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惠的劝说下,牙子进入浴室淋浴。
屋内的厕所和浴室好像最近才增设的,虽然跟这栋旧洋楼不搭调,可是,牙子却很庆幸有这么好的卫浴设备。
牙子一面冲热水澡,一面尽量的伸展筋骨。她觉得身体有点疼痛和僵硬。
(妈妈现在在做什么呢?……)平时她很少跟父母亲聊天。父亲在家里时也几乎不开口说话,母亲的温柔谈吐虽然让她感到很高兴,可是,她却是个不善于表达内心欢喜的女儿。对学校的老师和朋友,她也是不会表达内心的喜悦,虽然她很喜欢他们,可是,不知道表达的方法。
因此,有人说牙子是孤独的少女。孤独是孤独,可是,对她而言,她孤独得很开心。只是——只是,对啦!在那种宁静,和平的日子里,偶尔会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不安?)在心里萦绕——对,那是不安的感觉。是那种不稳定、恶梦、不明所以的预感……是因为突然听到自己的真正身分的缘故吗?
“我们对宗像老师有特别的恩情。”
那天跟宗像千代初次见面后,父亲低着头说道:“那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情。牙子,你真正的父母亲和大你二岁的姊姊死于意外事故。你母亲名叫加代,是今日来访的千代老师的妹妹。当时她家无法收养你,就拜托我们夫妇领养你。”
十二年前——那是牙子还没有念小学以前。
那时候——不,应该说直到小学三、四年级时,她的记忆异常的模糊,不,应该说几近一片空白才对。可是,她不觉得奇怪,因为她认为每一个人的童年记忆都是那样子。可是——夺去父母亲和姊姊生命的那个意外,到底是什么事故呢?虽然她曾问过,但没有得到答案。
父亲沉默的摇着头,牙子不知道他是知道不肯说,或是他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不记得呢?)父亲说以你的年纪来说要了解那次“意外”还太小。为什么……(为什么呢?)接着,牙子就回到宗像家。
自从千代来访以后,牙子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在梦中旁徨。在茫茫人海的世界里,无根的自己不知要流向何方……对,就是那种感觉……牙子一面用毛巾擦拭着身体,一面眺望着沾满水蒸气的镜子,并伸手擦掉水蒸气。
湿湿的长发顺着脖子、肩膀垂下来,在小小的胸膛上摇晃着。纤细的手、纤细的脚,称不上是女人的中性身体;小小的脸蛋有两颗大大的双眼皮眼睛,是跟自己的身分对峙,无法镇定的眼睛……突然间,她感觉到下腹部隐隐作痛。
(讨厌,那个时间还没到呀!)从初一春天以来,她早巳习惯那种感觉,腹部就像被植入铅块一样,隐隐作痛。那种疼痛是预告月经的来临。
月经的来临——……圣诞……牙子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月经(啊……)——红色的(红色……),心跳的时候又……快乐……她把视线拉回镜子,镜面再度沾满水气,上面有一条朦胧的白色影子在摇晃。
(这是谁?这是什么?)这个谜开始左右着牙子的心。
“你对这所学校有什么看法?”
十一点熄灯。惠躺在床上,以一本正经的口气问道。
“有什么看法吗?”
藉着透过窗帘照射进来的外面灯光,可以看到泛白的天花板。牙子凝视着天花板寻找答案。
“由于我今天刚到,所以……不过,跟我以前就读的高中比起来,是严格多了。”
“何止严格!”惠好像要一吐为快似的说道。“校规手册你看过了吧?”
“是的。”
“那里面虽然没有写,可是,一旦违反校规,就算是微不足道的小错,也会立即受到惩罚。”
“惩罚?”
“例如上课时罚站,罚端坐等。就像今天你被老师鞭打,那是家常便饭,甚至会把头发剪掉、用水淋头、被关在禁闭室……”
“禁闭室?”
“这里的后面,有一栋像旧仓库的建筑物,一旦被处关禁闭,就会被关在那里好几天,学生都称那栋建筑物为‘单身牢房’。”
“单身牢房……”
牙子在棉被里面浑身颤抖着。
惠继续说道:“可是,不光是规则和老师,她们——也就是班上的女孩子的谈吐,不是让你大吃一惊吗?”
