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母亲说:“你是不是又长大了?”这里是仙醍车站西口某家开在地下楼层的餐厅,大楼就位在穿过商店街之后越过一条大马路的转角处。你迟到了,站到椅子旁脱外套时,你母亲盯着你上下打量。
“多了点肌肉而已,称不上长大。”你说着,坐了下来。女服务生从旁递上菜单,并为你的水杯加水。店内的灯光刻意调得暗淡,客人脸上都蒙上一层若有深意的阴霾。“我跟你爸爸啊,从前来过这家店几次,我记得没错的话,结婚戒指也是在这里手下的哦。只不过当时我们坐哪个位置,我不太记得了。”你母亲喜孜孜地环视店内说道。你假装自己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露出微笑。
前菜送来了,是色彩淡雅的法式肉冻,你以叉子将肉冻整块叉起,放入口中。
“你爸爸过得不错哦。”
你母亲说起两天前去探监的状况。监狱会客室中央隔了一层透明板子,你的父母却像坐在自家餐厅聊天一样相当惬意,只差没电视可看。你父亲笑得开心,你母亲也神色和悦。你父亲听了你的近况,知道你表现出色,开心地瞇起双眼。
吃完了主食,你母亲趁甜点还没送上之前站了起来,向服务生询问厕所在哪里。“都来过好几次了,还是不记得厕所在哪里。”她带着苦笑走向店内深处。你默默望着母亲的背影,她虽然年事已高,瘦削的身材却和从前没两样,依旧有着苗条的四肢与修长的颈子。
你轻啜了口杯里的水,漫无目的地环视店内,这是,你发现左前方的吧台座位坐着一个男人。
你凝视着男人身穿的棒球制服:心想:“这一天终于来了。”你并不诧异,虽然一时心跳加速,但你硬是吞了口唾液,宛如将觉悟也吞进胃里,登时恢复了冷静。在这弥漫着做作气氛的餐厅里,那一身沾满泥巴的棒球制服显得尤其突兀,却没人对男人投以怀疑的目光。那件棒球制服,你相当熟悉,对印在背上的“5”这个数字也感到怀念,你看了一眼数字上方的大写英文字母,站起来走了过去,在男人身旁的吧台坐下,说道:“谢谢您长久以来的关照。”
这个身棒球棒球制服的男人正是南云慎平太,也就是我。我于是开口了:“别这么说,我才想向你致歉,一直窥视你的生活,真抱歉。”你没有看向我,我也没有看着你,我们俩就这么坐在吧台边,面朝同一个方向。
“我从小就常常看见您。您有时站在打擎练习场的柱子后方,有时出现在公园里。”你说:“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家父躲起来守护着我,后来又怀疑是球探。”
“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
你噗哧笑了。那是你从未露出过的愉悦表情,彷佛有股搔痒沿着身体内部往上爬,最后从嘴巴及鼻孔中喷出。我第一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您的背上印着那么显眼的NAGUMO,我想不知道也难。”你说。
“我死的那一天,你出生了。”
“嗯,家父和家母认为这件事意义重大呢。”
“给你添麻烦了。”
你没有回答。这时你在想些什么,我猜不出来。
“人生过得如何?棒球有趣吗?”我问。
你还是没开口。但我看到了你微微点头,终于猜到了你的心思。
你想说的一定是“棒球很有趣”吧。
“还剩下一年。”我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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