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祖母去世前住的医院。当我赶到医院时,她己经走了,静香在医院的停车场等我,所以只有我一个人进入病房。病房里的白色墙壁看起来更加洁白。那种白,宛如一切又回到初始,就像白纸般洁净。我后悔没能和祖母说上最后一句话。“你祖母临终时说……”告诉我那句遗言的护士露出一种匪夷所思的表情,要是亲耳听祖母说那句话,我大概就不会抢便利商店了吧。
“你很后悔吧。”优午的叹息仿佛不是为了我一个人,而是为了全天下的人,“你后悔了,然后打算怎么办?”
“忘了。”我虽然装傻,其实对于当时的心情记得一清二楚,我想干脆被车辗死算了。
“你想死吗?”
“或者应该说是死了也好,我无法判断自己做的事是对还是错,我想干脆一了百了。如果当时附近有高楼大厦,说不定我就爬到屋顶上去了,但是能不能从那里跳下去又是另一回事。”我想用自己的生命去逃避难以应付的现实,并为自己犯下的罪行赎罪。
“假如有人想跟伊藤先生一样,从屋顶上跳下去的话,你会怎样?”优午仿佛在出谜题似的突然问道,“假如有人无法判断自己做得对不对,想要跳楼的话,你会怎么做?”
“不知道。”除非真的遇上了,不然谁会知道。
“要去救他!”优午的语调听起来像是在命令我,“要是遇到那种情况,一定要救他。”
我不知所措地回应道。优午接着问我被警察逮捕的心情:“当你知道那个警察刚好就是城山时,你心里在想什么?”
“能够预见未来的稻草人也有不知道的事?”
也许稻草人叹了一口气。“我只能预测未来的事情,并不能了解人类的心情。所以,我对人类的心情非常感兴趣。”
原来如此,说不定他很想一窥人类的内心。所以,我老实告诉他:“我觉得自己毁了,我觉得一切都完了。”
接着,我明知就算请他告诉我眼前的事也是枉然,但还是提出了要求:“就你现在知道的范围也好,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座岛?还有,我若回到仙台会怎么样?我该怎么做才好?”我在恳求他的同时,察觉到这一百多年来一定有许多人重复问他这种问题。“请你告诉我,我会怎么样。”大家一定反复逼问他、恳求他,甚至跪下来哀求他。
四周真的是一片寂静。蓝色的景致,风,吹拂着我的发,摇摆着低矮的杂草,宁静让我听得出神。就算月亮从天上陨落,大概也只会发出硬币滚落的声音吧。
稻草人久久不发一语,最后还是回答:“我不知道。”
我感觉得出来他在撒谎,稻草人在瞒我,他不可能不知道。“要是回仙台的话,我应该会被抓吧?”我改用具体的方式发问,于是优午开口这样说:“一定会吧。”
“谢谢你诚实告知。”我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打击。犯罪的人会被逮捕,这是理所当然的。足球选手用手碰球会被判犯规,教练殴打裁判会被赶出球场。就是这么回事。
“你还不能回仙台。”优午突然那么说,“你暂时得待在这座岛上。”
“咦?要待到什么时候?”
“时候到了,伊藤先生自己就会觉得‘该回去了’。在那之前,你必须待在这里。”
“这么一来,就会平安无事吗?”
稻草人没回答,仿佛回答我也没好处。虽然我对他随口说说的语气略感光火,但还是怀疑,有一天我会想回到有城山在等我的仙台吗?
“你写明信片给她了吗?”
“你连这种事也知道?”
“你的未来分成写明信片和不写明信片两种。未来分成许多叉路。”
“明信片已经写了,在犹豫要不要寄出去。”
这时,我感觉稻草人仿佛微微一笑。我和优午之间的空气轻柔地流动着。“请寄出明信片。请不断地给她写信。”
“她会回信吗?”
“就可能性而言,未来也分成会与不会两种。”我愕然地想,他简直就像个标准的政客,总是避免正面回答。
“静香过得好吗?”
优午好像要让我安心似的说:“应该挺好的。”旋即又说了—句令人担心的话,“至少目前很好。”
“你觉得日比野这个人怎么样?”优午接着问道。
稻草人称呼我时还加了敬称,对荻岛的居民却是直呼姓名。我察觉到一种肉眼看不见的近乎同伴意识的东西,这令我有一种疏离感。
“他,”我顿了一下,思考后说,“他很好。”
“good的意思吗?”
