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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须崎的死法和他写的小说开头部分的内容完全一致?这是真的吗?”听了回到大厅的两个人的情况介绍,清村瞪着眼叫了起来。
宇多山也一脸疑惑地说:“是的。书稿只写了一页,但它的内容的确和杀人现场完全一致。”
岛田在一旁补充说:“须崎在书稿开头的地方描写了‘弥诺陶洛斯’客厅里尸体摆放的情况,书中死者脖子上也放着一个牛头标本。宫垣先生的遗嘱里不是要求作品中的被害者必须是作者本人吗?因此,他作品中的尸体就应该是须崎本人。也就是说,须崎是按照他在作品中描写的方式被害的。”
清村听后不屑一顾地说:“简直是笑话!”说着又往杯子里倒上了白兰地。看样子宇多山和岛田离开大厅不久后,清村就开始自斟自饮了。
“这又不是什么,犯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个……”岛田吸了吸鼻子说,“不过,假如客厅里名叫‘弥诺陶洛斯’的牛头就是须崎作品中的牛头的话,那么多少可以推测出一些犯人的作案过程。也就是说,犯人至少在布置杀人现场之前看了打字机里的须崎的文章。只不过不知道是杀人前看的还是杀人后看的。”
“我认为杀人前看的可能性最大,”蜷曲在椅子上的林突然开口说,“犯人看了那篇文章后,把须崎带到客厅,并在那里杀了他。我觉得这样比较自然。”
“你说的的确有道理,”岛田说,“杀了人之后再去看文章有点勉强。不过,有一点我不太明白……”
“岛田君,这个先暂且不说。”清村喝了口白兰地,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打断了岛田的话,“我认为当务之急是寻找井野的下落。”
在返回大厅的途中,岛田和宇多山发现大厅附近有浴室和洗手间,于是就进去查看了一下,但也没有发现什么。
“你刚才说他好像没有去购物,驾驶执照、笔记本等足以证明这一点。现在井野不见踪影,没有大门的钥匙,别说通知警察了,我们连这个门也出不去。”
“你说的没错。”
清村面带讥讽地看了看周围说:“那,大家看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看到昔日丈夫的那种幸灾乐祸的眼神,舟丘歇斯底里地喊道:“讨厌!我死也不想呆在这个摆放死人的地方!”
“舟丘小姐,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倒能沉得住气。别忘了杀人凶手也在这座房子里!”
“我哪里是沉得住气。其实我也但愿这种血腥的场面是虚构的。”
舟丘苍白的脸上多少有了一点血色。听了清村的话,问他说:“你不是很讨厌须崎吗?说他爱卖弄自己博学什么的。”
“嗯?你住口!”
“而且,你最近炒股票不是赔了一大笔吗?为了得到这样一大笔奖金,你完全有可能杀掉竞争对手。”
清村一脸无奈地说:“你不要血口喷人。按你的说法,你也有理由杀死他。我可是听说你被一个品行不端的男人缠着,要你养活他哦。再说林君也有可能杀人嘛。”
清村看了一眼正悠然地抚摸胡子的小个子男人说:“前不久你不是因为须崎而出了交通事故吗?”
“你说的那件事……”
“何况须崎先生对你可是一往情深哦。我记得你曾很愤慨地说他太过分了。”须崎昌辅是同性恋是大家都知道的。宇多山也听说须崎近两年一直缠住林不放。
清村接着说:“总之,仇杀不是关键。关健问题是涉及到几亿日圆的金钱。我们每个人都有充分的杀人动机。”
林低下了头,舟丘也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清村看了看林和舟丘,又转身看了看岛田说:“但不能因此就得出结论说我们中间的某个人杀死了竞争对手。我觉得至少我不是这种头脑简单的人。关键是……”
岛田饶有兴趣地笑了笑说:“你的意思是说……”
“关键是,我们三个人以外的某个人,出于其他动机借这次特殊的‘遗产继承写作比赛’杀了须崎,并嫁祸于我们。我认为这样的解释才令人信服。”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我、宇多山夫妇,或者再加上那个保姆等人中的某个人是凶手,对吧?”
