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顿在这里住了两年,却没人认识他,包括这个好管闲事的戴维老哥。
马里诺并不惊讶,但这个事实不禁让人难过这几年本顿过的是多么孤寂封闭的生活,也正因如此,他坚拒重拾原来生活、回到亲朋挚爱身边的做法显得不可理喻。马里诺坐在本顿整理得干干净净的床铺上,茫然望着化妆台上的镜了。以两人的交情,本顿一定猜到不死心的马里诺会回來找他,试图再次说服他,而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见到马里诺,再也没有比这更伤人的事了。
马里诺望着镜中肥胖、颓废、浑身冒汗的自己,忽然意识到他和本顿起争执时,起居室的空调并没有开。可刚才马里诺闯进门的一瞬,起居室的空调开着。本顿显然刻意这么做,这就是他的作风,而打开起居室的空调关闭卧室的,原因只有一个。马里诺离开床铺,朝窗口的空调机走去。窗子侧面贴着一只信封。
信封正中央用印刷体写着马里诺的姓名缩写,PM。
马里诺一阵兴奋,但它随即被自己的乖戾脾气浇熄。他去厨房找了把尖锐刀具,回到卧室,把信封取下来放在空调上,然后进浴室扯下一长条卫生纸裹住手指。接着他回到空调前,谨慎地拿起信封,注意到上面的胶带两端都折回黏合了一小段。这是警察常用的小技巧,可以避免胶带上的指纹黏在手套上。
他割开信封口,抽出一张折叠好的白色普通信纸,摊平。上面用和信封上相同的印刷字体写着:请继续。
马里诺不解,忽然觉得这短笺不是本顿写的,收信人也不是自己。但这胶带和信纸都相当新,而且非常干净,胶带两端折回黏合的手法也表明这人可能戴了乳胶手套。他的姓名缩写是PM。本顿当然知道印刷体能够混淆字迹比对,除非是将同一个人的印刷体字迹样本进行比对。本顿也知道,他在这房间里一定会热得受不了而跑去开冷气。无论如何,他总会注意到屋内一台空调开着,另一台却关闭的奇怪现象。
“让空调继续开着吗?”马里诺行语道,疲倦又沮丧。
他回到厨房,啪地拉开橱柜。几分钟前他在这里看见一叠干净的小型购物纸袋。他打开一只袋子,将信封丟进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耍我吗,你这狗娘养的!”
挫败感让他胸口阵阵窒闷。他回想着本顿的冷漠,似乎不再当他是一辈子的老友,亲如兄弟、以不同方式爱着同一个女人的至交。在马里诺极度私密的幻想中,他和本顿一起娶了斯卡佩塔,共同拥有着她。如今他有条件将她独占,她却无意于他。这不为人知的无奈令他更加难堪沉痛,一股莫名的惊恐在他腹部翻搅,随即涌上喉头。
公寓外,黑暗中不见出租车的踪影。马里诺点燃香烟,软软地跌坐在一堵矮砖墙上艰难喘着气、一颗心有如拳击手撞击着他的肋骨,连连重击,让他毫无招架之力。忽然绞痛起来的左胸让他害怕极了,大口深呼吸,依然感觉呼吸困难。
一辆空出租车驶来,像是漂浮在夜色中。马里诺一动不动地坐在矮墙上,两眼圆瞪,双手搁在膝盖上,汗珠淌下脸颊。香烟从他紧钳着的手指间滑落,在圆石地面滚动几下,卡在一条地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