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语: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老夫深以为然。”
“入道以来,老夫行遍天下,除了没能离开此界,真正涉足的区域不亚于天道;事实上,凡有天道留下痕迹的地方,老夫都曾亲自去过。”
脸上带着笑,神情带有一丝感慨,高大身影缓缓说道:“走过这么多地方,遇到那么多人,老夫通晓万般事故、法理与人情,但有三件事,老夫始终没能弄明白,因其不明,有些事情便也下不了决心。”
当他站起来的时候,楼兰城内有些事情同时发生,大的方面,如天道合体,玄武即将崩溃,如战局转换,金乌等真灵竭尽全力与金色手掌作战,其中,最具优势的剑尊奋剑想把那根手指斩断,避免法坛上的古帝将其收回,再获强援。
另外还有,如十三郎开始不计代价朝古帝猛攻,楼兰圣女以最后的意志凝聚目光,古修群体发疯一样攻击那座破败的王冠……
战斗从未如此激烈,从战略角度讲,局势变得相当明朗,古帝与血魂之间存在某种约定……可以联手。
看看形势,九宫大阵因内斗中全毁,几大真灵与金掌对抗,获胜也成强弩之末,其中剑尊情况最好但也最耗力,全凭一口气撑着;九龙之地葬与圣女诅咒,但在最后关头它们纷纷在古帝的意志下自爆,杀伤楼兰古修不计其数;至于十三郎与古帝的战斗,本质上仍是羊与狼的抗衡,能不能赢尚且两说,哪有余力兼顾其它。
还能影响局面的有两股力量,一为天道,玄武虽亡灵机尚在,但能看出来,主动与世界割裂的他比古帝、血魂弱一些,不然也不会东躲西藏这么多年。如今,被他作为依仗的玄武行将崩溃,加上计划出现重大变故,还有十三郎落井下石,情况其实好不了多少。
最后是仙灵殿,以四大真修为首,仙灵群修已经聚集起来,虎视眈眈。
不死到底是谁的人?
这个问题很关键,又似乎不那么重要,有一点可以肯定,去掉他们,即便十三郎一方与楼兰合力,也绝对抵不过古帝与血魂的联合。
大家都在忘我厮杀,希望争取时间,先把落入败势的古帝彻底解决掉。
奇妙的是,高大身影——血魂子稳稳当当起身后,没有急于出手。
“第一件事情。古帝啊,你的性情霸道而且极度自私,当年怎会与老夫定下这样一个约定?”
古帝与血魂之间的约定内容到底是什么?从局面中能够看出几分端倪,当下古帝已入轮回——据十三郎说是假的。然而十三郎的话也有可能是假的,即便他说的是真实状况,古帝和修复轮回的十三郎绞杀在一起,等于牢牢捉住轮回的根,获胜便有可能“再度”进入。
也即是说,无论真假,古帝都已成为最有可能进入并且掌控轮回的那个人,基于这点,他可以在付出巨大牺牲的基础上得到血魂的支援……血魂也的确现了身。
“当事不可为、有可为的时候,老夫为主,你为器灵……呵呵,天道想把轮回炼化成宝,你却更进一步,当真算得上奇思妙想。”
血魂子的话将答案揭晓,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对古帝而言是一个可以挽救性命的机会,对血魂来说,它同样是一条可以选择、比原有计划更好的结果,具有无穷诱惑。
“算与不算,看似一句话,实则牵扯道心意志,当初老夫觉得你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撒谎,因此无法理解。如今,事情真的演变到此种程度,老夫越发不明白。难道你早就预料到今日局面?那样的话,你又何必急功冒进,将自己陷入到这样的危局?”
“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问题。”
血魂的疑问,只有古帝知道答案,但他不愿意说,也没心情在这个时候做解释。
“既然现了身,还不践约!”
法坛上,花叶中,每时每刻都被削弱、数量不断减少的古帝朝血魂大喊,召唤着,亦或是怒吼。
“这可不是器灵应该有的态度。”
也许他觉得古帝撑得住,也许是觉得古帝再被削弱一些更符合自己的利益,也许是因为别的,血魂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把目光投到十三郎身上。
“你觉得呢?”
轰的一声!应该是两声,头一声来自十三郎与古帝之间的身形碰撞,简单而暴烈;第二道声音来自此前追击血魂的那几只器灵,凄惨而无助。
目睹血魂变身后的气势变化,尚无灵智的他们本能地想要逃避,但被一股磅礴无可想象的力量吸住了它们的身体,看起来、攻击的态度一点都没有改变,比之前更勇猛。
结果好比飞蛾扑火,它们直接撞碎了躯体,所施展的搏命之术堪比真修,看不到半点效果。血魂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仍看着十三郎。
“你认为,古帝为什么这样做?”
“他是个太监,阉人就是这么虚伪,懦弱,无能!”局势险恶,十三郎倒也光棍,马上给出自己的答案,一点都不掩饰挑拨的意图。
“与这样的人合作,离死不远矣。”
“那个誓约,不可能违背。”血魂淡淡解释着。
“竖子!”愤怒的古帝在咆哮。
“……”周围激战的人不禁侧目。
“不太可能就是有可能,你没想到他为什么这么做,本身就足以证明这点。”
“这么讲,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血魂表现得有些好奇,追问了一句:“那么你觉得,老夫应要不要守约?”
“当然不。”这次算是问对了人,十三郎毫不犹豫回答道:“你本身就没打算遵守,算我白说。”
“你!”古帝闻之变了脸色。对十三郎,他可以愤怒,可以痛恨,但不能否认其能力,敢这样说,多半有其理由。
“为什么?”血魂居然追问。
“因为你不敢!”十三郎大声回应。
四面群修集体哗然,纷纷暗骂十三郎不懂事。猫戏老鼠,老鼠固然可怜而且羞耻,然而被戏耍的过程中寻觅到机会,并非绝对没有可能摆脱。此番询问,也许血魂的目的只是戏耍,然以十三郎的性子,最应该做的就是隐忍之后与之周旋,好歹争得一线生机。
如此情形,何苦激将?
