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我常常收到一些读者的来信,要求我再写点关于御手洗洁的东西。他们在信里提到,已经听到了御手洗洁现在在国外的传闻,所以,他们最感兴趣的东西是——比如描写他最近新解决了什么疑难案件,或者复杂谜题的作品——看来,近期已经不大可能读到了。既然这样,哪怕石冈先生能整理出一些他以前经历过的旧案件,供大家欣赏也可以。如果连旧案件,也因为各种原因,不方便披露的话,那就请先生写些他更早以前的事情。即使是他在读大学期间做过的事情,大家也都想听听,如果实在写不出来,就算写点他儿时的趣事也聊胜于无。总之,有关御手洗洁的任何事情,我们都想知道。
这些来信,使我一时感触甚深,看来,对于他的一切消息,“御手洗洁迷”们都想知道,其迫切程度,已经超出了我的估计。由于好久没有关于他的作品问世,这些崇拜者们,已经渐渐沉不住气了。他们现在对御手洗洁的消息,处于饥饿状态,再换个不好听点儿的形容,就是这些人对于他的魅力,便像吸毒似的上了癟,如果有一段时间,看不见有关他的报道,似乎就很难忍受了。
我作为御手洗洁的朋友,对读者们的这种心情,当然很高兴:但作为对他知根知底的人,我对此只能暗暗吃惊。
从我的角度出发,完全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许多旧案件,由于当事人仍然健在,且案件未经法庭判决,从法律上来说,案件的情节,的确不允许向公众透露。这些旧案件的材料有很多,我那几本资料夹里面,满满当当地收集着这类东西。
之所以最近我很少写些什么,并不是肚子里的故事已经说尽了,如果光以数量而论,这些非常有趣、且情节恐怖的旧事,足足比以前曾经发表过的案件,要多出一倍有余。要不是怕涉及当事人的隐私,必须征得当事人同意后,才能公开的话,我敢保证,在两、三年的时间里,完全能把书架上有关御手洗洁的作品数量,轻松地增加两倍。不过,那样一来,恐怕我和出版社,都得卷人许多诉讼里面去了。因为我每写一本书,都会有当事人出来跟我打官司,告我毁损当事人名誉,挣得的那点稿酬,还不够给人家赔偿损失的。这样做,不但社会影响不好,还得生上一肚子气,再贴上许多时间。这种赔本的生意,谁都不会乐意去做。
考虑到这些因素,我只能在心中暗自决定,以后再写东西,只能挑那些我的朋友在国外的经历,而且,最好还是时间上比较久远的。此外,还需要下点工夫,在不影响事件梗概的前提下,对可能特指某个人的情节,略微做一些加工和修饰。这个问题必须先告诉大家,并希望取得读者们的谅解。
我和御手洗洁相识以前,也和其他读者们一样,对那些充满谜团、离奇古怪的案件最感兴趣了。我所知道的事件,大多发生在日本,但是从他那里听来的,他在国外经历过的事件,有很大一部分,都属于这一类的。比方说,他告诉过我的这个“波士顿幽灵绘画”事件,正好符合大家的口味。
事件准确的发生日期,在我的笔记上没有记录,但是,可以肯定是,它是发生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事情。那时候,御手洗洁还是个学生,正在美国的波士顿留学。
虽然他本人未曾对我证实,但听说御手洗洁从小学起,就异常聪明,跳过好几次级。因此,他那时虽然进了大学,若论起岁数,也只相当于普通孩子读高一时候的年龄。美国学校的教育方式和日本不同,根本不重视什么死记硬背,而且,在升级问题上,掌握得也很灵活,如果成绩确实优秀,跳过一级不算稀奇。加上他读高中时候起,就深得数学老师的欣赏,老师有事没事,常让他顶替自己上课。事后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位数学老师,正好借此机会溜之大吉,不是去泡妞,就是上哪儿去看电影。所以,在同学们的眼睛里,御手洗洁就成了一个特殊人物。美国的老师,在学生们的眼中,也只是个大朋友,相互间总喜欢称兄道弟,所以,同学们早就不把御手洗洁当做同学,而是归到了年纪不大的小老师里去,读者们知道了这个背景以后,就会对那时御手洗洁的特殊身份,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那时候,御手洗洁在美国人眼里,简直就是个神童,从上小学起,学校里教的那点东西,对他来说已经太乏味了。他告诉我,这也许就是他读大学以后,让人感觉傲慢的原因之一。说起来,我上幼儿园时,老师也常夸我聪明,可是后来,这种优越感就渐渐消失了,从读小学开始,已经知道:自己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孩子。而御手洗洁和我的不同之处在于:他的那种良好的自我感觉,在读大学后依然延续着。
