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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凝躺在冰冷的担架上,被送进同样冰冷的化妆室里,这里是我的工作间。此刻,她就摆放在我面前一张宽大的水泥台上。“王东,我理解你的心情。要不,你去休息,我来吧。”说话的是福伯。我摇了摇头,说:“还是让我亲自送她走吧。”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薛凝的半个头颅都被轮胎碾扁了,脑浆与鲜血混作一团污秽,凝结在她的头盖骨外。空气中充满着怪异的气味,一种血腥与鱼腥混合的气味,几乎令我呕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用剃刀削去薛凝所有的头发,然后拿起一只小铲,铲掉了干凝在头盖骨外的脑浆与血液。我看着她那半个破碎的头骨,一边无声地哭泣着,一边找来一块硬纸板,折成头骨的形状,糊在了头骨的凹陷处之上。
福伯站在一旁抽着烟,关心地看着我。看到我修复好薛凝的头骨后,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王东,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挺住啊!”
我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该不该对他露出一个笑容。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福伯赶紧对我说:“王东,你给她换衣服吧,我回避回避。”
薛凝在没有成为一具尸体前,身材是很好的,该凹的地方凹,该凸的地方凸。可如今,她却在水泥台上慢慢变得僵硬,身体裸露的部分也渐渐生出了褐色的斑点。
我手指颤抖着,解开了她的上衣纽扣。她的乳房变得不再坚挺与迷人,此刻遍布了褐色的斑点,这些褐色的斑点正以我看不见的速度逐渐扩大,我知道过不了多久,斑点就会连成一片,让薛凝的身体变作一片死灰。死灰,那就是死亡的颜色。我痛哭着,将头埋在了她的双峰之间。于是,我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鱼腥味。
默默的,我有点想要呕吐,我赶紧定了定神,咽下一口唾液,止住了呕吐的欲望。我的视线向下滑去,看到了薛凝那高高隆起的小腹。这一次,我终于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一边吐,一边痛苦地哭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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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鱼腥味贯穿了我与薛凝相处的所有日子。
三年前,某个小偷窃取了我的钱包,拿走所有现金后,将那个人造革钱包扔在了充满着鱼腥味的菜市场中。在菜市场里卖鱼的薛凝拾到了钱包后,看到钱包里夹着的身份证,按照身份证上登记的地址,在殡仪馆的单身宿舍找到了我。
那是第一次有异性光临我的宿舍,这不禁令我感觉受宠若惊。看到薛凝在这么热的天还汗流浃背地来我这里,我感激地倒了一杯冰水给她。当她接过水杯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眼里似乎有异样的神采正在闪动。
说实话,我也算得上相貌堂堂,但却因为自己的职业,始终交不到女朋友。
也不能怪别人有眼无珠,又有哪个城里女孩看得上我这样一个在殡仪馆里做烧尸工兼尸体化妆师的人呢?
偏偏薛凝这个浑身散发着鱼腥味的卖鱼女孩就看上我了。
她从十三岁起,就跟着父母在菜市场里卖鱼,挣钱供她的孪生弟弟上学。后来,她的父母都死了,死于一场车祸。再后来,她的孪生弟弟也没考上大学,反而剃了个光头整天与菜市场附近一帮偷鸡摸狗的闲人混在一起。
除了买鱼的人,从来没有谁曾在意过薛凝,就连她的孪生弟弟也不愿意朋友们知道自己有个卖鱼的姐姐。所以当她看到我为她端来一杯冰水的时候,霎时便有了一种动心的感觉。那天她把钱包交给我之后,我为了表示感谢,顺理成章地请她吃了一顿饭。
之后,我们又相约看了一场电影。再之后,我们就结婚了。
白天我们各自上班,下班后,我们就赶紧躲回小屋里。薛凝为我做一顿全是鱼的晚餐,然后我们拥抱着一起上床。薛凝讨厌我身上的尸体气息,所以我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使劲用香皂擦自己的皮肤,擦得皮都快要破了。我也讨厌薛凝身上的鱼腥味,她回家后的第一件事也是洗澡。但她只会在擦过香皂后,轻轻用热水冲走泡沫,留下一丝香皂的残余味道。只要我将她搂在怀里,便会嗅到一股香皂的清香。通常来说,是硫黄皂的清香。不过,我必须要说,如果每天都嗅到同样的气味,即使是混杂着鱼腥味的硫黄香皂清香,时间长了,也会让人作呕的。所以,作为一个相貌堂堂的男人,我时常也会做出一些改变。比如说,偶尔我会去殡仪馆附近的一条小巷。在那条小巷里,有很多亮着红灯的小发廊。
记得有一次,我刚走出一家小发廊,突然一个剃着光头的男人冲到我的面前,然后狠狠朝着我的肚子给了一拳头。这个男人是薛武,我曾经在婚礼时见过他一面,唯一的一面。他是薛凝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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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武冲入工作间的时候,我已经止住了哭泣。那时,我已再没有气力为薛凝那破碎的尸体化妆,是杨纤帮薛凝化妆的。杨纤从郊区回来后,停好车就径直进了工作间。她知道我无法继续工作,所以抢过了我手中的眉笔与口红,就在水泥台前忙碌了起来。她小心翼翼避开纸板,将一顶假发戴在了薛凝的头上,然后细心地为水泥台上躺着的尸体化着妆。就在她即将完工的时候,薛武冲了进来。薛武依然剃着光头,头皮隐隐有些发青。他面无表情地朝水泥台上他的孪生姐姐望了一眼后,便将目光转向了我。杨纤很知趣地离开了工作间。她出门口的时候,薛武看了一眼她纤细的背影后,问我:“这是你的新欢?长得不错呀!”