“胡说八道!”鲛岛吃惊地说,“你怎么把我也当做怀疑对象了!”
宇多山也感到很意外。但……清村的话并非毫无道理。
清村撇了撇薄嘴唇说:“岛田君,如果让我把这个事件写成小说的话,我很可能把你写成杀人凶手。”
岛田表情复杂地笑了笑说:“你是说我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吗?”
“不错,正是如此。”
“噢!那就请你务必写出来给我看看。”说罢,岛田大步朝沙发走去。众人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见他从玻璃茶几底下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纸巾说,“不好意思。”他擦了擦鼻子,转过身来说,“我说,就像刚才清村君说的,目前最要紧的是我们该如何处理这件事:电话不通,大门的锁又打不开……”
宇多山说:“那就把大门撞开如何?要出去就只能如此。”
清村立刻反对说:“这恐怕行不通。你没看见格子门是青铜的,外边还有石头门,很难撞开。”
“可是……”
“要是有电锯什么的也许能行,但工具等都放在上边的仓库里,不首先弄开这个门,即使有工具也拿不到。我想这一点犯人可能已经预料到了。”
“要么……对!你看我们把房顶打开个窟窿怎么样?”
“我觉得这也不行。”清村抬头看了看房顶说,“即便是房顶上的厚玻璃能够打碎,人也不一定能从那铁格子里伸出头去。”
“可是,要不……”.
这时,舟丘使劲摇着头说:“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就这样困在这里吗?!”
清村轻轻耸了耸了肩说:“不过,我们在这里肯定不会饿死,因为大家都知道我们来这里。如果超过了4月6日这个期限仍不见我们回去,他们中的某个人肯定会因为担心而往这里打电话;如果他们发现这里电话不通,就……”
“那我们就只能这样傻待着了?”
“不错,所以……”清村接着一本正经地说,“这样,我们就有充分的时间去完成宫垣先生的遗嘱了。宇多山君,你说对不对?”
看样子,清村无论如何都想要继续进行写作比赛。宇多山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含混地点了点头。
岛田一只手扶着桌子说:“我觉得清村君的话在一定程度上点中了要害。当前,从这里逃出去非常困难。没有警察,我们只能在这里等待。何况,事实上犯人很可能就在这里。所以,我觉得……”
清村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高一点的“爱好者代表”说:“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你的意思是开始真正的侦探游戏,对不对,侦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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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3点。
岛田首先声明自己没有玩侦探游戏的打算,然后根据他的提议,他和宇多山、鱿岛还有桂子四人一起离开了大厅。他们要去摆放着须崎尸体的名叫“弥诺陶洛斯”的客厅。他们觉得既然眼下指望不上警察,与其这样呆着,还不如亲自去进一步检查一下现场和尸体的状况。
岛田邀请桂子一起来,当然是考虑到桂子了解医学方面的知识,希望从桂子的口中知道一些关于尸体的情况。虽然宇多山当即表示反对,但桂子本人却出人意料地很冷静地接受了岛田的邀请。
她轻轻扶着圆圆的腹部说:“我过去在大学仅仅学了一点法医学的基本知识,可能起不到什么作用。”
岛田问宇多山说:“宇多山君,不会影响到胎儿吧?”
宇多山则问桂子说:“关键是你身体行吗?”
“有点害怕,不过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我有思想准备。”
“可是……”
“比第一次解剖实习时强多了。”话虽这么说,但从她的脸色上不难看出她很紧张。
大厅里留下了清村、舟丘和林三人。他们觉得根本没必要再次查看尸体。宇多山也觉得没必要,但又不能让桂子一个人去。鲛岛跟着来,多少让人感到有些意外。但毕竟他的脚步显得很犹豫。
一打开客厅的门,立刻有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眼前是一具变了形的尸体。只见须崎翻着白眼,面色灰白,紫色的舌头伸在外面,眼镜掉落在不远处的地毯上,再就是长着两只很漂亮的特角的黑色水牛头以及两颗用玻璃球做的眼睛。
岛田第一个走进房间。他绕到沙发对面,从远处观察尸体。
桂子虽然刚进屋时犹豫了一下,但随后就很沉着地走到了尸体旁。这让宇多山感到很吃惊,倒是宇多山和鲛岛看到眼前的惨状,站在门口不敢进屋。
她绕过地毯上有血的地方走近死者,仔细观察死者的头部。
岛田在沙发那边问桂子:“是不是脖子被刀割过了?”
