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轮泰并非是头一次光临墨城。
他是一个游侠,也是一个浪子,经常在世界各大都市乱跑,他在墨城还有一个女性朋友。有人说,他是天生的“桃花命”。
在墨城的这位女性朋友比较特别,在左轮泰的心目中,不是“路柳墙花”之类的对象,而是有着特别的情感的。他云游四海,想起这位女性朋友就顺道到墨城来走一趟。
此女名朱黛诗,是一位绝色佳丽,曾当选过一届“华埠小姐”,家庭也颇富有,世代久居墨城。祖荫传下来有一座庞大的农场,种甘蔗,还拥有一座糖厂……。
当左轮泰二度光临墨城之际,不想却正值朱黛诗家庭遭遇惨变。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也含着有两代恩怨。
原来,朱黛诗的“满山农场”,是由朱黛诗的祖父朱满山赤手空拳创业的。“满山农场”和蒙戈利将军的农场比邻,同时,有部分的土地还是租用蒙戈利将军的。
当初在开垦时,只是一块荒地,水利没建设好,等于是废地。租用期间是十年,但是经过了朱满山的十年经营,有了极好的成就,收成极丰,使蒙戈利将军的家人看得眼红。于是,租期届满之后,就打算终止租约,要将土地收回。
“满山农场”的糖厂固然是建筑在自己的土地之上,但是随着糖厂的发展,一些附属的建筑物,就建在租赁的土地上了。
蒙戈利将军世代在墨城声誉极佳,以慈善著名,又以讲公道、讲理性流传于民间。朱满山在建厂时也绝想不到蒙戈利将军会见利忘义,将土地硬要收回。
不过,据传说,蒙戈利将军是被底下人蒙蔽了,这老家伙已经老糊涂,根本还不知道这回事。又另有一种说法,是因蒙戈利将军府内的一位管事先生曾向朱黛诗求婚被拒,因而迁怒而加以报复的。
问朱黛诗,她也搞不清楚,实在因为求婚的人太多了,张三李四搞不清楚是谁?反正朱满山苦苦经营了十年,上面还有着各类建筑物的一片土地,将被强行收回是事实。朱满山因而一气成疾,连一条老命也给赔掉了。“满山农场”便开始由朱黛诗的父亲朱三贵接掌,比邻的两个农场就成为仇人似的。
论势力和财富,“满山农场”和蒙戈利将军的农场相比,那简直是差得太远了,“满山农场”处处都在劣势。光说蒙戈利将军古堡后山所开辟的一条公路,就把“满山农场”大好的农田分割成两半。这是将军的特权,凡接近该古堡的土地,在蒙戈利将军认为有筑路的必要时,得由政府议价收买,地主不得有异议,所以,蒙戈利将军府的汽车,是经常在“满山农场”上风驰电掣的。
一天傍晚,朱三贵从农场归来,骑着一匹顽骡,竟被将军府的一位帐房先生开快车,如闪电路过,把朱三贵连人带骡一并撞翻。该车竟不顾而去。
朱三贵经农人救起,折了双腿,他的儿子朱建邦暴跳如雷,手持猎枪,声言要找那位帐房先生算帐。
蒙戈利将军的手下亲信,几乎和蒙戈利将军都是有着一点亲戚关系的。据说那位帐房就是娘舅的侄子,名唤佛烈德,也曾经向朱黛诗求过婚。佛烈德在蒙戈利将军的面前,算是一位大红特紫的人物。他负责两个机构,一间是酒厂,另一间是酒精厂。朱建邦持着猎枪先找到酒厂去,来势汹汹的,使佛烈德的手下也吃惊不已。一些擅长拍马屁的家伙早给佛烈德传递了消息,让他躲避风头。
朱建邦又赶到酒精厂,却在该厂内和佛烈德的爪牙起了冲突,几至动武。朱建邦人势孤单,在厂内朝天开了一枪。
这一枪却酿成大祸。酒精厂全是易燃之物,因为那一枪,引起了火灾。刹那间,风趁火势,把酒精厂烧光了不说,接连着将酒精厂附近快要收成的甘蔗田也一并烧掉了好几亩地。因之,这场祸事便打起官司来了。
朱三贵因年老折腿,伤势颇重,两个儿女立刻送他去美治疗休养,一方面也是不愿他老人家再在病榻上为此事操心。
佛烈德代替蒙戈利将军提出控告。这种官司,终归是有偏袒的。朱建邦被治安机关扣押,罪名是危害公共安全,还附带民事赔偿一间酒精厂和数亩即将收成的甘蔗田!
