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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吴把两个孩子弄回公安局,一路上倒是很开心的。
宋铁铲忧心重重,而那头山羊却格外活跃。他甚至问小吴为什么不给铁铲戴手铐子,真要逃跑的话会不会开枪。
小吴说:“我第一枪就把你毙了!”
进到后院拘留所,他们差不多成了哥们儿。其实弄清凶杀的“关键”之前小吴就已经对铁铲家的遭遇很同情了。接下来关队副用铁一样的逻辑推断出铁铲不是凶手,小吴真想提议把铁铲放掉。这时送去拘留,他突然冒出个主意。于是他把两个孩子领到离厕所最近的那间拘留室——那间屋的窗口比正规的要大一些,因为它原先不是关人而是堆东西的。
最重要的是,他打算有意让这两个家伙跑掉。
三十六计中管这叫“欲擒故纵”!
让他们自己跑掉,同时又不透露“铁铲无辜”这一情况,说不定对下一步的破案更有利呢!
他把两个孩子推进去,外边上了大锁。然后用手机给小关去了个电话,说了这计策。小关那头沉默了大约半分钟,表示同意。然后说了地点让他马上去。
小吴嘻嘻一笑,过去在那门上给了一脚,让两个孩子好好反省,然后便咣咣地走了。
布置了“暗眼”,他便直奔文化站后边与小关汇合。
小关见小吴来了,用下巴朝不远处的贾一夫努努嘴,小声道:“他说他看见了宋铁铲行凶。”
小吴压着火:“这混蛋昨天没说这个。”
小关踩踩小吴的脚尖:“你对他有什么感觉。”
小吴眯缝着眼睛瞟了瞟贾一夫:“我看他才是随后打死黄六指那个人。”
小关嘿嘿地笑了:“可以怀疑,尚无证据。小吴,我叫你来,是因为想让你听听他反映的一个情况。来,让他再对你说一遍——”
二人向贾一夫走过去。
贾一夫说的是这样一个很神秘的情况,说的自然是黄六指。时间是在黄六指被杀的前一天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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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天气比较阴的傍晚,用贾一夫的话说,当时大约是将近“新闻联播”的时候。也就是19点左右。
贾一夫缩着脖子,去找疯女人雪姑。小关在这里询问了铁铲所叙述的“第一天”去找黄六指,被贾一夫和疯女人雪姑“冲”了的那件事情。贾一夫说有那么回事,也承认当时看到了两个男孩子在那里转来转去,但他说他没在意他们。
那两个男孩子无疑就是铁铲和山羊。
他解释那天早上他和黄六指险些动手,原因是黄六指对雪姑有不轨行为。而这一天傍晚去找黄六指,同样也是因为黄六指对雪姑行为不轨。
按贾一夫的说法,当时他是准备好好收拾黄六指一顿的,他说他怀里揣了一把菜刀,必要时用来威胁黄六指。他说砍人他是不会的——那是傻事。
接着他就说到了一个很关键的情况——“我没有从他那大门进去,我知道那大门最近总是关着。我走的是邻院,也就是原来住着位老师的那个院子。你们也许不知道,老师搬走以后,那个院门随便谁都可以出入。两个院子中间的墙,有个豁子。我是从那里去的!”
小关听到这一情况时表情镇静,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他发现贾一夫至少暴露了两个情况,一,他暴露了去找黄六指是带着菜刀的。这说明两个人的怨恨已经到了相当深的程度。二,他没有掩饰他知道那个墙豁子。
贾一夫说当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走在巷子的石板路上心情十分紧张。他往黄六指临街的窗户上看了一眼,见那窗户有昏黄的光透出来。他悄悄地摸进那座无人的小院,摸近了那个被破竹竿掩着的墙豁子。就在这时他惊异地发现黄六指小楼上没有灯光了。
难道黄六指出去了?贾一夫想。前后不过一分多钟呀,在巷子走过时那灯还亮着。莫非那坏蛋又去骚扰雪姑?
想到这里,贾一夫怒火一下子就窜上了头。菜刀也抽了出来。他说他当时就想追出去,可就在这个时候,那小楼上的动静把他吸引住了。
那动静是从黑着灯的小楼上传出的,就像两只野兽在厮咬——贾一夫强调他这么形容非常逼真。
他站的那个位置基本上能隐蔽身体,但不影响视觉和听觉。那野兽厮咬的声音来自没有灯光的小楼,在完全暗下来的那个时辰听上去很是吓人。他缩在墙角不敢妄动,耳朵竖得老长。
屋里的两个人一定在翻滚,有东西摔碎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小关指出他叙述中的一个问题——既然没有看见,怎么确信是两个人。难道不会是三个人打在一起么?
贾一夫马上承认自己不对,他说当时他的确不清楚那是几个人在厮打,真的不知道。所以说是“两个人”,原因在于打到最后跑掉了一个,剩下的一个自然就是黄六指了。
“不错,可能因为这个,我才强调是两个人在打。”
“跑掉那人是谁?”小关追问。
“天暗,又关着灯,所以我没法看清。我只觉得一人破门而出,另一人紧跟其后甩出只茶壶。茶壶没打中目标,后边那人怒骂着扑出来。从声音上我听出那是黄六指。”
小关相信这一情节是可信的,因为他勘察现场时看到了小院地上的些许紫砂茶壶的碎片,楼栏杆上也确实有一块新伤。这些是逃不过警察的眼睛的。
小关方才本想让宋铁铲看看黄六指的房间呢,临时决定晚上谈谈再说。其实小吴和老李的勘察报告已经注明那房间近日“有过搏斗痕迹”。小关原本怀疑那是贾一夫和黄六指搏斗留下的呢!
