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模仿杀人?”枪中紧紧皱起了眉头。
甲斐镇定地抽着烟,说:“是的,北原白秋的。”
“白秋的……”
一阵不安横扫过,所有倾听甲斐说话的人,都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其中有不少人是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下雨了,下雨了。”忍冬医生打破了沉默,像哄小孩子睡觉似的,开始唱起那首歌,“我想去玩,可是没有伞,红色木屐的夹脚带也断了。”
惊呼声像波浪般,淹没了整张餐桌。枪中眉梢挑起,轻轻咳了几声;名望奈志瞪大了凹陷的眼睛,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兰苍白的脸颊,痉挛般颤抖着;深月把手贴在白皙的额头上,缓缓摇着头;彩夏东张西望地看着大家。
“下雨了,下雨了”——就是从浇水壶喷出来的水;“红色木屐”——就是红色木屐。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边在胸前口袋摸索着香烟,边喃喃说着。
“模仿杀人吗……”枪中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我的喃喃自语,他的食指按着太阳穴,神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没错,只能这么想了。可是……”
“什么叫模仿杀人?”彩夏瞪大眼睛,一脸茫然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模仿杀人’……”枪中回答她,“就是模仿童谣的歌词或小说的内容来杀人。你没看过英国女作家克丽斯蒂写的《最后一个人也不剩了》吗?”
“没有看过。”彩夏摇摇头,随即接着说:“我知道了,有部电影就是模仿小皮球歌的歌词来杀人。”
“《罪恶的拍球歌》吗?没错,那也是典型的模仿杀人。现在你懂了吧?凶手就是模仿忍冬医生唱的那首歌的歌词,把现场布置成那样子——用浇水壶的水来表示雨水,用红色木屐来表示歌词里的红色木屐。”
“原来是这样啊,”彩夏老实地点着头,“白秋的,就是那个房间里的音乐盒的音乐吧?”
“音乐盒?啊,说得也是。”枪中把视线投向通往沙龙那扇门的方向,随即用指甲弹一下杯子的边缘,把视线转回到大家身上,说:
“好了,这件事就说到这儿吧,我想知道昨天晚上大家的行踪,也就是所谓的不在场证明调查。
“昨天大家是在9点半左右回去房间,那之后尤其是11:40到凌晨2:40之间的行踪,是最大的问题。我跟铃藤在那之后,一直待在图书室里讨论下一部戏剧。到凌晨4点半以前,我们两个都在一起,所以,很幸运的,我们的不在场证明完全成立。对吧,铃藤?”
“嗯,”我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用力地点着头,“没错,枪中先回房间拿笔记,然后我们就一直讨论到4点半。”
“这期间,各自上了一两次厕所,不过,顶多两三分钟而已。这么短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做到凶手做的那些事。要做到那样,以最短的时间来估计,也要二三十分钟吧。”枪中吐了一口气,看着大家,“我要一一询问你们,也许那种感觉不是很好,可是,请尽量详细地回答我。首先,从名望奈志开始吧,你昨天晚上有不在场证明吗?”
“怎么可能有,”名望奈志皱起骷髅般的脸,说,“我回到房间,倒头就睡着啦。我这个人不管何时何地,都可以马上熟睡。在被那个大叔叫醒之前,一直都在梦中。顺便告诉你我做了什么梦吧?我梦到雪停了,我回到东京,追上正要去办离婚的老婆……”
“好了,”枪中不悦地挥挥手,“下一个,彩夏呢?”
“我跟深月在一起。”彩夏回答说,“我担心火山爆发的事,睡不着,就去了深月房里。”
“深月,真的吗?”
“嗯,”深月瞄了彩夏一眼,“不过,并不是一直在一起。”
“怎么说呢?”
“彩夏到我房间来,是在12点左右。之后,我们东聊西聊了一阵子。2点左右,彩夏说她好像可以睡得着了,就回房去了。”
“不算是很完整的不在场证明。”
“是的,的确不完整。”
“好,下一个,”枪中把视线移到兰的脸上,“你拿着忍冬医给你的药,第一个回到房间。那之后,你做了什么事?”
“把药吃了啊。”兰轻声说。
“哦,没去榊的房间吗?”
“哪有心情去啊。”
“药很有效吗?”
“嗯。”
“你一直睡到天亮吗?”
“是啊,枪中,你不会是怀疑我吧?”兰的神情变得僵硬。
枪中缓缓地摇摇头说:“怎么说呢,”话中夹带着叹息声,“答应这个调查的工作,我也很为难。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不能当侦探;不过,基本上应该要去怀疑所有的人、事、物吧?”
“我没有杀由高。”
“这句话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
“好过分!”
