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龙集团大楼。
几乎是大春儿与欧光慈通话的同一时刻,董事长的秘书小齐差点儿让董事长的哥哥打了,吓得嗷嗷怪叫不知所措。
她让人安抚着那位惹不起的人,随后狂奔着去向总经理郭珉报告。
那人当然是董事长的哥哥,任何角度都能看到楚怀璧的影子。但气质风度太不一样了,真称得上天上地下。据称他在楼下几乎要打保安,然后一路哼哼哟哟地喊到董事长所在的四楼,见者无不躲避。
“我是楚怀德,我要找我弟!”
他是如此一路喊着上楼的,穿着件灰色的、揉得惨不忍睹的西服。两个扣子全扣着,勒出了彻底农民企业家式的腰身。还好,脖子上没有栓一条大红大绿的领带。
“我是你们董事长他哥,我坐了9个钟头的长途!”
那风尘扑扑的感觉不只是9个钟头,19个钟头都像。但关键的问题不是土,是那表情所搞出来的气氛。有人偷着说:别说董事长他哥,就算是董事长他爸,也不能这样呀!
那楚怀德耳朵居然尖得像警犬,慢慢转回头来:“谁说不能,谁说的!你说的么,看我不让我弟炒掉你狗日的!”
把人吓得要死。
风尘加上病容,使那张尖削而憔悴的脸极为凶恶。一顶还算像样的帽子十分不像样地扣在头上,多少显出些滑稽,帽子的下边一圈,横竖露着灰白灰白的头发。走路漂漂的感觉。在董事长办公室的外边,三句话没说合适,秘书小齐就差点儿挨打。
小齐叫齐婷,跟了楚怀璧半年多了。她听说董事长他哥在乡下搞企业,也听说董事长他哥得了病要来。想不到董事长刚走没两天他就来了,显然是兄弟俩走岔了。
她跑去和总经理说,总经理郭珉是个搞业务不问杂事的人,而且正在听汇报。他让小齐想办法妥善处理,说这种事不归他管。推得干干净净关上门继续听汇报。小齐快急哭了,电话打进去,郭珉再次被弄出来了。
“郭总,我怎么处理呀,我不会处理这种事情。你应该帮帮我呀!”
郭珉毫不同情她,不但不同情,更有两束很厉害的目光从眼镜片儿后射出来:“不会处理正是你的短处,你必须现在就克服这个短处。来来,我提示你一句,董事长的哥哥不是得病要来么……”
“不是要来而是已经来了!”小齐叫道。
“你听我说好不好,董事长的哥哥得病要来,董事长给他哥哥置办了房产,你现在的事情其实很简单,第一把董事长的哥哥送去新居,第二是帮他联系检查治疗的事宜。董事长出发前没布置给你么?”
小齐道:“董事长就是去接他哥哥的,头脑里根本没有考虑俩人会走岔了。所以您所说的第一第二他确实没有布置给我。”
郭珉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嗯,情况发生了变化。怎么会接不到呢……不管它了,你请办公室的人协助一下,先把这位……他叫什么?”
“楚怀德。”
“先把这位楚怀德先生送回他的新居,房子的钥匙你那里有吧?”
“有一串。”
“送回去,先安顿下来。然后和董事长联系,请他马上回来。先这样好不好,我要听汇报。”
郭珉匆匆去了,小齐也好歹有了主意。她去信息部去找电话打,怕面对那个凶恶的楚怀德。信息部的人也知道董事长的哥哥驾到了,问这问那。小齐这才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明白。
拨了董事长的手机号码,声音很快就有了。不是董事长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小齐尚未问清对方是谁,对方已经完全知道了她是谁。
“楚怀璧的秘书,也许我们会见面的,是叫齐婷么?满好听的名字。现在请你拨这个号码,找姓欧的。对,姓欧。他会帮你处理一切。”
对方的信号关闭以后,小齐莫名其妙地涌出一种恐怖感,完全说不清为什么。信息部的人显然看出来了,齐刷刷地看着她,但没人敢问。
小齐迟疑了一下,便按照那女人说的号码拨通了。
“哪一位?”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是很有中气的那种。
“我是华龙集团,请问您姓欧么?”
