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座老宅子,门是木头的,很大,院墙也很高。宅子虽然破旧,但可以看得出曾经的辉煌。就如同一个有所作为的老人,虽然人老了,但他那独有的气质依旧极具感染力。
苏檀听了刘丫男的话,笑了起来,说:“看你说的,要真有这些事的话,那博物馆还不天天闹鬼……”说到鬼,联想到最近身边发生的怪事,他心中也不由得抖了一下。
刘丫男的脸顿时变得有些神秘,他放下瓶子,煞有介事地说:“苏檀啊,你可不能乱说。这个不可以全信,也不能不信。前几年我有个哥们儿在家里住着,总是觉得浑身没劲儿,还老生病。后来怀疑是否是家里的一只铜盆在作祟。那只铜盆是个古董,谁知道它在几百年前被哪个黑帮老大用来金盆洗手过呢?”
苏檀听得有些入神,他急切地问:“那后来怎么样了?”
刘丫男愣了一下说:“后来啊,就没后来了。那哥们儿把那铜盆卖掉了,没想到,自从家里没了那物件,他的病也好了。”
苏檀以前也听到过类似的故事,比如被前人使用过的东西是有灵性的,能保佑人,也能诱惑人,甚至能害死人,关键看你和这个物品之间形成一种怎样的对应,而这是命中注定,你自己做不了主的。
苏檀再次仔细端详着花瓶上的仕女图,他觉得那女子笑得有些勉强,似乎有些什么用意。再看那院墙上的一道圆门,门里黑暗幽深,不知里面正在发生着什么。
女人属阴,这花瓶是否阴气太重了呢?况且,这花瓶一定来自某座深宅大院,小姐上吊自杀、丫环投井的事在那种宅子里难免不会发生,而这些气息烙在花瓶上,经过很长时间的沉淀,谁知道它具有什么灵性呢?
刘丫男发现苏檀自言自语的不知在叨咕什么,就不解地问:“苏檀,你想什么了?”
苏檀摇摇头说:“没什么。对了,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啊?”
刘丫男走到苏檀面前,故作神秘地说:“我有一哥们儿给我介绍了一个买卖,说有个人手里有些古物,现在急等着用钱,想把他爷爷的那些压箱底的存货卖了。我想去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吗,你和我一起去吧!”
苏檀微微皱了一下眉,说:“去可以,可我什么也不懂啊!你怎么不叫上马若水和你去,他不是一直对这方面有研究吗?”
刘丫男点点头说:“是啊!当然有他跟着最好,可他现在不在天津,好像去外地参加一个画展去了,最快也得四五天才能回来。”
苏檀说:“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等几天,万一你打眼了怎么办!”
刘丫男听到“打眼”一词很恼怒,说道:“我靠!我刘爷在这行混了也十多年了,是这么容易就打眼吗?你别废话,赶紧跟我走吧!”
苏檀无奈地点点头说:“好吧!我只负责给你提包,别的什么也不管啊!”
刘丫男一边开着他那宝马牌夏利,一边打着电话说:“我说哥们儿啊!我现在就去那看货——好,好,回头见啊!”
汽车开了将近一个小时了,窗外的景物越来越陌生,苏檀觉得这地方有些偏僻,就问刘丫男说:“丫男,这是哪儿啊,我怎么都不认识了?”
刘丫男一听居然大笑起来,说:“靠!连我这个天津人都不认识的地方,你一河南人能认识吗?看来我得问问路了!”
车停了,刘丫男下了车,走过去跟一个放羊的老汉说了半天的话,然后上车继续开。这时,苏檀的手机嘀嘀响了,是一个短信。
苏檀没有见过这个号码,短信上写着:那年我们多么年轻,我们就像随风吹起的蒲公英飘散在泥土中,没人过问我们将怎样生长,我们孤独、恐惧,只有大地的蓬勃生机撩动着我们生存的热情。那时我们心中装有太多的神秘,对黑夜,对星空,对爱情,我们在朦胧的向往和敬畏中迫切地渴望着了解其中的玄机……
短信很长,写得也很诗意,苏檀读了三遍也没弄明白什么意思。在短信的最后面居然还有署名,署名也很长,写着:红到极时便成灰。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肯定是发错了。”苏檀心中暗想,随手把那短信删除了。
直到看见路边的一个牌子,才知道这里就是杨柳青,杨柳青是个很美的地方,空气要比市里清新得多。苏檀把车窗摇下来,贪婪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刘丫男递给他一支烟,苏檀刚要点上,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恐怖的梦,想起了那只被烟熏得发黄的肝和肺,他干呕了一下,又把烟还给了刘丫男。
刘丫男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嫌我烟不好是吗?”
