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留着山本头,拥有柔道选手的体格,肩膀宽阔,衬衫底下的手臂也很粗壮,一身古铜色肌肤。
男子再度高举木棒,黑泽一面站起身,视线没离开男子。男子神情严肃,但圆圆的脸却流露出待人和善的亲切感。
黑泽伸出左掌制止男子,语气强硬地喊道:“住手!”他心想,这人就是周造吧,虽然手持武器试图攻击黑泽,男子身上确实有股温柔的气质,与柿本及花江的描述相去不远。
“你是周造吧。”黑泽想以这个问题打消对方攻击的念头。
不出所料,男子脸颊微微抽动,“你怎么知道……?”
“你在干什么!”话声从黑泽身后传来,又出现一个人了,黑泽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于是他耸了耸肩,转头望向阳一郎。
“黑泽先生,你又跑回来了啊。”
“有些事情挂心,还是回来看看。”黑泽也朝阳一郎竖起手掌,这下便成了右手挡阳一郎、左手顾周造,简直就像双手持枪牵制二敌的架势。
“到底怎么回事?”阳一郎问周造。
“这个人往洞窟里探头探脑的,太可疑了。”
“就算这样,也不至于拿那种东西打人吧。”黑泽指了指周造手上的木棒。
周造与阳一郎互看一眼。
“总之,你别干涉我们村子的事。没必要大老远跑来这种穷乡僻壤管闲事吧。”阳一郎面无表情地淡淡说道。
“我也不想跑来这里找麻烦呀。”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离开我们村子?”
该怎么回答呢?当然,黑泽很清楚要说什么,他只是有些犹豫,该单刀直入还是委婉地陈述?该从结论开始还是先说整个来龙去脉?黑泽瞥了周造一眼。这男的人在这里,也就代表,黑泽的第一个推论——阳一郎企图杀害周造——并不成立,所以剩下的只有唯一一个推论。
“我呢,”黑泽指着洞窟说:“有事找这里面的山田,有人委托我找出他的下落,换句话说,这是工作。”
周造登时脸色一变。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而阳一郎依旧板着脸。
“只是单纯的猜测。我来洞窟是为了找山田,但他不在这儿;然后,应该在洞窟里的周造,人却在那儿,也就是说,现在洞窟里头另有他人,搞不好正是山田呢?会这么怀疑并不奇怪吧?算是猜谜,或是算数吧。”
阳一郎没回应,周造也紧咬着唇不发一语。
黑泽于是继续说出自己的推测:“你利用入窟献祭的习俗来做生意,对吧?”
阳一郎家中保险箱里那本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像是预约时程表的东西,当中出现了山田的名字,与存折的入账一对照,黑泽想了想,得出的结论是——阳一郎接受村外的人委托办事。
“我并不是警察。真要说的话,应该算是对立的一方。”黑泽继续,“我只是说出我个人的想象,想确认我猜对了还是猜错,这样应该人畜无伤吧。”
阳一郎两人依旧沉默。
“这个世上,有些人很希望自己能在某段时间里消失踪影,好比刚犯案的人,或是想撑过追诉时效最后那段时间的人,也有人想逃离某人的手掌心,对吧?”虽然不知道山田是否出于自愿,他可能也是必须暂时失踪的人,而且一定有人不希望他站上证人席。“你们打算做一门生意,那就是协助藏匿这些人一段时间以换取金钱。不,你们已经做了一段时间了,不是吗?”
“那和入窟献祭有什么关系?”阳一郎的声音非常冰冷,乍听之下,黑泽也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只是把人藏在村子里很容易被发现,所以必须关进洞窟里。由于入窟期间能确保不会有人接近洞窟,又有备餐者这个角色,饮食不成问题,没有比这更完美的藏匿处了。”
“但是,你可能已经听说了,入窟者是透过念珠抽选出来的。”阳一郎说。
“虽然只是我的直觉,我想抽签也是你在背地操控,不是吗?当然,并不是每次的入窟者都是你挑的人,只有在一年一度或数年一度接到委托的时候,你才会人为介入入窟者的抽选。”
“人为介入入窟者的抽选?”
“好比说,在骰子上动手脚,之类的。”黑泽说不出自己潜入人家家里打开保险箱的事。
“是哦,然后呢?”
“为了让外来的委托人躲进洞窟,抽中签的正牌入窟者势必得让出洞窟,对吧?也就是说,抽中的一定得是知道内情的人,入窟者必须是共犯。”黑泽说到这儿,斜眼瞄了一眼周造,“而那就是你负责的部分。”
周造已经放下木棒,一脸坚毅而温厚的神情,静静站着。
黑泽脑中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对了,文吉事件也脱不了干系,对吗?当时你们也谈好要藏匿某个人,但不知出了什么差错,那次抽中的不是周造,而是文吉。”
“凡是都免不了有差错。”
阳一郎的声音仿佛撼动着林中树叶落尽的枝桠。
“是骰子出了差错呢?还是座位顺序出了差错?”对于黑泽的问题,阳一郎只是笑而不答。“我猜,你们应该是想拉文吉当共犯,答应配合的文吉从秘密出口离开洞窟,却在山中某处不慎摔死,于是为了隐瞒村民,你便将文吉的尸体搬回洞窟里,是这样吧?”
“那个男的,文吉,很花心。”阳一郎终于开口了,但他的遣词与语气之平淡,与其说他承认了黑泽的臆测,更像只是在思索着种种臆测且乐在其中,“所以我一找他谈合作,他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你怎么和他谈的?”
“文吉有个情妇,住在山形那边,可是奸情被他妻子发现之后,妻子看他看得很紧,这下他就没办法三天两头往山形跑了。”
“不能乱来了。”
“我是这么和他谈的,我要他偷偷溜出洞窟,这段入窟期间就待在山形那边和情妇玩个够再回来。这么一来,洞窟空了出来,文吉也不会泄漏秘密,一石二鸟。不出所料,文吉一口答应了,一想到老婆绝对料不到自己这个入窟者竟然会跑去山形,他开心不已。然而,果然是好事难成,文吉摔落悬崖死了,大概是在哪儿滑跤了吧,幸好第一个发现的是我,于是我便和周造合力将文吉的尸体抬回洞窟。”
“阳一郎,别再说了!”周造厉声说道。
“放心,我在这儿听到的所有事情,一走出那条碎石子路就忘光了。”黑泽扬起眉毛。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周造偏着头说道。
“我希望你能相信。”黑泽回道:“所以呢,山田现在在那座洞窟里吗?你们收了钱,得负责藏好他对吧?”
阳一郎没回答这个问题,紧抿着嘴一声不吭。周造担心地看了阳一郎一眼。
“让我看一下洞窟里面,这么一来谜底就全部揭晓了。”
“好啊,请看吧。”阳一郎爽快地答应了,黑泽反而觉得很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