朱家假如答应赔偿的话,官司自然可以了结,但由此官司,朱家便告完全破产了,“满山农场”就此成为历史上的陈迹,蒙戈利将军古堡附近,将是一个人的土地了。
佛烈德知道朱家的困境,特别又提出无理的要求,假如朱黛诗肯答应嫁给他的话,蒙戈利将军即会放弃这场诉讼,所有的损失,就由佛烈德当做聘礼,送给朱黛诗小姐。
这时,左轮泰刚好光临墨城,他听到有关“满山农场”的不幸事件,也看到朱黛诗每日以泪洗面。左轮泰原是最懂得惜玉怜香的,何况他和朱黛诗小姐的交情特别,他义愤填膺,打算和蒙戈利将军的爪牙较量一番。
左轮泰曾经考虑过,以蒙戈利将军在墨城的声誉地位和他平日的言行举止,绝不像是“军阀”似的会鱼肉百姓,必然是他的手下欺上瞒下,胡作妄为。尤其是那个佛烈德,“狗仗人势”,存了心和朱家过不去。
这件事情假如由蒙戈利将军亲自出面,也许会容易解决的。蒙戈利将军以慈善为怀,他在社会上有慈善家的好名声,富甲一方,拥有的土地彷如一个“小王国”一样,以一间酒精厂和几亩甘蔗田的收成,在他的财势而言,等于九牛一毛,不会当做一回事的;但对朱黛诗一家人,就几乎要倾家荡产了。
左轮泰想过,他若能进入蒙戈利将军的古堡去,找着这个老头,当面和他将事实说明,事情该可以迎刃而解,他相信蒙戈利将军是绝对讲理的。但是那座古堡,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布置得固若金汤。想偷进古堡去,谈何容易?
左轮泰是自远道而来的中国人,墨城的情形对他甚为陌生,要找关系,和蒙戈利将军也攀交不上。据说,墨城的市长有要事去拜会蒙戈利将军,有时也是看不见这位老先生的,在门卫处等候上几个小时都不足为奇。蒙戈利将军不高兴接见时,还会“打回票”,这些都不在话下。
有些地位和蒙戈利将军相等的要人,若要和这位老先生约晤时,必须预先约定时间,否则也不容易会面呢。
有着这许多原因,左轮泰想和蒙戈利将军当面谈判,实在不容易。他动了很多的脑筋,无奈“侯门深似海”,都不是办法,除非冒险夜探古堡。
听说墨城的博览会正展出蒙戈利将军的两件中国宝物,左轮泰灵机一动,假如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自然可以引起这位老头儿的注意了,那时候就不再怕他的手下欺上瞒下刁难,这比夜探古堡简单多了。
以左轮泰毕生的行径,盗宝并不困难,只要用点计谋即可。
那两件中国宝物,是如何流传到蒙戈利将军的手中的?没有人知道。但是那是蒙戈利将军的收藏中极为珍贵的两件宝物。墨城博览委员会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用尽了多少要人的情面,好不容易才将蒙戈利将军说服,请他将两件宝物展出。单为这件事情,据说墨城的市长跑蒙戈利将军的古堡就跑了有数十次之多。
博览会许下诺言,负全责不惜代价保护该两件宝物展出的安全,因之,出动警卫,买高价的展览保险,还特别建筑了天坛。
左轮泰除了他的枪法出名之外,下层社会污七八糟的把戏他全懂,光说搞“无头窃案”,他从来没失过风的!
