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线”是连接米子与境港的列车交通线,它的中途有一站是大筱津站。大筱津被一大片辽阔的田地包围,看起来就像是坐落在原野中的一个小车站。一阵风从一望无际的田地吹进车站,穿过月台,再穿出车站。
四月二十日星期五的早上,从月台上看过去,辽阔的原野笼罩在烟雾迷蒙的雨中,极目远眺,可以看到烟雨中远处米子机场航站楼的塔台。
上午七点二十八分的电车在车窗上满是雾气的装扮下到站。这一班车不会行驶到终点站--境港,而是在这个大筱津站折返回米子。
这个时间的乘客并不多,一群好像正赶去上学的高中生下车后,车厢内就空了,几乎没有了乘客。乘务员打开乘务员室的门,走到车厢内的通道上,巡视是否有乘客遗忘的物品。
这里是四节车厢列车的最后一节。乘务员的视线停留在行李架上,那里孤零零地放着一个可疑的纸袋子。除了乘务员外,这节车厢里现在没有任何乘客的影子。
乘务员的逐渐向纸袋走去,那是一个外面套着塑料袋的大型纸袋,外面的塑料袋反射出白色的光。纸袋是深灰色的,看起来有点像是牛仔布的质地,应该是拿牛仔裤的照片去模仿而制作出来的东西,手提部分的绳子则是黄白色的。
乘务员想:这是可以在车站内的报刊亭买到的纸袋。他的手伸向提绳,想把袋子拿下来。可就在这时,他注意到袋子的底部好像有暗红色的液体渗出来。
“是鱼吗?”乘务员想。于是他便用双手去捧那个纸袋子。以重量来说,袋子里确实有可能是一尾带头的大鱼。
拿下纸袋,乘务员拉开袋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报纸,看来是用报纸当了一层覆盖物。于是乘务员拿掉报纸,里面是黑色的塑料布,好像包裹着什么体积相当大的物体。乘务员把双手伸进纸袋,费力地解开塑料布。可是黑色的塑料布下面还有一层黑色塑料布。也就是说,那个物体被两层黑色塑料布包裹着。
如果不是看到有暗红色的液体渗出,这个纸袋或许会被当成一般的遗失物品处理掉。但乘务员却下意识地觉得不能随意处理。随着塑料布一点点被解开,刺鼻的腥臭味儿越来越浓了,而且可以感觉到那好像不是鱼的腥味儿。从来没听过有人用塑料布包鱼。
黑色的塑料布呈袋状。乘务员打开袋口外面一层的袋口微开,把里面仍然用黑色塑料布包着的不明物拖出来,放在潮湿的地板上。
通过手的触摸,可以清楚感到薄薄的塑料袋里面是一个筒状的物体,不过却也像鱼一样柔软并有弹性。
乘务员在地板上慢慢地翻转塑料袋,打开封口,然后低头去看里面。顿时,激动的惊叫声从他的嘴巴里迸发出来。
他对着窗户那边大叫,激动地挥着手。他在呼叫大筱津车站里的人,可是玻璃窗上雾气朦胧,谁也注意不到车窗里的他。于是他跑到窗边,像氧气不足一样喘着大气并打开窗户,对着雨中的月台大声喊叫。他一边喊,一边又回头看了一眼地板。地板上,是一截由膝盖切下来的人腿,似乎是女人的右脚。
同一天的上午八点三十三分,从米子开往仓吉的上行慢车缓缓滑进了山阴线仓吉站的月台。拿着伞准备下车的乘客们所形成的队伍还没有从车厢内的通道消失之前,乘务员就开始检查车厢了。下雨的日子常有乘客伞遗忘在车厢里。
不过,在所检查的第一节车厢也就是全车上最后一节车厢上,乘务员并没有发现被人遗忘的伞,倒是发现右侧的行李架上有一个被遗忘的奇怪物件。那是一个深灰色的纸袋,外面还用透明塑料袋包裹着。
乘务员以为那是被乘客遗忘的东西。可是在潮湿的地板上慢慢前进准备下车的乘客中,谁也没去注意那个手提纸袋。
“那是哪位乘客的东西?”乘务员询问道。
有两三个乘客回头,但都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摇了摇头。
于是乘务员便双手将那个纸袋从行李架上拿下来。纸袋有些重量,袋子里最上面是一层报纸,拿掉报纸后,就看见黑色的塑料袋。
乘务员越发觉得异样,黑色的塑料袋里好像包裹着什么奇怪的东西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乘务员用双手拿着袋上的提绳,把袋子举高,看向袋子的底部。这时他才发现刚才没有注意到的一件事--袋子的底部被不知什么液体给染成茶色了。