“兔崽子啊,哪怕是忽悠呢……你不是最擅长这个!”
金乌的埋怨叫出很多人的心声,大家都觉得十三郎不智。
更不智的在后面,十三郎紧跟着大喊道:“老家伙,你怕了?”
“……”
血魂很无语,真的很无语,于是他捻了捻胡须,就像老人决定责罚顽劣的孩子一样,朝千万花叶吹出一口气。
“道谕:散!”
此时他与法坛之间的距离还很远,吹气时没见如何动作,很随便。
呼!
气息如风,风吹过,原本紧密的花叶阵型被吹得七零八落,身陷危局的古帝得到缓冲,低吼着朝一处聚集,试图重新将解开的躯体联合。
要做到这点,他首先需要把花叶中原有的十三郎意志彻底清除,并且冲过那些凌乱、此刻正以不要命的姿态拼命围堵过来的十三郎的道影……很明显,十三郎不允许他这么做,双方又是一番好杀,最终的结果是,古帝没能完全成功,但却抱团成为几块,不像之前那样狼狈。
如此也就意味着,十三郎接下来的任务更加艰巨。
“啊!”
一口气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战斗中的人们集体惊呼,震撼于血魂的强横实力,同时祈祷十三郎不要再玩火。
“孽障,识时务为俊杰啊!”昊阳之鸟遍体鳞伤,三足折断,仍奋力拦截着那根金色的手指,不让它回头。
其它人在做类似的事,其中剑尊终于成功地将自己对手解决,待回头却发现四足鬼鬼祟祟,与它的那根手指藕断丝连。
“你做什么!”剑尊厉声呵斥。
“没,没做什么……撑不住啊!”四足哭丧一样回答。
藕断丝连,颠倒一下就是丝连藕断,眼瞅着大事即将不妙,四足决定考虑后路。
“它若回去,本尊第一个斩了你!”
关键时刻怎能再给十三郎增加负累,本欲赶往法坛的剑尊不得不回头,奋剑又起,主动与四足联手。
“有点意思。”
周围发生的这些事情,血魂一一看在眼中,但却视如不见,显然在他眼中,这些力量已不足以影响到自己,和刚刚进入楼兰的古帝一样,他的眼中只有轮回。
“再说老夫不敢……”
“你就是不敢!”
嘴硬是十三郎的一贯作风,截断后大叫道:“古帝能做器灵,我也可以。古帝坐不了器灵,我或许可以;不管我可不可以,首先需要活下来。我活下来,古帝就必须死;不管我做不做得了器灵,古帝都不能看着我活;我死了,轮回或许不能现身;无论我与古帝如何,你都有机会自己进来,收尾,占便宜,捡一堆破烂,一地鸡毛。”
“……”
一番话很乱,可以看出来十三郎的思维并不清晰,听起来有点绕,但又似乎……有点道理呵!
“最后,现在我知道,古帝为何与你立誓。”十三郎继续说道。
“……刚才为何不说?”血魂微微皱眉。
“刚想到的。”十三郎。
“……你说。”
“成为器灵,是他原本就打算做的事情。”
“呃……为何?”
“或许有些事情,只有成为轮回的器灵才能完成。”
“什么事情?”
“不要听他胡说!”古帝在大叫,不惜损耗发动反扑。
“信不信在你,我无所谓的。”千万十三郎手忙脚乱。
“信与不信……你倒是先说呀?”血魂莫名其妙。
“告诉你,让你了却心病,放心出手?”十三郎笑骂道:“当我傻呀!”
“……”血魂再度无语,很不高兴地说道:“依老夫看,你是瞎咋呼。”
“没错。”古帝赶紧附和,神色焦虑,哪里还有半点君王风貌。
“你发誓不插手我与古帝之间的战斗,我就合盘托出。”十三郎当即提出条件。
血魂陷入沉默。
这也行!
乱成一团的战场竟然有了刹那安静,争斗双方都把目光集中到血魂身上,看他怎么说。
认真想的话,十三郎的要求并不过分,他只要血魂不插手自己与古帝之间的战斗,而不是要他退出楼兰,既如此,等这场战斗有了结果,血魂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凭这些残兵败将,谁能阻止得了他。
当然,对战斗中的人们而言,这也是一个机会,至少比面对古帝与血魂联手好的多。
只有古帝不同意,愤怒到快要发疯。
“血魂!别忘了誓约已成,定有反噬!”
“……呵呵,反噬……”
作为全场焦点的血魂,血魂显然不会被誓言反噬吓倒,其脸上再度浮现出那种耐人寻味的笑,笑的让人发慌。
“枉你将登仙人之境,居然被小儿所骗!”感受比之前还要沉重的危机,古帝绝望中奋力嘶喊。
“你是不是在害怕?”十三郎也在叫:“啊我明白了,你和古帝一样虚伪,包括当年那个什么誓约,多半带有不为人知的内容,比如……”
管他什么真假,什么喜怒,总之血魂暂时没有真正出手,而这正是十三郎想要的。若真能照这样胡扯下去,他不介意、不,当会奋力胡编些事情,大谈特谈。
“老夫觉得……”
没能得到想要的答案,没能吓住对方,血魂思考着那些话,比如器灵、生死等等,血魂其实是在衡量自己原本就有的想法,然后……
“老夫还有事情要办,不与你们瞎扯。”
撂下这句堪称最不负责任的话,他转过身去,把视线投向灵机。
“第二件不解之事,是你。”
……
“你是天道,拥有别人无法想象的力量,也有别人看不到的无奈;你第一个看到破界的机会,第一发现十三的潜力,第一个想到把轮回分割出来炼化成为宝物。”
天道是天,无所不能,天道神秘,不被人理解是常态,是正常现象;或者正因为如此,当有人类突破极限,达到与天道比肩的程度,最想了解的就是天道。
血魂就是这样,之前他便说过,凡有留下天道痕迹之所在,都曾经亲自前往查看,起初做这件事情,或许他是出于“了解对手”为目的,但到后来,当其坚信自己可以胜天的时候,其目的随之发生变化,纯粹为了了解而了解。
这是一重心愿……在这个地方,如血魂、古帝这样的存在,能够唤起他们的兴趣的事情已经不多,除进阶成为真仙之外,天道慢慢变成一重牵挂。
当然,还有些别的事情抓住了血魂的心,此刻不问,今后怕是不再有机会。
“你想做人得到自由,你想借助我二人之力,你在楼兰藏有手段,你利用不死,使得我与古帝永远不可能真正联手,这些事情,老夫都能够理解。”
强者之间的对话通常很简单,一番自叙亦或解释,血魂诚恳说道:“然而我不明白,你这么辛辛苦苦、神神秘秘地折腾着,为什么不朝反面思考一下,比如在我二人中间选择一个,作为真正可依靠的朋友?”
