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里诺的体重足以让直升机的时速降低五节。
露西并不在意。这种天气,本就不适合全速飞行。到处都是在浓雾中矗立的天线塔,塔上的灯也极易扰乱人的视线,这些都是严竣的航空障碍。此时飞行高度五百英尺,天气较二十分钟前从巴吞鲁日市起飞时更加恶劣。
“不妙。”马里诺的声音在露西耳机里响起,充满不安。
“又不是你在驾驶。放心吧,好好欣赏风景。您需要什么吗,先生?”
“可以给我降落伞吗?”
露西笑了笑,继续和鲁迪透过驾驶舱窗口搜索地面。
“你介意我暂时放弃操纵杆吗?”她问鲁迪,故意说给马里诺听。
“不会吧!”马里诺大叫。
“唉哟,”露西把耳机音量调低,鲁迪接过操纵杆,“交给你了。”她说。这表明另一个驾驶人已充分了解他将暂代主驾驶的位置。
露西按下她那只飞行手表的小圆钮,将上半部显示盘调整成定时器。
“要是跟着他们不安全,还有哪里安全呢?况且,你被汽车撞到的几率要比坠机大得多。”妮可虽从没坐过直升机,但要马里诺别忙里添乱。
“胡扯,这里哪有什么汽车。还有,拜托你别说坠机两个字。”
“大家注意。”露西严肃地望着卫星导航系统,高声说。
昨天她在和马里诺飞来此地的途中查看了西北湖岸,并将其坐标添入导航系统。
“我们正在航道上。”
当飞机降至三百英尺同时减速到八十节,露西终于瞥见雾气氤氲的墨贺巴湖。湖水仿佛就在他们脚下。感谢老天,在这一带水域不必担心天线塔。她再次降低高度。鲁迪也探过头来,努力搜寻着湖岸。
“妮可?”露西说,“听见了吗?”
“听见了。”声音传回。
“这一带眼熟吗?”
露西减速到六十节。若想在低空盘旋需要更低的速度,但在地面能见度极差的情况下,这样做无济于事。
“你能不能飞回去一点,到盲河那里?”妮可问,“荷兰溪就在湖的边缘流入盲河。”
“哪个方向?”露西将直升机缓缓掉头。在这种高度调头无须担心,她昨天已经谨慎观察过所有障碍物的位置。
片刻沉静之后,妮可又说:“如果沿着盲河向湖泊前进,可以看见荷兰溪就在你右手边三点钟的方向。”
飞机进入回程航道,再度飞行在湖水上方。
“就是那里,”妮可说,“那就是盲河,在左边闪闪发光。要是飞高一点,可以看得更清楚。”
“这可办不到。”鲁迪说。
“好像……有了!”妮可兴奋地说·“在那里!就是那条小溪,你的右边。那就是荷兰溪。我父亲的钓鱼小屋就在不到一英里的地方,在左岸。”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鲁迪从肩袋里取出手枪。露西深吸一口气,提高警惕。她把高度降到一百英尺,盘旋在那条浓雾罩顶、密布着柏树的细小溪流之上。
“这种高度,他们看得见我们。”露西努力保持冷静,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紧急状况。
忽然,一间破旧的灰色小木屋出现在众人眼前。倾斜的码头系着一艘和周遭景物极不协调的白色船只。
露西让飞机绕着小屋盘旋。“你确定?真的确定?”肾上腺素让她的声音高亢了许多。
“是的!我认得它的屋顶!爸爸用蓝色金属板搭盖的。看得出来那是蓝色的!还有门廊和纱门,也都没变!”
露西降到五十英尺高,一个盘旋转向左方,鲁迪那侧的窗口几乎和船只平行。
“射它,快!”露西对鲁迪大叫。
鲁迪打开窗子,对船底迅速发射了十七发子弹。这时小屋门砰地打开,贝芙·基芬端着一把霰弹枪冲了出来。露西将变距操纵杆往前猛推,机头陡然往上攀升。
“趴下!待在座位上别动!”
