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我满脑子装得都是这件事情。工作的时候,也时不时发呆走神,被领导骂了好几次。终于有一天,部长把我叫去问话,他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烦恼,还劝我早点儿结婚算了。
我一直处于神游的状态。那件事的原委,完全搞不清楚了。只知道我被美枝子狠狠耍了一把,这一点基本上,已经可以肯定了。
美枝子为了人财两得,所以,必须要除掉须贺野良江这个绊脚石。这里我还是能想明白的,而且,我十分确信,自己的想法没错。证据就是须贺野良江写的那封信。
但事情的后续发展,我就不明白了。他们雇用某人,杀死了须贺野良江,然后,又让我写匿名信,证明他们与杀人案无关……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从理论上讲,事情应该就是这样的,他们是如何把计划实现的,才是整个骗局的核心所在。
反复思考之后,我渐渐觉得,像美枝子这种女人,应该不会去雇佣杀手。要是我的话,也不会找杀手的。找个第三者参与这种事,实在是太恐怖了。这不是花多少钱的问题,而是一旦那个杀手,把这件事当做要挟的把柄,恐怕一辈子都要寝食不安了。况且,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千这种事的人呢?
如果雇用杀手杀人的话,这个计划实施起来,就太危险了。这个计划要求我,必须在某个特定时刻打电话,要求杀手必须在那个时刻杀人,还要求我给他们提供不在场证明……不确定因索也太多了吧。我能否在二十四日十一点三十八分打出电话,这一点暂且放在一旁,先假设他们用了某种巧妙的手段,诱使我按时打了电话。除此之外,这个计划仍然有不少疑点。
首先,电话那边的须贺野良江,是否被杀还尚未可知。这要亲眼目击案发现场才能知道。而我只是从电话里听到而已,这样也能当成证据吗?……这算不算计划当中的一个漏洞呢?
要是我的话,就不会这么干。非要雇用杀手,也要找个人多的地方,开枪把人打死才更保险。这样一来,现场肯定会有很多目击者,他们也就不用费工夫,找我写匿名举报信了。这么一想,我又觉得,之前认为他们雇用杀手杀人的设想,可能不对。
那么,也就是说……无论如何,美枝子和须贺野民男两个人,必须自己动手才行。不用杀手的话,就只有这个可能了。
但是,须贺野民男有不在现场的证明。那天晚上十一点三十八分,他和朋友两个人,一起在酒馆喝酒。这样的话,杀须贺野良江的,除了美枝子,就没有别人了……
不过,时间上还是有疑点的。那天晚上,美枝子从我家走的时候,已经十点半,快十一点了。在此后的一个小时之内,美枝子要从蒲田赶到高田马场,这真的可能吗?
恐怕有这个可能,走髙速公路的话,应该来得及。从蒲田这里出发,沿第二京滨国道北上,从户越公园,上首都髙速,然后在护国寺下高速路就行了。以前我曾经坐出租车,走过这条线。晚上十一点之后,也不会堵车,所以,时间上应该不是问题。
美枝子有驾照,或许她开的是租来的车,要不然就是用须贺野民男的车。
美枝子就是凶手吧?……她要是凶手的话,我可绝不原谅她。
不过,其中还有疑点:
首先,这是仅凭一个女人,就能完成的事情吗?……而且,作为女人,我能感受到电话里的那个女人,是受到男人、而非女人的胁迫,才发出那种尖叫的。
美枝子就是凶手?!……这个念头在我的心底挥之不去。
不过,确实这样的话比较有利,道理上也说得通。让其他人参与这件事情,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参加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参加的人越多越容易产生矛盾,而且,说不定哪天,会有人把真相泄露出去呢。
这么一想,这件事大概从一开始,就是美枝子一个人计划的。美枝子故意跟我讲打错电话的事情,以勾起我电话做爱的兴致,于是我真的打了电话。然后,她又试图博得我的同情,并唆使我给警察写匿名举报信。
还是不对劲,如果美枝子真的去高田马场,杀死了须贺野太太的话,那她自己就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了。这样就得不偿失了。美枝子作为当事人之一,警察肯定会调査她的不在场证明。
要不然,就是现在,警察还不知道,有美枝子这个人物的存在?……
不对,我觉得这不可能。须贺野民男去过美枝子在蒲田的公寓好几次,警察怎么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呢。
实在是搞不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美枝子之前,就把假的不在场证明准备好了吗?……
她现在藏在哪里呢?……不对,说不定,她已经被警察抓起来了,要是真这样,那就太好了……不过,须贺野民男现在又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被无罪释放了呢?……
我想知道这个事件的后续发展,和其他相关消息,下落不明的须贺野良江,现在应该找到了吧,或者,她的尸体被找到了。
但我翻遍了报纸,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这起事件的报道;我想给警察打电话,却又很害怕;我不知道当时来我家的警察叫什么名宇,只记得他们是户冢警察署的。
我很快査到了户冢警察署的电话号码,但一直没有勇气打这个电话。我犹豫着,一转眼五天过去了。
终于有一天,我鼓足勇气,给户冢警察署打了电话。我实在想知道,当事人后来怎么样了,也想知道,这件事后来怎么样了,这份好奇心,最终战胜了对警察的恐惧。
如果事件还在调査中,我就打算告诉警察,关于美枝子的事情,以及须贺野的妻子给美枝子寄信的事。
电话刚一接通,我就自报家门,并且拜托对方,把电话转给以前为了调査高田马场须贺野良江失踪事件,曾经到我家取证的警察。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厉害。
等了好长时间,终于在电话里,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是那位中年警察。我放心了,要是年轻的,那可就不好办了。
“啊,是冈江小姐找我吗?”他的语气相当随意。
“是的。”我说。
“有什么事吗?”