从血魂口中听到“朋友”这两个字,不少人差点笑出来,显然在他们看来,血魂是在戏弄天道,不可能成真。
“哈,朋友……”
除有限的几个人,没有谁相信血魂的话,大多忍不住在心内嘲笑,甚至笑出声来。尤其那些真境以上,他们已经能够理解,当双脚站到世界的巅峰,“朋友”会是何其难得;此外他们隐约知道,这或许牵涉到逍遥真意,关乎到血魂突破。
更要紧处在于,血魂所指的朋友显然不是只能够聊点打屁那种,而是为了突破界矩、真仙路上相互扶持的伙伴。
与天道做朋友,这可不是一般人敢想的事情,同样道理,天道与有资格和天道做朋友的人族做朋友,不仅突破界矩会变得容易,日后行走外界星空,也会带来不少方便,增加许多底气。
更进一步去想,假如天道、血魂、古帝三者联手……会是怎样一种局面?
想到这点的人纷纷色变,于是把目光投向灵机,只见他急慌慌冲向玄武本尊,一头扎进去。
“我在忙,你先等等……十三,别闹!”
“等……都破成这样子,还有什么用?”
血魂觉得莫名其妙。他看到玄武躯体大半被毁,且还在持续毁灭当中,这个时候,天道最应该做的事情是把其本尊意志抢救出来,而不是抱残守缺,冲进去连自己都有可能葬送。
古帝豁出性命的一击,绝大多数由天道承受,换成血魂亦不敢说安稳接下,如今的玄武,在他看来……倒不是说完全无药可救,但已没有挽救的价值。
相比之下,反而是天道,这样死掉可不行。
“既如此……老夫帮你一把。”
嘴里这样说着,血魂再次张口,就像刚才对十三郎做的那样,朝破烂玄武吹出一口气。
“道谕:合!”
“不要……啊!”
一声形容不出有多惨的惨叫,几乎就在灵机冲进去的同时,呼风掠过,带去的不是毁灭也不是吹散,而是将那些到处肆虐的金光吹走,连带十三郎正在做的“自爆攻击”也被终止,于是乎玄武躯体的崩溃势头被遏制,其强横到令人发指的恢复能力随之生效,待将来漫长岁月修养,应该还有恢复的机会。
奇妙的是,天道并不因此而欣喜,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天意,冲进去的他瞬间便与本尊意志融合,那颗破败不堪的头颅随之转变成了灵机面相,怒发冲冠。
“你这个混蛋,混蛋!混蛋!”
重要的话说三遍,像是遭遇了某种不可能转变的打击,天道奋力嘶喊道:“我宁可与狗为伍,也永远不会与你做朋友!”
“……有病吧……”一口气,看似轻松实则需要极大代价,从内心讲,血魂此次是真的想要帮一把天道,借此与这个对他已不构成危险的老天结下善缘,不谈今日、今后也有借用。
天毕竟是天,有着人族永远都不能具备的天赋与本能,考虑到今后的路,血魂真心想交这个朋友。
“你才有病!你这个混蛋为何要出手,为什么,为什么!”灵机似乎失去了理智,也不说原因,只管摇着头、跳着脚的大骂。
“……真的有病……”血魂渐渐相信了自己的误打误撞,虽然没什么道理。
“我知道为什么。”又是十三郎的声音,说话时候魔族分身自玄武体内走出,遍体鳞伤,连站都站不稳,脸上却有捉黠的笑,满满都是幸灾乐祸。
“你啊,惹祸了。”
“你居然还活着?惹祸……呵呵。”分身还能幸存让血魂意外,但其注意力随即被他的话所吸引,看得出来,他很想知道答案。
“这个可以告诉你。”
那边,十三郎叹了口气,解释道:“附身玄武,既是利用,也是无奈之举,天道不能被楼兰发现,加上本身想占有玄武之躯……你也知道这具身体有多强,且其潜力无穷。”
血魂眨了眨眼,问道:“挺好的想法……又如何?”
“刚刚你救了灵机,却害他再也摆脱不掉这身王八壳,尤其摆脱不掉玄武意志。”
“此言……何解?”
