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车站的路是条狭窄的单行道,沿途没几个路灯,感觉有点阴暗。与阵内一起走向车站的路上我开口问他:“明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他说如果大和先生去,他就肯去看你的演唱会呢?”
“有两个可能性。”阵内竖起两根手指头,但是我一看阵内的样子就知道肯定都不对,不过还是姑且听听吧。
“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那小子原本就想去看我的演唱会。”
“什么?”
“十几岁的少年本来就不够坦率,他不好意思跟我说他想去,才会胡乱掰个借口,说出‘大和先生去我就去’这种话。”
“可是他们两个人毫无关系,用这当借口也太扯了吧。”
“你若认真去思考少年们的行为,会发现绝大多数都很扯啦。”阵内缩起一根手指头,接着我:“第二个原因……,大概跟明的不良行为有关。”
“你指的是?”
“就是他那个没用老爸啊,他不是每次都会一直数落他老爸吗?”
“我顺便问一下,他父亲真那么糟糕吗?”
“哎呀,这世上没用的老爸可多的呢。”阵内耸耸肩。我很清楚他说这句话时,脑袋里第一个浮现的肯定是他父亲。
电线杆旁边有个卖今川红豆饼的摊贩,是一辆改装过的小货车,老板在铁板上烤面皮、加上馅饼,四周充满了香甜的气味。
两个像是主妇的女性拿着钱包在摊贩前等待。我与阵内从旁边经过,受到气味的吸引后便互视了一眼。我总算相信原来真有心有灵犀一点通这回事。我们仅只是彼此点了个头,随即排到那两位女性后面。
等待的期间,阵内继续刚刚的话题。“明的父亲是个公务员,他在区公所当柜台人员,虽然平凡,但算是个称职的父亲。为人也不错,很受同事信赖。”
“那怎么会说他是个没用的老爸呢?”
“大概在一年前吧,因为明的朋友考到驾照了,要去区公所拿居民资料登记书,明便陪朋友去,正好看到他父亲在柜台工作的情形,不凑巧地,当时有个民众在向他父亲抱怨。”
“哦,原来如此。”
“世界上真的有那种性格恶劣的人,借由向他人抱怨以获得生存乐趣。他父亲当时刚好碰上那样的民众,便诚恳地、毕恭毕敬地不断鞠躬致歉。”
“而明恰巧看到了?”
“他朋友看到便耻笑他:‘你老爸只会道歉,真是没用啊。’”
我轻易地便想象出当时的情景,也能体会明的感受……
“但那只是他父亲份内的工作啊……”
阵内立刻回答:“拜托,你也很清楚吧!不管是不是工作,孩子就是不想看到父母亲丢脸的模样嘛。”
“说的也是。”这我能理解。若是看到父亲怯懦的身影,孩子肯定会感到非常大的震撼。我曾负责辅导的少年们中不乏这样的例子。他们所受的伤害,就像是自己身上有一半的基因被贴上“次级”的标签、或是自己的本质受到屈辱一样。这种伤害会演变成愤怒及沮丧,进而导致他们的堕落。
“在那之后不久,明就因打架而遭到退学。”阵内向绑着头巾的摊贩老板购买今川红豆饼。一听到老板说内馅分颗粒及泥状两种,阵内便说了一句不明就里的话:“把颗粒状的磨碎就变成泥状了嘛,这样不是一石二鸟吗?”他点了两个颗粒内馅的,我则是两种各点一个。
付了钱,我们把热腾腾的今川红豆饼吹冷一点,边吃边朝车站走去。
阵内继续说:“明他啊……八成是想证明他跟他父亲不一样,并不是那么没用的人,不想被人瞧不起,才会进而跟别人打架吧。”
“明他自己这样说过吗?”
“怎么可能。他自己并不晓得,是我个人的分析。”
阵内竟会分析别人……,这是最令我感到惊讶的事实。
可是我紧接着察觉到,明会在速食店跟客人打架,其实追根究底的话,原因是一样的。他可能把眼前这个不中用、又只会陪笑脸的男客人,跟他父亲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才会因看不下去而动手。
“另一方面,他母亲又搞外遇。在明的眼中,他父亲根本就是个丢脸到连母亲都管不住的没用家伙。这也使得他愈来愈自暴自弃。”
“可是,又没有证据证明他母亲确实有外遇,不是吗?”
“可能性极高啦!”阵内断言道。“绝对有!”
“那,这又跟大和先生有什么关系啦?”我把话题拉了回来。
“稍加想象的话,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对明而言,那个叫大和的男性跟他父亲刚好完全相反。”阵内不管嘴上还沾有红豆馅,继续说道。“他对这个一再换妻的花花公子产生了兴趣,想要会他一会。”
“就因为跟他父亲不一样?”我想起明曾问我“是不是有个一再换妻的讨厌男性出现?”这个问题。
“他会不会是视大和先生为敌人呢?”
“或许他只是想知道这名跟自己老爸截然不同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罢了。他才会想说:如果他去,那我就去看演唱会。”
“真是这样吗?”
“有个没用老爸的难受感觉,我再清楚不过了。为了做个了断,只能不断尝试啊。”
哦……我不经意地回了他一声。
“所以啦……”阵内转身对我说:“你非得来看我的演唱会不可喽。”
“为……为什么?”
“明不来,我会很头痛。为此,你就一定得请大和先生到场。拜托你了。”
“即便你说拜托我,我也……”
就算我面露困惑,阵内似乎也不当一回事。他只注意到我手上的今川红豆饼,问我:“泥状内馅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