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日,星期三。
和小谷一起走访了日本堤的酒鬼窝之后,吉敷一回到一课就开始考虑给三重县警方提交走访报告的问题。
他给三重警方挂电话。调查委托书上面的负责人一栏,写有“旗田”的名字。
电话接通了。一说找旗田,对方就回答说,旗田目前在鸟羽警署新近成立的二见浦杀人事件专案组工作。吉敷问了电话号码,记录下来,放下了听筒。
再打往鸟羽警署,接到专案组,很快,旗田本人接起电话。
对方声音沙哑,操当地口音,吉敷猜测旗田是一个体态魁梧的中年男子。
互通姓名之后,吉敷将刚才去日本堤醉酒救助所的前后经过大致陈述了一遍。
“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真是太感谢了!”旗田说,“现在我们没有什么进展……”他无精打采,或许是因为疲劳过度。
“死者坂上带着的那张名片,是一个叫‘小濑川杜夫’的人的。因为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见过小濑川杜夫这个人。”吉敷说。
“你见过他?!在哪儿?什么时候?”旗田惊叫起来,立刻兴致勃勃地追问。吉敷暗暗吃惊,没想到旗田的语气变化得那么快。
“在有乐町这边的小酒馆,上星期四,二月九日。”
“二月九日?……那时小濑川是独自一人吗?”
“对。”
“他没有和什么女人在一起吗?”
“没有。他一个人在那里喝闷酒。第二天在上野也是如此,最后可能是醉倒在人行道上了,于是被送往酒鬼窝。他在那里他认识了坂上,送给他一张自己的名片。小濑川有到处散发名片的毛病,我在有乐町见到他时,他也给了我一张。但是小濑川和坂上似乎只接触过这么一次,两人之间好像并不存在什么特殊的关系。”吉敷说。
但是旗田立刻表达了不同看法。“不,吉敷君,你说得不对。”他的语气有些紧张了。
“噢?为什么?”
“那个小濑川杜夫,他的尸体刚才出现在二见附近的海面上。”
“小濑川杜夫?!”这一回轮到吉敷吃惊了,“怎么死的?溺死的吗?”
“不,是殉情。”
“殉情?”
吉敷的声调也提高了——这可是个意外发现,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吉敷不由得回想起在小酒馆里认识的小濑川杜夫那副懦弱的表情。
“怎么会殉情?……找到和他殉情的那个女的了吗?”
“找到了。”
“也是一具尸体?”
“不,她虽然在服毒之后蹈海,但是获救了,现在正在鸟羽综合医院里接受治疗。”
“还有救?”
“她虽然吞下了氰化钾,但药物已经全部氧化,失去了毒性。”
“噢……”
“其实这个女人昨天就被发现了,就在昨天早晨,可以说是和坂上秋男的尸体在同一时间被发现的。就在她将死未死之际,身体浮到了海面上,因此获救。可是,我们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考虑。
“这个女人因为惊恐过度,暂时丧失了记忆,现在总算一点一点地回想起来,但她说出的几乎都是不着边际的事情。因为在她的口袋里发现了遗书,所以才知道她是自杀未遂。我们还以为她是一个人寻短见的,直到渔船发现了那个男人的尸体,才表明这是一起殉情事件。”
“原来如此。可是为什么判断这是殉情自杀呢?”吉敷问。
“这是因为,那个小濑川杜夫的上衣口袋里有一封女人约他出来的信。在这封信的末尾签有十四日黎明获救的女人的名字。”
“是这样啊……”
“并且,这个女人和小濑川杜夫一起在二见浦的街头行走,有很多当地人都看见了。好几家卖东西的人记得一清二楚,还有人看见过他们在一起搂搂抱抱。而且,小濑川的夫人对丈夫的死丝毫不感到意外,说自己早就料到这种结局了。”
“噢……”吉敷支吾了一声。这个就算是证据了吗?那个小濑川居然和女人搞殉情?这一点他总觉得有些不能接受——小濑川不像是个大情种。
不过,这也只是自己的胡乱猜测。小濑川对人生感到绝望,又是个酒鬼,如果有女人引诱他,难保他不会上贼船——吉敷修正了自己的看法。
“十三日晚上,这个女人在一家名叫‘小菅’的家庭旅馆投宿,她在这家旅馆登记了姓名住址。在她的旅行包里也有一个记事本,它们都和小澈川上衣口袋的纸条笔迹一致,因此……”
“等等!你说那个女人十三日晚上在旅馆做了登记?”吉敷问。
“嗯,是啊!”旗田回答。
“她本来去自杀,可还是先去了旅馆?”