“玄武不是好惹的啊!天道想要它,他何尝不想同化天道,几万年相争,天道用细工慢磨的功夫满满抹去玄武心智,把它变成一只莽撞畜生。后来就是刚才,恰逢古帝绝杀一击,玄武迎敌被击垮,其仅存慌忙逃生,不惜一切代价求活……我想你该明白了,这对天道而言是个机会,绝无仅有的机会。”
灵机疯了一样大叫大喊,奋力挣扎,拼命尝试,十三郎再叹一口气,对着他那张露出来的人面,神情有些感慨,有些同情,还有小小悲伤。
“灵机做人太久了,没有天道本尊意志的主导,他早已当自己是个完完全全的人,其心其志,其意其想,悲欢喜乐哀愁憎厌等等一切,都和人族完全一样。”
血魂渐渐明白了什么,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十三郎说道:“你那一口气,把天道与玄武的意志融合到一起,并且融入到玄武的每分血肉,再也无法分开,再也不能化形。”
“那么现在……”
“如你所见,灵机彻底成了王八。”
“王八……那是玄武。”
“再如何威武,玄武也是王八,灵机却是人,没有人愿意一辈子做王八,我早说过,灵机身上不可能不带一点烟火气。呵呵,恭喜你一番心血白费,有爱恨喜厌的他,再无可能与你做朋友。”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血魂陷入沉默,稍后抬头诚恳说道:“那么之前呢?之前他为什么不做选择,非要让老夫与古帝算个生死?”
十三郎认真想了想,回答道:“这个我只能猜……”
“请讲。”血魂神色郑重而真诚,看样子,真的对此极为注重。
“他是天。”
“嗯?”
“他是天,高高在上的天,由万灵意志汇合而生的天意,在不具备人性的时候,人族在天意眼中与猪狗蝼蚁毫无区别,不含鄙视,只有分类。具备人性后,其心理越发接受不了与人为伍,甚至有求于人。”
“……”血魂默默思索着这番话,觉得荒唐,偏偏找不出道理反驳。
无论他修炼到多么强大,终究不是天道,无法理解天怎么想。
十三郎一旁察言观色,试探说道:“信不信在你,我无所谓的,不过……”
“算了算了,老夫不想谈这个。”
有些遗憾,同时有些满足,血魂打断十三郎的话,再看一眼那头至今还在发疯的玄武,扭过头去,找到仙灵殿群修的中央。
“第三件事情;不死啊,你到底属于谁?站在哪一方?”
……
不死究竟属于谁?
这是个问题,很大的问题!
考虑局面,无论不死是否现身,单单这群在场的人,就是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假如不死藏身其中,更加不容忽视。
听到血魂的话,十三郎心内同样复杂,而且他已经知道古帝、血魂、天道彼此的看法,可肯定对这三个存在而言,不死都是绕不开牵挂。
十三郎呢?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就是我,当然属于我自己。”
回应来自群修当中的一个,女的,声音冷漠,但她不是不死。
说话的时候,她把目光投向十三郎,轻轻言道:“按理得谢谢你,是你这样告诉我,让我明白,我不需要为任何人活。”
“不客气。”十三郎给出回应,心里并不觉得高兴。
那名女修接着说道:“但我必须要说,你真的很无耻!”
“……”十三郎无话可说。他知道对方所指并非血狱中发生的事,当然,纵然其针对的是那件事情,无论十三郎如何认为自己无辜,女人也总能理直气壮,不容人反驳。
“寄魂?投影?为何不现身出来,亲自告诉老夫?”
血魂不关心他们之间的故事,有声可循,他一眼看破真相,脸上流露出苦笑。
“不死啊,当初老夫曾经讲过……”
“不用再说了。而且没这个必要。”
“嗯?”听出话中警告意味儿,血魂微微挑眉。
“你就要完了。”不死的声音像是飞了起来,飘在空中,远隔千里,一直飞上天,飞出楼兰,飞到九霄天上。
这个时候人们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楼兰城的演变已经结束,可看到天外清明一片,浩瀚星空呈现出一股别样美丽,让人透不过气。
“我替你求情,让你可以活着,所以……一切都结束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
仿佛听到最可笑的笑话,又好像遇到最不能想象的危险,血魂陡然警惕起来,提聚全身法力修为,愤怒对着天外高呼。
“当今天下,还有谁能奈何得了老夫,老夫……嗬!啊!”
天亮了!
那种亮不是真的亮,既没有旭日东升,也无明月高悬,纯粹因为有事物、人的出现而变亮,亮得绚丽,亮的威严,亮的华贵,令人无法正面相对。
“这是什么?!”有人在高呼,声音却无法传出咽喉。
“仙人,仙人之气!”有人在大喊,嘴巴却没有办法张开。
“这……不会吧!”十三郎在诧异,心气激荡,不知怎么地觉得无比委屈,从未如此软弱,而且幸福。
……
天外来客,突如其来,一下子出现很多人、兽、还有龙。
当先而来的就是龙,碧绿如经营翡翠,仙气飘荡,威武浩瀚……用浩瀚形容,只能说它真的太大了,恐比整座楼兰城还要大。
碧玉龙!传说中真正的不死神龙!就连已经通晓古今,知道沧浪演变历史的十三郎都没有见过,连天道都只能听说。
与那条现身而来的巨龙相比,此前九龙之地所有巨龙就像乞丐一样可笑,而且可怜。
龙背宽阔,龙头庞大,目光睥睨……在做出更多形容、赞美之前,人们很快被龙背上的人所吸引,再也挪不开视线。
很多人……十三郎一家皆在其中,还有很多修士,当然,他们只是随从。
三名女子比肩而立,正与两个孩子说些什么,其中一个是小不点,一个是尚未取名的男孩儿,不知为什么,短短数日,那个瘦弱的孩童像是重新回炉再造过一样,神色饱满,粉雕玉琢。
身后是夜莲与百花,此刻正把焦虑目光投向楼兰世界,四处搜寻。让人无法理解的是,绝美且拥有超绝气质的她们,与前方三名女子在一起,竟然自动被无视。
当中一名彩衣女,粗看第一印象与百花相似,衣着华丽,神色如画,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壮美。
没错,就是壮美……绝不适合形容女子的词汇,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且绝对不会让人反感,只有敬重与仰慕。
“彩虹……”说不清什么道理,看到那名女子后,所有人心里都浮现出这个名字。
彩虹左侧,翠绿色衣装,巧笑嫣然,活了活泼……十三郎险些认为是叮当。
她当然不是叮当,与叮当相比,翠衣少女少了一点跳脱,多出无限风之轻灵,因为身体带有风灵根,仅仅看她一眼,十三郎有无限振奋,恨不得欢呼起来。
那是自然而然的感应,是见到最最精纯的风灵才会有的感应……仅此一点,便可想象女子如何强大。
与翠绿少女相比,彩虹右侧同为少女模样,看上去相对普通……但只是看上去。
邻家少女初长成,乖巧可爱善良而且安静……大概如此模样,然而当有人稍稍用力,想要分辨其容貌的时候,心神忽传阵阵剧痛,个个惨呼,人人吐血。
“啊!”