“他很像狗。与其说是good,不如说是dog。”
稻草人似乎有点高兴:“他的确长得有点像狗。”
“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吗?”
“这一点请你自己确认。”
我缠着他询问日比野的事:“白天我见到了一个叫佳代子的人。”
“哦,那对双胞胎姐妹啊。”优午仿佛也是岛上所有居民的监护人,“还有一个吧,她叫希世子。”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们是一对双胞胎。“日比野似乎对那个佳代子小姐有意思。可是,那对姐妹好像在耍他。”
稻草人稍微想了一下,说:“日比野其实也蛮可怜的。”
“可怜?”
“那对姐妹看起来很漂亮,不,人们往往是残酷的。”
在我的印象中,日比野看起来没那么可怜。说起来,他甚至给人一种随性的感觉。尽管如此,我听到优午说这句话的一瞬间,却觉得日比野很悲哀,真是奇怪。
我开始理解日比野的孤独了,或许“共鸣”是最贴切的词汇,孤独肯定是从蓝色夜空降临在我身上的。
我问道,这里有非做不可的事吗?成为无业游民之后,我还是在意自己的职责。我并不期待优午回答,不过他马上说:“自行车。”我听了颇为惊讶。“骑自行车。”
“咦?”
“你去骑自行车吧。”
“什、什么意思?骑自行车?什么时候?”
“知道未来并不太有趣。”优午顾左右而言他,不回答我的问题。相反,他问道:“你见过田中了吗?”
“大概见过吧。”应该是我在市场里看到的那个体型瘦小、脚有残疾的男人。
“他告诉过你奥杜邦的故事吗?”
我皱起了眉头。我连那是国名还是人名都搞不清楚。
“奥杜邦是美国人,全名是约翰·詹姆斯·奥杜邦。一百多年前,他出版了一本自己画的鸟类图鉴,书名是《美洲鸟类》。”我是见到了那个叫田中的男人,但是连声招呼都没打。“这件事跟我有关吗?”
稻草人陷入了沉思,仿佛脚底下有一块地方会把语言吸走。
“或许无关,我只是希望你也听听。奥杜邦的故事很有意思,我喜欢和鸟类有关的故事。”
“鸟的故事?因为你是稻草人?”
“你真会说话。”优午嘲讽地说。
最后,我提出了心里的疑问:“我听说这座岛上少了什么。”优午似乎就此沉默。
“你知道是什么吗?”我怯懦地继续发问。
“我知道那是什么,但又不能确定那是什么。”隔了一会儿,优午非常沉稳地回答,一个如同谜题般的简短答案。不过,我隐约能够理解。好比说,水果的形状和颜色,就算优午知道原产地,也不知道水果的味道,因为他没办法吃东西,即使他问我好不好吃,他自己也无法用舌头品尝。一知半解指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优午的语气听起来很遗憾,我无法再追问下去。
一路上几乎没有路灯,我迎着冷风踏上归途。回去的路不难走,只不过我天生就是个路痴,完全槁不清东西南北。头顶上的夜空宛如大海般辽阔深邃。
眼前不见路标或标识,我彻底迷路了。有好几次,我一脚踩空,踏进了泥土中。我的视力不佳,一到晚上视线就变得模糊,我应该事先问一下优午回去的路线的。
我在黑暗中眯着眼睛,隐约看到远方山丘的轮廓。我数度停下脚步,心想干脆就地过夜,但还是下不了决心。
我看见一座尖塔,好像一只在夜色中悄然伫立的长颈鹿,那是监视塔。此时我才好不容易掌握了前进的方向。与其说那是一座塔,倒不如说像守卫。为什么那座塔到现在都还好好的呢?这一点也令人匪夷所思。
我走进岔路,环顾四周,看见远处有个人影,一个弓身前进的身影。我眯起眼睛仔细一看,马上就认出对方是我白天见过的人,他是园山先生。
大半夜的,他在做什么?日比野说过,园山每天会在同一个时间做同样的事情。我看眼手表,凌晨三点,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园山远去。
回到公寓之后,我无法立刻入睡。
厨房里有冰箱,里面放了白天日比野送我的草莓。我突然很好奇这座岛的电力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很难想象在这座被遗忘的小岛的某处还有一座发电厂,电力沿着电线分送到每户人家。这里就算不像霞岛和千鸟岛那么偏僻,应该也相去不远。冰箱后面的插座形状,和我平常看惯的略有差异。
