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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响了起来。
撑开沉重的眼皮,看看枕边的钟,上午八点。
守须恭一挪动慵懒的身体,拿起话筒。
“我是守须。哦,是的。——嗯?什么?再说次……。角岛的——十角馆失火?真的?”
掀开毛毯,紧紧握住话筒,急切问道:
“那么,大家怎么样了?”
霎时——
守须稍微松弛紧绷的身子,深深点了几下头。
“是……这样吗?我该怎么做?——好,我知道。谢谢……”
挂上电话,伸手拿了根香烟。睡意已完全消散,点了烟用力吸上一口,拚命使自己镇定下来
抽完一整根香烟,他立即叼上第二根,又拿起话筒。
“——喂?江南吗?——是我,守须。”
“哦。——怎么了?一大早就来电话。”耳边傅来的江南声音含糊不清。
“坏消息。”守须说道。“十角馆失火。”
“什……么?”
“听说全部死了。”
“——什么?不会……。你不是开玩笑吧?明天才是愚人节。”
“若是开玩笑就好了,我刚刚才接到连络电话。”
“怎么可能……”
“我现在要到S区,你也会来吧?——能连络到岛田吗?”
“哦……”
“那么,我们在那儿碰面。有关人员要在港口附近的渔业公会会议室集合,听到了吗?”
“知道了。我马上通知岛田,和他一起去。”
“好,回头见……”
三月三十一日星期一,上午十一点半,角岛——
许多人来来往往。
依然冒着淡淡烟气的十角馆残骸,彷佛一具巨大怪物焚毙后的尸体。
万里晴空,岛四周的海洋溢一片亮丽春色。如此和煦的景致与岛中满目疮痍的凄惨光景,形成强烈的对比,叫眼见者无不触目惊心,惋叹连连。
“组长!S区方面,死者家属差不多到齐了。”手持无线电呼叫器的年轻警官叫道。
被称为组长的是一名四十出头的肥壮男子,以手帕掩着口大声暍应。
“好,叫他们过来。到了通知我一声,别让他们擅自上岸!”
然后,他把视线拉回正在相验尸体的法医身上。
“这个呢?”望着脚边焦黑的尸体,问道。空气中弥漫强烈的异臭和热气,令人着实难受。
“是男的。”戴着白口罩的法医回答。
“个子较矮,后脑部有严重裂伤。”
“嗯。”
组长满脸疲惫,点着头,目光移开尸体。
“——喂!你们那边怎么样?”
声音投向稍远处正在瓦砾中检查其它尸体的人员。
“这个也是男的,火源好像在这附近。”
“哦?”
“可能先淋上灯油后点火,这名死者似乎也在自己身上淋了油。”
“哦,是自杀?”
“大概是,不过得配合其它状况才能确定……”
组长蹙起眉头,匆匆离开现场。这时,背后一名警员问道。
“尸体要不要抬出去?”
“等家属来了再说。”背着身子,组长吩咐。“如果随便移动,万一尸体和随身物件分开就麻烦了,到时会搞不清谁是谁。”
说完,他小步跑到风头处。
“看样子,午饭准吃不下了……”
嘴里咕哝着,他拿开手帕,深吸一口海风。
隔着冷冰冰的灰色百叶窗,可以看见海。这是个宽敞但没有任何装饰,杀风景的房间。
S区渔业公会会议室——。
杂乱无章地摆着几张折叠式长桌和椅子,不安地依偎着的疏落人影,低沉的谈话声……。
独坐窗际的守须,不知在廉价的烟灰缸里捺熄了第几根香烟。
(角岛十角馆失火……)
内心激烈地震荡着。
(全部死亡……)
午后将近一点左右,江南和岛田终于出现了。他们环顾室内见到守须,立刻跑了过来。
“岛上情况怎么样?”江南劈头就问,守须静静摇头说:“详情还不如道,死者家属刚刚过去认尸。”
“真的全部死了吗?”
“嗯。——十角馆完全烧毁,灰烬中发现了所有的尸体。”
江南当场楞住,肩膀颓然下垂。
“有人纵火?或者发生意外?”
“现在还不知道……”
岛田洁靠着窗,从百叶窗缝住外看。江南拿把椅子坐在守须旁边,又问: “那封信的事说了没有?”