桂子点了点头,但随后好像又发现了什么,接着又摇了摇头说:“不,不是,好像不是。”
岛田吃惊地走了过来。桂子指了指死者的后头部说:“你看这里,伤口不是很深吗?好像被什么有棱角的东西砸过。”
“你说得对。可是这个地方又如何解释呢?”
桂子摇着头说:“不对,这里不像是致命伤,这种伤至多只能让死者昏迷,更致命的地方是死者的咽喉部,你瞧这里!”
宇多山不由自主地走了过来,鲛岛随后也战战兢兢地跟了过来。桂子对岛田说:“伤口很深,看不太清楚。但你仔细看,这里是不是有一条细细的伤痕?”
“噢,是勒痕。”
“我认为这是被人勒过的痕迹。”正像桂子所说的,死者的颈部伤口的上方虽然都是血迹,但仍可以看出有一条细细的黑色痕迹,显然是被一条细绳子或类似的带子勒过。
岛田直起腰来说:“也就是说,犯人首先趁须崎不备,用钝器……例如桌子上的那个烟灰缸击打他的头部,然后用细绳子把倒在地上的须崎勒死,接着再用斧头把死者的头砍下来……能估计出死亡时间吗?”
桂子摇了摇头,看了看尸体说:“这个,我不太清楚。”
“大体推测一下就行了。”
桂子拣没有血的地方蹲下,然后轻轻拿起须崎的左手腕看了看说:“尸体很冷,而且已经僵直。腿怎么样?”
岛田听罢,也想像桂子那样去拿死者的腿,但马上又把手抽了回来说:“不行,已经完全僵直了。”
“书上说人死后五六个小时下半身开始出现僵直,全身僵直约需12个小时左右。”
“这么说,死者应该是凌晨3点左右被杀的啦?”
“不好意思,我只知道这些。”
“啊,请原谅,我难为你了。”
离开尸体时,桂子打了个趔趄。虽然她很快稳住了身体,但看样子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她在回答岛田的问题时一直在强忍着。宇多山觉得自己又发现了过去所不知道的妻子坚强的一面。
宇多山他们退到了门口,而岛田还在房间里转悠。他走到沙发背后,看了看行凶用的斧头说:“这东西看起来很重啊。”不过,他到底没敢把斧头拿在手里。他嘟嚷着说,“不过,这东西好像女人也能拿得动。又不需要把骨头砍断,只要把斧头举起来,借斧头自身的重量,这样一下子也可以……”说着,他又走到屋子靠里的墙边,“那个牛头原来是挂在这个位置吧?”
不太高的餐具柜上方,砖墙上有一个L型的钉子。看来,这里的确是挂牛头的地方。
岛田又指了指左边的墙壁说:“那里是挂斧头的地方吧?嗯,斧头和那把剑是一套。”他快步朝挂剑的地方走去,中途停住脚步看了看房间的深处说,“哎呀,这个房间里也有镜子嘛。客厅里摆穿衣镜还真不多见。”
“岛田君!”脸色苍白的鲛岛在门口冲岛田喊道,“我看已经可以了。我实在呆不下去了。”
岛田挠着头回头看了看他们三人说:“噢,对不起,我忘了这碴儿了。”他再次看了看尸体,“问题还是在这个尸体的形状上。”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尸体才朝门口走去。
岛田像是提醒宇多山注意似的说:“宇多山君!你不觉得尸体很奇怪吗?”
宇多山模棱两可地说:“噢,可是,不是说模仿刚才那个打字机里的小说作的案吗?”