左轮泰自夸,是智慧高人一筹,实际上说,他是“下三滥”的事情懂得多,在行事之先,又肯多费脑筋至“算无遗策”方休,左轮泰既考虑到盗宝,第一件事就是先行“踩道”,得把现场上的路线摸索好,然后再计划进行的方式。
但是非常不幸,他首先进入博览会的场地,就碰上了仇奕森。
仇奕森和左轮泰都是在江湖上成名的人物,谁也坍不起台的,固然左轮泰和仇奕森之间并没有交情可言,但是江湖上说“识英雄重英雄”,两个人的声誉地位不相上下,都是后起者的偶像,就得互相尊敬。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左轮泰有把握战胜很多的庸才,但和仇奕森较量,他还得加以考虑。仇奕森在江湖上的侠义事迹令人钦佩,他也好像是从来没有失败过呢。
为什么事情会这样的巧合呢?左轮泰刚开始“踩道”就碰上了仇奕森。而仇奕森又刚好是那间负责展出的保险公司的至要好友。
以仇奕森的性格而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假如有人企图盗宝的话,他会不过问吗?假如仇奕森负责展览现场,进行盗宝可不会那样的顺利。
左轮泰在江湖上朋友的面前,表现出“明人不做暗事”,已经把话说明了,仇奕森自会提高警觉加以防范,左轮泰不免困惑,该怎样进行盗宝呢?对付那些警卫和保险公司雇用的私家侦探都很简单,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稍用诡计即可将他们耍弄于股掌之中,但是对付一个仇奕森可没有那样的简单。
左轮泰回到“满山农场”,面呈忧郁之色朱黛诗非常关心,自然,她是不希望左轮泰冒险盗宝的。
左轮泰苦笑道:“我遇上了一个极其高明的对手——仇奕森,你可曾听说过这个名字?”
朱黛诗想了半晌,说:“是否是当年雄据赌城,后来被他的爱妾陷害,悬冤狱十年的仇奕森?”
左轮泰愕然说:“你对这个人好像挺熟悉的?”
朱黛诗说:“仇奕森越狱报仇的一段故事很迷人的!”
左轮泰说:“他的绰号叫‘老狐狸’,因为唇上蓄有一撮小须子,也有人称他为‘骚胡子’,很多女性遇上他都会着迷的!”
朱黛诗不解,说:“为什么仇奕森会和你成了对手呢?”
左轮泰说:“中国馆宝物展览场所雇用他做保镖,我要盗宝,岂不就‘对’上了吗?”
朱黛诗吁了一口气,说:“我早已经向你劝告过,不要想入非非,盗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就像是要在千军万马中取上将的首级……”
左轮泰不服气,说:“难道说我发现仇奕森站在对方就放弃了吗?”
“不!并非是因为仇奕森的原因,在博览会中盗宝是很难办得到的!”
“就是因为很难办得到,所以才会惊天动地,这个消息会传扬全世界……”
“但是假如你逃不出法网呢?”
“这方面,我还从来没有失算过!”左轮泰非常自豪地说,好像有决心要和仇奕森一斗。
“你别只想到成功的一面,可得要考虑到失败的后果问题……”
“黛诗!”左轮泰很严肃地说:“你得了解,想赢得和佛烈德打的一场官司,要赢得和蒙戈利将军当面谈判,除了盗宝,恐怕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朱黛诗仍然反对,摇首说:“恐怕你只是嫌‘左轮泰’三个字的名气还不够大,想斗败仇奕森而独占鳌头!”
左轮泰笑了起来,说:“斗仇奕森只是一种兴趣上的问题,最主要的还是解决‘满山农场’的困难!”
朱黛诗戚容满脸,眉宇紧皱说:“我很感激你关心‘满山农场’的问题,但我总觉得盗宝是一种不大光明的手段!”
“这总比你将农场祖业双手拱人,或是屈身下嫁手段卑鄙恶劣的佛烈德来得高明一些!”
“左轮泰,你这样做,会使我担心的!”
左轮泰含笑说:“你担心的,恐怕是仇奕森吧,在未斗法之前,谁也不知道谁的手段如何?我想我会胜过仇奕森一筹的!”
“万一你失败了呢?……”
“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也与‘满山农场’无关!”
朱黛诗长叹说:“唉,左轮泰,你这样关切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是好?”
左轮泰傻笑说:“我为卿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赏我一吻,于愿足矣。”
朱黛诗娇嗔说:“在我看来,你才真的是一个‘骚胡子’呢!”
