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目前种种迹象看来,本顿是遭人诱杀的,没有任何线索足以显示让他来到沃尔纳特街这家商店的理由。也许他先被诱拐到某处,再被强行带往这间位于棚户区的小店。我们判断他可能一度戴着手铐。进一步搜索现场后还发现一条8字形的铁丝,很可能是用来捆绑他的脚踝的。
他的车钥匙和钱包都已找到,九毫米口径的西格手枪和一枚金戒指则还未寻获。留在饭店房间里的几套换洗衣服和一只公文包被转交到我手中。当天晚上我住在蒂恩·麦戈文家中。她在住处四周部署了几名探员,因为嘉莉还脱逃在外,迟早会找上门来。
嘉莉会完成她的计划,此刻最重要的问题是,如果她又成功了,下一个死的会是谁。马里诺搬进了露西的小公寓,睡在沙发上守护着她,我们三个都默默无言,事实上也无话可说。毕竟木已成舟。
那晚麦戈文尽全力安抚我。端着热茶和食物到房间来了好几次。房间的窗户挂着蓝色窗帘,远眺社会山上有着旧砖墙和黄铜挂灯的成排房舍。蒂恩很聪明,没有追问什么,而我也身心崩溃,只能遁入梦中。我噩梦连连,不断惊醒,不断忆起噩梦的原因。
我不记得具体的梦境。只知道自己不停哭泣,哭得眼睛肿胀,无法睁开。周四快中午时,我好好冲了个操然后走进麦戈文的厨房。她一身普鲁士蓝的套装,正边喝咖啡,边看报纸。
“早,”她招呼道,对我终于从紧闭的门后挣脱出来显得十分惊喜,“你还好吗?”
“告诉我进展如何。”
我在她对面坐下。她放下咖啡杯,推开掎子起身。
“我给你倒咖啡。”她说。
“告诉我进行到哪一步了,”我追问,“我非知道不可,蒂恩。他们有什么发现吗?我是说在停尸间?”
她失神片刻,目光游向窗外一棵花朵委顿泛棕的老玉兰。
“验尸工作还在进行,”她终于开口,“但就目前的迹象来看,他似乎被割断了喉咙。脸上也有好几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这里,还有这里——”她指着自己的下巴左侧和两眼之间。
“他的气管里没有煤灰和灼伤,也没有一氧化碳,所以他在被火烧到之前就已经死了。”她对我说,“抱歉,凯,我……唉,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会没人看见他走进那栋房子?”我问,好像没听懂她刚才骇人的描述,“如果有人拿枪胁迫他进去,怎么会没人看见?”
“那家商店下午五点钟就关门了,”她回答说,“没有发现强行侵入的迹象,不知为什么防盗警报器也没有开启。这个地区发生过不少放火烧掉自己房子来诈领保险金的棘手案子。某些移民经常相互包庇这种事。”她啜着咖啡,“作案手法非常相似,商品存货不多,都是在关门不久后起的火,邻居们也什么都没看见。”
“这起案子和保险金根本扯不上关系!”我恼火起来。
“当然没关系,”她冷静地回答,“至少没有直接关系。但不知你是否愿意听听我的想法。”
“说。”
“也许嘉莉是纵火……”
“当然是她!”
“我是说,也许她和店主共谋,好让他获得保险金。说不定店主还会付报酬给她,而对她的真正动机一无所知。这件事需要相当周密的计划。”
“这些年她除了拟计划还能做什么呢。”我的胸口又一阵紧缩,声音哽在喉头,泪水溢满眼眶,“我要回家,我总得做点什么,不能老待这里。”
“我认为你最好别……”她试图阻止。
“我必须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做,”我知道预测她的行为绝不简单,“我必须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一定有个总体规划,某种行动模式,绝不会就这么结束。他们发现金属碎屑了吗?”
“可供化验的残留物实在有限。他所在的位置刚好是起火点。那里有大量可燃物,只不过我们还不清楚具体是些什么,只在现场发现水上漂浮着许多可燃的泡沬塑料颗粒。目前还没检测到任何助燃剂。”
“蒂恩,我们把谢弗德案件中的金属碎屑带到里士满去,和已有的结果做比对。请你的调查员交给马里诺。”
她望着我,眼神流露出疑惑、疲惫和伤感。
“你必须接受现实,凯,”她说,“其他的交给我们来办。”
“我已经接受了,蒂恩。”我站起来,低头看着她,“我必须这么做,拜托了。”
“你真的不该再参与这个案子了。至于露西,我打算批准她休一周事假。”
“你不能阻止我参与这个案子,”我对她说,“只要我还活着。”
“你没有理由反对。”
“倘若是你,你会怎么做?”我问,“你会回家,袖手旁观吗?”
“但我终究不是你。”
“回答我。”我说。
“我会一门心思参与这个案子,谁都无法阻挡。我会和你完全一样。”她随我起身,“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谢谢你,”我说,“幸亏有你,蒂恩。”
她靠着料理台,双手插在长裤后口袋里,打量我片刻。
“凯,别为这件事自责。”她说。
“是嘉莉的错,”我回答,酸涩的泪水忽然涌出,“我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