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道寺靖子又来了,似乎是过度思虑,脸色苍白。她最近经常这副表情。那是当然。可以清楚地想象,她在若干年后,也将步她丈夫的后尘。也许会出现梅毒瘤症状,脸都变形。
她说,他丈夫从今天开始,又住院了。
“啊,是吗?……”我回答道。其实我已经从我丈夫口中,得知了这个情况。
“大道寺,我是医生的妻子。”我想安慰她,“我认为我有义务保守患者的秘密。你和你丈夫的事,我决不会吿诉任何人,请你放心。”
刹那间,大道寺靖子使劲地瞪着我。很快地,她的目光又变得柔和起来。我犹豫了片刻后,明白了她为何如此反应。
我要是说“你丈夫的事”就好了,可我却说“你和你丈夫的事”,无意中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认为身为妻子的靖子,理所当然地也感染了梅毒。
“谢谢。”大道寺靖子温柔地说道。从她那低头垂目的神情来看,似乎从内心,对我的那番话表示感谢。
她要真这么想就好了。我实际上很同情她,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从没打算要把这个秘密,泄露给幼儿园的其他母亲们。
大道寺靖子把放在膝上的包袱拿起来,放在桌子上。那会是什么呢?我正想着,她说:“这是我今早做的鲑鱼寿司,我做这个很拿手的,获得亲戚们的一致好评啊。所以请你尝尝。”
瞬间,我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快凝固了。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呢?以往只带自由之丘的A的蛋糕来,可得知自己感染梅毒以后,她难道还要带自己亲手做的东西来吗?她到底……
那天夜里,丈夫下班回来以后,我把大道寺靖子把她亲手做的鲑鱼寿司,带来的事告诉了他,他口气轻松地说:“啊,那是表示感谢吧。找我们谈了那么多。”
“你说什么?……”我痛苦地大声尖叫。自从听说梅毒以来,我的情绪变得很容易激动。
“你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想传染给我们啊!……把梅毒传染给我们!”丈夫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啊?怎么会……”
“她肯定是那么想的。以前她只带蛋糕来,可为什么那之后,不停地只给我们带她亲手做的东西?……你不是要说,她满怀感激之情,亲手做礼物送给我们吧?”
“不!……”
“那不是满怀感激,而是满含梅毒啊! ……”
“哎,你别那么大声。里美还没睡着吧。”
“睡着了啊。这根本就不是开玩笑。她来我们家,只是一个劲地说‘为什么单单是我,为什么单单是我家,碰上这种倒霉的事’。那事和我没有关系啊。要是被传染了,我可受不了。”
“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是我多虑吗?……我对她的想法了如指掌。她现在懊悔得不得了,懊悔得顿足捶胸啊。太失策了。因为不太了解梅毒,才会找我们商量,无意中被我们知道了。如果我们也被传染了,那这个秘密,就是大家共同的秘密,她也就能守住自己的秘密了。”
丈夫顿时陷入了沉思。
“哎,我很害怕。最近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她会对我们这样,还不知道对里美会怎么样呢。”
“嗯……”
“她不能搬到别的地方去吗,或者换个幼儿园?”
“我们给里美换个幼儿园吧。”
“不行。那个幼儿园,是上完幼儿园预备学校后,好不容易才进去的。是那么简简单单就能换的吗?……应该是她换才对。她好像是跨区上学吧。”
“嗯,那怎么办呢?”
“不管怎么样,我要彻底断绝与她的一切往来。不再接送她儿子,上英浯私垫和游泳学校。而且,也绝对不能让里美和丰在一起玩。”
“啊,里美能做得到吗?”
“必须要让她做到,只能如此。”
接着,我陪丈夫喝了些啤酒后,独自一人去洗澡了。脱下衣服,泡到澡盆里,偶然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在腹部和乳房周围,不是出现了深蔷薇色的条纹吗?
我全身的血液,忽地一下子倒流,哗的一声,从澡盆里站了起来。打开浴室门,大叫丈夫:“喂! ……”
“啊?……”远处传来丈夫悠闲自在的声音,有些醉了。
“你来一下!快来一下!……”
丈夫涨红着脸,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我让他看看。
“你看这里。”
“这是什么?”
“不是蔷薇疹吗?”
丈夫盯着我的腹部周围凝神细看,随即哈哈大笑。
“那个不是。”
“不是吗?”
“不是,不是。你刚才喝了啤酒,才会变红的。”
我终于松了口气,身体软绵绵的,直想往下坐。我想放声大叫“再也受不了了”。我会这样,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可是,我真的没事吗?
“哎,我有点担心。很怕很怕,晚上都睡不踏实。最好去做个血液检査吧。里美也要做,她呀,还接过丰含过的棒槔糖,接着含呢。”
“嗯,可是……”听我说完后,丈夫收住笑容,神情变得忧郁不安,“混蛋!……你是要到我那家医院,去做血液检査吗?”
“是的。”
“去别家医院,或者匿名吧。检査结果没有异常是最好,可万一呈现阳性,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
“那样的话,我肯定要被解雇。”
“但是,现在的话,万一感染了梅毒,可以治愈的吧?……还在两年以内……”
我努力回想,和大道寺靖子相识的时间,突然惊愕不已。我是在里美上幼儿园,预备学校时认识她的,那之后,里美又上了两年幼儿园,和她交往,已经超过两年了!
太迟了?就连里美上预备学校,和大道寺靖子不太热时,都时常和她聊天。我记得后来还和她一起,去茶社喝过两、三次茶。如果梅毒是空气传染的话……
“哎,梅毒会通过空气传染玛?”
“不会,大概不会吧。”丈夫的回答,似乎十分缺少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