“混蛋!”我抓起水泥台上的粉底盒,用力向他掷了过去。薛武嬉皮笑脸地说:“开个玩笑嘛。”但他的笑脸转瞬即逝,冷冷地继续说,“王东,我姐死了,真是太遗憾了。”
我知道,其实他遗憾的是,以后再也不能向我要钱了。自从那次在红灯小发廊外被他捉住后,每个月他都会从我这里拿走一笔钱。那笔钱,正好是我的工资的三分之一。为了弥补亏空,我只好时常在殡仪馆的告别大厅里假扮死者的孝子贤孙,假哭一场挣点外快。
“王东,我姐的丧事,你准备怎么办?”薛武进入了正题。我无奈地摊了摊手,说:“你知道我没什么钱的……我打算一切从简,明天就火化你姐的遗体……”
“千万不要!”薛武露出了诡异的笑脸,“王东,其实我和我姐有个远方的亲戚,是个有钱人。我刚打电话把我姐的死讯告诉了她,她说会来送我姐一程。我猜她肯定会送一笔不菲的恤金给你。”
我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朝水泥台上望了一眼。我发现薛凝脸上那苍白的粉底下,似乎正涌动着不明的暗色液体,露出了隐隐的黑色淤斑。我赶紧向前走了一步,用身体遮住了薛凝的尸体,对薛武说:“你给我说这个,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薛武冷笑了一声后,说:“要是我跟那远亲说,你曾经对我姐不忠过,她就一定不会把那笔帛金交给你。所以——我只要那笔恤金的一半,我就帮你保守秘密。”
没人会与钱过不去的,尽管要挟我的人,是个让我痛恨的流氓。所以我对薛武说:“那个远亲什么时候来?”
“她在另一座城市,现在正忙于公务,她说会在三天后到这里来。三天后等她见过了我姐后,你再处理我姐的遗体吧。”薛武说完后,便自顾自地离开了我的工作间。
当他离开的时候,我分明听到身后的水泥台上,传来了血管爆裂与肌肉塌陷的细微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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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凝是在凌晨三点去水产市场进货的路上,遇到车祸的。一辆车撞飞了她,车轮碾过了她的头颅,然后趁着夜色逃离了现场。薛凝在充满了鱼腥味的马路旁挣扎了很久很久,才慢慢死去。
那里实在是太偏僻了,出事的时候,没有目击者。现场的交警,在薛凝的尸体旁,没有找到任何减速与刹车的痕迹。从撞击的情形来看,肇事车辆的车速极快,交警怀疑司机应该是酒后驾车。
我认尸的时候,交警看了一眼薛凝那隆起的小腹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不无叹息地说:“真是可惜,一尸两命。兄弟,节哀顺变,你要挺住啊!”