我突然想到一事,于是从玄关走出去,绕到公寓后面一看,发现那里设置着一个电箱,看起来像黑色骰子,也像铁箱,形状就像放大的汽车电池,箱子上面嵌入晒衣夹般的电线端,那让我想起自己还在当系统工程师时使用的那台故障频频的服务器。
我回到房间,从冰箱里拿出草莓在床上吃。
我望向窗外,看得到月亮。月亮发出朦胧的光芒,幸好那跟我知道的月亮形状一样。
我侧眼确认枕边的明信片,思考优午的事。身边尽是一堆令人无法相信的事情,但是我已经习惯那个会说话的稻草人了。人是一种习惯性的动物,也是容易厌倦的动物。人们无所事事地活着。年轻人闲来没事就会呻吟:“好无聊啊。”诸恶的根源不就是人们太闲了吗?
原本以为总算开始习惯这座岛,没想到岛上的情况却在一夜之间有了重大改变。事情似乎发生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我睡到不省人事之际——
优午被杀了。
再没有比被吵醒更令人火大的了。所以那天早上,当有人粗鲁地敲门吵醒我时,最先涌上心头的就是满腔怒火。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藏青色的窗帘没拉上,白色的光线照到床铺。
我起床开门,冲进来的是日比野。他大口喘着气,肩膀剧烈起伏。这里的确不是我家,但毫不客气闯进来的他还是很惹人厌。
“伊藤。”他向前倾倒在玄关口,气喘如牛地说,“优午被杀了。”我的睡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迹,赶忙穿上床边的鞋子。
走出屋外,日比野拼命奔跑,我也跟在他身后。
水田里形成半圆形的人墙,大概有二三十人。每个人不是惊讶地合不拢嘴,就是垮着一张脸茫然伫立。
仿佛四周只剩下灿烂的白色阳光。
人群中有几张见过的面孔,邮差草薙带着妻子百合小姐站在一旁。
日比野仿佛在说自己有那个权利似的,拨开人群前进。我虽然觉得这种行为很厚脸皮,不过现场并没有人生气,大家都认为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此外,还有不少人从田埂上望向这里。我逐渐感染了围观岛民们身上散发的凝重气氛,他们简直就像失去了活下去的指针,说不定这就跟在森林里失去指南针的情况一样。
日比野所言不假,优午倒在那里。我无法判断倒在那里的说法恰不恰当,但是优午就是倒在那里。
这真是凄惨的景况。优午,或者该说是原本构成优午身躯的材料,说不定也算是稻草人的腿、脊柱,那根粗大细滑的木头被人拔出地面,丢在一旁。原本它好像被深深地埋在土里,木头上有一段颇长的泥土痕迹。
手臂部分被粗鲁地扔在远处,连用来固定的绳索也被随意割断了。不,与其说是随意,不如说有仔细切割的痕迹。绳索本来就绑得很紧,而那些超过一百年的绳索好像被锯子之类的工具割断了。
原本穿在优午身上的t恤被揉成一团,沾满了泥土,就像一块脏抹布。
我走到滚落的木头旁蹲下,没有人有意见,也没有人来阻止我。日比野在我身边弯下腰,含糊地说:“优午被分尸了。”
我们从头到脚凝视着构成稻草人的木头,原本盖在他头上的布巾掉在附近,却遍寻不着布巾里的球形物。
我看着那根木头,那原本是一个可以预测未来的稻草人。我发现在优午头部的位置有一些奇怪的伤痕,那是无数个细长的洞,在木头表面布满了绵密的割痕,精细到令人无法想象的地步。我原以为那是自然形成的倒剌,仔细一看却发现那些美丽的伤痕是人工所为。
我凑近一看,抚摸木头表面。惊人的是,原本以为的伤痕竟然是小小的瓣膜。我试着轻轻翻动,里面是空洞,好像是气孔,气孔上还黏着瓣膜。
这是怎么凿开的洞?木头本身颇有厚度,这是用锥子耐心雕出来的,还是用刀子不断地削出来的一个个洞呢?不论是何者,肯定都是一项旷日费时的工程。
“这个洞是什么?”我问,日比野没有回答。
定定地看了好一阵子,我才发现木头表面的伤痕,也就是树皮的瓣膜随风轻轻晃动。
我眯起了眼睛,心想:这是嘴巴吗?就跟笛子的原理相同,风一通过洞,瓣膜振动发出声音。细微的振动造成颤动,瓣膜一颤动,就会发出声音。稻草人会不会分别用这些声音讲话呢?我想连自己都傻掉了,骗人的吧?
