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丽子与风祭警部把相原美咲叫来画室。面对带着一脸讶异前来事发现场的相原美咲,风祭警部照例又露出了要帅的笑容。
“相原小姐是美术大学的学生吧。既然如此,你应该比我们更熟悉美术方面的事情才对。”
即便不是美术大学的学生,品味也比风祭警部要来得强吧。在丽子的感觉中,警部对美术就是这么的生疏。当然,他本人并没有这样的自觉。
“所以呢,我们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你。其实是关于这幅壁画的事情。”
“是,这幅‘Fresco’湿壁画有什么问题吗?”
“咦,啊啊,没、没错!我想问的就是这幅湿壁画的事情!”
“……”警部,你到现在这一瞬间才知道这幅壁画是所谓的湿壁画吧。
话虽如此,丽子也好不到哪去,所以她不能取笑警部的无知。原来如此?这就是一般人所谓的湿壁画啊,丽子满怀着新鲜感,眺望着眼前的壁画。
另一方面,警部则是尽全力彻底装出很内行的样子发问。
“呃,听说这幅湿壁画是三年前画的,是这样没错吧?”
“是的,是三年前画的。这栋别馆刚建好不久,画室里的壁画也创作完成了。不过,我想叔叔大概是为了画这幅湿壁画,才特意兴建了这栋别馆,毕竟要画大型湿壁画,就需要宽阔的墙壁。”
“这么说起来,这栋别馆好像比本馆要新的多了。原来如此,这栋别馆的画室本身,就是松下大师的巨大画布啊。大师以心爱的女性为蓝本,在这面巨大画布上画下了巨幅的湿壁画。顺便请教一个问题,你认为这个睡美人的模特儿,是友江夫人,还是中里真纪小姐呢?”
“咦,叔母跟中里小姐?”相原美咲愣愣地歪着头。“您要问这是那两人之中的谁吗?嗯——不管是哪一方,都不像啊。再说,我根本没听说过画这幅画时真的有用到模特儿这件事情。有模特儿吗?我还以为这个睡美人是凭空想像出来的理想女性呢。”
“咦,啊啊,是这样啊……唔。”
期望落空的警部安静了下来。不久,丽子开口打破了笼罩现场的沉默。从刚才起,她就一直很想问个问题。
“相原小姐,所谓湿壁画,简单来说是什么样的画呢?不,我当然听过名称。一提起壁画,自然就会联想到湿壁画。对吧,警部!”
“啊、嗯嗯,是啊。像是米开朗基罗在西斯汀大教堂画的湿壁画尤其有名。我也曾旅经当地,亲眼欣赏过好几次呢。”
到了这个时候,警部口中冒出来的还是吹嘘。“不过,关于湿壁画,具体而言是什么样的画呢,我确实不太清楚,可以请你简单地告诉我们吗?”
“当然。”这么说完,相原美咲便开始解释。“‘Fresco’是义大利文,意思是‘新鲜的’。用英文来说就是Fresh。换言之,就是趁抹在墙上的灰泥还是新鲜状态时,用溶于水中的颜料直接涂在半干的灰泥上作画。灰泥之后会慢慢干燥硬化,颜料便渗进墙壁表层固定住了。这样您明白了吗?刑警先生。”
“嗯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虽然点着头这么说,但警部显然还是无法理解。
“简单来说,就是一边把灰泥涂在墙上,一边在上面作画吧。”丽子说。
“正是如此。首先拿金属铲刀把灰泥涂在墙上,涂完了之后,接着拿起画笔,在上面作画。然后再涂上灰泥、继续作画——这样的作业重复好几次后,一幅壁画就完成了,这便是湿壁画的特色。因此,要完成一幅大型壁画,往往伴随着惊人的劳力。毕竟,那同时要具备像泥水匠那样把灰泥涂上墙壁的功夫,以及趁着灰泥半干时迅速作画的艺术家功力——话虽如此,我并没有实际参与过这类创作,所以也不知道真正的困难之处就是了。”
相原美咲轻轻耸了耸肩,露出害羞的笑容。
以花花公子闻名的松下庆山,像泥水匠那样单手拿着金属铲刀面对墙壁施工的模样,丽子怎么样也无法想像。
“相原小姐,你曾经亲眼看过松下大师创作这幅湿壁画吗?比方说大师拿铲刀在墙上涂抹灰泥的场面。”
“有的,只有一次。不过那时创作才刚刚开始。叔叔站在梯子上,着手制作壁画的右上角——画着那扇老旧窗户的地方,当时睡美人跟妖精都还没有画出来。对了,我曾经问叔叔说:‘这是什么画呢?’结果叔叔神秘兮兮地回答:‘这个嘛,要画什么好呢?’后来看了完成的作品,我才知道原来是睡美人与妖精的画。叔叔就是喜欢这样子捉弄人,简直就跟小孩子一样……”
相原美咲重新将视线投向壁画右上角,像是缅怀当时似地,眯起了眼睛。
在相原美暎离去后,警部伫立在“睡美人与妖精”的壁画前,他端正的侧脸,浮现出装模作样的苦恼神情。
“结果还是查不出这个睡美人的模特儿,究竟是友江夫人还是中里真纪,不过,不管是谁都一样啦,她们两人不可能是犯人,因为密室的问题悬而未决。松下庆山独自一人,在无处可逃的画室内被刺死了,而当时可疑的嫌犯却都在密室之外,这是不可动摇的事实。我说得没错吧?宝生。”
“是的,从关系人的供词听来,确实是如此。”
“可是,这样一来,这次的杀人事件就没有犯人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其中果然还是潜藏着什么诡计吗——嗯?”
