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身外身的下场完全不同。森林里那只为了容纳巨大的能量,身体愈来愈大。”
“这有点深奥,我不太懂。”边见姐努力想理解儿子的话。
“你们不妨把能量想像成牛奶。”
“牛奶?”
“怎样才能避免大量的牛奶流得到处都是?”
“该怎么办?”
“很简单,用容量够大的杯子装就行。同样的道理,森林里的身外身为了适应巨大能量,变成庞然大物。”
“有多大?”边见姐问。真人面不改色地回答:“很大,比高楼大厦还大。”
“那可真大。”
我心想,那另一只身外身呢?
“至于另一只身外身……”真人恰恰提起这一点,目光仍旧难以捉摸。“他在海边挖了个洞,睡在洞穴里。虽然承受不住孙行者的力量,却又无法让身体成长,终于爆炸。然而,孙行者的能量并未消失,反倒四处飞散。这也是一个让牛奶不溢出的方法。”
“什么意思?”
“要装下大量的牛奶,有两个方法,一是用大杯子,二是分成好几杯。”
“分成好几杯?”我咀嚼着话中含意。
“孙行者的能量太大,一只身外身承受不住,只好由无数只共同分摊。于是,孙行者的能量分散,各自依附在人类身上。”
孙悟空依附在人类身上?这又是哪门子的新童话?
“真人,意思是孙悟空进入你的体内?”
“严格来说,并非孙行者本人,而是身外身飞散后的分身之一。换言之,像我这样的人很多。不管在任何国家、任何地方,都能看到我们的踪影。”
我稍稍挺直腰杆。虽然被突如其来的孙悟空故事唬得晕头转向,一时慌了手脚,但我已逐渐恢复冷静。不管真人的话再荒诞不经,与自称是恶魔有何不同?总之,不必去管孙悟空,照我平常的沟通方式就行。
“简单地讲,飞散的孙悟空能量附在真人身上,对吧?”
“简单地讲,没错。”
“为什么选择真人?”我整了整西装,站到真人面前。此刻,我重新找回驱魔的步调。
坐在床边的真人抬头看着我。
“倘若你是孙悟空的分身,为什么要附在真人身上?”
这是个相当重要的问题。
驱魔时询问对方“为什么附在这个人身上”,可借此让对方自我剖析。
举个例子,要是对方回答“因为这男人一直封闭自我”,表示虽扮演着恶魔,却明白自身处于封闭状态。
如此一来,便能借助恶魔的观点,让对方看清自己的现况。
真人紧闭双唇,并未回应,我默默等待。
好一会儿后,真人才开口:“这个男人心底有太多烦恼。”
“真人心底有太多烦恼?”我重复真人的话。不管是驱魔或心理谘询,“认同对方的话”都是基本方针。接着,我慢条斯理地应道:“有烦恼不是坏事。”
“他不知如何是好,最后什么也不敢做。像这样的人,需要我的帮助。”
“真人不知如何是好?”
“善恶难分,正邪难辨,世上无极恶之人,亦无至善之人。善恶俱在人心,时而为善,时而为恶。”
“有时做好事,有时做坏事?”
“没错。”
“那暴力呢?”我问:“暴力是善还是恶?”
这是刚刚真人提出的疑问,应该能引起他的兴趣。果然,真人顿时皱起眉,不再说下去。
“你认为呢?”过了一会儿,真人出声:“你认为暴力是恶吗?”
该怎么回答……
我一时语塞,默默咀嚼“暴力”一词,试着发挥想像力。“暴力存在每个人的心中。”
没错,暴力也是一种SOS信号。
“每个人多少都有暴力倾向。当然,其他动物也一样,但人类的生活模式远比其他动物复杂,压力也较难排解。而压力长期累积在体内,就会借由暴力宣泄。说穿了,暴力不过就是压力凝聚而成。”
“为什么?使用暴力为什么不对?”
对我这番缺乏自信的说明,真人打破砂锅问到底,教我不禁直冒冷汗。
我最怕碰到这一类问题。
这就跟小孩子为了考验大人,连声追问“为什么不能杀人”一样。比起问题本身,发问者潜藏的恶作剧心态更难以应付。
“胡乱使用暴力,就无法与他人和平相处。”我沉吟半晌后开口。
我预期真人会出现两种反应,一是“少唱高调”,二是“不见得非与人和平相处不可”。
会如此挑衅的人,多半都是这两种反应。
然而,真人却出乎我的意料。
“如果不是胡乱使用呢?如果遇到无法容忍的情况时,能使用暴力吗?”真人问。
“你遇到无法容忍的情况?”我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