当时我没有哭,而是抱起了薛凝的尸体,放在了担架上。我告诉开灵车的福伯:“你把薛凝送到我的工作间,我要亲自为她化妆。”说完这句话后,霎时间,我才泪流满面。
薛凝的尸体放入灵车上的冰棺后,我亲手合上了冰棺的棺盖。我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薛凝,你的死亡让我措手不及。你死得太早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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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薛凝,你死得太早了一点。我再次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道。
薛武离开了工作间,我关上门,拉下插销,这才转过身来,走到了水泥台旁。此时的薛凝脸上,已经布满了暗色的淤斑。淤斑还在缓慢地扩大着,用不了多久便会连成一片。她的脸皮也正在渐渐塌陷,皮肤下的肌肉萎缩了,血管发出了爆裂的声响。
我叹了口气,拉开了笼罩在遗体上的白色裹尸布,她赤裸的身体蓦地出现在我的眼前。一股淡淡的鱼腥味扑面而来。薛凝的腹部高高地隆起,她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我一直没带薛凝去医院做孕检,毕竟我们都是穷人。薛凝前几天才告诉我,她攒下了一笔钱,再过一个月,她就有钱去医院做三维彩超了。虽然医生不会告诉我们胎儿的性别,但薛凝说她有预感,一定会是个女孩。薛凝做梦都想有个女儿。我也一样。可惜,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薛凝腹中的胎儿究竟是男是女了。即使我剖开她的小腹,取出胎儿,也无法知道。
我又听到了血管爆裂的声音,这一次,是从薛凝的腹部传来的。我朝她的腹部望去,我看到她的腹部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游动着,就像皮肤下游弋着一条蛇。
“啪!”我听到了一声脆响。接着,我的脸上忽然一凉。用手抹了抹脸,手上全是乌黑的鲜血,是薛凝的鲜血。薛凝的腹部忽然裂开了一条不长不短的口子,这道裂口还在缓慢地拉长,盈出一汪乌黑的液体。她腹中血肉模糊的子宫出现在我的眼前,凝结成一团,分不出哪里是头,哪里是躯干。血腥味与鱼腥味混在了一起,气味令我想要呕吐。而那血肉模糊的子宫却有节奏地蠕动着,蠕动着,蠕动着。又是“啪”的一声,子宫裂开了,一条奇形怪状有着三角形脑袋的褐色虫子从胎盘里爬了出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地扭动着细长的身体。
我又叹了口气,然后蹲下身,打开了一只放在水泥台边的塑料化妆箱,从箱子里取出了两支细长的筷子。我站起身,捏着两根筷子,挟起了那条在薛凝尸体上扭动着身体的怪异虫子,然后把它放进了一只玻璃杯里。
当虫子离开薛凝的尸体后,只是一瞬间,薛凝的肌肉与内脏蓦地变作了一摊血水。冰冷的水泥台上,只剩下了一具白森森的骨架和一顶浸润着血水的肮脏假发。
我最后叹了口气,对自己说:“是的,薛凝,你死得太早了一点。要是没有这场车祸,最多再过一个月,你也会死的。你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你不该怀上这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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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生育能力,不过,我并没有告诉薛凝。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一直都对自己说,和薛凝结婚,只是生理上的需求罢了,我并不是真正地爱她,所以我才会毫无愧疚地去红灯小发廊寻欢作乐。但我知道薛凝是个单纯的女孩,也不忍心伤害她。所以当薛武要挟要把我去小发廊的事告诉薛凝的时候,我才答应了他讹诈的要求。
但我怎么都没想到半年前的一天,就在我刚吃完了一顿红烧鱼后,薛凝竟会告诉我,她怀孕了。我明白,薛凝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让我戴上了绿帽子。看着满桌的鱼骨头,我忽然想,这两年多里,我几乎每天都吃薛凝做的鱼。
我是不是应该改变一下呢?我不想再嗅到鱼腥味,这味道会让我发疯的。而想不再嗅到鱼腥味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薛凝在我身边消失。这个想法在我心里已经萌生了很久,但薛凝让我戴上绿帽子,促使我决定让这个想法变作现实。于是我请假回了一趟老家。我的老家在西南某省的深山里,我是在一个山寨里长大的,那里有好几个叫不出名字的神秘巫医。我用一块从某个死人的随葬品里顺手牵羊弄来的天王表,从一个巫医那里买来了一条蛊虫。
就是那条奇形怪状有着三角形脑袋的细长虫子。
巫医说,只要蛊虫钻进人的体内,就会吃掉腹中的所有器官,但人却不会死,而且肚子还会不断地变大变胀,就像怀孕一样。半年之后,吃了蛊虫的人,就会因为腹部爆裂而死亡。
我回到家里后,就把蛊虫塞进了一条烧好的鲤鱼肚子里。那天,我说自己胃痛,没有吃晚餐。而薛凝把那条鲤鱼全吃进了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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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医告诉我,蛊虫有两个特性,其中之一就是,如果服下蛊虫的人在这半年内突然死亡,尸体就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化为一摊血水,只剩一具白森森的尸骨。
这就是为什么薛凝的尸体被送到我的工作室后,会这么快发生变化的原因。
我将盛着蛊虫的玻璃杯藏在了衣兜里,看着水泥台上的骨架,心中不禁感到了一丝寒意。我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薛凝如今变作了这般模样,所以稍稍定了定神后,我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柄沉甸甸的铁锤。
一阵忙碌后,薛凝的骨架被我用铁锤砸成了几截,我找来一张白色的裹尸布,将碎裂的骨头包在了裹尸布中。然后,我拎着包袱,又在衣物柜里找了一瓶薛凝以前为我泡的药酒。
我走出工作室后,径直进了火化车间。
深夜的火化车间里,除了值班的福伯外,没有其他人。
福伯看到我后,关心地问:“王东,你没事吧?”
