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啦,只有你和我绝对搬不动的。”白发男人垂着眉对黑泽说,他的手仍搭着车子的保险杆。男人说他姓柿本,年过六十,满脸皱纹,笑容却像小孩子似的无忧无虑。
“虽然是我开口请你帮忙,不好说什么,但你根本没使力嘛。”黑泽指着对方的手臂说。男人帮忙推车的时候虽然发出“呜……嗯……”像在出力的呻吟,事实上他只是摸着车子,很像是懒得动的年轻女孩提着行李不过走了几公尺便坐下来休息,撒娇着说“人家很累了嘛”。
柿本自称是雕刻家,他认真地凝视黑泽说:“你最好趁早记住我的名字哦,不久我就要大红大紫了。”黑泽看着眼前这位年过六十、自称艺术家的老先生对未来仍野心勃勃,并不觉得滑稽,反而得到了莫名的鼓舞。
“你没听说吗?艺术家啊,臂力都很差的。”
“是吗?”强壮的臂力不是雕石头或木块的雕刻家必备的条件吗?
“俗话不是说‘有钱人是不吵架的’嘛。”柿本噘起了嘴。
“意思不一样吧。”
“不然就是这句,‘美男子都是又穷又虚’。”
“勉强要说,可能这句比较接近吧,不过,能不能劳烦你那艺术家的手臂再多出点力?我想把车子弄回路上,需要他人的帮助,而你就是那位‘他人’啊。”
“不不,两个人是办不到的啦。”一头白发的柿本很爽快地放弃了,不禁令人担心这么没毅力的人有办法当艺术家吗。
“不然,我去你们村子找别人来帮忙行吗?走过去大概要多久?”
“用走的大概二、三十分钟吧。”
“你们村子叫什么名字?”
“小暮村。”柿本说。黑泽忍住想弹响指头的冲动,说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再好不过?”
“没什么。”黑泽含混带过。
柿本早已踏出步子,黑泽连忙跟上。
黑泽在找一名叫山田的男人。山田住在仙台市内,五十三岁,两周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山田是我的下属,这次的官司无论如何都需要他出面作证,可是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他。”前来委托黑泽此事的男子用字遣词非常客气,语气却很蛮横,想必不是干什么正当职业挣钱过日子。黑泽暗自想象,恐怕那个山田也是半斤八两。
“这么说,”黑泽突然想到,“有人并不希望山田出面作证?会不会是那个人把山田藏了起来?”
“或许您很难相信,世上并没有那么完美的藏身之处哦。”委托人露出笑容,像在嘲笑外行人的发言,“通常都会露出马脚啊,要是真有那么完美的藏匿地点,我也很想知道呢。您是否知道哪里有保证隐秘的藏身处呢?”对方反问黑泽。
接下委托之后,黑泽发挥他的正职技术潜入山田住处,公寓外头埋伏了数名牛鬼蛇神般的男子,黑泽避开那些人潜进屋内一看,不出所料,屋内像被翻过似地一片凌乱,没找到任何派得上用场的线索。这时黑泽看到角落有一部旧型电脑,他打开电脑查看残留的资料,但档案都被删除了,黑泽不死心,从皮包拿出CD-ROM插进电脑。档案即使被删除,资料仍会留在硬碟里,于是他开启救援软体,检视救回的档案内容,成功挖出数则相当有趣的资讯,其中之一便是网页浏览记录——山田曾在半个月前上网搜寻“小暮村”这个地名。
黑泽与柿本走出十字路来到柏油路上,冬天的太阳照耀着四下,那座岩壁下方的森林应该出现树荫了吧。“其实我正在找一个人。”黑泽对走在左方的柿本说。
“找人?找谁?”
“一个姓山田的男人。”黑泽说着从外套内袋拿出山田的照片。
“长得一副上了年纪的流氓样嘛。”柿本边走边望着那张照片,兴趣缺缺地回道。
“这个人现在可能在小暮村里。”
“不在我们部落里哦。”柿本说得很肯定,“虽然叫做‘小暮村’,说穿了只是十来个部落聚集而成,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每个部落了不起二十户人家吧,外来者根本无所遁形,要是有长得这么可怕的男人在村里晃来晃去,消息马上就传开来了,我们那边没看到这个人啦。”
黑泽暗忖,山田有没有可能是躲在部落的某处?“能让我在你们村里找找看吗?”
“你去拜托周造,他应该会想办法帮你吧。”
“那是谁啊?”黑泽问:“村长吗?”
“不是,村长是阳一郎。盘阳一郎。”
“pán?”
“姓氏的‘盘’。我说的周造和他完全是两回事啦,周造是木匠。”
“木匠和村长是两回事?”
“差多了,那两人个性可是天差地远啊。周造亲切又乐于助人,你去请他找那个叫山田的下落,他一定二话不说帮你的。没问题啦,他在别的部落也很吃得开。”
“听起来那位周造相当可靠呢。”黑泽说到这,虽然没有确认的必要,他还是问了:“言下之意就是,村长盘阳一郎不太值得信赖喽?”
“是啊。”艺术家先生大刺刺地承认了。
“你能带我去找周造吗?”
“你要找他啊……”柿本搔了搔白发,“可是他刚好是入窟者,你运气还真差呀。”
“鹿哭者?”
柿本很难启齿似地又说了一遍:“入、窟、者啦。”他好像很不想念那个词,说得有点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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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