“对,我姓欧,欧光慈。你的姓名?”
齐婷愣了愣:“你问我……可你是谁呀?”
“我是谁你马上就知道了。我现在正在去你们大楼的路上,请说,你怎么称呼?”
“齐……齐婷。”
“分管什么?”
“我是我们董事长的秘书。”
“好,一会儿见。”
大马按计划当下就准备出发去兴城,但听说欧光慈要去华龙集团摸情况,便跟着来了。他认为他应该尽可能多掌握些第一手儿东西。
能见到楚怀璧他哥,这的的确确是个意外。
当他们的警车停在华龙集团楼下的时候,一个娇小的女子已经迎着他们跑了过来。这女子显然就是那个秘书。
“国庆,你看他像不像缩小了的毛阿敏。”欧光慈问。
国庆说像,大马说不像。隔着车窗见那秘书突然收住了脚步,挺害怕似地往后退了退。
“是有点儿像。”大马承认了队副的眼力。
齐婷长得正是那个样子,小巧耐看。但眼中的惊恐使那张俏脸减色不少。看得出,她绝没想到开来的是警车,迎接的是警察。在下午的阳光下,那张脸显得过于白了。后边的楼壁上攀着些即将凋谢的“爬墙虎”。
开门下车,迎着那女孩子走了过去。齐婷又往后退了一步。感觉上她随时都可能像电视里的某些情节那样,尖声高喊“站住,别过来!”
不过这个情景没有出现,女秘书很快就稳住了自己。
“你……姓欧?”
欧光慈点点头:“对,是我。”
“你们是警察?”
“是呀,警察。”
感觉上就是一般的对话,但分明有一股可怕的东西在对话的背后涌动,可以感觉,却不好形容。谁都明白,警察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齐婷紧紧地贴墙站着。
欧光慈低声问:“小姐,你怎么了?”
齐婷的脸色越发的白了,嘴唇也没了颜色。她似乎不敢看眼前的三个警察。无疑,她属于那种一直生活在波澜不惊的平静世界里的人。
“怎么会是警察呢……”她终于嘀咕道,留露着内心的巨大不解。
由此可知,关于他们董事长的隐秘情况,大楼里的人员并无传闻或感觉。
巧妙,伍玲春巧妙。欧光慈连脑子都不用转动就知道这位小姐怎么就把电话打给自己了。她当然是打给她的董事长的,而董事长的手机在伍玲春手里,伍玲春让她找自己。
聪明的伍玲春呀!
没有这个电话的话,欧光慈的行动也就是例行的那一套。现在不同了,这个女秘书的整个肢体语言告诉他,她是毫无悲剧预感的。那么,董事长楚怀璧显然把自己的事情埋得很深很深。
一个很棒的人,欧光慈想。
“难道……难道出了什么事?”女秘书好象突然有了反应,她快速地摆着手,“噢噢,你们什么也别说!”
欧光慈看出,这是一个非常机敏的女孩子,非常!
“你怎么啦,我并没说什么呀。”欧光慈声音委婉地,“别怕别怕,你好象有什么事?”
大马听到一些动静,抬头看时,就见楼上的一些窗户开了,有人头一探一探的。这无疑是警车造成的“效果”。
静了足有一分钟,齐婷静下来一些,小声问:“真的出事了?”
欧光慈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反问:“小姐,你为什么这么紧张。仅仅因为……来的是警察?”
齐婷又点头又摇头,明显的复杂心态。欧光慈道:“不妨告诉你,你们董事长出了些事情,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你有什么事情要说么?”