“嗯!不过……这一点是有些奇怪,但她也有可能在和男人幽会的过程中,忽然产生了自杀的念头,因为有人目击到了这对男女杀害了坂上秋男。”
“你说什么?!”吉敷的声音又提高了。小濑川杀人?这怎么可能!这说法令人无法信服。
“有个叫今野的人,在二见浦经营纪念品商店。十三日深夜,他在二见兴玉神社内看见了那两个人杀害了坂上秋男,然后抛尸大海。他随后报告了警官,我们连夜做了询问笔录。我们随后把小濑川和女人的照片拿给他辨认,他说当时虽然光线很暗,但可以肯定是他们两人没错。从这一点看,当时两人下定决心赴死。”
“那么在十三日深夜就已经发现坂上的尸体了吗?”
“不,这个今野平时就有些糊涂,开始他并没有理睬值夜班的巡警,说出的话也不着边际。询问笔录做好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早晨。这时,坂上的尸体被发现了。”
吉敷没有继续反驳。他虽然认为这绝不可能,但也拿不出什么确切的证据,这仅仅是直观的感觉——他认为自己在有乐町小酒馆里认识的小濑川杜夫绝不会是个凶手。当然,这不过只是个人感受,不是刑警的职业推断。
可是,接下来这起事件就更加无法解释了。
“小濑川和坂上在二见能有如此密切的接触,那么他们在东京的酒鬼窝里就绝不会只是初次相见。”
的确,如果小濑川真的在二见杀害了坂上的话,旗田的判断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那么,现在住在鸟羽综合医院里的女人叫什么呢?”
“叫森冈辉子,是个家庭主妇。”
“是当地人吗?”
“不,不是。”
“是京都人?”
“不,是东京人。”
“东京?”
这又是个意外。东京的女人,和一个京都的有妇之夫搞殉情?!
“她住在东京都世田谷区樱上水4-42-x,她丈夫在芝救护协会中央医院工作,是个内科医生。”
原来还是有夫之妇。
“我现在念出地址和电话号码,您方便记下来吗?”
“我已经在记了,请说电话号码。”
旗田读出了电话号码,吉敷记在了记事本上。
“如果可以的话,还要麻烦您帮忙……”
“可以。”吉敷立即回答。他不想中断这起案件的调查。
“这个女人似乎还是小濑川老婆的老朋友,她好像很久以前就和小濑川有瓜葛。小濑川的老婆也是这么说的。”
“那女人的丈夫呢?赶到你那边去了吗?”
“没有,还没来呢。据说他现在正在香港旅行。”
“是吗?”
“好像今天晚上回国。”
“在森冈辉子约小濑川出来幽会的信上,署着她自己的名字了吗?”
“不,写的是住田辉子,用的是以前的姓。”
“以前的姓?”吉敷又发出吃惊的声音。女人给男人的情书上居然写着以前的姓。
“对。和爱慕的男人约会,她想把自己和丈夫的联系完全切断。这样做也符合这种女人的心理吧?”
“嗯……”吉敷嘟哝着。这种事情或许会有,但现在不能肯定。
这起案件不明之处实在太多了。
“还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噢?请说。”
“关于小濑川杜夫的尸体。他也服毒了,可毒性不是失效了吗?为什么他死得这么顺利?”
“不,据检验,他是在跳海时心脏麻痹而死的。”旗田说。这倒也说得通。“然而,因为小漱川在海水里整整泡了两天,被渔船拖到岸边时也很不小心,尸体破损得很厉害。”
这么说,也有可能是杀人后毁尸灭迹。现在就得出自杀的结论,警方的现场勘查也太草率了。
“是拉上渔船时造成的尸体损伤吗?”
“不,渔民们都觉得恶心和恐惧,就把尸体用网罩住,放在海水里拖拽回岸边了。所以尸体上到处都是擦伤,样子非常糟糕。”
旗田认为两人在幽会的过程中出了某种意外,于是不得已杀害了坂上秋男,然后自杀。但如果殉情是两人的临时决定,那他们为什么早早就准备了氰化钾呢?
“小濑川杜夫也在小菅投宿了吗?”
“没有,只有那个女人。小濑川哪儿也没住过。”
“是吗?”
无论如何,悬而未解的问题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