对了,在这里,我还想向读者们,适当透露一些我这位朋友的履历。他起初是在日本读的小学,髙年级时转学到美国的旧金山,读大学时,又搬到美国的东海岸,但他在美国的哪座城市读的高中,却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他的成长经历,我们无法妄加猜测,但是很显然,是天才就必定孤独,这句话,我可不是带着酸溜溜的情绪说的,只是从现实角度,和写作时的客观立场来分析的。因为,他曾经跳过好几级,所以,周围不会有他的同龄朋友,班上的同学,岁数都要比他大,相当于一个初中生混在髙中生堆里,因此他和同学们,基本上没有什么共同话题,而且,他身体发育也比同学晚得多。
这位学生个子虽然比别人小,脑袋的聪明程度,却无人可比,而且,这小家伙还居然能替老师,给同学们上课,这种孩子如果不孤独,那才叫奇怪呢。我想,御手洗洁的性格,之所以古怪,多少和那时的孤独有关。不过,这种事情用不着我去评论,他的人格是什么原因形成的,我当然非常清楚,想必读者们也都心知肚明。
总之,御手洗洁刚上大学的时候,是租住在波士顿的一户人家里,在美国的一流大学哈佛就读。御手洗洁后来还告诉我,那时的自己,还十分单纯,也不知道世间真正的悲伤和愤怒,这句谜一样的话,我至今还觉得费解。
下面要说的这起事情的起因,是一位关系不错的意大利裔同学——比利·西里奥,无意中向他提起的。当时他们俩正在校园里的喷水池前,这位同学的手里,正拿着一张学生们办的报纸,把其中一条奇怪的报道,读给御手洗洁听。
“御手洗先生,听说你一直都很关注,一些不寻常的事件?”
比利对御手洗洁提到的这起事件,发生在波士顿市査普曼大街,一家专门从事汽车救拔业务的公司里,这家公司的正式名称是“Zakao towing Service”,即“扎考拖车服务公司”,经营者是一位非洲科特迪瓦裔的黑人,名叫克威克·扎考,公司的主要业务,就是汽车救援和修理。
这位扎考先生,是第二代非洲移民,父亲开办这家公司时,这条查普曼大街还十分荒僻,从六十年代起,这里才慢慢热闹了起来,附近新盖了许多髙级公寓,不少品牌服装店,也在这条街上落脚。随着这条街道的逐渐繁华,这家油污横流的修理公司,已经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了,于是,有不少买主找上门来,想出钱买下公司的这块地皮,但几次都遭到扎考家族的拒绝,不久,就发生了有人向修理厂发射了数发子弹的非常事件,这件事情也上了大学里学生们办的报纸。
御手洗洁听说了这件事后,第一反应是:这些都是求购地产未遂的商人们,釆取的恐吓手段。但是这份学生报纸上却披露,其中还有非同寻常的内幕。
“事件中,有没有人被打死或者负伤?”当时还只有十多岁的御手洗洁问道。
比利·西里奥回答道:“没有人死伤。枪手是瞄准比人头髙的位置,往墙上开的枪,甚至当时在场的修理厂员工们,都没有发现有子弹射进来。也就是说,扎考的工厂里,根本就没有人听见有什么枪声。”
“那么,是怎么发现,有人向那里开枪射击的呢?”御手洗洁又问。
“门口的招牌上,能看见几个密密麻麻的小孔,很显然,那是枪弹打在上面留下的痕迹。而且,招牌上的一个字母,已经被击中后脱落了下来。”
“招牌上被打掉了一个字母?”御手洗洁追问道,“其他宇母呢?”
“全部都完好无损。”
“那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开枪的人,只瞄准这一个字母射击。”
这时,御手洗洁已经表现出饶有兴趣的样子了,他赶紧问道:“是上面的哪一个字母呢?”
“是第一个字母Z。而且报纸上的报道中提到,子弹都是围绕着这个Z字的右上方位置打的。”
“是在Z字的右上方位置?”
“是的。因此工厂里的员工,以及设备、工具、车辆和玻璃,都没有被打中,弹孔全都集中在Z这个字母的周围,看来,枪手就是瞄着这个Z的位置开的抢,不知道他是出于何种目的,才选择这样做啊?”
“虽然目的还不清楚,但这起事件,显然相当有趣。招牌被安在什么地方?”
“安在门口的墙上。每个字母都用螺丝固定着,位置就在工厂入口处的正上方。”
“那么,枪手是谁,又是从哪个位置开的枪?”
“关于这些,报纸上都没有提到。而且,还没有听说什么人已经报过警。”
“OK!嗨,比利,现在你有时间吗?”
“有时间,你要我干吗?”
“咱们一起到那儿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