齐婷颤抖了一下,嘴唇动了动,眼睛闭了闭,表情很简单也很说明心理。欧光慈提出进去谈谈。她就得得地沿着光滑的地面领他们进去了。
上楼,听见一个声音,吵闹的声音。
齐婷突然停住步,回头道:“听见了么,我们董事长他哥哥来了!你听他在骂人。”
“他哥哥!”欧光慈觉得心头一抖。
“他哥哥!刚到一会儿,情绪很坏。”
欧光慈竖着耳朵听了听,声音来自走廊的那一端。他记得很清楚,楚董事长说他哥哥已经确诊为肝癌晚期,说是要来省城治疗的。
“齐小姐,你们董事长去兴城老家了对不对?”
“对,您怎么知道的?”齐婷很惊愕。
“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欧光慈快速地摆摆手,“我想问的是,楚董事长走之前,是否向你交代了一些什么?”
“没有,他只说他去兴城老家接他哥哥。他哥哥得了重病要到省城来治疗。他还给他哥哥在城里买了公寓。”
“结果,他哥哥自己来了。”欧光慈分明理清了一组情况,“兄弟俩走岔了!”
“对对。”齐婷道,“我打电话就是想找董事长汇报这个事情的,结果电话……”
国庆插嘴道:“结果电话引来了我们这些不速之客。”
齐婷用力点头:“是的。你们现在能否告诉我,董事长到底出什么事了?假如可以的话。”
“大马,你来。”欧光慈故意装作没注意齐婷的询问,把大马拉到了拐角处。
“伙计,这事情挺有意思是不是——他哥来了。”
大马嗯了一声道:“是挺有意思,但是也挺正常。他去接他哥,他哥和他走岔了,自己来了。挺正常的。”
“可楚怀璧本人却在兴城丢了老命!”欧光慈习惯性地捏住下巴,“这里头有没有点那个那个……”
“因果关系?”
“不不,不是因果不因果。我是说,这两者之间……”
“说不清楚。”
“对,的确有点意思,同时又说不清楚。”欧光慈心里就是这么感觉的,“你说呢。”
“我想见见这个哥哥。”
“现在就见?”欧光慈拿不准。
大马道:“我今晚就走了,给我个印象。”
欧光慈想了想:“那好,走吧。”
他们请齐婷领他们去见楚董事长的哥哥。齐婷很深奥地看了他们一眼,什么都不再问地向前走去。
楚怀德一看见穿警服的,马上就不闹了。眼睛里流露出紧张惊愕的表情。他缩在沙发的一角,被一个保安员安抚着,沙发后边还立着一个保安员。
看见警察出现,两个保安似乎很意外地愣了愣。随即楚怀德再次开闹。
“啊,你们叫警察抓我,狗日的!我是你们董事长他哥,你们居然找警察抓我!”
齐婷要解释,欧光慈示意不必,然后拉了把椅子在楚怀德对面坐下了。
楚怀德没有继续闹,抓下破帽子抹抹花乎乎的脸,又戴上,与欧光慈四目相对,敌意很浓。
“我想单独和他谈谈。”欧光慈掏出纸烟点上。
齐婷叫上那两个保安员悄声出去了。欧光慈让国庆去和女秘书个人聊聊,国庆很乐意。
门一关上楚怀德就叫起来:“你们要干什么!”
吐词说话还是清楚的,气力有些不行。面色呈晦暗状,确是病人。但是肝癌进入晚期的人,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欧光慈心颤颤的,很不好受。弟弟死了,哥哥也将不久人世,实乃大悲呀。
“别怕,我们不会怎么样你。而且我们不是他们叫来的,你别误会!”
“放屁!”楚怀德很粗鲁,“他们不喊你们,你们自己就来啦?”
“你别喊,喝口水。告诉你,我是你弟弟的朋友……”
楚怀德窜了起来又坐下:“别扯蛋,什么朋友。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朋友!”
有些愤世疾俗。
“声音小一些,有话好好说。”欧光慈真心地安慰着他,“而且我听你弟说你有病。”
楚怀德拿起旁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拧着脖子望着窗外,口气还是很凶:“我没什么大病,小病人人都有。你们没话说就走吧!”