“没有,不过我把信带来了……”
两人苦着脸互相对看。
“被干掉了。”岛田凝视窗外自言自语。两人讶然回头,他以沉重的声音说道:“这当然不是意外,而是预谋杀人,是复仇。”
屋裹多人视线突地射向三人,岛田连忙压低声音:“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咱们出去说。”
守须和江南默默颔首,从椅子站了起来。
打开笨重的铁门,正要步出走廊时,背后传来几个男人的交谈声。
“——有几具尸体显然是他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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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来到海岸,拦腰坐在防波堤下摆在水边的方形水泥块上。
眼前一片无垠大海,荡漾在灿烂的阳光下,柔和的气氛舆他们此刻的心情正好相反。角岛恰处在丁崎背面,望不见踪影。
“他们死了……”江南抱膝的手微微颤抖。“我真混帐——”
“江南?”岛田一险诧异,别过头去。
江南缓缓摇了几下头,恨恨地说:“到处侦查的结果,却是一场空。如果我设法警告他们一声,或许……”
“没有用。”岛田抚摩瘦削的睑顿,仿佛告诉自己似的。
“像我们这种为了一封怪信到处奔走的人,实在太少了。就算报警,警方也会以为是恶作剧,一笑置之。”
“可是……”
“虽然我真心以为青司没死,岛上那些人有危险,但也仅仅如此。除非出现决定性的证据,能够确信他们会遭杀害,否则只是一个单纯的推测——尽管我们到了S区,若要渡海调查未免太没道理了。”
“岛田,”守须插嘴。“假定他们全部遇害——那么,就表示中村青司还活着……”
“这很难说。”岛田支吾其辞。
“你想凶手会是谁呢?”
“这个……”
“还有,岛田,关于那些青司署名的信,你怎么想?是否和这次角岛事件有关?”江南一连提出几个问题。
岛田面色凝重,说道:“事到如今,不能说没有关联。”
“同一个人干的?”
“我想是的。”
“换句话说,那是杀人的预告?”
“和预告有点不同。因为信在他们到角岛之后才寄到,若是预告似乎略嫌牵强。我想,应该有其它目的。”
“怎么说?”
“江南,我们初识那大,你分析那封信导出三种意义。记得吗?”
“嗯。——控告、威胁,还有暗示我们重新调查去年的角岛事件……”
“不错。”
岛田忧郁的眼神投注海面。
“于是——,我们开始追查去年的命案,结果终于真相大白。但是,我觉得这并不是凶手预期的结果。凶手恐怕没料到我们会如此追根究底?我想,凶手寄信真正的意图,除了控告你们的罪状,还暗示着中村青司之影。”
“青司之影?”
“也就是说,以中村青司的名义寄信,让我们以为已死的青司其实还活着。凶手这么做,企图使青司背上黑锅,成为替罪羔羊。”
“这么说,你怀疑的是……”
“中村红次郎。”守须慢条斯理地吐出这几个字。“现在已经揭晓中村千织是红次郎的女儿,因比具有杀害那些人动机的人不是青司,而是红次郎……。是不是这样?”
“动机方面,最可疑的的确是红次郎。但是——”说着,江南审视岛田的表情。“但是,他一直在别府……”
“记得那个小伙子说的话吗?江南。”
“嗯?”
“送研究社那些人到岛上去的年轻小伙子。”
“我,记得。”
“他说过,若是装有引擎的船,往返岛陆两地只不困难。你能断言阿红没那么做?——阿红说这几天为了赶写论文,回绝所有访客和电话,把自己关在家里埋头苦干。这些话是真的吗?”
岛田仍旧眺望海面,兀自颔首。“不错——。身为他的至交好友,虽觉遗憾也不得不怀疑他……。
“女儿死了,无形中,自己与无法结合的恋人之间唯一的桥梁也毁于一旦。而心爱的恋人又惨死亲兄长手中——这是多么痛心的人间惨剧。——由这几点去分析,动机不是十分充定吗?
“阿红以前也是十角馆的主人,偶然得知害死女儿那些人要到那儿旅行,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于是——他暗示青司还活着,让大家把疑点转移到青司身上;并且寄信给你们,藉青司的名义吐露自己无法宣泄的心情。同时,也给自己寄了同类的信,表示自己是被害人之一……。”
三人默然俯瞰大海,各有所思。
“——就是这样。”过了一会见,守须低语。“再也想不出专程到岛上杀人的其它动机,最可疑的还是红次郎。——可是,岛田?这一切完全没有超出臆测的范围……”
“是的,守须。”岛田自嘲似的撇撇嘴。“只是我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而且——我也不想去找证据。这件事,更没有必要积极地告知警方……”
丁崎后面出现两艘船,于是岛田站了起来。
“警方的船回来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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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个是什么人?”角岛搜证回来的组长,询问身边的警官。
据目前角岛建筑物所有人,即地主兼房地产商巽昌章表示,滞留十角馆的K大学生是他侄儿的朋友,要求从上周三起在那儿借宿一周。
警方根据巽手边的角岛成员名单,和校方取得连系才连络到学生家长。由于其中有些学生离家外宿,因此家属无法全部到齐。不过依据先前的检查结果,勉强可以辨识所有尸体。向死者家属做了简单的问案调查后,所得情报大半雷同……。
“——哦?那三个?”