岛田想问的应该是为什么凶手要这样做。仅仅因为须崎写了这样一个杀人的场面就这样被杀,这种解释不是太可笑了吗?
岛田像是看出了对方的心思,对宇多山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犯人用须崎在小说中描写的情景杀人,这可以解释为偏执。但我认为,问题在于犯人为什么要做那些多余的事。”
“多余的事?”
“哎呀,你没注意到吗?”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事。”
“请你想一想须崎的稿子,稿子的开头部分描写的是扮成弥诺陶洛斯样子的尸体。但他稿子里只是说水牛头的标本放在死者的面部,并没有提到什么把脑袋割断了再放上水牛头。”
“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么回事……”
“当然,把脑袋割断再放上水牛头标本,这样更像弥诺陶洛斯。但是,为什么不把脑袋完全割下来?把脑袋完全搬家不是更像吗?犯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不彻底的事情呢?”岛田像是寻求答案似的看了看迷惑不解的宇多山,又看了看桂子和鲛岛。他又接着说,“我觉得这也许是这个案件的关键所在。我对此还是有些想法的。”
鲛岛问他说:“什么想法?快说!”
“咱们回大厅吧,在那儿说。”说罢,岛田领头朝大厅走去。忽然他又回头对桂子说,“夫人!说不定到时候还需要辛苦你,请务必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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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回到大厅时已经是下午3点40了。见清村不在,宇多山问道:“哎?清村到哪里去了?”
手撑着下巴呆坐在桌子旁的林说:“他换衣服去了,说是老穿着睡衣也不是事儿。”可是林自己依然穿着肥大的睡衣。
“哦。那你怎么没跟他去换衣服啊?”
“啊,是啊,”林说着,看了看靠坐在沙发里的女作家舟丘说,“舟丘小姐说她一个人呆在这里寂寞。”
“那倒也是。”.
不久,清村换完衣服回到了大厅。他半开玩笑地说:“现场检查结束了?”说罢,从桌子旁拉出一把椅子坐下,然后架起了二郎腿说,“接下来是不是要审问嫌疑犯了?”
岛田并不在乎清村的话,他笑了笑,在清村的对面坐下来,并招呼其他人过来:“我先告诉大家我已经弄清楚的情况。”
岛田把刚才对现场和死者进行调查的情况,向留在大厅的三个作家作了简洁的报告。
“这个……估计死亡时间是昨晚深夜到今天凌晨。更具体的时间是不是无法确定了?桂子夫人!”得到桂子肯定的回答后,岛田首先声明下边的询问是出于慎重,接着问每个人在这段时间里都在干什么事情。当然,没有一个人能拿出当时不在场的证明。
清村皱着眉说:“哎!哎!是不是犯人藏在哪个人的床底下啦?”
宇多山感到很奇怪,清村到这个时候怎么还会开这种玩笑。眼下在这座密闭的迷宫馆里发生了杀人事件,而且凶手很可能就在这里。宇多山也知道清村越是事态严重的场合,就越爱打马虎眼,但今天这种场合也这样,也未免太过分了。
“我认为最大的问题是……”岛田接着刚才的话说,“最大的问题是凶手为何要用斧头砍下死者的脑袋。”他把刚才对宇多山他们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显然,凶手企图用须崎留在打字机里的小说“弥诺陶洛斯的脑袋”所描写的情形杀人。但是凶手(他或者她)为什么非要做一些完全没必要的事情呢?
“关于这一点,我有一些我个人的看法。假如我的推断没错,那么将会对弄清楚谁是凶手有很大帮助。”岛田说罢,看了看周围人们的反应。
“噢?那务必请你说来听听。”对于岛田充满自信的口气,清村感到有些吃惊。
岛田说:“其实,这在虚构的小说里是常采用的一种逻辑……”岛田巡视了一下桌子周围的人,接着说,“须崎为什么在他的小说里把死者描写成弥诺陶洛斯的形状?如今作者已经死亡,这一点已经无法知道了。但另一方面,现实中的凶手出于某种目的,把小说中所描写的情形用到了实际的死者身上,而且对死者的脑袋做了作品中所没有提到的改动。我要考虑的问题其实很简单。即凶手把现场布置成那种情形,把脑袋砍下来,究竟要起到一种什么样的具体效果呢?”