看来他本人并不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欧光慈完全理解那位弟弟的苦心。
“不闹好不好,咱们谈谈。”
“谈谈,谈啥?”楚怀德望着他,“我找我弟和你们警察有什么相干,谈啥?”
这一问还真把欧光慈问住了,是呀,谈啥?
“你弟弟说好了要去接你么?”
“日鬼的,”楚怀德愤怒起来,“那龟孙天天说去接我,天天说去接我,天说说忙得要死,天天说忙得要死。我坐长途颠颠9个钟头自己来了,可他龟孙子反倒去接我了。这他娘的老天爷没值好班!”
老天爷没值好班?!
恐怕再谈也没什么东西,事实的确是清楚的——兄弟俩走岔了。要不要把他弟弟的噩耗告诉他呢,这念头刚闪了一下欧光慈就将其否定了。他看着大马,意思是: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大马会意,倾过身子问楚怀德:“你弟弟去接你难道没打个电话给你么?”
“他回回打,回回打。这一回肯定也打了,可老子已经上路了。”
“听说你在下边有一个乡镇企业,没有辆车么?怎么还要坐长途车颠9个钟头呢?”
“不要说这个,不要说这个!”楚怀德的表情蓦地变得愤怒难耐,“汽车早押在债务上了!都是他娘的朋友害的。我日他先人!”
话虽不多,等于摊开了好些东西。两个警察对视一眼,觉得谈话也只能到这儿了。大马出去找齐婷,国庆便回来了。齐婷来的时候领来了集团总经理郭珉,然后来了些人送楚怀德走了。
跟郭珉简单地聊了几句,欧光慈看出这人属于那种专于事业的人,便提出要看看楚怀璧的办公室。齐婷面有难色,郭珉却不加思考地说:“按法律,你们无权检查董事长的办公室!”
“对,是的。我钦佩你的法制观念。”欧光慈道,而后目光锐利地望着二人,“有个情况我可以通知你们了,华龙集团董事长楚怀璧,死在了兴城!”
惊愕,只有这两个字可以形容,尚不足以形容。
楚怀璧的办公室宽大而有气派,欧光慈一走进来就估出了华龙集团的“分量”。他看看两个部下,发现他们也有同感。郭总经理和女秘书齐婷尚未从惊愕中平复,木然地站在门口。欧光慈让他们进来,把门关上。
偏西的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那里洒了进来,室内的一陈一设都透着品位。欧光慈扶着那巨大的办公桌打量了一会儿,又依次推开室内的两个小门看看,一个是卫生间,另一个是极小的一个谈话间。
“噢,你们二位坐!”他突然意识到似地指指沙法,像主人一般,“坐呀,我们继续谈谈。”
大马和国庆在很有章法地开始检查。
郭总经理坐进沙发,很急切、很不安地探过身子:“我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董事长好好的怎么就……先生,会不会是谋杀?”
欧光慈歪歪头问:“我很想知道,你怎么会想到谋杀呢?怎么就想到了谋杀呢?”
郭珉道:“好好的一个人,莫名其妙的死掉了,我还能怎么想。”
“你为什么不认为是车祸?”
“不会是车祸,”郭珉挺认真地摆手道,“他有一个很好的司机。”
“尚可雄是不是?”
“看来你们很清楚。”
这时齐婷哀哀地插言道:“欧先生,我们董事长具体是怎么死的?能透露一些么?”
欧光慈摇摇头,意思是否定的。况且说实话,他此时也不过知道个大概,伍玲春说,具体的死因要待尸检结果出来后才能通报。
齐婷不再追问这个,而是换了个话题:“我们外联部长方小苏也一道去了,她并没有及时通知我们出事了。”
“这是兴城地方公安局的意思,事情尚在调查中。”欧光慈抓过茶几上的雕花烟缸,点了支烟抽。齐婷提到那个外联部长方小苏,伍玲春说了,说那女人挺有心计的。
事实上这里涉及了一个比较有意思的话题,之所以是用有意思来表示,是因为眼下之能这么表示。欧光慈问:“二位,我有一事不明白。既然你们董事长是因私去兴城接他哥哥,他又何必带上你们的外联部长呢?”