她自动投进左轮泰的怀抱。
绰号“阴魂不散”的大骗子骆驼,为什么也会至墨城盗宝?这故事说来话长。
距离墨城两百多公里外,有一个叫做“三岔港”的海岛,风景如画,有“世外桃源”之称。该海岛上,有五分之一的地是属于一位华裔富豪林边水的。
林边水这名字取得有点古怪,他出娘胎时,父母曾找算命先生为他排过八字,说他“五行欠水”,“水为财”,有了“水”就有“财”,因之取名边水,加上林姓,就名为林边水。
林边水也是刻苦成家的,过埠来到三岔港,开垦荒地,畜牧牲畜,娶妻后,生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五行欠水”,所以取名林淼,有三个水字叠并。说也奇怪,自从生了这个有三个水的儿子后,就此暴发!农场日渐扩展,占了三岔港五分之一的土地,以后发展的事业无往不利。
暴发户各会有不同的嗜好,譬如说,不少人就喜欢附庸风雅,交结“骚人墨客”,收集名人字画,蒐集稀世古玩宝物。林边水就是喜欢收集古宝,尤其是各国具有时代性的古玩,他会不惜代价收购,反正他这一辈子,钞票是花不完了。骆驼便是应林边水之邀游览墨城的,所有的费用完全由林边水负担。
骆驼的这次旅行,是含有赌博性质的,赌资是十万美金,这一局钜资的赌博,是由骆驼的拜把弟兄常老么促成的,是以“盗宝”胜败为赌注。假如骆驼盗宝成功,便赢得十万美元;若盗宝失败,则输给林边水十万美元;常老么为见证人。
林边水为什么会干这种荒唐性的赌博?说来话长,暴发户是经常会做一些莫明其妙的事情的。一个人在突然发迹的情况下,最怕的就是别人不知道他有钱。林边水以不惜重价收集古玩来标榜他的财富,更交结显要富豪商贾,经常展示他的古玩。蒙戈利将军也曾被邀请参观他的古玩,但林边水所得到的只是一阵冷嘲热讽。
他被反邀请到蒙戈利将军古堡参观蒙戈利将军的宝藏。光是那两件中国古代帝皇时代的古物——珍珠衫,龙珠帽,就使林边水所有珍藏的古玩完全失色。
蒙戈利将军嘲笑他说:“这是属于中国的东西,你的收藏虽多,但是对这种无价之宝,竟连见也没有见过,岂不是使人笑掉大牙?”
林边水脸色如土,无地自容。
暴发户最受不了的是被人当面揶揄,下不了台。固然,若论财富的话,林边水较之蒙戈利将军还相差得很远,但是暴发户是管不了那么多的,他有意和蒙戈利将军杠上。
林边水曾派说客,请蒙戈利将军把两件中国古物相让,但换来的又是一顿嘲笑,蒙戈利将军说:“林边水只有三岔港五分之一的土地,等他占有了整个三岔港所有的土地再说!”
林边水得到回报后,认为是一种凌辱,便夸下了海口,无论如何要自蒙戈利将军的手中夺得那两件宝物。
墨城的博览会是一个绝佳的大好机会,蒙戈利将军经博览会的邀请,将两件中国宝物在中国馆处展出,林边水经过一番考虑,有意请“高手”将它盗出。
此消息先传到骆驼的把弟兄常老么处,常老么亲自前往拜访林边水,推荐骆驼!
林边水说:“我是有身价有地位的人,偷东西的事是不能干的,但假如宝物到手,随便出多少钱,我都可以购买……”
常老么说:“你别搞错了,骆驼是一个收山归隐的老江湖,偷鸡摸狗的事情绝对不会干,同时,他的身价地位也不在你之下……”
林边水不服气,说:“骆驼有多少土地?”
“五湖四海,凡是骆驼所到的地方,都可以算是他的土地,只要他肯要的话!”
“呸!这是吹牛皮唬孩子的话!他有多少钱?”
“嗨!骆驼视金钱为粪土,单说东南亚地方,任何慈善机构,都曾有过骆驼的捐款,他自己就拥有孤儿院和养老院十余所之多,行善遍天下,侠义震江湖,你还问他有多少钱吗?世界上最大的赌注就出自骆驼的手,他曾下一着棋,输掉了中东地区的油井十余顷!”常老么夸张地说。
林边水认为是吹牛皮,说:“癞蛤蟆打呵欠,只见一张大嘴巴,那有何用?假如骆驼有钞票的话,我可以和他赌一局!”