“前头那人没有回骂么?”小关问,因为声音能证明那是谁!
“没有!”贾一夫说,“他连滚带爬地顺楼梯滚了下去,一眨眼就窜出了大门。”
“身形上也看不清么?”
“看不清,真看不清!”
“黄六指骂了一句什么?”小关紧逼一句。有时一句话甚至几个字,都可能是有用的!
“这我记得很清楚。”贾一夫道,“黄六指骂的是‘你不得好死,红莲寺的大法神要打你一百零八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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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小吴听到这里喊了一声,并打了个手势。
小关微微一笑,因为贾一夫给他讲时,自己也是在这里喊“停”的。看来英雄所见略同!
的确,这句话很有意思。红莲寺,大法神——这给人一个地理上的信息。因为红莲寺在邻县的山里!如果伸展开思索,就会联想到拐卖人口的方位!
小关听到这里时心理已经开始激动了,现在看小吴,显然比自己还要激动!
是的,警察除了破案,更有责任找到丢失的“人口”!红莲寺!
难道会把人卖到寺庙里去么?当然不会!但卖到那寺庙附近就很可能了!
此刻,小吴的脸色微红,脑门发亮,凑上一步道:“老贾,你为什么昨天不说,是不是因为我的态度不好!对不起老贾,请你继续说下去——”
“就是这些啦!”贾一夫似乎看出小吴这表情是装出来的,表现得很不以为然,“那人逃跑了,我也就不好再找黄六指算账,悄悄地走了。”
“那逃走的人是不是一个孩子!”小吴不放心地问。
“不,绝对不是!”
小吴还想再问,小关把他拦住了。因为从贾一夫的描述中可以看出,那是黄六指认识的人,打过交道的人,甚至是……同谋!
他觉得可以告一段落了,这次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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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吴问:“头儿,你认为姓贾的所说这些是否可信。”
小关坐进摩托车的挂兜里,让小吴载着他围城转一圈。
他要思索,很认真地思索一下。
是的,小吴问到了要害:姓贾的所说这些可信么?这是一个无比重要的大前提,你信贾一夫的,结论是一个。你不信贾一夫的,结论则是另一个。
比如他说他看见“那个男孩子把黄六指打死了”,可以反问——难道不是贾某打死的么?
再比如,他说他看见一个人和黄六指厮打后逃掉,可以反问——难道那个人不会是他本人么?
这样的反问是非常符合逻辑的。贾一夫既然一向仇视黄六指,他所说的一切便都可以打个大大的问号!因为他知道黄六指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还有他说他揣了菜刀去,他说到了那个隐蔽的墙豁子。如果反过来思考,难道不是一种“有意的表白”么!
这些反问统统可能!
无疑的,这个案子越发有意思了,先是胡伯从中搅浑水,现在又冒出第二个搅浑水的贾一夫。有必要扩大调查范围了,甚至远去红莲寺!
“也就是说,头儿。你同意让宋铁铲逃走就是为了扩大调查范围!”小吴把摩托开得飞快。
小关点头道:“正是,宋铁铲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加上那个山羊,有用处哩!小吴,松林公园还要进一步调查,不放弃哪怕一丝丝可能!另外还要派人出个远门。”
“红莲寺?”
“对。”
“我去吧。”小吴说。
“你留下,我想让老李和小葛去!”
“小葛不行,小葛的孩子正在出麻疹。”
小关道:“这我比你知道,小葛的孩子麻疹已经出过了,我去慰问过。我不放心的是老李的胃病。”
这时摩托已驶近松林公园北墙的外边,小吴刹住车,望着那些参差的,锯齿形的豁口。由豁口处能看见公园里那鸳鸯湖的一角。
“你看,头儿。站在这个角度基本可以看到全部现场,只可惜这里当时没有人。”
小关也在凝望,听小吴这么说,反驳道:“不,当时这里可真有不少人。黄六指、胡伯、贾一夫,还有沿着墙往前走的疯女人雪姑。”
小吴笑道:“对对,墓碑下头还有个宋铁铲在写作。”
摩托熄了火,两个人向那残破的北墙走过去。小吴说雪姑那天的脚印一直是沿着墙外“走去”的,一直上了公路。
这正明她没有进入现场。
“嗯,你极有进步。那么,贾一夫的脚印呢,停在何处?”
“停在这个豁口处,你跟我来。对,就停在这里。技术室已经有全部录像资料了。根据他的脚印分析,他在这里停留过,然后继续跟随雪姑沿着墙外走掉了。”
小关若有所思地喔了一声。
小吴接着说道:“你看,站在这里完全可以看见黄六指被击毙的场面。”小吴往围墙里指指,“那里就是黄六指死掉的地方。宋铁铲逃走的地方是前面那个豁口!”
小关点点头,嗯了一声:“也就是说,宋铁铲和贾一夫的叙述可以对应起来,当时宋铁铲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见贾一夫。”
“应该是这样。”
“可惜宋铁铲当时太苍黄了,根本不可能回头看。”小关略感遗憾,“喂,小吴。我有这样一个假想,你说假如贾一夫这时并没有走掉而是翻墙而入打死了本来没死的黄六指,有没有可能呢?”
“没有可能,这一点我已经想了许久了。不会的,他真那样的话,脚印不可能不留下。而击毙黄六指翻墙离去时,又不可能不被随后而来的胡伯看到。而胡伯那么讨厌姓贾的,却没有提到这一点。所以我认为不可能。”
“也就是说,贾一夫现在就可以排除嫌疑了?”小关歪头将了小吴一军。
“咦,你是不是找到可能啦!”小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是不是,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