“皇上,那宝藏不还没找到吗。万一找不到,贴补就得动用国库储备。那样的话就算民心不乱,国库却是虚空了。这时不管南北西东,任何一个邻国对我国有所企图,或者其他无法预料的天灾人祸,便再无承受能力。”花蕊夫人负责发放后宫各嫔妃月例花费(也就是后世尽知的所谓“买花钱”),见过发晚了或少发时那些嫔妃的嘴脸,由此便可推断老百姓在自己血汗钱打水漂后的心情和心态。
“无脸神仙新出仙语,说我蜀国不久会遍地黄金,所以这宝藏终究是会找到的。而且不问源馆外遣高手传回讯息,他们已经找到宝图携带者的大概位置。对了,刚才毋大人和赵大人还书写了一个讯息给我看,说江湖上传闻,那巨大宝藏的位置是在我蜀国境内。”孟昶所说的这个信息,就是毋昭裔书写和递送时始终都和赵崇柞用大袖掩着,而且没等王昭远看到半个字就用浓墨涂掉的那句话。
“这样的话就算是被其他什么人争夺到了藏宝图,最终要想开挖还是得与我国商议,两下里定好分成才行。要是这样还不放心,明天可将申天师请来再推算一把,卜卜蜀国的势运。”孟昶说到这儿,突然坐了起来,在榻尾自己散乱的衣物中翻找什么。
“皇上在找什么?”
“说到申天师,才想起刚才他给了我一瓶养精露的,我已经让药院的御医验过。啊,在这里,我试试。”孟昶拔出瓶塞,微微抿了些入口。才一会儿,他的脸色便涨红起来,下腹之处跳动起来。于是大声说句“好东西”,便又扑倒花蕊夫人的身上。
足有半个时辰,那孟昶犹自不下来。花蕊夫人在他身下已经发出哀号:“皇上,你歇歇,要不我让公公给你去传几个嫔妃过来,你换换人再使力。这样可是要把哀家的身子给戳穿了。”
就在花蕊夫人哀号之际,院门口连串清脆的“叮当”声响。然后便是门口太监的制止声:“别进去,皇上、慧妃欢愉之时惊扰不得!”但那连串“叮当”很明显没有被制止住,而是裹挟着一阵怪异味道直扑进来。
院门外闯进来的是一个高大的黑衣女人。但她的高大并非因为其身高过人,而是由于她的双肩上用皮条固定了一个精致的驮架,是这驮架将她的整个身形扩展得极为高大。
那驮架是用玉葱木所制,轻巧、滑顺、牢固。驮架上有多根长短不一的枝杈高挑或斜出,打眼看就像是一对老鹿角对称地撑在女人的双肩上。在驮架的每个枝杈上,都有用绳子拴挂的瓶子。瓶子颜色形状各不相同,质地有瓷、有玉、有石、有陶,连串清脆的“叮当”声响便是这些瓶子相互轻碰发出的。
这女人的皮肤很黑,黑得与她身上的衣服颜色有得一比。但黑皮肤往往比白皮肤紧绷光滑得多,另外,肤色的黝黑可以掩盖住皱纹和斑痕,因此只凭眼睛很难判断出这女人的真实年龄。
那女人听到了花蕊夫人的哀号,也看到了孟昶兀自扭动冲击的身躯。于是急急地迈步往前,边走边从驮架枝杈上摘下一只陶瓶。人还未到榻边,就已经将陶瓶中似水似油的些东西倒在掌心里。然后单拳虚握,指头在掌心轻轻搓动几下。而这整个过程中反倒没有一声瓶子相碰的“叮当”响动发出。
虚握的单拳展开时,她正好是到了孟昶旁边。于是探臂向前,掌心由下而上从孟昶背心直抹到后脖颈,中指、无名指、小拇指三点一按。然后手臂一转,绕到前面,食指在孟昶鼻下人中处又是一按。
孟昶先是觉得一股凉爽从背心直冲脑顶,心火、脑火迅速低弱下来。然后后脖颈三点一凉,这三点穴位虽然在后脑,却是连通下身守元三脉。然后人中再一凉,这人中是直通固精点位。于是孟昶从心到体、从阳到阴彻底放松,完全瘫软着趴伏在花蕊夫人身上,就连喷射的感觉都如同年少时睡梦中那样不由自主。
“皇上行事前用了什么药?”黑女人问。
“是大德仙师给的什么养精露,就在皇上衣服那里。”花蕊夫人虽然觉得羞涩,但也只能由她来回答问题。因为此时的孟昶已经是处于一种迷离的休克状态。
黑女人在孟昶衣服堆里找到瓶子,打开后凑近鼻子闻了下。然后重新塞上瓶塞,紧皱着眉头说道:“这东西我先拿走,查一查其中的药性是何成分。”
“姑姑,那皇上怎么办?”花蕊夫人赶紧问道。
“这是第几次用这药?”
“第一次。”
“那没事,等皇上醒来后,你喂他吃些薯药,清一下内里余火。”
“那姑姑刚来就回药庐,不坐坐歇息下再回?”
“你们这个样子,我能坐哪里歇息?”黑女人反问一句,闹得花蕊夫人满脸羞红。
黑女人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出院门而去,一路留下清脆的“叮当”声响。
这黑女人是谁这里需要交代下。在后世关于五代十国的众多野史版本中,很多都提到过这个传奇女子,比如《十国西南记》《蜀颓事》等。黑女人的名字叫阮薏苡,交趾国人(今越南)。当初被族人诬为长发鬼,要用火烧死。幸亏花蕊夫人之父徐国璋南行求药治军中瘴毒,遇见此事将阮薏苡救下。而阮薏苡正好精通南药,之后不但将徐国璋军中的瘴毒治好了,还用异药将自己身体的潜能提升出来,变得身轻如燕、力量过人。
阮薏苡是个懂得感恩之人,她一生未嫁,只将自己当做奴仆,精心守护徐家人。特别是花蕊夫人,出生后几乎全是阮薏苡一手带大的,两人感情非常深厚。徐家人并不将阮薏苡当做奴仆,而是和自家亲人一样看待,小一辈的都管她叫姑姑。由于花蕊夫人与之亲近难离,进宫时便将她一起带入。在内宫药院旁为其单搭一座药庐,随她兴致研究药理。她虽在宫中却非宫人编制,可自由出入内宫,这点与申道人一样。
宋末大理国人段书行编著的《另族由至密撰》中曾经提到,蛊毒的祖师为北宋初时的一位女性,西南异族,曾在蜀宫做过药官。具体名字不知,宫中均称其阮姑姑。由此而推,应该就是这个阮薏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