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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莲寺在夜色中塔影迷蒙,有一些雾状的东西在悬浮着,那叫夜岚。这个寺位于山腰,有颠簸的路弯弯曲曲地盘上来,警车抵达时,老李吃了四颗胃药才镇住痛。
把来意一说,寺里的人马上承认有这样的事情。有的!
当然不是出家人买卖人口,说的是这一带的山民有干这个的。给他们看小虾的照片,他们说不出什么。见两个警察实在太辛苦,寺里的人给他们弄了些清淡的东西吃。
后来他们说这个事情不能不管,出家人,以慈悲为怀。
照片上的小姑娘他们不敢肯定是不是有印象,但是他们想起了下角村那地方的一户茶农,姓刘。
“我们去找他,这个人三教九流结交了不少。他说不定真知道哩!”
就这样,警车乘着夜色出发了。
很费力地找到了姓刘那茶农的家,见到的却是姓刘那茶农的老婆和孩子。据说姓刘的到上角村打牌去了。
小葛一一对照了眼前的两个女孩子,确认不是照片上的小虾。他把照片给姓刘的老婆看,问他见过这个孩子没有。
那女人眼波一闪被小葛捕捉住了。
“没……没有见过。”那女人闪烁着说。
小葛心想:她恐怕见过。方才那眼波非常说明问题。
他没有捅破这一点,开车直奔上角村。所谓打牌自然是赌博,警察一出现,打牌那些人马上丑态百出。小葛问谁是下角村的茶农姓刘的,墙角站起来个矮胖子。
“我是。”
老李说:“你跟我们来,其他人马上散了,马上!”
他们把姓刘的带进警车,重新申明来意。姓刘的矢口否认他与此类事有关,态度非常蛮横。小葛发动警车,颠簸着开上山路。那姓刘的慌了,大喊:“你们要干什么!”
老李紧挨他坐着,寺里的人坐在前边。老李说:“干什么方才我们已经说过了,没有必要浪费口舌。事实上我们不掌握某些东西是不会一把揪住你的,这你应该明白。说吧,希望你是个聪明人。”
也许这几句话暗示的内容比较可怕,姓刘的不那么凶了,但是他依然不承认买卖人口的事,并且大叫:“那是犯王法的事,我懂!”
“懂就好。”小葛说,“你仔细看看照片上那女孩子,我相信你是见过的!”
“我没见过!”
“注意,我从镜子里看见你的眼睛了!”小葛凝视着车窗上方的后视镜,“别闪,我清楚地看见你不敢看那照片。喂,抬起头来。”
老李敲打着亮铮铮的手铐,嘿嘿笑了。
姓刘的声音打抖了:“我……我真的没见过。”
“你敢对质么?”
“跟谁对质?”
小葛想把对方的老婆推出来,突然灵机一动,道:“和你的两个孩子对质!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
他相信那两个孩子也一定见过照片上的女孩子小虾!
这句话见到了奇效,姓刘的不蛮横了,身体仿佛缩小了许多。好一阵才听他说:“我就是个搭桥的,牵一牵线头。这女孩子被西场林区的汪家买去了。”
小葛激动地吹了声口哨,大声道:“老李,你的胃没问题吧,我加速了!”
“加速!”老李用拳头顶着胃部,又扭头问那姓刘的,“嗨,西场林区有多远的路?”
“五十九里。”
“九十五里也要去!”老李胃痛得嘴唇直抖。
——此时已是晚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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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晚上九点,贾一夫开始回答警察提出的问题。
对同来的两个男孩子他流露出非常讨厌的表情,但是他不好轰他们走。这里是急救中心的观察室,斜对着一个厕所,关上门也没用。
贾一夫首先表明他知道打他的是疯女人雪姑,因此他不希望警察管这个事情,尤其不希望把动静搞大。他说他经常到处寻找疯雪姑,被她冷不防打一下子已经不是头一次了。雪姑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哦,也许你们还不知道。她四岁的小儿子就是在那片防空洞附近被人弄走的!所以她经常去那个地方!”
贾一夫瞟着铁铲讲了些雪姑丢孩子后的可怜遭遇,尤其是她男人甩掉她去了南方以后。
“我追求过她,这你们恐怕听人说过。雪姑得了精神病,没人管了,我不能不关心她!”贾一夫突然涨红了脸,像是要和谁吵架似的,“所以说,我去那个地方根本不像你们想象得那么复杂,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可是在你们眼里,我总是被怀疑的对象!”
小关笑笑说:“也许你们听说过一个古代人丢斧子的故事吧。一个人丢了斧子,便横竖看着他的邻居像那个偷斧子的人,说话像,走路像,每一个眼神都像。后来斧子找到了,再看那个人,一切都不像了。”
贾一夫说:“也就是说,我只有等你们抓到了凶手,才能不再被怀疑!”
小吴道:“恐怕是这样。”
小关道:“不仅如此。你假如真和此案无关,有义务帮助我们破案。因为你是公民。告诉我,你上午去鸳鸯湖走来走去,是干什么去了?”
所有的目光都盯着他。
贾一夫垂下眼皮,随即又抬了起来:“索性不瞒你们了,我是去找一件东西。”
“钢钎!”山羊嘴快得可恨。
贾一夫刷地盯住他:“咦,你怎么知道?”
山羊得意无比地摇晃着脑袋:“山羊爷爷什么都知道,我是谁呀对不对!”