“怎样赌法?”
“假如他能将博览会中的两件中国宝物盗出来,我输;若盗宝失败,我赢;如此岂不风雅?”
常老么即说:“赌多少钱?”
林边水考虑了片刻,说:“赌一万美金!”
常老么大笑起来,说:“一万美元在骆驼的眼中,连给他的乾儿乾孙每人做套新衣裳都不够!”
“哪来的那么多乾儿乾孙?”
“骆驼有十余所孤儿院,每个孤儿,都是他的乾儿乾孙!”
“那么要赌多少?”
“以骆驼的脾气,可能会要在你的土地上建一所如孤儿院、养老院或残废收容院之类的慈善机构,‘用你的钱砸你的肉’,还替你做好事,他会提高兴趣的!”
林边水脸红耳赤,再问:“那么要赌多少钱?”
“筹码不妨尽量提高!”
“五万美元如何?”
常老么嗤笑,说:“林边水富甲一方,但是出手就不够大方了!”
林边水的脖子粗了,说:“那么你出个数字!”
“至少十万!”
“十万?……”这位暴发户不禁打了个寒颤,顿时想到起家的艰苦了。
“你要想想珍珠衫和龙珠帽的价值!难道说,十万元的赌注会教你破产不成?”
“十万美元?”他喃喃地念着,额上也现了汗珠。
“好像生意谈不拢了呢!”常老么趁机煽火。
“好的!一句话,我只怕骆驼输掉后拿不出钱来!”林边水粗着脖子说。
“笑话,十万美元在骆驼的眼中就像牛毛一样!”
“别说大话,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骆驼又用什么给我保障?”
“骆驼的习惯是要接受邀请的!”
“我俩联合出名行帖邀请,摆下大宴如何?”
“旅费谁出?”
“十万元赌注的买卖,还斤斤计较区区的旅费吗?”林边水瞪大眼睛说。
“你是有目地的,而骆驼可以拒绝不赌!”常老么说:“至少你要替他买一张头等来回机票,订下酒店房间,以示至诚邀请,骆驼既然到了,‘骑虎难下’,自然就会和你赌上这一局!”
“难道说,你在事先没有和骆驼串通好吗?”
“不!这只是临时动议,我和骆驼已经有七八年未见过面了,很想沾你的光,弟兄畅叙一番!”
“搞你们这一行的,任何话都不足以采信!”
“但是交朋友你倒要选择这一行呢,它代表了人类最高的智慧!”
林边水敌不过常老么的“舌底莲花”,终于答应骆驼的旅费及全盘招待。
骆驼是一个极其闲不得的人物,静极即思动,一段时间不做案子就会技痒,自从他在夏威夷和国际间谍斗法之后,简直是闲得发慌。刚好,常老么和林边水的大红帖子到了!
常老么是他的拜把兄弟,红帖子到了,必定是有重要的邀请,但是林边水是何许人也?骆驼不知道,帖子是由林边水和常老么联名发出的,这两个人之间,有着什么关系呢?
另外,骆驼又收到一封电报,是常老么单独署名的。电文是简单的几行字,说:“骆大哥想必会高兴到三岔港和墨城一游!”
这封电报没说出个理由,常老么的葫芦里卖什么药呢?骆驼没多作考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飞机票是现成的,于是欣然就道。
骆驼飞抵三岔港后,常老么和林边水亲赴机场迎接。
林边水一看骆驼的外表,心中不乐,心想,凭这人的长相,哪会有这么大的能耐?他真能在墨城的博览会盗宝吗?好在这是赌博,假如他不能在博览会中盗出珍珠衫和龙珠帽,那么他的十万美元是赢定了。
晚间,林公馆大排筵席,为骆驼洗尘。席间,宾主把盏言欢,气氛甚为愉快,酒过三巡,菜过八味,常老么说出墨城博览会的宝物展览。
常老么说:“中国的国宝流失在外国人手里,实在丢国人的颜面,林边水有鉴于此,特地请骆老大哥到此磋商!”