“具体效果?”宇多山无意中重复了一句。
“例如,把脑袋砍下来,尸体固然更接近‘牛头人身’。但我觉得这很可能是一个虚假的表象,其背后肯定隐藏着某种意图。也许我的看法跳跃幅度过大。从死者的脖子处流出来了很多血,但须崎的作品里并没有关于流血的描写。我觉得那血红的颜色背后可能隐藏着某种意图。”
“血色?”
“对!血色。”岛田点了点头,又慢慢巡视了一下周围说,“也就是说,我猜想凶手在行凶时可能自己也受了伤。凶手伤口流的血弄脏了那个房间的地板。象牙色的地毯染上红色非常显眼,而且现场留下凶手自己的血迹也很危险,有可能通过血液鉴定把自己暴露出来。所以,凶手千方百计要消除自己的血迹。”
“嗯,你的话有道理。”
“但是,大家知道,那个房间的地毯毛特别长,很难把血迹清除干净,于是,凶手把死者的脑袋砍下来,以便让人搞不清哪种血是他的,哪种血是死者的。”
宇多山接过话说:“你的意思是说,树枝藏在树林里最不容易被发现。如果没有树林就造一个树林。”
“宇多山君,你说的没错。把血迹藏在血迹里最安全。所以……”说着,岛田巡视了一下桌子周围的每个人。大家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因为不难想像岛田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刚才注意看了各位,好像没有人受过类似的伤。”
清村耸了耸肩说:“啊!你不会检查我们每个人的身体吧?”
舟丘情绪激动地喊道:“开什么玩笑!这太过分了!”
岛田不慌不忙地说:“我并没有说要检查各位的身体。从现场看,并没有凶手和须崎搏斗的痕迹。显然凶手是趁须崎不注意时偷袭杀人的。如果没有激烈的搏斗,那受伤的部位就可以限定在身体暴露在外面的面部、手臂以及女性裙子下边的腿脚部,不大可能是腹部或背部受伤流血。”
“那就请你检查检查吧!”说着舟丘把双手放在了桌子上,并卷起了袖子,“我可是哪里都没有伤啊。脚也给你看看?”
“不不,这就可以了。还是请一个女的来检查吧。”
“想不到您还是个女权主义者嘛。”
“那是不是请其他几位也把手臂伸出来让我看看?”说着,岛田把自己的黑色运动服的袖子也卷了起来。其他五个人也纷纷卷起了袖子。桌子上摆放了12只胳膊,其情景十分奇特。
宇多山看罢说:“看来没有受伤的人嘛。”
岛田点了点头说:“没有手臂受伤的。面部和颈部大家也都相互看到了。”
清村对舟丘说:“你是不是把头发撩起来让大家看看脖子啊?”
舟丘狠狠瞪了清村一眼,双手撩起波浪式的长发说:“那就请看吧!你们都看到了,我可是清白的。”接下来又检查了一下几个女性腿部是否有伤。
岛田并没有感到气馁,接着又说:“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性……”
舟丘扬了扬眉,打断岛田的话说:“您还有什么招吗?”
“是的,可能您多少有些反感。好在有宇多山的夫人在。”
桂子面带狐疑地说:“我?岛田君,您到底要做什么啊?”
“还是关于是否有人受伤。既然没有人受伤,那么地毯上的血很可能是鼻血。”
“鼻血?”清村很夸张地摊开双臂说,“哈哈!你是不是要请耳鼻喉科出身的人来检查鼻子啊?”
岛田问桂子说:“血能流淌到地板上,说明鼻子出血一定很严重。能不能通过鼻腔检查,查出十多小时前鼻子出血的痕迹?”
桂子面带难色地说:“这个……我想基本上可以查出来。”
“那就拜托您了。”
“可我又没有什么工具。”
“那就请您想想办法吧。”
“那……好吧。可是起码也得有一个检查用的灯吧?”
