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敷和草间的初次见面,是在次日十月十五日,鬼岛政子的葬礼会场。
在仪式接待处,一眼望去一位很显眼的帅气青年站在那里。大眼睛,高鼻梁,浓密的头发形成大波浪。有时候站起来,周围人的头顶只到他的肩膀。
吉敷靠着会场边上的银杏树,观察了一会儿这个青年。小谷,在吊念的人群中找着昨天见到的铃木。很长时间没回来。
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虽然已经十月,在阳光的照射下,还是要微微出汗的好天气。这样的天气,是适合葬礼呢还是不适合葬礼呢,吉敷有些不解。可是吊丧的人非常多。正门的停车位被出租和来客用车停满。专务田藏和一位自报姓名的人出现在拐角处设置的麦克风前面,出于礼貌给来吊丧的客人致谢的时候,增上寺的空地,已经被穿着黑色衣服的人群站满没有一点儿多余的立锥之地。如果是因为好天气来这么多的人的话,那果然今天是葬礼的好日子。
台上出现的田藏,和吉敷想象的样子截然不同。虽然总务铃木有点儿形迹可疑的印象,可是吉敷认为田藏是位有着光明磊落形象的一个人。白色的头发,眼神稍显懦弱显然是步入老年的男人。把这样一个善良的人放在身边,鬼岛政子计算的很高明。面对女董事长的命令,看不出他会提出反对意见。
吉敷巡视着,看到在接待处的草间。他从桌子后面站起来,大致做到姿势正确,听着田藏专务的讲话。临近的女孩子,注视着英俊的他。
田藏的寒暄完了后,开始烧香。吊丧的客人按照顺序上台阶,在准备好的烧香台前面烧香。在最里面,放着黑框镶起来的鬼岛政子的照片。这张照片没有笑容。可是照片拍的很好是个标志的美人。像是女明星。那前面是,实木造的华丽的棺木。她现在,在里面。
田藏说完话,趁着人群的人声嘈杂逐渐安静,吉敷从银杏树下起身来到草间的身边。草间在接待处刚好想要坐下。
“草间宏司先生吗?”
周围人声嘈杂,吉敷一边向草间走着一边大声的询问着。
草间回答,一瞬间从正面打量了吉敷。从草间的动作上看,充满着自信。看到他的样子正好燃起了吉敷斗智斗勇的工作热情。
“我是一课的吉敷。有点儿事情问一问,可以吗?”
“这个时侯?”
草间小题大做的摊开右手,用指尖指着在台阶排队准备烧香的人群说。嘴角浮现出微微的笑容。脸上显出两个诱人的酒窝,一张很有魅力的脸。可能是这个原因,吉敷感觉的到在他的笑容里充满着挑衅。
“事件不论什么时候都在发生,所以我们也不分什么时候的在工作。”
青年低下头,嘻嘻的笑了一会儿。没有坐下。
“我是没有关系,可是这里还有工作。”
还是微微的笑着回答。
“接待工作马上就完了。如果需要人的话让谁来代替你不可以吗?”
“由美小姐。”
草间将接待处的女孩儿叫了过来。
“帮一会儿忙。”草间对女孩子说。
“去哪儿?”草间又问吉敷。
“那边的树荫下。”吉敷回答。然后先站起来,向树荫走了过去。
“什么?果然是鬼岛董事长的事情吗?”草间从背后跟过来的边走边说。
吉敷没有回话,走到围墙的前面,转过身来。
“刑警先生来的原因是不是与董事长的死因有什么关系呢?”
草间用轻快而怪异说法说。
草间这种信心百倍的程度,吉敷依然感觉到不可思议。
“草间先生:”
吉敷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还是在笑。
“你认为鬼岛政子是自然死亡吗?”吉敷问。
“那当然是。因为董事长的心脏不好……”
“什么程度的不好?”
青年语塞,撅着嘴。
“那个……,时常发作的程度。”
“就因为这样,救心丸从不离身。”
“是的”
“但是,鬼岛董事长所持物品中没有救心丸。”
“救心丸没有吗?是忘了吧……”
“怎么一回事儿。我们只凭这一点就觉得不是一般的自然死亡。”
“啊,是嘛。可是聚集到这里的很多人,谁都没有对董事长的死表示过疑问啊。”
青年又摊开右手,示意吊丧的人群。
“确实是。因为大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
“什么事情?在董事长死的卧铺包间里面,董事长自己锁上门的事情吗?”草间说。
“不是,不是那事儿,过了滨松站后收到一封奇怪的信,读完以后情绪混乱成了半疯狂状态。总之是促使心脏病发作的原因。”
“啊,怪不得!”