苏檀摇摇头说:“不是,我不想吸了,我想把烟戒掉!”
刘丫男“靠”了一声,转头望着苏檀,说:“你别扯了,想戒就戒吗?你以为……刘爷我都戒过十回了都没戒成,你要是能戒了,我就把我那花瓶送给你!”
苏檀笑了,说:“我可不敢要你那宝贝花瓶,晚上睡着了,我害怕那瓶子上的女人下来给我盖被子,呵呵!”
刘丫男也笑了,说:“别扯了,还给你盖被,不掐死你就不错了,呵呵!”
说着,前面的拐角处竟然出现了一辆马车,苏檀大惊,喊道:“小心马车!”刘丫男急转方向盘,从那马车身边擦过,真是虚惊一场。
刘丫男长出一口气说:“我的妈啊!悬了,差点儿剐了。”
苏檀安慰道:“你还是别说话了,专心开车吧!”
车子经过一片菜地,然后又左拐又右拐再右拐。刘丫男的车停住了。
面前是一座老宅子,门是木头的,很大,院墙也很高。宅子虽然破旧,但可以看得出曾经的辉煌。就如同一个有所作为的老人,虽然人老了,但他那独有的气质依旧极具感染力,令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不敢小视。
刘丫男下车朝那大门走去,门上有一对铜环。他叩响铜环,发出沉沉的响声。很长时间过去了,除了远处传来阵阵狗吠之外,门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苏檀走下车来问道:“怎么了丫男,没人是吗?”
刘丫男有些恼怒,他刚想用脚踹门,突然身后有人大喊道:“不要踹门。你们找谁啊?”
二人都是一惊,转头看去,看见了一个矮胖子。那矮胖子脑袋很大,脖子也粗,一看就是老实厚道的主。矮胖子一脸和善地说:“你们是来收旧货的吗?”
刘丫男警惕地问道:“你是谁啊?”
矮胖子说:“我姓李,以前在这家当用人。这宅子已经卖给国家了,现在里面的东西都放在我那里,你们要是来收旧货,就跟我走吧。”
刘丫男看了苏檀一眼说:“原来是这样啊!”又转过身说,“我说李师傅啊,你家远吗?”
那姓李的胖子连连摆着手说:“不远,不远啊,就在这宅子后面,你们跟我来吧。”
说着,刘丫男和苏檀步行跟着那矮胖子。说是不远,也走了将近二十分钟。
走着走着,刘丫男有些抱怨,说:“我说李师傅啊,这还叫不远啊,早知道开车跟着你了,这都快走半小时啦!”
姓李的胖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这里都是胡同,路又窄,开车费劲,要是把车剐了,那不就更麻烦了嘛!”
刘丫男点点头说:“也是啊!那还得走多半天才到啊?”
“快了!快了!”
苏檀一边听着刘丫男和那胖子对话,一边四处打量周围的房子。这里房子很多,但有不少家都空了,可能这里要旧房改造了。
无意中,胡同里出现了一个人的背影,一闪就不见了。苏檀没有多想,继续跟着刘丫男他们朝前走,只是下意识觉得这人的背影有些熟悉。
姓李的胖子家的小屋子昏暗潮湿,说不清是一股子霉味儿还是老房子的朽木味儿,那股味道有点儿噎人。刘丫男赶忙点上一支烟并递给那李胖子一支。李胖子看了一眼烟,说道:“呵——软中华的!”却赶忙把烟夹在了耳朵上,说这么高级的烟舍不得抽。
刘丫男听到这话有些骄傲,于是跟大爷似的往他家唯一的一把红木椅子上一坐,跷起二郎腿又点上一支烟说:“李师傅,听我哥们儿说,你这里有些老物件,能让我们开开眼吗?”