“如果钢笔手电筒能行的话,我这里倒有一只。”
舟丘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说:“太过分了!还要检查什么鼻子。这种有伤大雅的事我才不干呢。”
岛田道:“您要是实在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您。这里又不是医院,检查鼻子的确有点滑稽。”接着,岛田压低声音,但很严厉地说,“那就请您做好被怀疑的准备吧。”
岛田回自己的房间拿来钢笔手电筒交给桂子。桂子对每个人的鼻子做了检查。开始时很不情愿的舟丘也不愿因此被怀疑,只好接受了检查。岛田站在放有电话机的小柜子旁,看着在沙发那里接受检查以及等候检查的“嫌疑人”,那情景多少有些滑稽。宇多山也在下意识地观察几个接受检查的作家的表情。
清村依然是调侃不断。舟丘撅着嘴,显得很不高兴。林弯着腰,面无表情。鲛岛则默默地摆弄着手里的香烟盒。看不出哪个人有异常的举动。
清村、林、鱿岛和舟丘依次接受了检查,但桂子并没有说发现哪个人鼻子受了伤。宇多山多少有些紧张地坐到了妻子面前。桂子检查了一下宇多山的鼻子,说:“你的鼻子戮膜状况不太好,还是不要再抽烟了。”
舟丘下意识地看了看岛田说:“就剩下岛田君了。”
“啊,是啊。”看来,岛田对检查的结果多少感到有些意外。他咬着嘴唇,不停地摇着脖子接受了检查……结果是一无所获。
这时,清村说:“还有人没有接受检查。一个是保姆,再就是女医生本人的鼻子也不能例外吧?”
桂子听罢,把钢笔手电筒递给岛田:“岛田君,你能帮我检查一下我的鼻子吗?”
“什么?”
“我也不愿因此而受到怀疑。拜托了。”
“可是我又不是医生。”
“我知道你不是医生。”桂子把钢笔手电筒塞在岛田手里说,“鼻中隔……就是两个鼻孔中间的部分。它的前端是软骨,你把手指头伸进鼻子探一下就知道了。”
“噢,好吧,我来试试。”
“所谓的鼻血,90%的情况是从这个部位流出的血,所以,检查一下这个地方有没有血块或淤血就可以知道鼻子是否受过伤。”
“我明白了。”
桂子靠在沙发上扬起了脸。岛田开始小心翼翼地用钢笔手电筒照着看了看桂子的鼻腔。过了一会儿他摇摇头说:“不好意思,没什么问题。”
接下来,一直呆在自己房间里的保姆角松富美也被叫了出来。确认她手臂和腿部没有受伤之后,又向她做了一番说明,然后查看了她的鼻子。在保姆身上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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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清村在一旁冷冷地膘了一眼陷入沉思的岛田:“我说!闹剧该结束了吧?靠虚构的推理解决不了现实中的问题。”清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手扶着桌子,语气强硬地说,“总之,我坚持认为应该按照宫垣先生的遗嘱继续进行写作比赛。我也知道一个被杀,一个去向不明,事态非常严重。但事实是先生的遗言还没有失效。当然,如果我们中间的某个人,为了减少竞争对手而杀了须崎,那他的比赛资格将被剥夺。但问题是现在无法确定谁是凶手。”
“可是,清村君!”
宇多山想插话,但清村不让他插话,继续说:“这个时候怎么能让人放弃这巨额遗产的继承权呢?反正要查出凶手需要靠其他人的帮助。目前,与其这样傻等着,还不如尽可能地继续进行写作比赛呢——这样对死去的宫垣先生也是一个安慰嘛。”
“可是,清村君!”宇多山抬高嗓门说,“身边藏着一个杀人凶手,你能够继续进行写作吗?”
清村不屑一顾地说:“我没问题。”说着又看了看林和舟丘,“林君和舟丘小姐该不会弃权吧?”
林和舟丘模棱两可地对视了一下。显然,两人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过了一会儿,林慢吞吞地说:“这个,井野不在会不会影响按计划继续进行写作比赛呢?”