“草间先生,你十月十日的下午十点半至十二点之间,在什么地方?”
“犯罪时不在现场的调查吗?我十月十日去大垣旅行了。”
“去大垣市?干什么去了?”
“干什么,去旅行啊。”
“谁证明你去那儿了?”
“没有谁证明,因为是一个人去的。”
“经常去大垣市吗?”
“比较多。从学生时代开始。”
“那里有什么?”
“那个决定胜败的决战。大垣城,揖斐峡,养老公园很多地方。意想不到得是,大垣城是决定胜败的决战的合战中,以石田三城为中心作为西军的根据地呢。或许是芭蕉的‘奥之细道’的最终到达地点,连接着水门川,石垣和红桥,那可是很美的地方。要看的地方太多啦。”
“看你年轻轻的,还真得有相当雅致的兴趣爱好呢啊!”
“学生时代,经常去的地方,很怀念。有事的时候就想重新看看那些地方。”
“有什么事儿?”
“也没有什么事儿。董事长说去九州旅行,让我也休假了。”
“让休假?休假和一亿日元一起收到了吧?”
“一亿?啊土地吗?如果想换钱的话,被扣除税金等费用到手的最多也就是一半吧。”
“虽然是一半的金额,可是是一般的金额吗?”
“董事长是这样的人。除我之外,收到几千万的股票的画家和雕刻家也有。艺术家只是一张画收几千万的画金不也有吗?”
“但是,你有什么艺术品?”
“算了吧刑警先生,是不是说我呢?董事长已经习惯这么做了,我只是想解释一下儿。因为太有钱了,不能以一般的感觉来衡量。”
“果然是那样么?鬼岛董事长去九州旅行的事儿,她经常去九州么?”
“九州经常去不去不知道,董事长很喜欢旅行。旅行好像是唯一的兴趣爱好吧?因为去了相当多的地方。”
“九州旅行订的是〈朝风1号〉二人用卧铺包间吧?”
“是的。”
“知道了吗?”
“因为车票就是我安排的。”
“啊是么?一个人的旅行订二人用包间,不觉得奇怪吗?”
“并没有啊,董事长那么有钱的人,订四人用的包间也不觉得不可思议。”
听草间这么一说,吉敷忽然想起〈朝风1号〉也有四人用包间。
“果然如此,那回程的车票呢?”
“董事长说由她自己买。有可能坐飞机回来。”
“没有和你约好一起去么?”
周围的人群嘈杂起来。吉敷稍稍性急的询问道。声音也变得有些粗鲁。
青年微微笑了。
“我为什么去呢?工作的话肯定是要陪同的,这次因为董事长说要一个人去旅行。”
青年的回答无一漏洞。像是事先全部考虑好的一样。被青年这么说,吉敷无言以对。寻问青年关于“纳粹”,没有得到任何答案。就是知道应该也是不会说的。吉敷不语,沉思着。
“大垣市啊……”
“刑警先生也去看看吧,揖斐峡是个非常不错的地方吖。”
“总之,你不能证明犯罪时间不在现场吧?虽然好像是去了大垣旅行。”
“请等一下儿,刑警先生。十日下午十点吗?”
“十点至十二点。”
“那个时间在电车里,有可能可以证明,因为车长有可能记得我。”
“车长吗?”
“因为那天我喝多了,躺在通道上被车长注意过几次。后来被带到车厢的连接部分安排我睡在那里。”
“几点的电车?”吉敷翻开笔记本问道。
“二十二点四分从大垣站发出的那一趟车。”
“二十二点四分?晚上十点四分发车的吗?”
“是的,十一日的凌晨四点四十二分到东京站”
“四点四十二分?记得还真清楚呀。”
“因为以前就座过这班车。这班车就像上下班的班车,从大垣站出来到丰桥站每一站都停车,接着从丰桥站开始变成特急,才不怎么停车了。”
“嗯…,在这班电车上被车长注意了两,三回是么?”
“是,那位车长先生有可能还记得我。”
“哼,但是那样的话,期望值不能高吧。”
“这件事么?”一边说着一边手法娴熟得像拿扑克牌似的拿出两张自己的彩色照片。
“是你自己的照片吗?”