“哼!”
看似乖巧的少女,实际上是三人当中最最保守的一个,但凡觉得、或者感应到有人目光带有亵渎,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或许连本人都体会不到的一点,都会遭到重创。
“芊芊啊,这里是人界。”
彩虹一样美丽的女子轻笑着责备,随后便将视线投下,瞬间看到十三郎,包括其分身,千万道影,通通看了个遍。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十三郎并不关心,也注意不到。
他的视线只对着一个方向,彩虹女子的肩头。
那里有一只貂,或者说一只猫,雪白的猫,长着奇大如松鼠的猫。
“是瞄瞄……”
近乎呢喃的自语声中,那只猫明显感觉到了什么,懒洋洋睁开眼,朝十三郎看了看,点点头。
“喵呜……”
真是猫?不少人心里这么问,于是忽略掉了一重细节……听到那声猫叫,血魂本已准备好的法术停滞在掌心,浑身僵硬,不敢稍动。
随着这群人出现,楼兰城内,一切都被打断,一切战斗全部终结。
“想不到,你还能记得瞄瞄。”同样听到了十三郎的话,更看出其心中所想,彩虹一样的女子目光怜惜,轻声安慰着。
十三郎还能说什么,只好拼命点头。
女子目光越发柔和,说道:“原本呢,这里的事情我们不应该干涉,可是……听瞄瞄说你与青哥出自同个地方,刚好这次借了青姑娘的线,顺道过来看看。”
“青姑娘?”口不能言,十三郎以目光询问。
“青姑娘就是不死……挺好的一个姑娘。”旁边,绿意少女抢着回应,丝毫没有架子。
“风儿,不要连这种事情都干涉。”如邻家少女一样安静的女子开了口,声音温和,但却含有一股不容人抗拒的别样风采。
“倒也算不上……顺其自然就好。”
真正做主的还是当中那名如彩虹一样美丽的女子,说话时目光流过全城,将所有人看在眼中,将所有人的历史都看在眼中。
那是什么样的力量啊!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真的很好。照我看,连青哥都会觉得意外,高兴起来又会骂人……”
“那可不一定。换成青哥,肯定做得更好,而且……”
高兴起来为何要骂人?没有人明白。但能看到,翠衣少女不同意这番话,在其心中,无论青哥才是最最牛叉的那个人。
“就这样结束吧。”右侧少女瞥一眼血魂,再看看法坛,花叶等等,神情有些不喜。
“嗯,就这样结束吧。”
彩虹一样的女子同意这点,朝身后夜莲、百花示意,同时朝两个孩子挥了挥手。
“去吧,没事了。”
“爹!”
早已按捺不住的小不点一头冲出去,径直扑向城内。
十三郎早已热泪盈眶,张开双手迎接那个小小软软的身体,与紧随其后的人,那些人。
……
(全书终)
……
锻仙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一些人或许觉得意外,但它是我早就准备好的,原因基于两点。
下面还有一篇“后记与新书预告”,放在一起,把这一战中几个没填的、不方便填的坑填掉,留下一点想象空间,再就是关于新书的一些打算,计划等等……
这里把结尾的根由说清楚,免得落人话柄。
首先,“老乡”肯定露面,这是读者都能够想到的,当然,出现的不是其本人而是老婆,这里有后话,在后记中写出来。
第二条其实更重要:锻仙是仙侠,些的是修炼、逆天与补天,但在本质上,我要表达的命题其实是:逆天从来都是一个伪命题!
是的,你没看错,我要说逆天是个伪命题,因为人不可能逆天。只不过,这里的“天”与我们平常所说的“天”相比,含义有所不同,有心的朋友可以慢慢体会。
另外是几条可以想到的疑问。
1、为什么不让十三郎打完这一仗?
答:因为老乡原本就要出现,而且逆天是伪命题,世界上最有用的是拳头,而不是道理,更不是谋划,因此,这场战斗应该用巨大的拳头解决,而不是道理,亦不是十三郎的谋划。
2、真魔上界?
答:寻找冷玉是必然的,书中早已明确。
3、为什么不写?
答:故事是讲不完的。我构造了锻仙世界,但在描绘的过程中,这个世界便有了生命,书中人物不会因为我讲的故事终结就隐身,他们会有自己的生活,会一直走下去,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无论在哪里结束都不是终点,也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我要刻画的这个人物已经完整,再费笔墨画出新地图,新人物,新的战斗与谋略,既无必要,也无意义。
4、闯将、锻仙之间的关联,是否还有后续?
答:当然存在关联,事实上这是三部曲,关于星劫,是从闯将开始,第三部才结束,然而闯将并未写完,锻仙尚有后来,第三部更是动也未动,星劫只能留待将来。眼下,对我而言仙侠已成为一个让人疲劳的话题,再写必然力不从心。
没什么好隐瞒的,更不需要掩饰,我需要充电,休息,调整,整理,以及沉淀,才能写出同类型、但是更加精彩的故事。
5、难道不是因为成绩?因为赚不到钱才如此?