铁铲自不必说,连两个警察都惊讶了。山羊,好聪明的山羊呀!
“老贾,你接着说。”小关向贾一夫示意。
贾一夫嗯了一声,继续道:“关队长,我好象对你说过,我出事那天亲眼看见那男孩子把黄六指打死了,这一点我现在也不认为有什么错。后来你们把这孩子抓了,但是一眨眼你们又把这孩子放了。我是从这里开始否定自己的!”
“哦!说说看!”小关探过了身子。
“我心想,警察显然不认为那男孩是凶手。那么,那男孩子不是凶手,谁是凶手呢!”
不知道怎么搞的,贾一夫故意在这里来了一个停顿,室内紧张得几乎能听见心跳声。
贾一夫长舒一口气:“我当时问自己,但是凶手是谁呢?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喂,小吴,不要这么仇视我好不好。我马上就要说到要紧之处了!”
大家看着他,不吭气。
贾一夫的表情仿佛回到了出事那一天,缓缓道来:“我这里需要告诉你们一个情况,那一天我目睹了这个男孩子将黄六指打倒,又目睹他苍黄逃去。当时我的第一个反应当然是赶快离开是非之地,于是便紧随着雪姑跑了下去。可是,我没跑多远就站住了,我心想:黄六指真的死了么?如果没死怎么办?他要是没死,这个男孩子就危险啦!于是我就退了回来。”
“切慢!”小关抬起一只手,“你怎么回来?”
贾一夫神秘地说:“哈,你真行,听出了奥妙。是的,我这里说的退了回来,不仅仅是说返回。是强调我是倒退着返回的。”
山羊叫道:“为什么这样?”
贾一夫嘿嘿一笑:“因为这样可以让人觉得我并没有进入围墙里边,我的脚尖朝前走的。谁都会觉得我是沿着外边一直走下去的。”
小吴逼视着他:“其实你进去了,是么!”
贾一夫点点头:“是的,我进去了。但是,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进去了!”
“于是你便脱掉鞋穿着袜子沿青石小径走了一圈!”小关的声音不高,就像在聊天一样。
而贾一夫的脸眨眼间便僵住了,眼睛渐渐瞪得溜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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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开始询问贾一夫到此刻,铁铲一直在听。他听得无比认真,仿佛能浮想出发案时的一切一切。正因为他全神贯注,所以听到“沿着小径走了一圈”这句话时,他蓦然间便茅塞顿开,全都明白了。
哦,穿着袜子沿着环形的青石小径走了一圈……天哪,好高明哟!
也许正因为高明,此时此刻被戳破便显得格外惊人了。
铁铲非常能理解贾一夫的惊愕。他目睹着贾一夫的表情从吃惊变成了沮丧,然后由沮丧变成了钦佩。
“关副队长,这是你猜出来的,还是……还是另有高人指点?”
小关嘿嘿一笑:“我是干这个的,算不了什么。接着说吧老贾,你的话还没说完呢。”
“好好。”贾一夫变得非常恭顺,“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我倒退至那个墙豁口处,小心地把鞋脱下来,穿着袜子踩上了青石小径。至于目的嘛,就是为了不让人觉得我进去过,免得给自己惹麻烦。我小心地向黄六指走过去,整个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因此,如果那个时候附近有什么动静的话,我是不会发觉的……给我喝口水。”
小吴把水杯递给他。
贾一夫歪着身子喝了半杯水,继续说了下去:“黄六指像方才那么趴着,显然是死了。我当时非常紧张,绕过他的尸体,就像刚才说的那样,围着墓碑走了一个环形,由进来的那个豁口溜走了。我当时只隐隐约约有一些很不清晰的感觉……觉得某个情节有点不太正常。”
“现在清晰了么?”小关问。
贾一夫点点头:“是的,现在当然清晰了。关队长,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特别笨……是的是的,我当时仅仅是有那么一种感觉,觉得哪个地方不对劲。但是要让我说清楚我肯定是说不清楚的。直到这个孩子被你们放出来,我才猛地明白了……”
他一指铁铲。
“别说!”小关抬手示意,“让这两个孩子说说看。你们知道贾先生明白了什么吗?”两个孩子同时说出了“钢钎”二字。
小关开心地笑了:“怎么样老贾,这是两个智商非常高的家伙。非同小可!你接着说吧。”
“好,我简单地说说好了。你们都是高人!是的,我发现那男孩子被放了出来,自然联想到他可能不是凶手。想到了这一点,盘旋在我脑子里的那个很不清晰的感觉一下子就清晰了——钢钎,正是那根钢钎!我记得很清楚,我看见的黄六指被打的后脑血乎乎的非常可怕,但是那根丢在一边的钢钎却几乎没沾什么血……就是这么回事。这个很不合理的情景始终徘徊在我的脑子里。于是我想到,可能那男孩子没有打死黄六指,而是后来的一个人把黄六指打死了!因此,理所当然还应该有另一根钢钎呀!”
“嗯,所以你便想到了黄六指会有一个同谋!想到了那个和黄六指打架的人。”小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贾一夫道:“是的,我把这些情况讲给了你。而后我便打算把那根钢钎找到!我相信……”
贾一夫的话突然咽住了,目光投向观察室的门口。大家扭头看去,便看到了疯女人雪姑站在那里。接下来发生了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情——铁铲,和雪姑素无恩怨的铁铲,突然小豹子似地朝那女人扑了过去!
众人大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