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发现润也正在清洗浴室。房间的灯是关着的,只有浴室的灯开着,传来一阵阵细碎的走路声。润也从浴室里伸出头来,一手拿着海绵,打赤着脚、摆出蹲马步的姿势。“啊,你回来啦。”
“怎么突然想打扫吗?”
“最近不是都没洗吗?我看见有点长霉了,看不下去。”
只要看不下去,就会坐立难安,然后要彻底打扫过后才能安心,这就是润也的个性。他常常半夜起来擦地、擦拭鞋柜里所有的鞋子,甚至还曾经一大早忙着整理书柜。
可能是润也洒了去霉的清洁剂吧,一股氯气的味道扑鼻而来。
“还有啊,”润也皱着眉头说:“那个也出来了喔,那个。”
“哪个?”
“就是溪流声啊,溪流声。”
“什么溪流声?”
“对喔,我还没有跟你说过吗?”润也压低了下巴说:“是一种虫。”
“溪流声听起来还满可爱的。”
“好蠢。”
换好衣服、卸好妆,完成了回家之后的一连串作业,刚在餐桌前坐下时,润也正好从浴室出来了。他拿出冰箱里的牛奶和杯子,倒了一杯牛奶,一口饮尽。拿开杯子后,他的嘴唇周围长满白胡须,一股令人联想到婴儿的味道向我飘了过来。
“公司发生了什么事吗?”
“啊?你怎么知道?”我正好回想起公司发生的骚动,那件和有害物质有关的事情,所以吓了一跳。“这也是直觉吗?”
“不是啦,因为你的表情看起来若有所思。”接着我们轻描淡写地聊了一些彼此公司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又聊到了宪法修正的问题。
“我之前也说过,老实说反战这颖的东西听起来都很假,所以很不喜欢。今天在做苍鹰的定点调查时,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最近不是大家都在谈什么宪法、军队吗?”
“嗯。”
“我想,要是干脆废除自卫队和一些有的没的,不知道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是什么意思?”
“就是都不带武器啊。不带任何武力或兵器,随他们便。”
“然后怎么办?”听到这么幼稚的意见,我笑了。
“这样的话,还有谁会攻打我们?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值得特地攻打一个领土那么小、资源那么少的国家。”
“不过。像中国就抽了日本的天然气呀。”
“不管我们有没有武力,其它国家都会这样对我们啦。老实说。如果真的想整备军队,就非得购买和敌对国不相上下的武器才有意义,不是吗?如果其它国家有核武,那我们没有的话就没有意义了。这样下去没完没了。既然这样,那就干脆不要有。”:
“你觉得这样有效吗?”
“跟矢吹丈无防御式打法一样,对方也会吓一跳。”
“矢吹丈是做什么的?绝对行不通啦。”我斩钉截铁地说。吓对方有什么用?“假如一个全裸的美女躺在床上睡觉,你觉得没有人会偷袭她吗?”
“我就不会。”润也光明正大地挺起胸膛说。“因为我喜欢帮人脱衣服。”
“这个举例不好。那我换一个,假如家里的门都没有锁,又裸身睡觉,你觉得小偷不会进门吗?”
“应该会被钉上吧。”
“对吧?这跟那个是一样的,无防备却不被攻打,太超现实了。”
“真的不行吗?”
“还有啊,嘴巴周围沾满牛奶的人,说的话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润也连忙用运动衣的袖口擦了擦嘴,不好意思地说:“不过呀,我问了岛哥了。”他皱起眉头,“我问他如果要改变世界的话,要怎么傲。”
“啊?”
“我问他真能改变世界吗。”
我直视着润也。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眼神锐利而坚毅,表情认真到连口中的奶味也闻不到了。我突然觉得眼前的润也不像润也,连忙眨了眨眼,再看了他一眼,幸好坐在我面前的还是平常那个散发沉稳气质的润也。“他想改变世界吗?”
“只是举例啦。”
“岛哥说了什么?”
“他一开始笑了,不过后来又说‘只要有意志力和金钱,就能推动国家’。”
“意志力和金钱?”
“庞大的金钱喔,岛哥说要是现金,要几亿、几十亿、几百亿。而且要具有将这些钱用在政治上的意志力,那么就没有什么办不到了。政治人物都为钱伤脑筋,只要资助政治人物,就能控制他们。”
“是这样吗?”
“我觉得这个意见还满有道理的。”
“比无防御式打法好一点。”
“对吧?”虽然完全不清楚原因,但润也还是骄傲地挺起胸膛。“还有啊,我这个周末要回东京一趟。”
“啊?”我沉默了片刻“怎么这么突然?”
“回去给哥哥扫墓。”
“我可以一起去吗?”我当然很想陪着一起去,但是润也却当场拒绝我说:“不行,我要一个人去。”我吓了一跳“真的不行吗?”
“不是啦,因为这次也是为了工作,所以我一个人去就好。”
润也的语气十分坚决有力,所以即使“你的工作是整天发呆观察鸟类,为什么会需要到东京去?”想叫他说明清楚,或是很想骂他:“有公务都是骗人的吧?”却还是被他的气势震摄而无法说出口。
这时突然传来“碰!”的一声,房间的灯熄了。我们面前的餐桌体罩在一片灰暗之间。“啊,灯泡烧坏了。”我低声地说。“还没到熄灯的时间啊。”
“我听岛哥说,哥哥在念书时说过一句话。”润也在阴暗的房里说。这句话在发光,就像一盏突然出现的灯。
“啊?哪一句?”
“就算是乱搞一场,只要坚信自己的想法,迎面对战。”
“会怎样?”
“这么一来世界就会改变,我哥哥说的。”润也站起身,听起来像是梦话。“哥哥曾经这么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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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