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8点时,刚才那个女人进来收拾餐具。就在她收完时,响起了敲门声。餐厅里只剩下枪中、甲斐、忍冬医生跟我四个人,其他五个人都去沙龙了。
“对不起,这么晚才拿来。”敲门进来的是那个叫的场的女人,“我找不到比较好的收音机,这台已经很旧了,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就借给你们。”说完,她伸出了拿着黑色收音机的右手。那台收音机大约如同一本《广辞苑》(字典)的大小,的确是非常旧的机种。
“啊,不好意思,”枪中走到门口,接过她手中那台收音机,“谢谢你,麻烦你了。”
“里面没有电池,请用那里的插座。”女人指着通往沙龙那扇门旁边的插座。
“谢谢,还有……”枪中想再说什么,女人却扶着眼镜镜框,点头致意说:“昨天鸣濑应该说过吧,晚上最好尽早回房休息,可能的话,请在10点前解散。我先告辞了。”
女人说完就匆匆离去了。碰了一鼻子灰的枪中,把收音机抱在胸前,耸耸肩说:“一点都不可爱。”再转向彩夏,“喂,彩夏,我借到收音机啦!”
彩夏立刻从沙龙敞开的门冲进来,拿过枪中手里的收音机,放在矮桌边,兴奋地把插头插在插座上。接着又忙着找开关、拉天线,手忙脚乱了一阵子,才听到喇叭中传出一堆杂音。
“新闻、新闻……”彩夏没坐下来,迫不及待地转动着调频钮,“啊,都没播新闻呢。”
“不会有事的,彩夏,”甲斐移到靠近收音机的坐位上,说,“如果是引起大灾难的强烈火山爆发,就会有新闻快报,我想一定不是很大的火山爆发。”
“是吗?”彩夏还是显得很担心,继续转着她想听的频道。
“……继续播报原山火山爆发消息,”就在彩夏不停扭转中,收音机传出了男性播报员的声音,夹杂着嘎哩嘎哩的杂音,“12年来一直很平静的伊豆大岛三原山,在15日傍晚发生了火山爆发,现在还持续冒烟、喷火。东大地震研究所表示,熔岩已经开始在火山口底囤积,预计此火山活动将会长期化。16日上午10点多时,还连续发生了数十多次有感地震,所幸,未直接对城镇与当地居民造成损害。目前,喷火并没有越来越激烈的倾向,甚至还涌进了一堆观光客,欣赏把天空点缀得像烟火齐放般的火山喷火……”
“听到了吗?”枪中笑着说,“看来,目前状况并不严重,也没有人受伤。”
彩夏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收音机,说:
“可我还是很担心呢,我六七岁的时候也爆发过一次,好可怕,好像整座岛屿都要沉下去了。”
“不用担心,还涌进了一堆观光客呢。”
“可是……”
“有危险的话,政府马上会发布逃难指示,不会放任不管的。”
“……继续为各位报导下一则新闻。今年8月在东京都目黑区的李……”
“哎呀!”彩夏突然尖叫一声,随之收音机就从桌上滑落下来了;好像是彩夏的脚钩到了电线。
“你没事吧?”
枪中从椅子上站起来,奔向彩夏。坐在附近的甲斐也一脸错愕,半站起身来。彩夏赶紧蹲下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收音机。
“啊,会不会坏掉了?”
新闻播报中断了,喇叭发出瓦斯外泄般的咻咻杂音。
“我看看,”甲斐从惊慌失措的彩夏手中接过收音机,“不要紧,只是掉落时的震动,让频道跑掉了而已。”
“那就好——啊,讨厌啦,天线歪了。”
“收进去就看不出来了。”甲斐一转动调频钮,就传出了另一个频道的音乐节目。
“啊,等一下,”我想听清楚刚才那则新闻,所以要求甲斐,“可不可以调回刚才那个新闻报导?”
“怎么了,铃藤,”枪中问,“难道你想去看那个火山?”
“不是,我只是想听清楚后面播报的那则新闻。”
“什么新闻?”
“你没听到吗?新闻报导说‘今年8月在东京都目黑区的李……’,我只听到这里,不过,我想下面应该是目黑区的李家。”
“目黑区的李家?啊,那个案件啊。”
“我想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新的进展。”
“原来如此。”
“铃藤,新闻好像已经结束了。”转动着调频钮的甲斐,眼珠朝上望着我,说,“已经进入广告了。”
“那就算了,也可能是我听错了。”当时杂音很大,播报声不是很清楚,我也没有自信是不是真的听到了那样的内容。
甲斐收起有点弯曲的天线,关掉开关,拔起插头,把电线整齐的缠绕在把手上说“再掉落一次就完了”,把收音机靠墙放在插座附近。
沙龙的门一直敞开着,所以,坐在沙龙里的人,应该也都听到了这边的对话,可是,没有人继续谈“那个案件”。甲斐跟彩夏当然知道我想说什么,只有忍冬医生一个人,愣愣地看着我们,但是,大家都不想做特别的说明。
稍过片刻,兰从沙龙走过来。
“忍冬医生,”她走向脸色沉闷,跷着短腿,嘴里咬着糖果的老医生,“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啊?”医生迟缓地坐直了身子,“拜托我吗?真难得……啊,我知道了,你今天一直在吸鼻涕,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有一点。”
“要不要我帮你看看?该带的药我都带来了。”
“不用了,没那么严重,”兰虚弱地摇摇头说,“我只是昨晚没睡好。”
“我知道了,”医生点头说,“你只是想跟我要安眠药?”