“猜想到刑警先生肯定会确定这件事情,所以准备了照片。”
“嗯,可是没有想到你的手法这样娴熟。”吉敷感叹道。
“嗨,秘书的工作有很多需要会的东西,如果工作交给我,临时学习就来不及了。”
那确实说的是实情。吉敷收下了照片说。
“两张照片都借给我可以吗?”
“没关系。送给你啦。为了能从疑团中解脱出来,需要别的东西也请尽管开口说,什么都可以。”
“解脱,噢…”
草间宏司又低声的笑了。真是个喜欢笑的男人。
到时候让你感触到什么是受煎熬。吉敷一边想着一边把照片挟到笔记本里。
“怀疑?刑警先生,是在怀疑我是吧?是不是把董事长杀了。理由就是为了一个亿的土地。动机很明显。但是,刑警先生,杀害的方法不觉得让你为难吗?死因首先不能自圆其事是因为心率衰竭。再有〈朝风1号〉的包间里面是反锁的。那让我感到不可理喻。不过那就算了,到时候你们就能查出是怎么回事。但是,刑警先生,有件事让我感到非常愤怒,为什么只怀疑我一个人是嫌疑犯?”
吉敷语塞,无话可答。
“但是,刑警先生,有件事没有觉得是想错了么?我可不是因为鬼岛董事长死了才可以拿到土地转让权的。鬼岛董事长生前出手大方的赠送给画家和雕刻家股票。对我也是同样出手大方的,董事长并没有必要非死了才对我有利。
“但是呢,刑警先生对于我自身来说,鬼岛董事长如果活着的话更加有利。董事长的过世,首先我被公司辞退。董事长在世的话,我得到的应该更多。
“刑警先生可能也已经调查了,到这时候我就不在遮掩了,我和鬼岛董事长有密切的关系。利用这种关系,很好的周旋的话,我可以成为公司的董事长的。鬼岛集团的董事长因为是一个人的经营手段经营着公司,公司的证券股票大都是鬼岛董事长个人掌控着。这方面没有经过我的手,鬼岛政子持有的股票,说是以公司总体的利益优先,是由经理们来管理的。
“明白了吗?我和董事长就像夫妇一样的,虽然年龄差距比较大,可是如果我期望的话,结婚也是有可能的。因为董事长对我就是痴迷状态,可能这种说法对故人是亵渎。妻子一个人设立,发展扩大的公司,作为丈夫继续经营,谁有什么不满吗?被害者是我,几千万的慰劳费,就把我赶出来了”
吉敷默默的听着。
“怀疑我,不如怀疑公司里干部们。他们恐怕我掌控公司的权利,有可能把董事长杀了,形成故意杀人。怀疑我找错门啦”
吉敷沉默着听着草间说完这一席话。吉敷的思绪有些混乱。
“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嗨,打算开一间汉堡包店,可是可能资金不足吖”
说到这儿,小谷回来了
“你现在是在四谷的公寓住着吗?”
“是啊,寒酸的小房间”
“计划搬走吗?”
“目前没有”
“知道了,有可能以后还会再见面,今天就谈到这里吧”
“由大垣开来的快速电车证实了我不在犯罪现场,还需要见面吗?”
草间问
“嗯,可能会再见面的”
吉敷回答。接着和小谷二人离开了草间。
“现在的是草间吗?”
小谷边走边问吉敷。吉敷点点头说,
“好像是个厉害的家伙啊”
脸上呈现出反感的表情。
“走吧,我们先去烧了香”
吉敷朝着排着队准备烧香的人群方向走过去。
“铃木总务在寺庙不远的地方,有要的见他的话他可以来”
“见他也听不到昨天听过的另外的新鲜事情”
然后吉敷接着说,
“现在见的话倒不如见田藏……,哦,在那儿,去见见”
吉敷离开烧香的人群,朝着田藏的方向走去。
田藏满头浓密的头发已经变成浓密的银发的一个看起来很温和得人。脸上浮现出强忍着笑容的表情和每一个吊丧的人行着礼。
吉敷和小谷走过去,表示哀悼后自我介绍给田藏看了警察的证件,开始询问田藏问题。
“田藏先生和鬼岛董事长有好多年的交往是吗?”
“是的,是很长。差不多要二十年了吧”
田藏有点儿凄凉的微笑了一下儿。
“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怎么认识的呢?”
“那是在从鬼岛董事长来M的时候开始的”
“M是什么?”