乘务员原本犹豫着要不要把纸袋放在座椅上,但看到液体还没有渗出来,所以还是放在了座椅上。纸袋里的东西被黑色的塑料袋包着,塑料袋的开口朝下,要打开袋口并不容易。所以乘务员便把附近座位上被乘客丢弃的旧报纸铺在被雨水浸湿的地板上。这时,车上的乘客都已经下车走到月台上了。
他把纸袋里的东西整个拿出来,放在旧报纸上。那个东西的形状很古怪,像是一根被从中折弯的粗棍子。打开黑色塑料袋的开口往里面看,结果又看到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原来那个东西被两层塑料袋包裹着。乘务员伸手去拉里面的黑色塑料袋时,觉得好像握到了硬硬的橡胶管。把里面的黑色塑料袋整个拉出来时,暗红色的液体滴答滴答地落在旧报纸上。
虽然事先已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但是乘务员心里还是一惊。看来他的设想并没有错,从内层黑色塑料袋的开口处露出来一只手掌。虽然血迹斑斑,但那是只白皙、纤细、样子很高贵的手。
他跑向靠近月台的窗边,打开窗户,大声求助于车站内的站员。
这只有着纤细手指的手好像是从某个女性的肩部被砍下来的左手。
大社线大社站,是栋木制的古旧建筑。检票口附近的月台屋顶很高很大,遇上这样下雨天的早晨显得特别幽暗。
最近坐巴士或开车的人越来越多,搭乘电车的人自然就减少了,从出云市开往出云大社的列车也终于缩减到只剩一节车厢。这条线路最近正面临被废除的危险。
同一天的早上八点三十六分,只剩下一节车厢的红色电车在雨中驶进这个月台。月台的木头屋顶已经被岁月浸染成黑色。这班车是早上八点二十四分从出云市开出来的。这是一条全程只需十二分钟的支线。
从月台透过满是雾气的窗户可以看到,车厢内的乘客还没有完全下车,而乘务员已经开始巡视车厢内的情形了。
乘务员指着行李架上似乎被人是遗忘的灰色纸袋,不知在对乘客说些什么,而乘客们都是一脸茫然。于是乘务员两手托着拿下那个手提纸袋,放在座椅上,准备检查袋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似乎相当费时间,已经有两三个乘客已经上车,也有几个乘客想靠近乘务员,但被他神经质似的制止了。在大社站内的站员看到这个情形,心里多少觉得有些疑惑。
不久,乘务员像被弹起一样抬起头,顾不得车上还有乘客,大声地叫嚷着什么,还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这个车站出现的,是一只从膝盖处被砍下的女人左小腿。脚上光溜溜的,没有穿鞋和袜子。
同一天上午十点四十五分,从鸟取开出来的快车“但马二号”驶入大阪站的十号月台。
这辆列车的路线有点古怪,它早上五点四十四分从鸟取车站驶出,在到达和田山以前走的是山阴本线,但从和田山开始,便进入了播但线。走播但线南下到姬路,又在姬路换山阳本线,往东驶向终点站大阪。
雨中的大阪车站人很拥挤,又十分闷热。“但马二号”载着相当多的乘客驶入这个巨大的车站后,车厢内的乘客纷纷起身,一边留意他人潮湿的雨伞,一边站到通道上,排好队伍准备下车。因为人多的关系,等到乘务员检查车内并且发现被遗留在行李架上的大型行李箱时,已经接近十一点了。发现的地点是倒数第三节车厢。
在“但马二号”上发现的东西与先前的不同,不是手提袋,而是一个大型的黑色塑料皮革行李箱。所以发现这个行李箱的乘务员并没有像之前那几位一样当场检查行李箱。他先询问当时尚未下车的乘客,在得知不是在场乘客的物品后,他认为是已经下车的乘客所遗失的物品,便将行李箱从行李架上抱了下来,越过拥挤的月台,拿到站员室,当作一般的旅客遗失物来处理。
这个行李箱相当重,所以“但马二号”的列车服务员以为行李箱里可能塞了不少瓶酒。在行李箱被带进站员室后,由三个站员一起检查箱内的物品。
虽然四月都已过去了二十天了,这一天却还是一个阴雨寒冷的日子。站员室里的汽油暖炉再一次被拿了出来,点上了火。乘务员把那个黑色的行李箱放在暖炉旁边干燥的地板上。
从行李箱的一端拉开拉链,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色塑料包裹。奇怪的是,除了这个黑色塑料包外,就没有其他任何东西了。
“这是什么呀!”其中一个人说道。
另外一个人说:“有点恶心!”