“那个……须贺野民男先生已经被释放了吗?”
“释放了,有你的证言,他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么那个案子破了吗?”
“已经破案了。”警察干脆地说道。
“那小林美枝子小姐被逮捕了吗?”
“小林美枝子?……啊,就是须贺野先生的恋人吧。她没有被逮捕。”警察说着说着笑了一下,然后又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一股怒气涌上心头,看来美枝子的计划,如此轻易地成功了。
“那么,须贺野民男先生是清白的?”
“是这样的。”警察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们真够傻的,我焦躁起来。
“须贺野民男先生的不在场证明,已经被证实了吗?”
“嗯,已经被证实了。”
“是什么样的不在场证明呢?”
“这个啊,本来是不能告诉一般民众的。不过我就告诉你吧,反正这个案子也结案了。他当时在酒馆里喝酒。”美枝子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是这样啊。是哪里的酒馆呢?”
“是蒲田的一个酒馆。”
“蒲田?”
就在这附近呀。我之前虽然没想到,现在一想,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五月二十四日那天晚上,须贺野民男从美枝子家里,给我家打了电话。他要是在这之后,马上就去喝酒的话,肯定要在蒲田找地方了。
“是蒲田的哪家店呀?”
“你问这么细干什么呀?”
“我不打算干什么,但是,我为了帮他洗刷嫌疑,受了那么大的耻辱,总有了解情况的权利吧……”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咄咄逼人。警察好像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告诉我了。
“那家店就在站前,名叫‘桥本’。”
“桥本……”我似乎听说过这个小店;啊……不对,应该说,我似乎看见过这家店的招牌。
“据说须贺野先生在那个店里,从十一点五分左右,待到一点半左右。”
“那美枝子呢?她的不在场证明是什么?”
“你说的美枝子,是小林美枝子小姐吗?”
“是的。她是须贺野先生的恋人吧?”
“是的。你跟她关系很好吧?”
“是的。”我回答的时候又感觉气不打一处来,“美枝子的不在场证明是什么呢?”我最在意的还是这一点。
“小林小姐在十一点五十分左右,到了‘桥本’酒馆。”
“什么?……”我一时没出声。十一点五十分,还在蒲田站前那个地方的话,十一点三十八分,是不可能出现在髙田马场的。这样的话,美枝子也是清白的吗?
我有些恍惚。我就是想了解这个情况,才给警察打电话的。美枝子果然没有被逮捕。
“喂喂,还有事吗?”警察说。
“啊,对不起。那个,您刚才是说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是吧?”我慌忙说。
“我是这么说的。”
“须贺野先生的妻子找到了吗?”
“找到了。”
“找到了?!……”
“是啊,只不过找到的是尸体。在奥多摩的树林里找到的。尸体一半埋在土里,应该死了挺长时间了,尸体损毁得很厉害。”
得到警察的证实,还是让我很吃惊。
“尸体找到了?那这起案子果然是凶杀案吧?”
“是盗窃杀人案。”
“但是,但是,您是说强盗闯人人家,把女主人杀死了,还特意把尸体运到奥多摩扔掉……是吗?”
愤怒支配了我的思维。这样我就不用说那封信的事了吧。
“哎呀,这样的案件,出乎意料得多呢!……”警察向我说明,“比如,强盗闯人人家,抢劫财物的时候,突然兽性大发,强暴了女主人,然后把她杀死。然后,犯人认为自己的精液,会留在案发现场,于是,就匆忙把尸体遗弃在其他什么地方了。可能是用车把尸体运走的。就是这个样子得啦。”
“那须贺野太太被强暴了吗?”我追问。这件事很重要。如果美枝子或者须贺野民男是凶手的话,那么,须贺野良江就不会被强暴。
“哎呀,这一点可不知道。因为时间太长了,尸体有一半都变成白骨了。所以,关于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好说。”
美枝子也是,警察也是,都气死我了。
“那这个案子,就被当成盗窃杀人事件处理了吗?”
“是啊!……”
我的肺都要气炸了。美枝子利用了我的善良,顺利地把男人,连带男人的财产全部都搞到手了。
我当即决定把须贺野良江那封充满怨毒的信告诉警察。
“那个,其实,我后来去了一趟小林美枝子的公寓,发现她已经瞒着我搬走了。”
说到这里我停下了。期待警察对和我关系亲密的美枝子,瞒着我搬走这件事产生怀疑。
“然后呢?”警察却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
于是,我就把须贺野民男的妻子,给美枝子写信的事,以及那封信里,充满怨恨的内容,详细说了一遍。那封信就放在我的膝盖上,我甚至跟警察说,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信朗读一遍。
“那就不必了,”警察说:“须贺野先生有妻子,而她太太肯定很恨小林小姐,所以她写出这样的信,也不足为奇啊。”
我无言以对。这件事要是这么理解的话,真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
“但是,您不觉得有些不正常吗?”我追问。
“也许是不正常吧,不过,最近不正常的女人,到处都是。”警察语带嘲讽,“就算这样,须贺野太太也没有杀掉小林小姐啊。”
听到警察的话,我明白了,他居然是这么想的,我大失所望。
“那么,”我有气无力地说,“能不能告诉我,小林美枝子小姐现在的住址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警察干脆地回答。我叹了口气。
“那请您告诉我,须贺野民男先生的住址吧。”
警察笑出声来,那笑声里有种令人讨厌的感觉。他说:“这可不能说,可不能告诉像你这样的人。”
我一愣,但马上就明白过来了,我觉得好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你这样的人”当然是指每天晚上,都会找男人电话做爱的女人。我猛地挂掉电话,难过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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