我阴沉着脸,不动声色地说:“福伯,我没事。你陪我喝喝酒吧。”我将那瓶药酒摆在了福伯面前。
福伯眼中露出了喜色,他说:“啊,我早就听说你家薛凝用秘方泡的鱼骨药酒有滋阴壮阳的效果,却一直没有福分品尝到。今天我真是好运啊!”刚一说完,他便想起薛凝今天才死在了车轮下,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故作悲伤地挥了挥手,说:“别提这个了,福伯,我们喝酒!”我先为他斟上了一杯酒。当黏稠的酒液倒入杯中的时候,满屋都四溢着浓烈的香气。
可惜,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喝到薛凝亲手泡的药酒了。
可惜,福伯不知道我在这杯酒里加入了三唑仑。那是一种高效的安眠药。
福伯喝了一杯酒,就倒在了桌椅后的地板上。而我则推开了电闸,启动了火化炉。我把包着薛凝尸骨的包袱,放在了火化炉前的传送带上,然后按下了一个红色的按钮。
随着齿轮的转动声,传送带上的包袱被送进了火化炉。火化炉中熊熊燃烧的火苗忽地冒出一阵青烟,包袱消失了。薛凝也消失了。她将不再在我的生活中出现。
我低低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准备离开火化车间。这时,我忽然看到车间出入口的大门后,站着一个人,正死死地盯着我。这个人,是杨纤。在她的手里,拿着一柄铁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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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把薛凝的尸体火化了?”杨纤看着处于工作状态的火化炉,幽幽问道。我心中不由得一颤,却又随口答道:“没有……我只是把薛凝的一些东西烧掉了。我怕看到后,会睹物思人,禁不住伤心。”杨纤又问:“薛凝的尸体到哪里去了?我刚才去了你的工作室,除了这把铁锤,我什么都没找到。”我用低沉的声音回答:“我把她的尸体放到冰棺里上锁后,推到冷库去了。”在冷库有一面墙,全是一格一格如抽屉一般摆放的冰棺,足足有一百多格。“哦……”杨纤沉吟片刻,字斟句酌地说,“其实,刚才你和薛凝的弟弟谈话时,我就站在工作室门外的。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我抬眼望向她,我猜我的眼里一定射出了两道火焰。杨纤又说:“薛凝的弟弟凭什么要挟你?你有什么把柄捏在他手里吗?”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说,“我听到他说你曾经对薛凝不忠,是不是他知道了我们之间的事,所以才以此要挟你?”我走到了她身边,接过了她手中的铁锤,又亲昵地摸了一下她那圆滚滚的屁股,说:“是的,你没猜错。不过,我会让他以后没办法要挟我的。”
杨纤将她那纤细的手臂环绕过我的脖子,搂住了我,又吻了我一下,说:“王东,我只是不想你出事……”
我笑了。我说:“我不会出事的,你放心。”自从那次在小发廊外遇到薛武后,我就再也不敢去那种地方寻求刺激了,所以我只能将眼光瞄准单位内的女人。杨纤就是我在殡仪馆内的情人,但我们一直都很注意保密工作,所以单位里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们之间的秘密。我回吻了一下杨纤的嘴唇后,说:“我们到车库去快活一下吧。”
“呸——”杨纤啐道,“今天是你死老婆的日子,你还惦记着快活?”我笑了,我不容分说地拉着她向车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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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库里停着几辆雪白的灵车,我们上了平日杨纤开的那辆。车厢里的冰棺断电很久了,现在已不再冰冷,相反还有些暖和,就像一张不够宽敞的小床。这就是平时我与杨纤一同快活的地方。半个小时后,激情终于退去。我抚摸着杨纤的胳膊,问:“今天早上,你去郊区拉尸体了?”