答:说完全没有是骗人,但那不是主要原因。我觉得,写故事的人,不管是传统还是网络,本身应该有些理想……理想这个词容易招人笑话,但它真的存在,对每个人都很重要。
我的终极目标:写出一本能够让后人看的书,俗称传世。在对待成绩与金钱这件事情上,我希望生活能够无忧,若能无忧,则无更多要求。
6、关于新书?
答:会在新书预告中写明,能说的事情,我会尽量提前告知。
7、感言什么的?
答:每一本小说结束,作者都回写感言,一路艰辛、体悟什么的,这方面,我不觉得自己特殊,该说的别人都已经说过,说的都很好。
唯有感谢必须重提,三年多时光,经历这么多苦难折磨,没有一天天增多的你们相陪伴,没有一个个书友加入,没有一双双滚烫支撑的手,没有那几位、尤其任兄一掷千金的话,老枪绝无可能支撑到现在。
真心话……我觉得,写书就像修仙一样,是一个无限、逆天的过程,虽其最终结果必然不成,但我们不能失去勇气。
这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对我很重要,对写手很重要,对生活着的大家很重要,对所有人、对整个人类都很重要。
余不一一。
老枪。
后记
战后楼兰,满目疮痍,然其透露出来的气息却给人以生机勃勃的感觉,远观近望,到处可见忙碌的身影,侧耳聆听,呼唤常见,声音里透出的喜悦那般浓郁,任谁都无法掩盖。
玄武湖畔,少女追逐欢声笑语不断,偶尔伴随几声犬吠,身处其中,恐会觉得这是富贵人家踏青郊游,哪会想到此处刚刚经历此界最疯狂的战火。
“真像是一场梦。”
笑闹一会儿,十三郎独自离开人群,缓步走向岸边独自远眺的那个老人,有些打趣地声音道。
“怎么,还想不开?”
“嗯?谁?呃……当然不是。”
被人走到身边犹自不察,对血魂这样的人而言可谓荒唐,凛然中转过头发现是十三郎,才又放松下来,抱以苦笑。
“阶下囚,哪有资格想不开。”
“别这么说。我倒觉得,这样的结果对你而言是最好的,星空遨游,仙道有期,这难道不是你最想要的,一下子都满足了。”
“呵呵,也是啊……”
因为几大真仙携宠而来,楼兰之战突兀终结,笑傲此界无数年的血魂成了俘虏,几大女仙看中他的道谕令神通接近法则,宣告带其在身边,离开这个世界。
无力拒绝,加上这本就是其长久期望的事情,别的不说,修行上破境希望大增是肯定的,当然他的身份角色发生剧变,说俘虏有点俗气,称为家仆更合适。
从堪比一界天道之大能变成老仆,血魂很不适应这种巨大转变,好在三女对楼兰“引轮回”之事有些兴趣,会在楼兰停留几天,血魂因此得到几天时间,正在努力适应新角色。
与血魂同样命运的还有天道,此时的他就在玄武湖中央,服用过女子赐下的仙丹后慢慢修养;按照当中彩虹女所讲,天道毕竟是天道,有着人族永远无法媲美的天赋,既然他梦想自由,便也跟着一块儿走,了偿心愿。
这当然是客气话,当真比较的话,天道在那一家子里的地位还不如血魂。
不管怎么说,楼兰之战就这样结束了,真的像一场梦。
“以前总觉得,天下虽大,老夫是独一无二的那个,甚有藐视仙班之心,暗想着只要能找到机会突破仙境,照样可以成为唯一,没曾想仙人……居然强到这种地步。”
不知不觉道出心事,血魂忽然发现,整个世界,自己居然只有和这个年轻人能谈上几句话,称得上举世无亲。
“也不是了。我问过她们,普通仙境比你强不了多少。”
“所以才令老夫……让我觉得奇怪。”
说着说着,血魂有些神秘问道:“你体内藏有仙人气息,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如今听说……看样子……那人是她们的夫君?”
“是的,怎么?”
“为什么那么弱呢?”
“弱?”十三郎越发不解。
“是啊,与她们几个完全不同级。”看神情,血魂明显有些不甘心,低低声音说道:“仙人难道不讲个男女般配?一个那么弱的仙人娶这么多强大仙女为妻,不般配啊!对了,你说他是跑出去找媳妇,会不会是因为不堪忍受……”
十三郎听不下去了,笑骂道:“去你个老货!乱嚼舌头,不怕被镇压万世不得翻身!”
血魂神色讪讪道:“我就是不明白……”
“得了得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懒得和这个好奇老鬼解释,十三郎说道:“我来是想问问,不死和你到底啥关系?”
“呃……这个……”
似有难言之隐,血魂支支吾吾说道:“问这个做什么呢?”
“想问,不行?”
“天道也是知道的,你可以问他。”
“我还就问你了,不行?”十三郎心想你个老鬼怎么回事,难不成当年与古帝争风吃醋,暗恋什么的,见鬼了么不是。
“不是不行……不死她其实是……”
憋了好一会儿,血魂咬牙说道:“是我未过门儿的儿媳。”
“啥?!”
做梦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答案,十三郎满脸黑线。
“你有儿子?”
“废话!”
“亲的?”
“……”血魂怒目而视。暗想你小子变着法的骂我戴绿帽,岂有此理。
十三郎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那个,他们呢?”
“谁?”
“老婆孩子呀?”
“唉……”血魂一声长叹,回答道:“当初,老夫醉心于道,忽略了他们母子……”
“没功夫听你缅怀过去。赶紧说,他们是不是都死了?”
“……是……”
十三郎长吁一口气,暗想那敢情好。
想说话的时候常常忍不住,血魂心有未尽之意,也不管十三郎爱不爱听,继续说道:“说起来,我那孩儿的死还与你有关。”
“啥?”十三郎楞住,随即冷笑:“别想栽赃,别想打敢情牌,我的名字不够大,而且不吃这个……”
他心里觉得血魂在变着法的要挟自己,从而让自己从旁为其说几句好话,今后的日子能好过点。
“是真的。”
血魂狠狠瞪了一眼远方,说道:“你的师父,金乌是元凶,若不然,老夫怎会将它大卸八块,镇压数万年。”
啊!