“兰,你不是有一阵子很迷推理小说吗?凶手通常都是那个最不可能的人。”
“不要跟小说扯在一起。”
“我也不想啊,可是,现在,在被风雪封闭的房子里发生了模仿凶杀案,叫我怎么分得清楚现实与小说之间的界限呢?”枪中半绝望地说,把视线从咬着嘴唇的兰身上拉开,再度展开质询,“所以呢,”接着把视线转到忍冬医生身上,“很抱歉,医生,可以请你说明昨晚的行踪吗?”
“我跟名望、希美崎一样,”老医生抚摸着白胡须,说,“回到房间没多久后就睡着了,在早上被叫起来之前,没有见到任何人。”
“是吗?谢了。”枪中叹了一口气,“好了,就剩下甲斐了。”
枪中显得非常疲惫,垂下肩膀来,视线先落在凝视着桌子正中央的甲斐身上,再移到我脸上,“甲斐也有不在场证明,我跟铃藤是证人。”
我默默点着头。没错,跟我和枪中一样,甲斐也有不在场证明,昨天晚上的那个问题时间段,他跟我们一起待在图书室里。
“不过,还是请他本人来说吧。”
“好,”甲斐张开充血的眼睛,说,“我9点半回到房间后,怎么样都睡不着,就去了图书室,想找本书看。结果,看到枪中跟铃藤都在图书室。”
“那时候大约10点半左右吧?”
“嗯,差不多是那个时间,然后我就一直待在那里了。”
他说怕带回房间里,又不想看了,就坐在壁炉前的摇椅上看书。偶尔会听我和枪中之间的谈话,插一点意见进来。等他回房间时,已经凌晨3点多了。
我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当时日光室的长箱形挂钟正好响了起来。我也还清楚记得,当时他看着自己的手表确认时间后说“已经这么晚了啊”。
“好了,”确认完大家的不在场证明后,枪中挽起手说,“结果,只有三个人有不在场证明。深月跟彩夏的不在场证明不够完整;名望、兰跟忍冬医生完全没有不在场证明。单纯来想,凶手就在这五个人之中。”枪中看着在一旁默默观看“不在场证明调查”的女医生,说:“我也想问你同样的问题,你可以回答我吗,的场?”
“你在问我的不在场证明吗?”她有点惊讶地眨着眼睛,但马上恢复镇定,淡淡地回答说,“因为要早起,所以我平常最晚也是10点就睡了。我一向很注意维持足够的睡眠,昨天也是这样,10点上床后,就睡着了。”
“其他人呢?”
“你认为我们之中有凶手吗?”的场挑高眼角,反问枪中。
“虽然白须贺先生那么说,可是,我还是不能漠视这个可能性,你能了解吗?”
的场稍微思考过枪中所说的话后,点头表示赞同。
“用人们每天早上7点就要开始做各自的工作,所以,不会有人熬夜。晚上通常是9点回到各自的房间,尽量早点睡觉。前天晚上因为各位突然来访,所以晚了一点,不过,昨天晚上应该是跟平常一样。”
“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没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啰?”
“嗯,恐怕是吧。”
“为了参考,请告诉我你们的房间的位置。”
“我跟井关在三楼尽头,鸣濑跟末永在一楼尽头。”
“白须贺先生的房间也在三楼吗?还是一楼?”
“三楼。”
“他也很早就睡了吗?”
“主人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如果跟平常一样的话,应该也是很早就休息了吧。”
“哦,那么其他人呢?”枪中像连珠炮般提出了一长串的问题。
我可以看出女医白皙的脸颊微微颤抖着,眼镜后的眼睛,也霎时浮现出防备的神色。
“这个家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吗?”枪中又问了一句。
“没有。”她冷冷地回答。
“是吗?好,我知道了,谢谢你。”枪中一定是怕再逼问下去,她不但不会回答,恐怕连合作的态度都会改变,所以很干脆地停止了询问。“对了,还有,”枪中把视线拉回到大家身上,“昨天那个问题时间段内,或之前之后,有没有人听到可疑的声响?或是注意到任何事?”
没有人回答,大家都垂着眼睑,避开彼此的视线。这之间,我一直看着坐在对面的深月。她的脸色跟兰一样不是很好。发生了杀人这种天大的事,当然会这样,可是,一点都无损于她的美。
我还是无可救药地对她着迷——对她的一切。要以“恋爱”这两个字来形容也行,我无法否认。
也许,我不该在这种情况下想这种事——不,也许在这种情况下,才更应该用明确的字眼来确定我心中的感情。同时,我也想起了昨天晚上——不对,应该说是今天凌晨——枪中在图书室对我说的那句话。我并不了解他那句话的真正意思,可是,对我来说,那也许是比榊由高的死还要重要的问题。
“如果不方便在太家面前说的话,等一下可以直接来告诉我。不管是多小的事都行。”稍过片刻后枪中说,“对了,的场小姐,在现场的那双木屐……”说到这里,走廊的门被打开来,打断了枪中的话。
“的场医生,”管家走进来,用嘶哑的声音说,“对不起,可以来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