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中,再度有劳那位“苦恼的自由业者”纶太郎登场。
卑说纶太郎带著爱犬武丸,来到烟斗石附近,开始和他那复杂而深刻的烦恼搏斗。这个时刻已如前所述,是在下午一点多。他在此地待了大约三小时,也就是一直待到下午四点多,这在前面也已提过。其间他一刻也没离开过烟斗石。亦即,很凑巧的,他恰懊一直都在“监视”着那座独木桥。从M村要走到山脊路的话,非经过那独木桥不可。在小说中,作者就是“神”。这是作者以“神的观点”,用旁白直接告诉读者的,所以绝对不会错。
作者直接问纶太郎,他的回答如下:
“在这两个半小时当中,那座独木桥都在我的视野之内。我敢断言,其间没有任河一个人走过那座桥。”
贬不会因一时疏忽,看漏了?
“不可能。虽说我的烦恼既复杂又深刻,但若有人度过那座桥,我布可能没看到。”
不过——他接著说,其间他脚边的武丸曾两度狂吠。武丸是一只胆小如鼠的狗,所以可能是发现了草丛中有蛇,才吓得狂吠的吧?这话是纶太郎说的。
为了要凸显问题的所在,在此附加几点说明。
读者不妨认定:从M村至钝钝桥,或从“禁谷”中的营地至钝钝桥,路径都是有限的。除附图所示之路径外,没有别的路可走。像“只有爱伦坡一族才知道的秘道”之类,是绝对不存在的。
另外,如图所示,东侧支流由於溪水暴涨,尤其是比烟斗石更下游的部分,若不经那独木桥,是绝对无法渡过小溪的。反之,若绕到比较上游之处,则有可能踩着岩石渡过小溪。
整理一下。
假如爱伦坡所说的X,是来自M村。这个X若要从M村前往钝钝桥,则基本上仅有如下两条路可走。
⑴过独木桥,经“岔路B”,上山脊路,至钝钝桥。
⑵绕到“支流A”的上游,渡河後上山脊路,再到钝钝桥。
这两条路线所需时间分别是:⑴去要三十五分钟,回程是二十分钟。⑵去需一小时半,回程要五十分钟。读者可将之当成“能够想得到的最短时间”。
若光考虑“可能性”,当然不只这两条路线。例如,也可从“岔路D”上山脊路,下了“岔路C”,再沿著“支流B”走到“岔路A”,然後再上山脊路。这是一条极端迂回曲折的路径。若不经附图所示的“正规道路”,而自行从山腰爬上山脊,当然亦非不可能做到,怛无论是哪一种,其所花费的体力与时间,都远比前述的⑴⑵两条路线还要多。这是显而易见的。
再补充一点。关於艾勒里、阿嘉莎、奥耳姬及卡尔的不在场证明,其中艾勒里在下午三点零五分以後的不在场证明,是可以完全成立的。阿嘉莎和奥耳姬则是在三点四十分以前,完全没有不在场证明。阿嘉莎虽然声称自己一直守候在卡尔身边,但因卡尔处於重伤昏迷的状态,放并无证实阿嘉莎供词之能力。
另一方面,前来露营的那四个人,在下午两点四十分的时候,也就是惨叫声传到M村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处於单独行动的状态。
根据他们的证言,当时是——
☆大助……为了要通知大家行人遇险之事,正在山脊路上奔驰。
☆小咲……正在营区的树荫下打盹。
☆洋次……正在帐篷内听收音机的新闻报导。
☆阿荣……为了去钓苗,正沿著“支流B”下山。
另外还有一点,这点会触及事件的核心,那就是:爱伦坡一族於下午两点四十分所听见的那声惨叫,确实是行人在钝钝桥北恻,被凶手推落山崖时,所喊出的声音没错。
再强调一遍:以上这些,是身为“神”的作者,以旁白的方式写出的词句,所以绝对不会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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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1
请问,杀死伴行人之凶手X叫什麽名字?X是单独做案的,绝无任何同谋共犯存在。同时,绝不会有“凶手连名字都未曾出现在故事中”的情形出现。
☆问题2
杀人手法为何?也就是说,X是如何杀死行人的?
必须声明:凡是故事中末提及的特殊道具,例如风筝、滑翔翼、降落伞、气球、怪盗二十面相最爱用的小型直升机等,凶手绝未使用。同时,像超能力、宇宙人、次空间通路等超现实的概念,也不需列入考虑。
☆在此必须言明:本作品是一篇“解谜小说”,这类小说皆有明确之规则,明定“作音以旁白的方式直接写出的文句,不得有虚伪的记述”。此外,为避免将逻辑过分复杂化,在这问题篇当中,对故事中所有的台词(含对白与独白)也设定了同样的规则。亦即,除了X的台词之外,其馀所有台词,均无出自故意的“谎话”。
☆请读者在上列条件之下,提出解答。
祝马到成功,一猜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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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这篇《钝钝吊桥垮下来》的“问题篇”之後,我勉强压抑内心的愤怒,抬头望向U君。他正以专注的神情,在看楳图数雄的漫画(《大蟒蛇》一套四集)。那些漫画原本放在我的书架上,是他自行拿下来的。
“啊,读完了?”