十三郎真正呆住,本已转身想走又停了步,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才问道:“不是因为三生六道?”
“杀子之仇为主,那些只是顺带。”
“……”
这种事情,血魂应该不会弄错,十三郎又想了想,说道:“可我听说,师尊是因为有人偷了它的蛋……”
“这个……我那孩儿是有些孟浪,但不至于被烈阳烘干精元而死,况且老夫在其体内藏有神念,金乌明知其身份……”
“切!你儿子怎么了,你儿子就可以偷人家孩子?很了不起吗?”
这下可就是立场问题,十三郎毫不犹豫,冷笑予以驳斥。
“换成我,会让他死的更惨。”
“……”
血魂的儿子偷了金乌的蛋,金乌夫妇杀其复仇,于是惹来天大祸事,被大些八块,镇压数万年之久;这样算起来,不死当初与金乌有杀夫之仇,难怪她会在沧浪投以神魂。现如今,不死又和十三郎扯上关系,这算怎么回事。
这样想着的时候,那边血魂小心翼翼说道:“因为被金乌虐杀而死,我那孩儿没能转世,但我听说,凡此界生灵,无论怎样都会留下痕迹,仍有法子唤醒其意。比如你那个用剑的老师,就是这样复活,所以老夫想问问,你在轮回中,有没有办法……”
“想救你儿子?”
“……嗯……”
“再说吧。我会留意。话说回来,你让不死虏我家人的账还没算。”
这样应着,十三郎赶紧掉头离开,暗自想最好别我找到你儿子的痕迹,否则,必定将其抹去更加彻底,干净,一丝一毫都不会留下。
“都是过去的事了,何苦还要计较……还有一件事情想请教。”眼看十三郎要走,血魂在身后叫道。
“说。”
“古帝,为什么想成为轮回器灵?”
“他呀……梦想着落地能够生根。”
“落地生根……什么意思?”血魂一头雾水。
“他是太监,需舍弃全部修为才能恢复正常,除此……便只有主动与轮回融合,与沉沦中慢慢磨去功法痕迹,长出人根。”
听了这番话,血魂的表情要多奇怪便有奇怪,楞了好半响,爆笑当场。
“……哈……轮回真有这重功效?”
“将来看呗。”十三郎随口应着,身形渐渐消失。
……
九宫之首为高塔,在古帝一战中被摧毁,真仙如城后很快被修复,那名彩虹一样的女子站在最高处远眺,视线仿佛能够穿越世界,衣袂飘飘有如欲仙。
这话有点不对,她本来就是真的神仙。
不知看向哪里,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十三郎蹬塔而上来到其身后。
“见过彩虹仙子。”
从女儿口中获知,这位看着像彩虹一样的女子真的叫彩虹,人如其名,名如其意,真真让人无话可说。
听到十三郎的声音,彩虹仙子并未回头,淡淡的声音问:“都安排好了?”
十三郎回答道:“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一时片刻难言妥当,是以……谈不上什么安排。”
“本尊在轮回中如何?”彩虹仙子又问道。
“还好……有古帝为助力,修复起来轻松不少。”
楼兰一战,十三郎本尊自始至终并未出现,出动的都是道影。其原因,首先轮回并未修复完毕,其次这是他最后一张牌,不到关键时刻绝不轻动,而且……假如真的事不可为,十三郎或许真的会忍下去,以大忍之力留待将来。
“不用担心古帝。他想做器灵就让他做,这个世界被天道折腾的够惨,古帝修为不错,也算为这个世界出力。”
“是……”十三郎能说什么,只顾点头:“有仙子亲自施展禁法,应该无事。”
彩虹仙子听得笑了,微嘲但无恶意的语气说道:“看起来,你还是不怎么放心啊。”
“咳咳……”索性道出心中顾虑,十三郎说道:“主要是觉得,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对抗时间。”
这番话引来仙子共鸣,微蹙峨眉言道:“你说的对,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对抗时间……就连夫君也不能。”
听到这番话,十三郎楞了一下,犹豫问道:“仙子的意思是……”
彩虹仙子并不打算隐瞒,淡淡说道:“夫君遇到麻烦,命瞄瞄返家传讯,我们这次出来,是为了支援夫君而去。”
啊!
十三郎大吃一惊,暗想这这这……老乡那样的人遇到麻烦,会是怎样的麻烦?
想想又觉得自己无聊,宇宙之大,既然有强大仙人如老乡,当然会有与之匹敌、甚至比他更强大的存在,以他那种狂蛮霸道的风格,遇到麻烦有什么奇怪。
“你没留意到瞄瞄受了伤?”
“哦……那个……要紧吗?”问出马上觉得后悔,十三郎暗骂自己笨嘴拙舌,瞄瞄受伤他真没看出来,不过人家分明都全家出动,哪能不要紧。
果然,彩虹仙子微微皱眉,随即表情又变得和缓下来,傲然说道:“夫君坏了至高规则,要紧当然要紧,但要说真有多严重……纵有真圣亲自出手,想杀我的夫君,也不是那么容易。”
至高规则,真圣,后者暂为听过,十三郎深知前者多么可怕,比如他自己,轮回当中沉沦上千万次,方才摸索到一点点边际,距离破坏的程度……想到这里,十三郎心里一跳。
“为何会坏了至高规则?”
“还不是因为你。”
预料之中的答复,彩虹仙子心胸虽大,仍禁不住有些埋怨的意思,轻轻言道:“当初夫君送星魂,本就有些不合规矩,又在你体内留下气意,虽压制了修为,仍免不了被真圣所察。若只是这些倒也罢了,他不该送来一个魔头,在你身边死在轮回之中,三番五次下来,至高规则终于找到其真身,躲是躲不过了。”
“阿古王!”