他们一边说,一边把黑色的塑料包从行李箱里拿了出来。
有股腥气,像血一样的味道。打开黑色塑料包,里面仍然是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而那股奇怪的味道也更加浓了。站员们的脸色不禁为之一变。
从黑色塑料袋的空隙,可以看到奇怪的红豆沙色的物体。好像是一坨潮湿的、不算小的红豆沙色布团。可实际上并非如此。当黑色的塑料袋被扒下来时,他们看到那团布白色的部分,好像白色才是它的本来颜色。那应该是麻布,变成红豆沙色的原因,是沾染了那种颜色的液体的关系。
没错,那确实是人类的尸体。年轻的站员们,包括“但马二号”的乘务员,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最终较年长的站员鼓足了勇气,把塑料袋完全打开,然后问:“它原来放在哪儿?”
“‘但马二号’的行李架上。”乘务员仿佛耳语一般,小声地回答着。
“这可不得了了。”年长的站员也像耳语一样,小声地说着。
这是一具没有头和四肢的尸体。尸体的身上因为有麻料的衣服遮掩,所以看不到伤口的切面。尸体上半身穿的是白色麻布夹克,下半身好像是麻布的百褶裙。这应该是一具女性的尸体。百褶裙已经变得皱巴巴的,而且完全被染成了暗红色。白色夹克里面则是蓝色的罩衫,薄薄的罩衫上,清楚地浮现出尸身上的内衣线条。
裙子上没有任何撕裂的痕迹,但是夹克的手臂部位却有破损,这应该是直接隔着衣服砍断手臂而造成的。已经失去手臂的袖子没有任何支撑,软塌塌地贴着身体。
“还是先联系警方吧!”
听年长的站员一说,其中一人便跑去打电话。
“但马二号”的随车人员想把外侧的黑色塑料袋换掉,便伸手去抽垫在下面的塑料袋。随着他用力拉扯,传出了啪啦啪啦的声音,好像有几粒小石头一样的东西滚落到地板上。
“喂,不要乱动!在警察来之前尽量保持原状。”年长的站员先是这么说,接着又问:“咦,那是什么?”