我接着看头顶,也就是木头顶端。那个年轮也很奇怪。
不,与其说是年轮,不如说是沟槽,一些错综复杂的沟槽。到底是年轮发生了变化,还是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将食指伸向沟槽,摸到许多细小的纹路,粗糙的触感类似晒干的葡萄柚切口。
沟槽里附着泥沙,还有小果实及几片稻壳,泥沙断断续续地从沟槽里掉落。
几只小虫子陆续从那个年轮里爬了出来,我慌张地“啊”了一声,缩回手指。大约有二十只长得像金龟子的昆虫,一面拨动槽里的皱褶,一面探出头来。我原本以为里面只有果实,没想到还夹杂了虫子。
“这虫是怎么回事?”日比野也发现了小虫,不快地说道,然后拨掉它们。有些虫子钻进褶缝里,有些则飞走了。
“这是头。”我如此低喃道。
“什么?”
“就像人的脑袋。脑子有很多皱褶,对吧?这个沟槽就像那个。”
“这是脑子的皱褶?”日比野嗤之以鼻。
“这个沟槽挺复杂的。我原本以为是年轮,但皆定不是,因为遍布整根木头,就像是布满人体的神经。”
“虫子干吗住在神经里面?”
“人类的脑子有神经的电流和脑内物质在流动,借以进行思考。小虫说不定就是负责那项工作的。”我边说边觉得自己的话很愚蠢。
“你说虫子是什么?”
“电流的替代物。到处窜动的虫子刺激脑部,让人脑运转。”
我又想起混沌理论。所谓的混沌,基本上是由“单纯物质”的组合所引起的。优午的头部位于脊柱顶端,聚集了许多“单纯物质”,泥土、果实、虫子,还有日照,或许剩下来的就是组合。
“简直乱七八糟。”日比野说道。
我脑中浮现出另一个想法。虫子的动作应该是基于反射动作,而且相当敏捷,不正符合大脑的运作吗?
“对了,放在上面的那颗头跑到哪里去了?”脊柱上面原本有个球形物,那块沾满泥土的布巾掉在地上,但是没看到里面的东西。
“不见了。干下这件事的家伙带回去了。”他的说法是“干下这件事”。凶手将稻草人拔出地面,分尸后弃置不管就走了。
优午是否发出了惨叫声?当他既逃不掉又无法反抗,站在这块水田里任由凶手宰割时,究竟在想什么?
当时,我惊呼了一声,我有一个单纯的疑问。我和日比野面面相觑,他似乎也想到了同一件事。
“优午为什么没办法预测自己会被杀呢?”
日比野如此说道。
日比野从优午原本站立的位置往下看,那里有一个直径约十五厘米的洞,一根木头曾插在那里长达一个半世纪之久。
我学日比野站着看那个洞,一想到优午一直站在这里,眺望比远方山丘更遥远的未来,我就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我冋头转身,回到大伙儿站立的地方。
“喂,小山田。”日比野突然朝着一名身穿墨绿色夹克的男子叫喊。
“是你啊?”对方回应。他看起来跟我们差不多年纪,但是站得比我们直挺。
“这家伙是怎么了啊,该轮到你们出场了吧?”日比野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
“这是器物毁损。”鼻梁笔挺、五官深邃的男子板起脸孔答道。
器物毁损真是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一个稻草人被拆得四分五裂,不过是物品被弄坏罢了。不过,那是就法律上而言,在情感上又是另一回事。
“警察真是不知变通。”日比野皱起了眉头。
“不是不知变通,我也很难过,但法律上就是那么规定的。”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稳重,胸膛厚实、背脊直挺。或许是那眼神令人感觉诚实,我觉得他像个武士。
我听到警察两个字,心头一惊,马上想起城山。
他说,法律上就是这么规定的。我觉得这句话说得言不由衷,恐怕他也无法承受优午死去的打击吧。
“刚才那个人是警察?”那男人离去后,我问道。
“是啊。”
“这座岛上也会发生命案?”
