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和除拇指以外的四个手指的第一关节处被前来便利店跟我开玩笑的音乐爱好者协会的朋友的匕首割破了,手掌上的伤口缝了五针。虽然还能去打工,吉他却弹不了了。参加演奏会也会有困难。
我放下吉他,拿起了一把匕首。
抢劫犯割破我的脸颊的时候用的那把匕首是什么样子的,我根本不记得了。但是,当我抓住朋友的匕首的时候,那种直接接触刀刃的感触,让我那埋在意识深处的记忆复苏了。
于是,我上街买了一把跟抢劫犯的匕首完全一样的匕首,摸着那锋利的刀刃,我想起了抢劫犯袭击便利店的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情。
小高的墩布砸在抢劫犯的肩膀上的时候,抢劫犯的高领衫被格下去,露出了他脖子上一个鲜明的印记,那是一颗很大的黑痣。
我用包着绷带的右手拿着刀鞘,左手抓着匕首,插进去,拔出来,再插进去,再拔出来,如此反复多次。银色的匕首寒光闪闪,似乎是我内心沸腾着的仇恨在发光。
我把刀刃贴在脸颊上,感到冰凉的刀刃下面潜藏着的灼热在升腾。我把匕首插进刀鞘,别在后腰上,又把短袖衬衣拽出来盖住匕首。我站直身子,左手伸到身后,抓住刀把迅速把匕首拔出来,结果连刀鞘一起拔出来了。
这回我不用刀鞘了,直接把匕首别在后腰上,练习拔刀动作。
不料胳膊肘撞在墙上,匕首掉了。看着刀尖插进了榻榻米的匕首,我认识到那确确实实是一件杀人的武器。
不用刀鞘还是有些危险,于是我别好了插在刀鞘里的匕首之后,背过双手,右手按住刀鞘,左手抓住刀把往外拔。反复练习了多次,越来越熟练了。我想像着面前就站着那个用匕首划破了我的脸颊的抢劫犯,迅速地拔出匕首,刺向他的喉咙。
练了一会儿,总觉得两只手不太利索。于是我把裤子脱下来,用匕首在裤腰部位划了两个洞,又把刀鞘插在两个洞里,然后用鞋带固定好。我穿好裤子,把匕首插进固定在裤子上的刀鞘里,只用左手拔刀。这样一来利索得多,匕首闪着寒光上下翻飞,我的动作越来越熟练。
“Money! No money, kill you!”
我假设我的面前站着那个抢劫犯,右手做出放在收款台上的样子,左手迅速抽出匕首,向假想敌刺过去,或者去割他的喉咙,或者像他刺杀小高的时候那样,刺向他的胸膛。
练了一阵,我觉得够熟练的了,于是穿上皮夹克离开了家。走在大街上,腰间虽然觉得有点儿别扭,但一想到那是一件给我仗胆的武器,连街上的夜景都觉得跟往日有所不同了。现在的我,已经完全孤绝于周围的世界了。
当然,以前的我也是孤绝于周围的世界的,但是,那是一种负面的孤绝感。
我有一种跟这个社会,跟这个世界不相容的感觉,或者说我觉得我被这个社会遗弃了。我也无视那些满脸得意的俗人的面孔,对那些抱有偏狭的价值观的家伙理都不理。
父亲、老师,还有那个叫河原崎的警察的理想世界,如果是一个应该有的世界的话,我宁愿离开那个世界,逃得远远的。这是一个使自己不被毁灭,不被冲走,勉勉强强地保住自己的惟一办法。为了保住自己,我逃进了孤绝里。
但是,我现在的孤绝感跟以前不同了,可以说,现在是一种正面的孤绝感。现在我也想离开父辈们那个理想的世界,但我不想逃跑了。
为了自己不被毁灭,我不能逃跑,我要用我腰间的匕首向那个世界刺去。为了保住自己,我要刺杀那个世界,我从腰间的匕首那里得到了这种力量。
我现在的孤绝感是那个世界将从我面前逃跑或者向我投降时的那种孤绝感。我不像往常那样专门走那些没有行人的小胡同,而是走在大街上。我觉得在人群里的时候产生的孤独感让我感到快乐。我觉得我腰间的匕首可以改变眼前这个疯狂的世界,这个疯狂的世界的具体象征就是那个抢劫犯和那个喊了一声“当心后边”致使小高受伤的奇怪的男人。
有时候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有时候给别人捣乱,有时候对别人的痛苦幸灾乐祸,当别人面临危险的时候装作没事人的样子逃走。这个社会上的人都没有什么特征,他们就藏在没有任何特征的人群里……
我走在路上的时候也好,站在便利店的收款台里的时候也好,每时每刻都忘不了搜寻那两个坏蛋,越搜寻越觉得谁都像他们两个。就拿眼前这个男顾客来说吧,把刀插进他的胸膛跟插进那两个坏蛋的胸膛是一样的,总之是刺向这个变了形的社会。如果把刀插进一个拿着两罐饮料来收款台交钱的二十七八岁的男顾客的胸膛里……
我的左手不由自主地伸向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