骆驼两眼灼灼,刹时呵呵大笑,说:“原来两位请我到此,是教我去盗宝呢!”
常老么说:“林边水已下了十万美元赌注,说你办不到!”
骆驼看常老么的脸色,就知道他的用意,说:“假如我办到了呢?”
常老么说:“林边水输给你十万美元,绝无怨言!”
林边水立刻插嘴说:“假如骆大哥办不到时,该怎么办?”
常老么说:“骆大哥倒输给你十万美元,不是很简单吗?”
骆驼瞪了常老么一眼,以责备的口吻说:“你是绑着鸭子上架了!”
“骆大哥难道会输不起吗?”
骆驼顿了顿说:“展览会场我还没去看过,不知道防范的情形如何?”
常老么说:“凭骆大哥的智慧,管它是铜墙铁壁,你也不会在乎的!”
林边水以讥讽的口吻说:“听骆大哥的语气,好像不愿意下赌注呢?”
骆驼迟疑着说:“展览会期有多久?”
“三个月!”常老么说。
“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动脑筋!”骆驼咧大了口,露出两枚大匏牙说:“可以赌!”
“十万元可不是个小数目!”林边水仗着财大欺人,故意这样说。
“现成的钞票向我的口袋里飞,我还怕赌吗?”骆驼说。
“我们怎样赌呢?”林边水问。
“你打算怎样赌?”骆驼反问。
“我们双方摆出现钞,订个契约!”
“那有偷东西订契约之理?”
林边水搔着头皮,露出困惑之色,他对这两位以“骗”为业的江湖客无法信任,说:“我们双方都应该有个保证!”
常老么说:“我做证人!”
林边水笑了起来,说:“你们是拜把弟兄,胳臂总归是向内弯的,也许会玩花样!”
骆驼两眼灼灼,眼睛在那所巨大的客厅内溜来溜去的,边说:“总可以有折衷办法的!”
林边水说:“我反正可以拿出现金十万美元,但是要获得适当的保障!”
骆驼立即拿出他的支票簿,毫不犹豫地签出十万美元的票额,吹干了上面的墨水,扬着说:“十万美元在我也是很普通的数字,你又如何给我适当的保障呢?”
林边水瞪大了眼,呐呐说:“你会是空头支票吗?”
骆驼冷笑说:“美国花旗银行最好的户头,帐户号码在此,可随时拍电报去询问,现金随时是充足的!”
林边水有点不大相信骆驼会有如此多的财富,此人其貌不扬,不像是个财主,他凭什么呢!靠行骗发的大财吗?
常老么连忙打岔说:“林边老,你别搞错了,骆大哥的这一身打扮,是故意的,他的财富不在你之下呢!光是他办的孤儿院,养老院、盲哑学校,占地就足有你所有的产业那么大,十万美元在骆大哥的眼中,还不算是一个怎样的数字呢!”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要赢得你的十万美元替你积福积德,救活许多世上凄凉的不幸人!”骆驼笑眯眯地说:“林边水老先生大概平日不大做好事吧?”
林边水哼了一声,说:“在我的土地上,差不多每一个人都是唤我林善人的!”
“既然如此,何必斤斤计较金钱的问题?我们将它当做慈善游戏不就行了吗?”骆驼说。
“你能保证你支票不空头,我们就赌……”
骆驼反手指着客厅一隅的一只保险箱说:“这保险箱是拧号盘和钥匙两用的,我俩各置十万元进内,保险箱的号码由你设定,钥匙交由证人常老么保管,以三个月为期,我若能盗出宝物,大家一起开箱,支票和现金我一并取走;我若盗宝失败,常老么将钥匙交还,保险箱内的所有全属你的,我绝无怨言!”
林边水一想,他虽然拿出十万美元,但是所有的钱仍然存放在他住宅里的保险箱内,骆驼和常老么就算噱头更大,那张支票也是空头的,他们总不致于会将保险箱内的现金偷走;不论盗宝成功与否,这样做,至少他并不会上当,也没有什么损失。
林边水考虑再三,终于说:“好的,就这么办!”
骆驼立刻毫不犹豫,就将支票交到林边水的手中,边说:“墨城博览会的会场我还没参观过,看情形,得立刻动身赴墨城去才行!”