于是“但马二号”的乘务员趴了下来,眼睛盯着地面上的几粒小东西,回答说:“是豆子,好像是大豆。还有这边的,好像是麦粒。”
“大豆和麦粒?”年长的站员奇怪地说。
昭和五十九年四月二十日星期五,上午七点二十八分,支线的大筱津站发现了一截女性的右小腿。
接着同一天的早上八点三十三分,山阴本线的仓吉车站发现了一只女性的左手。
三分钟后的八点三十六分,大社线的大社站发现了一截女性的左小腿。
然后是上午十点四十五分,在大阪车站发现了一副女性身体。
除了在上述车站发现的部位外,还没有出现的头部、右手、以及大腿等部位或许也已经被送到日本境内的某个车站里了。
目前为止,尸体的各个部位都是从车箱的行李架上发现的。如果将尸体遗弃在行李架而犯人从霜一站下车的话,那么直到终点站之前都不会被发现。而实际上截止目前,尸体的各个部分都是在终点站发现的。
也就是说,只要选择列车,凶手就可以把尸体的各个部位如其所愿地遗弃在日本境内--严格说,应该是本州和九州境内。那些还没有被发现的部位此时或许正在某列行驶中的列车行李架上,向日本的某个列车终点站前进。
因为已经出现的三个都是深灰色、有牛仔布纹的纸袋,所以国铁在警方的指导下,向全国的各个车站发出高级机密指示,并通知正在行驶中的列车注意行李架上是否有类似的纸袋。不久,指示也传达到了全国的私铁车站。
连接鸟取与若樱的是支线若樱线。若樱站在同一天上午十点半左右接到指示。这个车站和巨大的大阪站不一样,是山窝里的一个小车站。站员们早早就换了班,现在已经开始在吃午饭了。发现尸体的地方除了大阪以外,都集中在山阴一带,因此位于山阴的车站,都很快得到了指示。
“喂,今天早上的那个纸袋……”中年站员说。
支线的车站很小,站员也较少,此时站员室里除了那个中年站员外只有一个年轻的站员。
年轻的站员说:“不一样吧。袋子的外观就不一样。我们早上发现的是黑色的纸袋,并不是深灰色的,没有牛仔布的花纹,也没有‘NO YOUNG’的反白英文字样。”
二十日的早上六点三十一分到达这个车站的列车上也有一个被遗弃的纸袋。那班列车是早上五点三十五分从鸟取车站驶出的始发车。不过这个纸袋的外观和指示中说明的却不一样。
“可是通知上说纸袋里还有两层黑色塑料袋。今天早上我把纸袋上的报纸拿开时,确实看到了黑色塑料袋。”
于是他们两个人面面相觑,吞了吞水。接着他们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离开站员室走到外面。外面仍然是烟雨迷蒙。
“头部还没有出现吧?我可不想看到人头。”年轻的站员说。
“不管是头还是脚我都不想看到。你还没有处理过被列车撞死的尸体吧?”
“没有。”
“算你幸运。”
他们一边交谈,一边走到那个黑色纸袋前。纸袋是纯黑色的,袋口的上方印着白色的英文字。看不出袋子的下方是否沾有血迹,可能是因为袋子颜色的关系。
站长拿掉纸袋中的报纸,然后双手拿起那个黑色塑料袋包放在地板上。他感觉装在黑色塑料袋里的是一个筒状的柔软物体,他同时也闻到一丝令人不快的腥臭味儿,直觉告诉他,那是血的腥味儿。
果然有两层塑料袋。他们两个人合力除去外层的塑料袋时,令人不舒服的腥味儿更加明显,还有数滴暗红色的液体滴落在灰色陈旧的地板上。没错了,一定就是那个!
“快去打电话。”站长说。
“打到本地的派出所吗?”
“先打到鸟取车站。”站长指示说。
这个车站发现的是女人的大腿,从大腿根到膝盖稍下的部位。这截女性的右大腿就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载到了若樱车站。
连接仓吉到山守之间的区间线支线叫做仓吉线。发生在这条线终点站--山守车站的情形和若樱车站几乎是一样的。比若樱车站的晚了二十四分钟,另一个黑色手提纸袋到达了山守车站。
是在早上六点十六分从仓吉出发,六点五十五分到达山守车站的始发车上。因为也是黑色纸袋,所以看不出有被血水渗染的痕迹,只确认纸袋里是装着东西的黑色塑料袋后,就被当作遗失物品暂时放在山守车站的站长室里。其实这个车站很少有乘客的遗失物品。
二十日早上十一点左右,山守车站的站员们接到来自仓吉车站的通知,便招集当时手中没事的站员们--其实也不过三人,一起打开黑色的纸袋查看。
里面是女人的右手,被从肩部被砍下,臂肘呈现弯曲状态。这只手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娇小的女人吧。手上没有任何戒指或是装饰物品,只是一只失去血色的赤裸手臂。
“可恶!这下子怎么吃得下午饭!”年轻的站员嘟嚷着,然后去打电话。
二十日的正午前,除了头部和左大腿外,被分尸的身体其他部分一个个地被发现了。
这个不可思议的大事件日本国铁局的人员比一般民众更早得知,他们觉得很震撼,同时纳闷凶手到底想做什么?利用铁路交通把尸体分散到各地的目的又是什么?国铁局的人员对此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