郭珉和齐婷相互看看,一时显得不知如何回答。后来郭珉开口问齐婷:“小齐,好象是方小苏主动提出去的,说那地方有一些业务上的事情。我好象记得是这样。”
齐婷道:“这些是你们决策层的事,我不清楚。”
欧光慈记下这个问题,再次向郭珉提问:“郭总经理,我还是想请您谈谈,您怎么一下子就想到是谋杀呢?”
郭珉很老实地说:“究竟为什么我也说不清楚,估计是一种感觉。我在国外生活的时间较长,知道在利害到来的时候总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会发生。”
欧光慈咬住这个话题:“华龙集团的利害到来了?”
郭珉略显为难之色:“这怎么说呢,眼下最大的事情就是年底前就要召开的集团董事大会,这无疑是利害!”
郭珉说这话时顺畅自然,无遮无掩。而秘书齐婷却下意识地扭开了头,看得出,她也接受郭总的说法。但是欧光慈想,要实说,她恐怕不会像郭珉这么痛快。
董事大会,利害!
大马示意欧光慈过去,欧光慈便说了声“对不起”,起身过去了。大马把他拉进那间小谈话室,道:“头儿,这可是楚怀璧去兴城前的某种背景——董事大会!”
“你全听见了。”
“那当然。”
“心里有数就行了。另外你去兴城以后,探探那个外联部长方小苏的情况,看看她到底有些什么业务。走,别在这儿呆得太久。”
二人出来,一切继续。
欧光慈坐回沙发,想了想,问:“齐小姐,你是楚董事长的秘书,关于董事长的个人问题一定比别人知道得多一些,我觉得应该是这样。”
齐婷的脸不知为何刷地就红了,摆手强调:“我不比别人知道得多……”
话说到这儿,恐怕连她自己都明白说漏了,急忙刹住。
欧光慈却笑了:“小姐话没说完!”
齐婷别开头不敢看人。
欧光慈转向郭珉。
郭珉耸耸肩:“事情已经这样了,没有必要隐瞒什么啦。小齐,你把那些传言说一说算了。总归是传言。”
齐婷又迟疑了片刻,便把有关楚怀璧与大股东巫少康的妻子方小娅的“事情”说了说,仅限于传闻。最后她补了一句:“不过我知道,我们董事长绝对是非常君子的!”
欧光慈却意味深长地把目光投在郭珉的脸上,小声道:“关键的关键在于,这里扯出了一个大股东!”
郭珉闭闭眼,显然非常明白欧光慈的意思。
利害!
空气变得凝重了,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大马再次叫他,他才再次道了声“对不起”,起身走向那个小谈话室。他以为大马又要跟他谈“听后感”,却不料,一进门大马就把门关上了。
“头儿,你看这个——”
一叠照片出现在欧光慈面前。
照片上的画面使欧光慈顿时腿软,那情景他太眼熟了。
被打死的古也夫!
他坐下,攥着那些照片看着,最后抬头面对大马:“这是怎么回事?”
大马慢慢地、茫然地摇头:“不知道。”
“哪里发现的?”
“你屁股下边,就那个沙发垫下边。”
欧光慈烫着似地跳起来,好象屁股下边搁着个地雷。大马告诉他:“全在你手里了。注意照片上的日期日期。头儿,这些照片原本是那个姑娘的生活照,那天在园中园突然发现了死人,明显是顺手拍下来的。这倒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它怎么跑到楚怀璧的手里了?”
“对,就是。”大马表示同意,“这姑娘正是那个外联部长,咱们那天见过她的。”
欧光慈当然记得,园中园发案那天,她是在场的唯一女性。方小苏!
现在不是方小苏的问题,是那个古怪而神秘的董事长楚怀璧。他藏着古也夫的死亡现场照片,其中绝对是有原因的。什么原因呢?
古也夫被杀一案已经彻底搞清楚了,和楚怀璧其人毫不相干,他存这些照片究竟说明呢?