林边水又注意他开出的那张支票,疑惑说:“你没看过现场就下赌注,不嫌过早吗?”
“我经常将赌博输赢当做游戏!”骆驼很自豪地说:“但话说回来,这类的游戏我还从未输过呢!”
林边水离席,趋至他的保险箱前,先旋转号码,然后掏钥匙打开保险箱。为表现他的财富,保险箱内作了一番整理,地产房契股票,支票现金,还有一些值钱的他人抵押的饰物全搬出来,又搬了进去,作了“亮相性的展览”,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背后站着的两个人全是闻名的大骗子。
林边水清理出保险箱内的一只抽屉,一面点出了十万美元现钞,连同骆驼的支票一并放进内,说:“这只抽屉就是了,三个月后,它属于你的还是我的,就可以分晓,到时候,谁也不要反悔!”
骆驼揉着双手,兴奋地说:“你的钱财露了相,使我能提高勇气百倍!”
林边水睨了骆驼一眼,说:“你什么时候动身到墨城去呢?”
骆驼说:“马上就走!”
“到墨城去恕我不能奉陪,所有的开支全是我的,所以,我派一个人跟你们去,并非监视你们的工作进行,而是教这孩子长长见识!”
常老么大感诧异说:“林边老的意思是,让你的公子和我们同行?!”
“一点不错!”林边水说着,击了击掌,招来了下人,吩咐他们将大少爷林淼找来。
常老么忙说:“这多危险,万一事败,岂不连累了你的公子?又间接的连累了你?”
林边水说:“你们大家可以不住到一起,也可以装做互不相识!”
骆驼笑了起来,说:“林边老是要看我们如何下手呢,苗头不对时,他就让大少爷溜掉,撒手不管了!”
不久,这位暴发户的大少爷林淼已走进客厅,这孩子倒是长得眉清目秀,脸肥团团的,不像他的父亲那样庸俗,二十来岁年纪,翩翩少年,西装笔挺,袖扣、领针各种饰物齐全,梳着小飞机头,皮鞋刷得雪亮。
林边水介绍说:“这是小犬,来见过骆伯伯,常伯伯!”
林淼很礼貌地向这两位长辈一一鞠躬,没有一点纨裤子弟的气质。
骆驼说:“孺子可教,将来可能比他的老子更有出息!”
“还请两位伯伯以后多多指教!”林淼彬彬有礼地说。
骆驼呵呵大笑,说:“跟我学能学出什么东西?”
“骆驼伯伯名满全世界,凡听过您的故事的人,莫不肃然起敬!”
骆驼瞪大了眼,说:“你曾听过我的故事吗?”
林淼指着常老么说:“常伯伯早已经讲过啦!”
常老么脸色尴尬,耸肩说:“我无非是想促成你们之间的交易!”
“交易?……”林淼感到不解地说。
“大人的事与你无关的!”常老么忙打岔。
林边水说:“小子对你发生兴趣,是他自告奋勇跟你们到墨城去的!”
“但是苗头不对时,你要有一个原则——‘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切不可迟疑!”骆驼关照说。
“骆伯伯要做什么事?为什么第一件事先学逃亡?”林淼的话,惹得大家全笑了。
“嗨,你骆伯伯爱缺德,惹麻烦,但他总能化险为夷,只怕你跟着他受累而已!”常老么又连忙解释,一方面跟骆驼挤眼,表示林淼对盗宝并不知情。
“我们的交易,谈到此为止,大家都很满意,现在,我另外有一个要求!”骆驼忽地扬起了手向林边水说:“听外面传说,林边水老先生是一位古玩收藏家,据说,你有一座极其奢侈的藏宝库,不知道可否让我开开眼界?”
林边水最高兴受人恭维,忙说:“当然可以!”
林淼忙说:“我带路!”