警官反问时,组长手指屋里靠窗处。“那边的三个人。”
“哦——。他们是研究社的朋友,下午就来打听事情经过了……”
“嗯。”组长略偏粗粗的脖子。
背靠着窗交谈的两个年轻人旁边,是个背向这边往外看的高个儿男人。
组长从在命案现场弄脏了的外套口袋抽出双手,朝三人走去。
“对不起,打扰一下。听说你们是死者研究社里的朋友?”
突来的沙哑声音,使两个年轻人连忙抬眼。
“我是警方的人……”
“哦,辛苦了。”
说着,往外看的高个子同过头来。组长啧了一声,说道:“果然是你,正觉得背影好眼熟……”
“真是奇遇,我也猜想或许是你哩!”
“你们认识?岛田。”一名年轻人惊讶地问
“我以前不是说过在警界有点人际关系吗?说的就是他。江南,介绍一下,这位是县警岛田修组长。”
“岛田?那么,你们是……”
“没错,他是我家老三。”岛田组长告诉他。
“哦——”
岛田组长干咳一声,瞪着体型和自己恰好相反的弟弟的脸。“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有原因罗!我和这两位一起行动,详细情形说来话长……”岛田洁看着旁边的二人,说道:
“这位是K大推理小说研究社的守须,这位是前社员江南。”
“唔——”岛田组长以复杂的表情面对二人。
“我是县警岛田,请多指教。这次发生的事实在相当悲惨……”他的语气极为郑重,说着,肥壮的身体落坐在身边的椅子上。“推理小说研究社?嗯,我年轻时也看了不少那一类的书——,研究社做些什么事?”
“介绍推理小说书评,自己也试着创作……”
守须回答时,一位便衣刑警走来,交给组长一张纸。他瞥了一眼,点着头说:
“这是验尸报告,写得很简单。”
“可否说来听听?”江南问,组长看了一下弟弟,微启唇角道:
“反正这小子待会儿一定会追根究底,在可能的范围内,我尽量告诉你们。
“尸体——情况都相当糟糕!——除了其中一具,全都在失火前遇害。烧死的那具尸体可能是自杀,也就是自己淋上灯油引火自焚,他的房间正是火源,虽然目前还不能断定,八成是此人杀害其它人后自杀……。这些事请不要告诉别人。——这名死者叫什么名字呢?”组长目光再度落在纸上,说道:“我——松浦……松浦纯也。你们当然认识吧?”
守须和江南屏息颔首。
岛田洁愕然问道:“真的是自杀?”
“我说过还不能断定,其它人也是一样。死因要等解剖结果出来,才能知道详细情形。不过……”组长目光移回守须和江南身上。“谈谈这个松浦纯也,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个人很难形容——”守须答道:“今年四月起升法学院四年级,成绩优秀,头脑一流,辩才无碍,只不过有点特立独行……”
“原来如此。——还有呢,守须?”
“什么?”
“他们不是因为研究社的活动,到岛上去的吗?”
“可以这么说,但是不在研究社活动范围内。”
“这么说,结伴同行的几个人在社里特别要好?”
“嗯,虽然和要好有些差别,倒也可以这么说。”
这时,先前来过的刑警又向岛田组长耳语。
“——好,知道了。”
组长两手插入外套口袋,站了起来。
“我有点事,失陪了……。还有,近期内警方可能约谈研究社的同学,到时请你——和江南——你们都务必出席。”
“是的。”江南乖乖地点头。
“那么,再见……”向弟弟眨眨眼,离开前组长又改变主意,再度转身面向守须和江南。“关于松浦纯也——,假设这次的命案是他干的,你们想得出什么动机吗?”
“这——”守须答道。“我实在不敢相信,尤其是艾勒里,怎么会……”
“你说谁?”
“哦——就是松浦。艾勒里是他的绰号……”
“艾勒里——和作家艾勒里·昆恩有关系吗?”
“嗯,就是他。该怎么说呢?这是我们研究社的传统,以推理作家的名字称呼社员。”
“哦,全部都有绰号?”
“不,只有一部分……”
“到角岛那些人郡有绰号。”江南补充解释说。
岛田组长颇感兴趣地眨着小眼睛,笑吟吟地问了一句:“江南,你以前也有绰号吧?”
“嗯,有。”
“叫什么?”
“不好意思——叫道尔,柯南·道尔。”
“哦,大作家的名字。守须——你呢?是不是叫摩理斯·卢布朗?”组长乘兴问道。
守须挑动一下眉毛,轻声说了声不。然后,嘴角突然浮现一丝落寞的微笑,略垂眼帘放低声音说:“凡斯·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