鲁迪给手枪装上新弹匣。机舱后座就在油箱正上方,露西并不担心这个。喷射机油不像普通汽油那么易燃,万一中枪,顶多只是漏油。而舱底地板可能被射穿的空隙并不多。
鲁迪拉开救生气垫。
贝芙手中是把有着推拉式枪机的压动式霰弹枪。她连开七枪。子弹击中机舱窗户,将强化玻璃震得粉碎,主螺旋桨和引擎整流罩也被击中。要是燃烧罐被射穿,飞机恐怕就要爆炸了。露西立刻关闭螺旋桨马达,将集成操纵杆拉低。就在她拉下集成操纵杆、踩下右踏板让飞机掉头顺风飞行的同时,警报器开始长啸。视野中可以降落的地方只有一块长满高大锯草的野地。起落滑橇上的救生气垫有如橡皮筏应声弹开。机身偏离了直线,开始左右摇晃,露西努力让它保持平稳,十分清楚六个救生气垫中至少有一个已被子弹射穿。
飞机降落得十分惊险,也使ELt即紧急求救定位发射器的启动变得困难异常。飞机在茂密的草丛和泥泞的河面上一阵摇晃,之后向右歪斜栽进水里。露西打开舱门,往下一看,一侧的三个气垫中有两个被子弹射中而无法充气。鲁迪关掉电瓶和发电机,所有人坐在原位,因惊恐而呆住了。外面一片死寂,直升机继续往右倾斜着沉入污泥。三百英尺外那艘船正在汩汩下沉,他们可以看见没入水中时高高翘起的船头。
“反正她也无处可逃了。”鲁迪说。他和露西摘掉耳机。
露西旋开飞行手表上的大螺帽,拉出一支天线,启动ELt。
“走吧,”她说,“总不能在这里干等。”
“我能等。”马里诺说。
“妮可,”露西回头问,“你知道这里的水有多深吗?”
“不太深,否则不会长这么多锯草。麻烦的是泥浆,可能淹没我们的膝盖。”
“我哪儿都不去,”马里诺说,“干吗多此一举?那艘船已经沉了,她也逃不了多远啦。我可不想被蛇咬或喂那些讨厌的鳄鱼。”
“有个办法。”妮可继续说,似乎不把马里诺的体重当一回事,“这片锯草一直蔓延到小屋后面,而且水不深,以前我们常穿着长靴在里面采贻贝。”
“我要去。”露西说着打开舱门。
钓鱼小屋传出阵阵狗吠。
对露西来说,更大的难题是起降滑橇上的气垫太过蓬松,很难让人移动双脚迈下飞机。她系紧短靴鞋带,把格洛克手枪和备用弹匣交给鲁迪,然后像跳伞员般站在机舱门前,大叫:“我走了!”
她跳入水中,两脚稳稳站着,意外地发现泥浆只淹没了靴子。如果走快一点,或许不至下沉得太厉害。她走近机舱门——溅了满脸污泥——取回她的手枪插进后裤袋,将备用弹药随手塞进口袋。
大伙轮流替彼此看管手枪和弹药,鲁迪、妮可接着跳下水,和露西从直升机的同一侧离开机舱门。马里诺仍气呼呼地坐在后座。
“你打算一直坐在那里等飞机翻过去吗?”鲁迪大声叫嚷,“白痴!快出来!”
马里诺终于滑过椅子,把枪丢给鲁迪,跳下飞机。他身体一歪跌进水里,头部撞上一只救生气垫,好不容易爬起来,早已满身泥水,嘴里不停地咒骂。
“嘘,”露西说,“会被他们听见的。你没事吧?”
马里诺将他的脏手在鲁迪的衬衫上乱抹,气鼓鼓地拿回手枪。与此同时,航空塔台的雷达屏幕上闪动着紧急求救定位发射器的信息。任何一个刚好在测试求救频率的飞机驾驶员都可能收到这个信息。
他们在沼泽中涉水而行,一边留意着水蛇,侧耳捕捉它们在草丛间窸窣溜过的动静。一行人来到距小屋约一百英尺的地方,纷纷举起手枪。小屋的纱门再度被撞开,贝芙握着霰弹枪一路冲到码头上,朝他们发疯似的尖叫怒吼,带着自杀的激愤和绝望。
在她还没来得及瞄准之前,鲁迪开了枪。
砰砰!
贝芙应声倒在码头的腐旧木板上,翻落水中。旁边是那艘半沉半浮的白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