“记得我们俩为古也夫的那幅复原图像找他核实过,那个晚上还记得吧。”他问大马。
“这不可能忘。”大马道,“我们所以总是心里放不下这个董事长,就是因为许多细节梗在这儿。”
他指指自己的嗓子。
欧光慈捏着下巴牙疼似地吸了一口气:“他相当一段时间处于惊弓之鸟状,同时藏有当时发案现场的照片,这当中的关系肯定是复杂的。随即他本人被杀……伙计,这是一团很乱的乱麻呀,够咱们择的!”
“头儿,会不会是楚怀璧已经预感到了某种即将到来的危险?而原因是……”
欧光慈压低声音,眼睛闪亮:“而原因是——利害!”
两个人的心思落在了同一个点儿上。
沉默有倾,大马道:“如果分析成立的话,我有理由认为楚怀璧那惊弓之鸟之状和远去兴城之举是同一原因。”
“嗯,我理解你的意思。你想说,楚怀璧兴城一行并不完全是为了接他哥哥来治病,而是躲风!”
“极有可能!”大马作了个手势,“看来我得出发了,这个案子显然横跨了好几百里!我必须尽快赶到兴城。”
“可以,你现在就动身,把咱们的线索彻底通报兴城那边,兴城那边的线索伍玲春会带来的。”
大马透出口气,朝队副笑笑:“告诉我,那大春儿真和你有意思么,还是……”
“你真信哪,那纯粹是瞎胡闹。”
俩人离开了小谈话室。大马径直走了,欧光慈继续和那二人交谈。这时候他脑子里已经有了关于董事大会这个“利害”,所以很想更深入地知道些内容。尤其是大股东巫少康的妻子方小娅与楚怀璧有事——这两条线索几乎同等重要。
但是他不可能追问第二个问题,因为太敏感了。
于是他用一种请教的口吻道:“郭总经理,我能否问一问集团董事会的构成?”
郭珉点头道:“当然可以,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有义务也有责任协助警方把案子调查清楚。再说了,我也是股东之一,集团的兴衰和我有直接关系。”
“你呢,和你有利害关系么?”欧光慈问齐秘书。
齐婷点头:“有,我虽说不是股东,但持有职工股。利害当然有了。”
随即郭珉就将华龙集团的董事会构成说了说。欧光慈听出这属于很普遍的那种框架,楚怀璧的股份占有最多,因此出任董事长并有相对多的权力。感觉上很像某些国家的“多党内阁”。董事会席位的多寡与股份占有量基本一致。欧光慈暗想:那个巫老板是大股东,恐怕……
“基本上就是这样。”郭珉很干净利落地说完了。
欧光慈嗯了一声:“那,希望你们能如实地回答我一些问题。第一个问题,楚董事长的死可能对什么人有利?”
郭总经理道:“原则上说,对所有持股者都没有利,董事长的死,会直接震动企业形象,危害深远。不过我这里说的是原则上。原则之外,比如……”
他噎了一下,为难地收住了口。
欧光慈明白他真是为难,便说:“这样吧,咱们不以华龙集团为例。比如说,日本有这么一个叫……叫松本的企业集团,松本集团即将召开一个重要的董事大会。这时,他们的董事长突然死了。郭总,你来说说会有些什么利害?”
郭总耸耸肩,表示明白:“第一是资不抵债,董事长以死了之。二是竞争对手干的最黑的一手,但一般来说达不到目的。一是董事长死了人们可以推举新的董事长,二是我们集团眼下尚无真正的竞争对手……噢,对不起,我又扯到华龙集团身上了。”
“松本集团,松本集团。”欧光慈打着圆场,“请说下去,还有什么可能。”
郭珉迟疑了一下,道:“再就是董事会内部的人干的了,比如集团其它成员为了自身的利益。不,我不能再胡说了,没有任何理由这么说。”
欧光慈也不再问什么,因为他差不多接受了最后这个说法,点到为止吧。从目前的情况看,把注意力分一些在那个巫少康身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