杨纤撇了撇嘴,说:“气死了,到了郊区,那边却说根本没有什么死人。一定是有人恶作剧,给殡仪馆热线打了谎报的电话。”
“哦……”我穿好衣服,下了灵车,绕到了引擎盖前,突然提起腿,朝引擎盖前的保险杠踢了一脚。然后我听到了“咔嚓咔嚓”的响声。
“你在干什么?”杨纤穿好衣裳后,冲下了车厢,大声向我问道。
我满不在乎地说:“保险杠好像有点松了……我记得昨天我检查过所有的灵车,保险杠的螺丝都上得很紧。”
杨纤用很怪异的目光看着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继续说:“难道你把保险杠取了下来,然后又装了上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杨纤笑了:“你真想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说:“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到的。”
“你猜到了什么?”杨纤问。
我扬了扬眉毛,说:“我猜,今天打入殡仪馆热线的那个电话,其实是你打的。然后你出车时,在路上卸下了保险杠,换上了另一个。接着,你在去郊区的路上,撞死了薛凝,车轮从她的头颅碾压而过。最后,你卸掉了被撞出痕迹的保险杠,换回了原来那个。”
“可是,你有证据证明这一点吗?”杨纤问。
我耸了耸肩膀,说:“没证据,这只是我随便说说。不过,撞死薛凝的车没有一点减速与刹车的痕迹,交警猜可能是司机酒后行驶,我却猜是有人故意想杀薛凝。除了你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谁会想置一个卖鱼的女人于死地,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情人。”
“如果真是我撞死了薛凝,你会恨我吗?”杨纤又问。
我笑了笑,说:“你以为我喜欢整天嗅到鱼腥味吗?”说完之后,我自顾自地走出了车库。在我的衣兜里,除了那个盛着蛊虫的玻璃杯之外,还有一柄沉甸甸的铁锤。
就是那柄敲碎了薛凝骨架的铁锤。关上车库大门的时候,我听到杨纤大声朝我喊道:“王东,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都忍了两年,却要在现在这个时候撞死你老婆吗?”我答道:“现在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等我处理完所有的事后,你再告诉我吧。”是的,我现在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我要去找薛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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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武住在菜市场旁的一间出租屋里,屋外是水产摊贩的仓库,到处都弥漫着鱼腥味。我捂着鼻子走到出租屋的门外,敲了敲门。薛武开门后,看到了我,问:“王东,你找我?”
我点了点头,说:“是的,我找你。”我摸出钱包,拿出五百块钱,递给了他,说,“那个远亲来了,你还是别穿得太寒酸。别让人家以为我和你姐从来都没照顾过你。”确实,他一年到头都穿着一套假的阿迪达斯运动服,一看就知道是个街边的小混混。
“嘿嘿,谢谢姐夫了。”薛武觍着脸接过了钱。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叫我姐夫呢。就在他数钱的时候,我的手从衣兜里抽了出来,手里握着那柄沉甸甸的铁锤。铁锤外,已经被我包上了一层厚厚的布条。我扬起手,一锤砸在了他的头上。他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倒在了屋里。我知道,我的力度用得很合适,再加上铁锤外包了一层布条,这一锤不会砸死他,只会让他昏迷过去。然后,我从衣兜里拿出了那个盛着蛊虫的玻璃杯。我用一根长长的筷子夹出了蛊虫后,撬开了薛武的牙关,将蛊虫塞进了他的嘴里。蛊虫在薛武的口腔里,摇摆了一下它的尾巴,便沿着薛武的喉管,钻进了他的腹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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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卖给我蛊虫的巫医曾经告诉我,蛊虫有两个特性。其中一个,我已经说过了,而另一个特性则是:如果想缩短蛊虫在体内发作的时间,只需要给服用者注射几次营养针就行了。而在此期间,中蛊者会一直陷入昏迷,甚至会暂停呼吸。
我把昏死过去的薛武装入一只编织袋里,扛着他回到了殡仪馆。此时,福伯还没醒,火化车间传来了他的鼾声。在工作间里,我把薛武放进了一口断了电的冰棺中,然后给他注射了几支氨基酸针。很快,我就看到他的肚子缓缓胀了起来,就像孕妇一样。我给他的光头戴上一顶假发,又给他换上一套薛凝的衣裳。最后,我拿出了化妆盒,小心翼翼地给他化了一个浓妆。薛武和薛凝毕竟是孪生姐弟,他们长得很像。当我大功告成的时候,没有人能看出躺在冰棺里的人是薛武,而只会认为他是我那可怜的妻子薛凝。看着躺在冰棺里的薛武,我终于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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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薛凝的那个远亲从邻市来到了殡仪馆。那是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太太,她看到薛凝的遗体后,不由得落下了伤心的泪水。当她知道薛武如今成了个小混混,终日只知道吃喝玩乐,就连亲生姐姐的遗体告别仪式也忘记了参加,她不禁咒骂连连。
远亲离开的时候,给了我一张支票。支票上的数字,不是一个小数目。我推托了一番,最终还是将支票放入了衣兜中。
老太太离开之后,我推着冰棺走入了火化车间。
福伯一看到我,就说:“王东,那天夜里你给我的那瓶鱼骨酒真不错……我才喝一杯就醉了,真是好酒。”
我惨然一笑,说:“福伯,什么时候我再送你一瓶鱼骨酒。”
福伯启动火化炉的时候,对我说:“王东,昨天我看了一部香港的鬼片,真有意思。讲的是一个殡仪馆的化妆师,看到自己崇拜的歌手死于车祸,脑袋被碾碎后,容貌怎么都无法复原,心中难过得不得了。后来化妆师为了让偶像能够漂漂亮亮地入葬,你猜他做了什么?”