苏檀也找个相对干净点儿的地方坐下,抬头看看这家的屋顶,上面除了黑灰以外还挂着一盏吊灯,八个灯泡只有两个亮着,其中一个还在一闪一闪的。
姓李的胖子是个肉头肉脑的秃瓢儿,那脑袋要是再多蹭点儿油,都比他们家的灯泡儿亮。那人倒是非常热情,拿出两个杯子,给苏檀他们沏茶。
苏檀的确有些渴了,拿起那杯子端详了一下,然后又把它放回了原处,因为那杯子里面有一层黑油,说好听的叫包浆,说难听点儿是没刷干净。这玩意儿当古董行,拿来喝水就太恶心了。
刘丫男似乎没有注意那茶杯,端起来喝了一大口说:“不错!好茶,是不是陈年的普洱啊?”
苏檀听了差点儿没笑了,心想:“普洱是不是陈年就不知道了,这杯子倒是陈年的。”
那胖子还要忙着给苏檀他们切西瓜,让刘丫男阻止了,并说:“李师傅啊,咱不是来喝茶吃西瓜的。东西呢?”又说,“我说你这就没有电扇吗?也太热了吧我说。”
那胖子放下西瓜,歉意地说:“电扇是有的,但是电线早给掐了,没电啊。”
说着,他进屋拿出一把折扇来,递给刘丫男说:“您先用用这个,将就一下吧!”刘丫男随手把扇子接过来,打开一看,眼睛一下子就直了,额头沁出的汗滴险些落在扇面上。
这折扇虽然是素面的,上面没有画什么,但看得出这的确是个老东西,因为纸面有些略微发黄,边角处还有一些赭石色的小点儿。宣纸三年才发黄,十年才出点儿,这把折扇最少也得有几十年了。
苏檀也接过扇子仔细端详。不错!的确是老的,不是故意做旧的,扇面和扇骨粘接的地方还有一行宋体小红字,是印章盖上去的,写着杨柳青画社监制。
老扇面虽然不是贵重的东西,值不了多少钱,但要是找造假高手在上面画上前人的画,那可就值钱了。
刘丫男急切地问:“我说李师傅啊!你这扇子不行啊!没什么图案,不过我喜欢素面的。这个你想卖多少钱?”
李胖子用手摸了摸脸上的汗,说:“这个您也要啊?”
刘丫男听出这话的意思,他心里暗笑:看来这回真是遇到老帽儿了,说不定今天会大有收获呀,呵呵!想着想着,竟然自己笑出声来。
苏檀也看出些门道,问那胖子说:“是啊!这白扇面虽然不值钱,但我这哥们儿喜欢这个,你就开个价吧!”
那胖子一脸无辜地说道:“你们看看这硬木椅子,这还算是个物件,还有个收藏价值,您说那破扇子啊……”他想了一会儿,“我这原来有一箱子呢。”
刘丫男听到这里,一下就站了起来,说:“在哪儿,快拿出来看看。”
那胖子低下头,无奈地说:“那还是冬天从那宅子里搬出来的,我看这一箱子破纸,有的都变黄了,我就用它点炉子了……”
刘丫男听到这里差点儿没背过气去,他无力地瘫软在椅子里,连连摇头说:“李师傅啊!你真是个人才啊!”
说到这里,那胖子突然眼睛一亮说道:“对了,还有一些没来得急烧的,但是……”
说着他站起来,好像在回忆着什么,眼睛不经意地瞟了一下桌子底下的一只破皮箱子,拍了一下脑门说:“对了,剩下的都在这箱子里!”
李胖子一边说,一边走了出去。屋里只剩下苏檀和刘丫男两个人,刘丫男笑着对苏檀说:“我看这人要么是真好,要么是真傻,他居然放心让外人在这小黑屋里踅摸,万一要是碰见个手不干净的主,那胖子不就亏了?”