“银座的俱乐部”
“当时,我是大堂经理,因为工作不太适合。老板娘对我的工作态度不称心,不得不辞退工作,她那时候正好建立公司,邀请我到公司帮忙,对于我来说,的确是救星。”
“原来如此,但是鬼岛董事长特意邀请你的原因,是在很大程度上信任你吧”
“不对,在M的时候,政子小姐,不,董事长她没有别的朋友,她只是经常找我说话聊天。”
“是嘛,鬼岛小姐当时像有很多敌对的人吗?”
“呀……”
田藏平静的眼神望着天空,呈现出思考的表情。
“这绝对是对故人不尊重。那个人虽然性格倔强,但是我认为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敌对的人。”
“嗬……”
吉敷一边内心怀疑,姑且表面上表示了钦佩。
“但是,那不是一件相当艰难的事情吗?”
“是啊,所言极是。我们的工作是钱,钱,因为和钱有密切相关的世界,那是一般做不到的。但是,鬼岛政子董事长做到了。”
“我一直是对她很佩服。太不容易做到的事情她做到了。可是在M的时候女人之间的纠纷一次没有过。成立公司一般和老板娘应该会有什么分歧,因为她很高超的交往,没有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那具体的她怎么去做的?”
“总之,是一个性格坦率的人,对他人虽然很严厉,对自己也是同样严厉。从来不说谎。说过的肯定去实现,严守和他人的约定。做不到的事情绝对不去约定。很有情意,很慷慨的帮助人。还有很了解人的心理,觉得有损害职员情绪的,正当的发给津贴。绝对没有做过接受恩惠,置之不理的事情。虽然是有钱可以做到,任何时候都是恰当的还礼。”
“很精明的一个人是吗?”
“是的,是那样的。”
“那和鬼岛董事长敌对得人没有……”
“是的,我觉得恨她的人首先不存在。因为我们的工作首先被人仇恨就不会成功。董事长生前一直是这样教育我们的,董事长以身作则实践这个宗旨。”
“那么田藏先生对于董事长得死是怎么看呢?”
“我呀,最初听到消息时,心里想果然出现了这样的结果,因为董事长心脏相当的不好。”
“极其自然的接受了这个消息。”
“事情就是这样的。可是昨天从铃木先生那里听说,董事长死之前的半疯狂,哭泣,乱讲话等事情以后,觉得很奇怪。”
“关于这些状态,有什么想法吗?关于董事长的言行,猜得到什么吗?”
“这个么,没有什么。只是觉得很意外。那么冷静处事的董事长,居然出现疯狂状态”
“从平常的姿态来看,想象不出来吗?”
“想象不出来啊。好像听到的全然是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关于纳粹这个词有什么想法?”
“纳粹?什么?一点儿不理解。”
“在M的时候没有听说过么?”
“哎呀……”
“老板娘的名字,那时候交往的男人的名字,店名,去旅游过的地名……”
“哎呀,没有”
“是么”
吉敷有点儿沮丧。
“草间宏司先生,是做秘书的那位青年吗?”
“啊,是的,有这个人”
“他和董事长的交往,看起来很融洽吗”
“董事长,对他是不是痴迷状态?”
接着田藏还是苦笑了一下儿
“嗨,那么说也不是不对,虽然董事长对我们隐瞒着这件事,可是草间君是以公司秘书的身份在公司工作,肯定董事长对草间君那个……唉,我从银座俱乐部M时开始二十年来一直在鬼岛董事长的身边,生活方面的事情基本上都了解。她几乎不懂的什么是恋爱。作为一个女人是牺牲了自己的最美好的时光,才换来了如此辉煌的业绩”
“嗯……,初次的恋爱这么痴情不是不可能”
“嗨对于我来说,对我有利的一面也是有的。”
草间说过的话,逐渐得到证实。
“两个人有结婚的可能性吗?”
“啊,那个嘛,虽然年龄差距较大,但是可能有过”
“作为公司职员,怎么看待董事长和草间君结婚的这件事情呢?”
“董事长结婚的事情吗?”
“我个人认为,不是不可以吖”
“嗯”
那样的话,果然草间是收获最大的。
把草间怀疑为杀人犯的话,从逻辑上不成立。
鬼岛董事长得死,真的是心脏病发作而引起的吗—。
“今天鬼岛董事长的母亲在吗?”
“不在,已经通知了……”
田藏脸上表现出凄凉的表情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