我无力地笑了笑,说:“我知道那部恐怖片,是《阴阳路之升官发财》里的情节。后来那个化妆师把自己化妆成偶像歌手的模样,然后服下一瓶安眠药,躺在了棺材里。最后,被安葬的人,是化妆师自己。”
福伯咧开嘴,露出暗黄色的牙齿,说:“这只是前半部分,还有续集呢。”
“哦?”我问,“后面又发生了什么?”
“王东,你也知道呀,现在的安眠药的成分和以前不一样了,就算吃再多也不会死,最多不过就是损害脑神经。香港那边又允许土葬,所以那个化妆师被埋在土里之后,就醒了过来。到了那个时候,他才后悔了,拼命呼救,却没有人来救他。呵呵,怎么会有人来救他呢?根本没人知道他在地底的棺材里呀。”
福伯说完后,火化炉里也传来了“哗”的一声,火化炉启动了,里面燃起了熊熊的青蓝色烈焰。盛着薛武的棺材被抬上了传送带。我正要按下红色按钮的时候,忽然我听到棺材里传来了抓挠棺壁的细微响声。“刺啦啦——刺啦啦——”
我陡然变色。难道是薛武醒了?福伯却哈哈笑了起来:“王东,别疑神疑鬼了。刚才的故事是我现编的,没那么回事。你现在听到的声音,只是因为冰棺里冻硬的尸体接触到火化炉里传来的热空气,肢体热胀冷缩后碰到了棺壁而发出的。”说完之后,福伯替我按下了红色的按钮。传送带转动着,将盛着薛武的棺材送入了火化炉。随着摇曳出一簇蓝色的火苗,薛武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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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好一切后,我来到了殡仪馆的车库。
杨纤已经等在了她的那辆灵车上。在那口断了电的冰棺里,我们再次快活了一番。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自从三天前与她在这里分手后,我还一直没有机会和她见面。
等我抽完一根事后烟,我对她说:“三天前我离开车库时,你说要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撞死薛凝。”
杨纤猛地钻入我的怀里,抚摸着我的胸膛,说:“王东,我之所以想杀死薛凝,是因为我想她死了,我就能嫁给你了。”
“为什么你这么想嫁给我?”我问。
“因为,我不想让我肚子里的宝宝没有一个名分……”她充满着母爱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说,“王东,我怀孕了。怀的是你的宝宝。”
“靠!”我低低地咒骂了一声,伸出了双手,掐住了杨纤那粉嫩的脖子,加重了气力。
我已经戴过一次绿帽子了,可不想再多戴一次。
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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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我就没那么幸运了。福伯为了提醒我记得送他鱼骨酒,在我离开火化车间的时候,追了出来,却看到我进车库上了杨纤的灵车。他想偷窥我与杨纤快活的场面,却正好看到我扼死杨纤的那一幕。
我被捕后,检察院安排给我做了一次全面的体检。当我拿到体检报告单的时候,医生对我说:“王东,从检验报告来看,你是有生育能力的。我对照了你以前的体检单,发现有一处指数发生了极大的改变。据我分析,大概是因为你长期进食鱼类,并且喝了很多鱼骨酒,令你的雄性激素指标上升,从而恢复了你的生育能力。”
“喔——我的天!”我惨叫着昏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