他察觉到我的视线,便阖上书本,拨拨额前的头发。
“嘿,楳图数雄的作品真是百看不厌,我将之视为我的‘人生导师’呢!”
他笑容满面,说道。
“楳图漫画百看不厌”这句话,我完全同意,但也没有必要将之捧为“人生导师”吧?可见此人真是轻浮(用刖的形容词也可以,反正就是这类的人)。不知何故,此时我突然对他感到十分厌恶。
U君以恭敬的态度,将他的“人生导师”放在旁边,然後挺直腰杆,说道:“好了,绫十先生,怎么样?猜出来了吗?”
“我正在想。有没有限时?”
“这个……”他看看手表。“给你三十分钟,可以吧?”
我默默颔首,然後拿出今天的第三包“七星牌”香菸,拆了封,边点火边想:为何方才会冒起三丈无名火?
是否因为他将故事中的被害者,命名为“行人”?这应该脱不了关系吧?但这是不可以的,我怎能因这种事而生气呢?他只不过是一个比我年轻十岁的学生罢了。我想他应该没有恶意,就当做是个低级的玩笑,宽大为怀,一笑置之算了。
比较值得挑剔的,应该是其他登场人物的名字。像“纶太郎”和“武丸”之类,还能勉强忍耐,但是M村那些家伙的名字,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什麽“爱伦坡”、“艾勒里”、“阿嘉莎”、“奥耳姬”……真是的。至於露营队成员的姓名,也是非常过分。“伴大助”是否在影射推理作家“班达因”?“阿佐野洋次”和“斋户荣”,难道是“佐野洋”和“斋藤荣”?一点也不好笑,我完全笑不出来。这能叫“推理迷的稚气”吗?说得好听,写起来也不怕脸红!人物姓名取得如此恶心肉麻,真是令人不敢领教。
而且,在阅读的时候,完全看不见这些人物的“脸”。还好这些名字一看就懂,容易区分,不致混淆。虽然如此,既已采用小说的体裁,就算是号称“猜凶手”的短篇作品,对於人物外表的描写,也应该要多一些。像这样的话,倒不如用A、B、C……之类的记号来表示,还比较简洁一些。
愈想愈火大。
总归一句话:我要批判他!
没有描写人性!对了,就是这句话。
卑(“人性!你没有描写人性!”)到嘴边,又勉强咽下去。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厨房,打算喝杯咖啡来转换心情。
对方只不过是个学生,比我小十岁,只是业馀作家。我身为学长,忝为前辈,在这方面,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总之,先把那“问题篇”解出来再说。
“来吧,开始!”
我把两杯咖啡摆到桌上,再度拿起那“问题篇”的原稿,大略翻一翻。U君伸手去端咖啡,边说谢谢,边窥伺我的表情。
“既然你说对此作有信心,这问题想必相当难解吧?”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此案是所谓“准密室”的状态,有一个“敞开的密室”,被二十公尺的空间所隔开,凶手在此做案,此乃“不可能的犯罪”。在设定故事及叙述词句方面,似乎内藏玄机,相当可疑,有陷阱的“味道”,但我想,重点应该还是要摆在“如何化不可能为可能”这件事上。要如何才能突破那二十公尺的障碍呢?若能识破诡计,则凶手是谁,自然水落石出。这是此类小说的通则,那麽?……
我边喝咖啡边思考。片刻后,我决定先从最容易下手的地方开始。
“行人临死时所说的‘中了暗算’、‘被推落’、‘泼……泼……’这几句话,可否当做推理小说中常见的‘死前留言’?”
“可以。”
“我想,最後那个‘泼’可能是要指出凶手是谁。”
“哦,是吗?”
U君露出不自然的笑容,像要逃避似的。那种嘴脸,我看就讨厌。
“也许他是要说‘泼辣的女人小笑’吧?不过我想,答案应该不会这麽简单。”
“其实所谓的‘死前留言’,大都只是做为补充性的线索而已,并非关键。绫十先生,你的作品不也都是如此吗?”