十三郎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讷讷无言。
如今他才知道,送星魂这件事不被至高规则允许,至于其后怎样发生,显然已经超越他所能了解的层次。
“那个……”
想来想去不知该说什么好,反倒彩虹仙子安慰他,淡淡说道:“别想多了,夫君历来这样的性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假如事情从来,我想他非但不会退缩,反而会做的更过火。”
这话十三郎相信,他亲眼见过“老乡”的样子,知道他是那种:如有人警告说这条路不能走,其多半会一脚把发出警告的人踹开,阔步前行。
“真圣也好,至高规则也罢,力量其实也就那样,最麻烦的无非是时间……”
彩虹仙子像在自语,眉间偶有忧色闪过,随即又被骄傲所替。很明显,她对自己夫君的信心比十三郎更足,联想到此前那名翠衣少女的表现,越发凸显其强大。
“时间……”十三郎没顾上分辨,忙开口说道:“我有一道法术与时间有关……”
“定字决,我的夫君也会。”彩虹仙子接过去。
“……”
十三郎有些无语,暗想果然层次有别,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察觉到十三郎的沮丧,彩虹仙子安慰道:“别丧气,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修炼到这样程度,纵使夫君,当年也不敢说比你更强。”
十三郎越发无语。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十三郎很清楚自己得到多少奇遇,得到过多么强大的外力支撑,别的不谈,就说轮回之中修炼,天下哪个人能够复制?这样修炼才有今日成就,与老乡横向对比仍只能并驾齐驱,可知其当初多么……变态。
“唉!”
偷偷叹了口气,十三郎小心翼翼问道:“至高规则生效的方式是怎样的,阿古王死在这里,也能惹到它?”
“原本是不会的,可惜,阿古王的身份有些特别。”
“哦?”
“他是域外天魔,至高规则流放之所在,夫君将其送到人间,死于至高规则最易着眼的轮回界内,焉能不被发现。”
“域外天魔……那不是心魔界?”
修士一生修炼,一生都与心魔相伴、相斗,传言中,最厉害的心魔自成一界,天生能够通往各个界面……从彩虹的话中可以听出来,它们自己通行是一码事,被人送出来是另外一码事,尤其不能被其进入轮回,等若冒犯至高规则。
“没错,就是心魔界。”
“老乡怎会去了那里?”
“什么叫怎么会?你不是亲眼看到过?”彩虹仙子有些奇怪,微怒说道:“他去找媳妇,却把我们丢在家里不管。”
“找……”找媳妇,这事情十三郎知道,但他做梦也想不到,老乡的媳妇居然是……居然是一个魔头,域外天魔!
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他竟然杀上门去寻亲,这是……什么样的人呵!
心里非常非常想知道细节,然而知道彩虹仙子心情不妙,十三郎明智地选择回避这个话题,住口不言。
“你还不知道那里就是什么地方?”
“……”
十三郎无言可对,暗想那时的我只是一缕孤魂,又怎么会认识什么域外天魔界。
这样想着,十三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忙说道:“域外天魔界,我怎么会在那里?”
“你呀……你是不是要去真魔界?”
“嗯?”十三郎有些愣神,暗想这算什么,不回答就不回答,我又没本事强迫。
彩虹仙子自有用意,接下去说道:“等你到了真魔界,运气好的话,或许能自己找出原因。”
十三郎稍稍恍然,心内同时生出几许不安。
犹豫几次,他说道:“老乡那边,有没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忙?”
本意只是客套,没想到彩虹仙子回应道:“有的。此次前来,我的本意就是带你一道。在与青姑娘的跨界意识沟通的时候,我得知你已入住轮回,既如此,必定与至高规则有所牵连,此行当有用武之地。”
听到这番话,十三郎内心有些复杂,不知该说什么好。
去帮老乡摆脱困境,按理说责无旁贷,然而……
看出其心事,彩虹仙子语气微转,说道:“如今有现成天道可用,加上这里是楼兰,风儿和芊芊已经在研判轮回规则,用不到你。”
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十三郎老脸微红,难以开口。
彩虹仙子有话说,瞥一眼十三郎,淡淡说道:“关于青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嗯?
十三郎又是一愣。
彩虹仙子说道:“你们的事情,我已全部知晓。”
啊!
十三郎大吃一惊,暗想不死当真了得,这么几天功夫,居然找到这么硬的后台。
果不其然,彩虹仙子神色坚定,接下去说道:“青姑娘人好,命不好;记住她终究是个女人,你既然……别辜负了她。”
能说什么呢,十三郎唯有暗自佩服,心想还是老乡厉害,自己果然无能。
这样想着的时候,彩虹仙子渐渐没了说话的兴致,淡淡说道:“夫君那边有事,我们姐妹不日将行,如今你也算……罢了罢了,还有没有别的事情?”
什么罢了罢了,十三郎很想知道,但不好追问,只得深施一礼问道:“确有一事想请教仙子。”
彩虹仙子稍感诧异,说道:“这么客气……看来是要紧事。”
“……那个……”
感觉难以开口,十三郎犹豫再三,最终咬牙,如上刑场般开口。
“请仙子法眼,帮我看一下……我到底是人,还是……”
“还是什么……”
彩虹仙子着了眨眼眼睛,一时间,整片天空为之变色。
“害怕自己是天道化身?”
“嗯。”十三郎。
“关于这个问题,夫君好像有所预料,让瞄瞄传了信儿给你……当然,如果你没闻起来,也就没有这回事。”
“呃……”十三郎精神一振。“他怎么说?”
“夫君说:灵逍遥,魔自在,是人是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想做人、还是想成为天。另外他还说,回家的路就在脚下,它一直都在,等你有了本事,自己回去看。”
“……回家……”
默默念着这句话,十三郎仿佛变得痴了,很久都不能说话。
“路在脚下,它一直都在……”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