“有吗?”
“有是有啦,不过,发烧时吃不太好,你发烧吗?”
“没有,只是鼻子很痒而已。”
“会过敏吗?”
“不会。”
“嗯,那就好,我给你一种非常有效的安眠药。”忍冬医生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看着异常温驯地向他致谢的兰说,“你看起来真的很疲惫,今天晚上好好睡吧。”
“谢谢。”
“我的皮包放在房里,你跟我一起去拿吧?”
“嗯,好的。”
“那种药的药效很快,你要回房后再吃,知道吗?”
医生带着兰走出餐厅时,我们也跟着转移到沙龙。名望奈志坐在壁炉前的矮板凳上,跟深月闲聊着。榊坐在沙发上,把脚伸得直直的,一副很无聊的样子,猛抽着烟。
“8月那个案子,”枪中在榊对面坐下来,问他,“犯人抓到了吗?”
“什么?”榊挑起粗粗的眉毛说,“什么案子?”
“就是在你祖父家发生的那起抢劫杀人案啊。”
“啊,那个案子啊,”榊突然撇过脸去,吐了一口烟,“不知道,应该还没抓到吧。”
他的态度显得很不友善,好像很不愿意再提起那个案子。于是,枪中不再触及那件事,我也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忍冬医生从餐厅走进沙龙。兰没有跟来,大概是拿了药就回自己房间了。
“榊,你不用去陪陪兰吗?”坐在壁炉前的名望说。
榊轻轻摆动夹着烟的手,微微一笑,说:“我最不会应付心情沮丧的女人。”
“还有没有其他人身体不舒服?请不要客气,告诉我。”医生边环视大家,边顺手关上了门。
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放在沙发前茶几上的烟具盒,突然发出巨响,摔落在地上。
最吃惊的人是我;当然,其他人也吓了一大跳。但是,榊可能以为是谁的手碰到才掉下去的;或是谁动到了桌子。可是,其实这些都不是烟具盒掉下去的原因——至少我看到的不是那样。
没错,我都看到了。当时,我看了一下榊回答名望时的表情,听到医生的声音,正要回过头去时,清清楚楚看到烟具盒从桌上掉下去的瞬间。
就我所看到的,并没有任何外力施加在烟具盒上。当我听到医生跟大家说话的声音,还有关门声响起的同时,烟具盒就像在冰上滑动一般,突然滑落地面;根本没有人碰到烟具盒。
我怀疑过自己的眼睛,也曾想过会不会是震动引起的。没错,烟具盒是放在茶几边缘,可是,刚才关门的力量,并没有大到足以震落烟具盒。
“刚才有地震吗?”我没头没脑地问了枪中这么一句话。
“地震?我没有感觉啊。”看到烟灰缸中的烟灰撒落一地,枪中慌忙跑过来。
“可是,刚才……”
“不是我弄掉的喔。”榊耸耸肩膀说。他好像没有看到烟具盒掉落的那一瞬间。
“那怎么会……”
“大概是某种巧合吧?”
某种巧合——这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经常用的一句话,暧昧却具有说服力。我怎么也想不通,而且越想越觉得恐怖,最后也只好强迫自己接受这样的说法。
可是,另一方面,的场在温室里所说的谜般的台词,再度掠过脑海——这个家有点怪异,尤其是有客人来访时,就会突然动起来。
“糟糕,”正要捡起烟具盒的枪中,忧心忡忡地说,“这下麻烦了,”
枪中握着烟具盒的把手,慢慢拿起烟具盒;另一只手则把从烟具盒中滚落出来的圆筒形烟灰缸,放在茶几上。那个烟灰缸是铁制的,看起来很重。
“摔坏了吗?”从餐厅拿抹布来的深月,在枪中旁边蹲了下来。
枪中皱起眉头,给她看盒子的侧面,说:“这里裂开了。”
“真的呢。”
“这东西恐怕不便宜呢。”枪中对着站在一旁看的我说,“你看,刚才说的源式图案透雕也完蛋了。”
现在想来——破裂的源氏香之图“贤木(sakaki)”——那的确是一种暗示、一种预言。可是,当时没有人仔细去思考其中的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