“说得也是。那麽,这点就暂且按下,待会儿再检……”
此时我决定用所谓的“消去法”,这招百试不爽。
“我现在从不在场证明,及其他线索开始抽丝剥茧。首先是M村那些人……
“谋杀案在下午两点四十分发生,此时艾勒里、阿嘉莎、奥耳姬和卡尔等,均无不在场证明。其中卡尔因重伤昏迷,理所当然要排除在外。就体力而言,临盆持产的奥耳姬,恐怕也无法在短时闲内,往返钝钝桥与M村,故应不是凶手。
“至於艾勒里,假定地使用某种诡计,在桥的北岸杀死了彼岸的行人,那么他就必须在犯案後二十五分钟内——亦即在三点零五分,爱伦坡在广场上看见他之前——赶回村子里。如此一来,他就非走第二条路线不可,亦即一定要经‘岔路B’,过独木桥。但是当时守候在烟斗石的纶太郎,已做证说‘其间没有任何一个人走过独木桥’,因此可以说,艾勒里也不可能是凶手。
“现在就剩下阿嘉莎一人,她和艾勒里不同,在三点四十分之前,她都没有不在场证明,所以,即使她走第⑵条路线回来,在时间上也不会矛盾。问题是她只剩一只手,能否犯案呢?这点和奥耳姬相同,从常识上看,结论也是不可能。因为被害者是在二十公尺远的山崖上,无论她用什麽诡计,也是鞭长莫及。
“结论是:这四人都要‘消去’。爱伦坡所说的X并不在其中。”
我停下来,看看U君的反应。他又在假笑,装模作样一番之後,目光落在手表上,说道:“时间约剩十分钟。”
真是面目可憎!我暗暗咒骂。
“接下来是营区那四人。”
我努力保持语气的平静,继续使用“消去法”。
“洋次和小笑在下午两点四十分虽无不在场证明,但当大助回来时,也就是两点五十分时,他们确实在营区。其间只有十分钟,绝对没有人能够从吊桥那边赶回来。再看看大助跑回来的路线吧,他也要花二十分钟。倘若经过‘岔路A’,花的时间更多。因此,这两人可以排除。
“至於大助,也是相同。若他在两点四十分犯案,则再怎麽跑,也不可能於两点五十分到达营区。
“最後只剩阿荣。故事中提到他发现了奄奄息的行人——但此段对於时间只字未提。这也就是说,在时间上,他的不在场证明并不成立。当大助走山脊路,回去讨救兵时,阿荣也许正好从〔岔路A〕来到山脊,然後走到吊桥边,这是很有可能的。他杀了人之後,便下山走到河边,如此解释亦无不可。”
卑虽如此,故事中却有“阿荣在钝钝河边发现行人”的场面,其中所用的文字词句,会让人想不到他就是凶手。假如阿荣即为真凶,那麽这个U君最初所发的豪语“严守公平游戏的规则”,不就破功了?显然他对“公平游戏”没什麽概念嘛!
“那麽,问题就来了。”
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因时间快到了,我不得不急著说下去。
“就不在场证明而言,凶手只可能是阿荣,那他是如何将行人推落断崖的呢?”
为了解除痛苦,我灵机一动,想出一条傻计。
“哼,其实,要杀行人,根本不用亲自跑到对岸去。”我说。
“怎麽说?”
“阿荣的背包内不是有钓具吗?钓具里面有扣竿,只消在钓竿上系一条坚韧的长绳,再把一块像棒球那么大的石头绑在绳上……”
“然後用力一挥,石头正好击中行人,是吗?”
“正是。不对吗?”
U君一扭脖子,以复杂的表情说“是”。看样子,我好像猜错了。
“那么,也许是这样……”
一不做,二不休,已经骑虎难下,乾脆……我心念电转,又生一计,於是说道:“那吊桥不是还剩一根缆绳没断吗?抓一条蛇,使之沿著缆绳爬过去,於是行人吓得……不行,此计不通,因为行人应该一点也不怕蛇。
“那麽,此计如何?抓一只野鼠,在鼠脖子上绑一条长绳,使之循著缆绳爬过去,然後骗行人说要救他,叫他紧紧握住那条长绳。愚蠢的行人照做之後,这边就用力一拉,於是行人失去平衡,掉落……”
愈说愈荒唐了。老实讲,我对这类“物理性诡计”,是既不喜欢又不擅长。说不下去了,我只好耸耸肩。
“你可真是智计高超,花样百出啊!”U君眯起双眼,状似愉快已极。
“可惜全猜错了。你所出的这些鬼主意,现实上是否可行呢?这且先摆一边,容後再说。但是,光‘推落’这一关,你就通不过了。行人确确实实是被X的手给‘推落’的。他在临终之际所讲的台词,绝非‘谎言’,也无‘误导’,这一点在旁白的文章中,已写得清清楚楚。”
“哼哼!”
“行人乃被X亲手推下断崖,这也就是说,X在两点四十分那一刻,确实身在钝钝桥北侧山崖的凸出部分,并亲自用手将行人推落悬崖。”
“但那样就……”
“时间到!”
无情的宣告一出,找只好闭嘴。
U君抬起左手,再度确认时间,然後将“解答篇”的原稿递给我,并说:“请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