“很多啊。”日比野坐在圆木长椅上,上半身前倾,弯腰捡起脚边的石子把玩,“窃盗、抢劫、强奸、杀人、车祸,这些事—定到处都有吧。”
“是啊,说不定到处都有。”就连我也曾经以抢劫未遂的罪名遭到过逮捕。
“警察的工作顶多就是到处巡逻。”
“到处巡逻?”
“一旦发生命案,警察首先跑到优午跟前询问嫌犯的名字,接着只要揪出那家伙就行了,不是吗?他们的工作顶多是在案发时掌握谁在哪里而已,也就是到处巡逻。”
这跟我知道的警察办案完全不同,简直就像是演话剧或闹剧。不过他说得没错,只要优午在,就可以知道凶手是谁。
“就像名侦探一样。”我低喃道。
身旁的日比野凑了过来。
在我还是上班族的时侯,我经常在上班的公交车上阅读推理小说,因为推理小说比程序设计指南更能让我转换心情。在小说里出现的侦探角色,并不是为了防止命案发生,而是为了解开案情所设计的。案情虽然会水落石出,但终究救不了任何人。静香曾经抢走我看到一半的小说,然后发表高论。
“你知道这位名侦探为什么会出现吗?是为了我们啦,他是为了拯救故事以外的我们才出现的。好蠢!”
我也认为这个见解很有意思,名侦探总是站在比故事高一级的位置。这么一来,优午肯定也是站在相同的地位,或许他不是为了拯救我们的故事,而是为了处于更高层次的某个人而存在。
所以,他才会在命案发生前绝口不提未来,他不要阻止命案。
“还有一个叫樱的人吧?”我探试性地问道。
“是啊,如果樱事先发现的话,就会毙了凶手。”他接着说,但不知道樱是以什么标准枪决人的。
“刚才那个姓小山田的刑警是你朋友吗?”
日比野露出不悦的表情:“从小认识的。”
“你们是儿时玩伴啊?”
“怎么可能。”日比野脸上丝毫不带客气或害羞的表情。
“警察不调查这件事吗?”
“不知道。警察现在大概也慌了吧,以前只要四处看看就好,现在却失去了优午这个依靠,这就跟失去一家之主的家庭成员一样,大家必须讨论接下来的生活方式,像是母亲负责顾店、长男处理农务。哎,应该要调查谁对优午下毒手,但就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啊。”
“喂,日比野。”背后有人出声,我回头一看,是小山田。
“你觉得怎样?你觉得优午是被谁杀的?”
他那端正的五官,我越看越觉得像武士。他的口气是在向朋友寻求建议,虽然日比野觉得他很烦,不过他好像没有对口比野敬而远之。
“警察干吗问我意见。”
“日比野,你觉得怎样?”
“你去问优午啊!”日比野冷淡地说道,“你不是一直在看轰大叔带回来的那些很难懂的书吗?这时候就动动脑吧!”
“我不是喜欢看书,我只是想获得资讯。”小山田如此回答。他这么一说,那张刑警的脸也带了几分知识分子的气质。
“知识分子”和“武士”不会相互矛盾吗?
“伊藤,你知道人类直到死亡为止,脉搏一共会跳几下吗?”日比野问我。
“天晓得。”
“是吧,像那种事情就算不知道,还是可以活得好好的。但是这个小山田竟然告诉我书上写着是多少下,还嘲笑我没知识。”
“是二十亿次。”小山田说道,“而且不只是人类,听说哺乳类都一样。”
“知道那种无聊的事有什么用?”
“有时候有用。”
小山田离开了现场。我定定地看着日比野,他脸上带着落寞的表情走向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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