刘丫男想了一小会儿又说:“法律上好像有个词儿,叫——诱导犯罪。”
过了好一会儿,那胖子才气喘吁吁地走进来,无奈地说道:“这箱子的钥匙找不着了,可能是我那表哥拿走了!”说着,他一猫腰把桌子底下的那只破箱子抱了出来。箱子不大,长短不到一米,上边满是尘土,很是破旧。
胖子接着说道:“我表哥比我懂这个,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把钥匙捎过来,你们和他聊聊……”
没等胖子说完,刘丫男眼珠一转,说道:“那就不用了,不用找人来。你想啊李师傅,你找那么多人来,卖了钱不是还得分他一份嘛,对吗?”
李胖子摆摆手说:“没事,自家的弟兄,没事的!”说着就要出去打电话。
刘丫男赶紧向苏檀使眼色,苏檀会意地一笑说:“我说李师傅啊,您先别急着往外跑,您先坐下,我们还没怎么聊呢!”
这句话果然奏效,那胖子歉意地笑了,说道:“是啊!失礼了,我们这种粗人啊……”说着找了个板凳坐下来。
苏檀知道刘丫男现在在想什么——是怕那胖子的表哥是个行家,他要是来了还不得平地涨价,那自己不就亏了嘛。
只听刘丫男问道:“我说李师傅啊,您说这箱子里有多少扇面啊。”
那胖子思索了一会儿,说:“最少有二十来个。您知道啊,那玩意儿太厚,又不好烧,点炉子不着火却老冒烟,所以我就……”
刘丫男愤怒地打断了他的话说:“得了得了,您就别提您那些事了,您说说这箱子里除了扇面还有别的什么吗?”
李胖子摸着自己的秃头说:“好像里面还有一卷画。对!有一卷画,那画我可没敢烧。”
刘丫男和苏檀都是一惊,说:“什么画啊!”
李胖子摇摇头说:“我哪懂什么画啊,就看着有山有水挺好看的。”
刘丫男激动得又站了起来,说:“我说李师傅啊!您能不能把这锁撬开,让我们看看啊!”
谁知那秃头胖子一听这话,竟然站了起来,忙说:“不行啊!挺好的箱子,撬坏了太可惜了,我看我还是让我表哥把钥匙拿来吧。您二位坐着等会儿……”说着,他又要往外跑。
刘丫男心里骂了一句什么,看那胖子走远了,对苏檀说:“苏檀,你说这事怎么办啊!那个人的表哥要是来了,靠,还不得狮子大张口啊!”
苏檀点点头说:“是啊,有这个可能。但是不知道这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不一会儿工夫,那胖子就跑回来了,说道:“我表哥半个小时就到,您二位先喝点儿茶等会儿……”
苏檀看着刘丫男,只见他猛地站起来,举起一只手,伸出三个手指说道:“这个数,这箱子我收了。”
……
一路上,刘丫男就像抱着块金砖似的兴奋异常,跑到自己停车的地方,赶紧把那箱子放进车里,就像怕人抢似的。他一面招呼着苏檀一面迅速跳进车里。等车子驶上公路,刘丫男才长出一口气,说道:“呵呵!苏檀哥们儿,你今天长见识了吧!这他娘的就叫捡漏。”说着,不知不觉就唱起歌来。
苏檀也很高兴,说:“那扇面的确不错,要是让马若水画些王雪涛或江寒汀的画,我想准能卖个好价钱!”
刘丫男点点头说:“是啊!画点儿齐白石的草虫也行。对了,一会儿我去找个开锁的,估计这箱子可能也值几个钱,别把锁弄坏了。你还跟我去吗?”
刘丫男现在正处在兴奋点上,和他相比苏檀有些累了,他想了想说:“你把我放在车站吧!我就不去了。”
苏檀回到家时天都快黑了,躺在床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这时苏檀觉得腹中饥饿难耐,正准备给自己搞点儿吃的,手机却突然响起来。拿起手机一看,是刘丫男。他把手机凑到耳边“喂”了一声。手机那边很安静,苏檀有些奇怪,急切地问道:“丫男,是你吗?说话啊!”
那边的声音却不是刘丫男,而是马若水,只听说道:“苏檀……”听得出来,马若水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不知要说什么,或是不知该怎么说,又停了好一会儿,才说,“苏檀,你还是来一趟吧!我们都在刘丫男的画室!”
说完,马若水就挂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