清村瞟了一眼岛田,说:“他只不过是个协调人。先生的遗嘱和录音就放在他的房间里,所以没问题。而且……”
岛田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推理失败的情绪中摆脱出来,手指敲打着桌子,一直沉默不语。
清村继续说:“也许你们会说我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或者说我见利忘义。我和岛田君不同,对这个事件我有我的看法。”
这时,岛田停止敲打桌子,抬起了眼皮。清村接着说:“在虚构的小说里,作者都尽可能地把事件构思得十分复杂,让读者摸不着头脑。而现实生活中情况并非如此。那些出人意料的诡计以及出人意料的凶手是很少出现的。
“岛田君所极力主张的‘砍头逻辑’也同样如此。他推断得的确合乎情理,而且很有趣,但推断毕竟只是推断,而不是事实,结果刚才大家都看到了。关键是对砍头这件事还可以做出其他许多假设。
“也许凶手只是想把现场弄得更符合实际一些。脑袋没有完全割下来,或许是因为凶手看见血害怕了,也有可能凶手极度憎恨须崎而故意把尸体弄成那个样子。”
岛田撅着嘴一言不发。
鲛岛看了一眼桂子,点上一支烟,说:“那么,清村君,你的看法是什么呢?”
清村哼了一声,看了看楼梯旁的大门说:“我认为犯人已经不在这个地方了。”他的话引起在场的人一片小声的议论。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清村,想听听他的具体解释,“我听了刚才岛田君的话,感觉岛田君认为井野有可能是因为被杀才不见了踪影,我看未必如此。”
鱿岛问道:“那么,你认为井野才是真正的凶手?”
清村淡淡地笑了笑,说:“有人被杀,有人失踪。而且只有失踪者的手里才有打开大门的钥匙。仔细地考虑一下就会发现,最值得怀疑的人就是那个井野满男。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始终没有人怀疑到那个井野呢?”
宇多山问清村:“那么,你认为他杀人的动机是什么呢?为什么井野要杀须崎呢?还有那个现场……”
“无论有什么样的动机都不奇怪。也许由于一个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他对须崎怀有仇恨。我刚才已经说过,也许目前这个涉及到数亿日元遗产的写作比赛,促使他下决心清算以前的仇恨;也许他当初打算杀人后,假装若无其事地留下来,而一旦实施了犯罪,又非常恐惧和不安,于是他选择了逃跑。只要掐断电话线,就可以把我们困在这里,几天以后才能报告警察。这期间他可以逃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怎么样?我的看法是不是更接近实际?”清村双手叉腰等待大家的回应。
看林和舟丘的表情,好像对清村的说法很感兴趣——看清村的眼神明显有所缓和。岛田依然低头看着桌子一言不发。
鱿岛点上一支烟,说:“假如你的推测正确,那么刚才岛田所提出的‘砍头论’ 还是正确的了?”
清村轻轻点了点了头:“也许吧。如果大家认可我的看法,那么至少到目前我刚才所说的就是井野是凶手的证据。刚才检查的结果,大家都没问题,只有井野没有在场。”
“你说的也有道理。”
凶手是井野满男……在场的人似乎越来越倾向于清村的看法。
宇多山虽然感到还有一些地方的解释不太合理,但也倾向于接受清村的看法。他看了看身边的桂子,只见她正面带赞同的表情看着其他几个人——看来她也同意清村的意见。
清村面带胜利者的表情微笑着说:“因此,我主张至少在写作比赛规定的时间内,如果没有人来帮助我们,那么我们就应该按照遗嘱的要求继续进行写作比赛。”说着,他很自信地看了看其他人,“各位!你们觉得如何?”
舟丘犹豫了一下,双手搓着白白的面颊说:“我明白了。我也不想轻易放弃这个继承遗产的权利。”
“林君!你怎么样啊?”
林眨着小眼睛,略显不安地说:“啊,好。”
清村很满意似的拢了拢头发,依次看了看鲛岛、宇多山和岛田说:“是这样,我们三人都希望继续进行写作比赛。我想诸位‘评委’肯定会支持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