于是,林淼走在前面,由那所巨大的客厅出了回廊,七拐八扭的。林边水的这栋大厦并非是一天盖起来的,林边水发了多少财,便盖多大的屋子,一栋一栋地增加,就用回廊将它连接起来,自然,用这种方式盖住宅,就会显得有点古怪。
越过那七拐八扭的回廊,来到一间铺有大红地毡布置得古色古香的会客室。瞧它一律是红木家俱,云石桌椅,还有贵妃床、太师椅之类的摆饰,墙上挂满了名人字画,真假莫辨。
林淼拉开一道墙帘,露出了一扇巨型的铁闸门,门上装置有好几种巨锁,其中有绞盘形状的对号锁。
林淼边拧号码,边说:“假如号码拧错就去扳门闩的话,警铃会大作,整间屋子每个角落以及林家花园内外,所有的警铃全会响,若有人企图在此盗宝的话,一定会倒霉的!”
骆驼取笑说:“你的意思,是否希望我在这儿先惹点麻烦,捣捣蛋?”
林淼大愕,忙说:“我没这个意思,千万不要误会!”
林边水赶忙趋上前,以身体挡住旋转号盘,以防被骆驼及常老么偷窥。
骆驼和常老么一挤眼,同时来了个向后转,坦然表现出他们并无邪念。
开锁的钥匙是一直挂在林边水的腰间的,拧过了绞盘旋锁之后,掏出钥匙,那扇闸门便告打开了,里面就是林边水的私人宝库。那宝库内布置古色古香,天花板上是中国古典图案的砌花,悬吊着宫灯,有四根宫廷式的盘龙柱,地方宽大,有如一座宫殿神龛。
林边水是暴发户,并非古董收藏家,他连如来佛和观世音的石像,庙宇里搬出来的泥菩萨、石狮子,都当做古董供了起来,倒也还琳琅满目的呢。古董架子恐怕是林边水自己设计的,四四方方,工工整整,有点像中药铺子里的药柜,也像庙堂里供神位的。
骆驼背着双手,哈着腰,随同林边水逐一参观他的宝物。值钱的东西固然不多,但也不在少数,有一对玉如意倒是货真价实的。膺品不少,怪不得蒙戈利将军被邀请参观过后,惹来的是一顿嘲笑。
林边水口若悬河,逐一介绍他的珍藏,说得天花乱坠。某一件宝物是出自宋朝,某一件古物是唐代的,连烂石头也出自清代宫廷!
最可笑的是有两件锈铁条,其中一件是带着齿状条形的,假如放置在旧货摊,顶多是几角钱一斤就可以卖掉,林边水硬说它是曹操所有的“狼牙剑”;另外一支锈铁,则说是韩信背的宝剑。
暴发户也有自尊心的,任何有关面子上的事情不能给他当面拆穿,否则真会拼老命的。骆驼笑在肚子里,脸色十分严肃地欣赏,还不时的频频点头。
“你的评价如何?”林边水忽地提出问题。
“有两种看法。”
林边水不懂,怔怔对着骆驼,以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骆驼咧大了口,露出大匏牙,一副讨人嫌的形状,很教人不愉快。
“怎么说?……”林边水问。
“比方说,”骆驼指手画脚地说:“一个人收藏古物,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收藏‘至宝’,也就是无价之宝!没有人能估计出它的价值如何。”
“当然,收藏家都是如此!”林边水说。
“另一种,悉数收藏膺品,反正唬外行!土包子看不出它的真伪呢!”骆驼笑吃吃地说。
林边水脸色大变,说:“你是说我的古物收藏室里全是膺品?!”
“不!真假参半!”
“哼!真是口出诳言!”
“以你的财富,可以聘请一两位专门制造古玩的专家,这种人才可以替你制造出独一无二的古物,有此一件,可以傲视天下,连蒙戈利将军也不敢向阁下乱下评语了!”骆驼笑吃吃地说。
林边水气得脸红脖子粗,暴发户最忌讳这类的事情,珍藏的宝贝被人指认为膺品,等于是一种侮辱。他已被蒙戈利将军激怒过一次了,骆驼是第二次。林边水自觉不是蒙戈利将军的对手,因此他邀请骆驼盗宝企图出一口气。现在骆驼又硬指他的宝藏中大半数是膺品,怎能教林边水不恼火呢?凡参观过林边水的宝藏室的,差不多每一个人都是赞不绝口的,只有这么两个人不识相。
常老么连忙打圆场,向骆驼说:“今天我们参观林边老的‘宝藏’,只是附带性的,主要的买卖,还是在墨城,别忘记了你们打的赌!”
骆驼明白常老么的用意,起了一阵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