“是的——这里的人都是那样吗?”
“是吗?”惠冷笑着说道。“我就不一样吧。”
“是的。”
“纵使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也不用在这里刻意炫耀是千金小姐。如果只是一、二人这样,那就另当别论,问题是,班上的女孩子都是那个调调。”
“那么,果然是……”
“不,那只是我的想法。我认为大家都在玩‘模仿的游戏’。”
“模仿的游戏?”
“是的。‘模仿千金小姐的游戏’,也就是说大家戴着千金小姐的假面具。”
(假面具……)(大家都一样……)“可是,为何会那样呢?”
“唉!大家进入这所学校时,都不是那样子,而是去年秋天,城崎绫同学转进来后——那年冬天,才变成那个样子。”
“城崎同学?”
“是的。她……”
惠说到这里就改变话题,这么说道:“唉!不久以后你就会明白,现在太在意也没有用!”
“可是……”
“刚才我曾说过,这里已经疯狂了,原因我想一定是这种异常太过于严重的缘故。或许我这么想一点道理也没有也说不定。”
惠所说的话,牙子不是十分明白,可是,又无法开口询问。
“seimagiyogakuen。你懂这句话吗?”惠突然这么问道。
“seimagiyogakuen”
“是这所学校的名字呀!”
惠说罢,小声的笑着。
“圣真女学园。圣读‘sei’,真读‘ma’,那个‘ma’也是恶魔的‘魔’,如此一来,就变成‘圣·魔女学园’。”
“魔女……”
“是的。是有学生这么称呼自己的学校呀!说得好呀!”
“为什么会成为‘魔女’呢?”
惠刚才也说自己是“魔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不觉得有点吻合吗?这栋建筑物,那些老师们……都有‘沙靳贝利亚’中的芭蕾舞学校的氛围。”
(沙斯贝利亚?)那是有名的义大利电影的片名。牙子对这方面不熟。
“何况这所学校也有缘由呀!就是魔女的传说。”
“——讨厌,我不喜欢这种话题。”
“是吗?”惠在床上翻了一个身。
“如果你不喜欢,就不要听。不过,不久以后,会有人把这当成有趣的话题。啊!对啦!如果把它认为是任何学校的怪谈,不闻不问也可以,可是——”
“可是什么?”
“是真的有魔女哦,因此,你最好小心点。”
惠到底在说什么呢?到底想说什么呢?
魔女——魔女学园——像谜一样不吉祥的响声和牙子的心跳声起共鸣。总觉得——怪怪,不是普通的怪……“我实在有点奇怪。”惠像自嘲般笑着说道。“光是叫别人不要跟自己走得太近,就显得很奇怪。对不起,你已经疲倦了吧,睡觉吧。”
“不,我还不疲倦……”
“很奇怪!我好像喜欢上你。”
惠说罢,轻轻打了一个哈欠。
“晚安。因为起床后还要整理头发,贪睡晚起可就惨了。”
“——晚安。”
宁静的夜晚——在过于宁静的黑暗中,夜更加的深。牙子躺在床上紧闭起眼睛,期望有一个安祥的梦。
喀!喀!喀!
过于宽敞的房间——白色的蕾丝窗帘随风飘摇,夕阳余晖把室内染成一片红。
喀!喀!喀!
窗边有一张书桌,少女凭桌而坐,一面摇晃着从过高的椅子垂下来的双脚,一面侧耳倾听着。
喀!喀!喀!
有东西在那个地方,并从里面发出声音——从捕捉住蝴蝶的怪物的巨大腹部爬出来的黑色东西,也在这个胸腔内……(不,不对呀!)对啦!姊姊是这么说过。
胸腔内有一颗名叫“心脏”的东西在跳动,因它的跳动,体内的血才能流动,人才能活下去。
书桌上有铅笔层,小刀的银色刀刃,在夕阳照射下发出红光。少女拿起那把刀子,以笨拙的手法在举行某种仪式。
手掌一阵剧痛,倏地冒出血——红色,跟夕阳同一颜色……喀!喀!喀!
声音一直持续下去。少女凝视着在手掌上抖动的红色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