假装陷入沉思的警部,视线停留在某一点,是横躺在壁画前的那个梯子。警部再度走向梯子,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话说回来,这个梯子在这次事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功用呢?为什么在被害人的叫声传来后,紧接着又响起了梯子倒地的声音呢?等等,既然传出倒下来的声音,那就表示在那之前,梯子是靠着墙竖起来的,毕竟梯子原本就是这种用途的工具嘛——嗯!没错,说不定真是这样呢!”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警部啪一声地弹响了指头。然后他慢条斯理地伸手抓住梯子,将它举起来,靠在画着壁画的墙上。
梯子顶端触及了大约四公尺高的壁画更上方的墙面,已经是伸手可以碰到天花板的高度了。确认了这个事实后,警部像是确信取得胜利似地,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立刻把手靠上梯子,一阶一阶小心地往上爬。
“您不会有事吧?警部。请小心啊。”
丽子一方面饰演着关心上司安危的温柔部下,另一方面则刻意与梯子保持距离,以防风祭警部不小心酿成坠落事故(这是十分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久,爬到梯子最顶端的警部,一脸认真地观察起天花板,然后他像是确信发现了什么似地大叫了一声“就是这里——”然后由下往上挥拳打击天花板。
可是,举起的拳头却轻易被天花板给弹了回来,只发出一阵像是打鼓般的闷响。
“……”一瞬间的寂静与些许尘埃,丧气的掉落在警部周围。
“……”丽子用指尖扶着装饰用眼镜的边框,假惺惺地望向天花板。
“警部,您刚才说‘就是这里——’那到底是在哪里呢?哪里哪里?”
“不、不,似乎不是这里的样子。”警部一边对着隐隐作痛的拳头呵气,一边恨恨地瞪着天花板。“不过,一定有哪里藏着秘密通道才对。好,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采取地毯式搜索了。”
英勇地这么宣告后,警部一点点地移动梯子的位置,逐一确认每一片天花板。丽子只能叹着气,注视着奋斗中的上司。
总之,警部心里似乎是这么推理的。真凶爬上了梯子,并且把天花板推开,逃进屋顶内部。原来如此,以梯子的用途来说,是很合理的。不过,该说这项推理很有风祭警部的风格吗,这种伎俩实在是太简单了。如果这么容易就能解开密室之谜的话,这世界上就不需要名侦探了。
不出丽子所料,风祭警部的推理彻底落空了。画室的天花板,每个部位都被固定得牢牢的,完全找不出任何犯人得以逃走的空隙。结果密室之谜依然回到原点,毫无进展。
“啊,可恶!”梯子上的风祭警部气得一拳揍向墙壁。这时,不晓得是不是没控制好力道,他站立的梯子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
果然发生了!就在丽子摆好架式的时候,梯子失去平衡,一下子翻倒了。
“警、警部——”虽然她一点也不担心,但是基于自己的立场,丽子还是呼唤了上司的名字。
丽子眼睁睁看着警部从天花板附近的高度倒栽蒽似地,重重摔到了地上。那一瞬间,丽子脑海里确实闪现了一丝灵光,不过那乍现的灵光,却被警部摔倒在地的声音打消了。
尽管没被摔死,警部却像是死了一般,在地上躺成大字形。不久,他以虚弱却又怨气十足的声音问着丽子。
“宝、宝生……为什么、不帮我、扶着梯子、呢……?”
“对、对不起,警部。”
因为我不想被波及啊,所以我才——可是这种话丽子实在是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