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事情有所突破。
在发案的那个时间段里,有人看到一个人从实验楼的左侧悄悄溜走了。由于是目击者无意中看到的,所以没有太在意,第二天听说实验楼死了人,方才想起这个情况。对方根据粗略的印象,说出一个名字:顾明。
欧光慈马上赶去面见了这位退休教师,结果对方立刻就慌了,开始否认自己的说法:“不不,我也是胡猜,当时的光线不算清楚,我的印象不能算数,不能算数。”
欧光慈清楚昨天晚上的可见度,便就此结束了询问。他告诉小郝和大马:“其实他看清楚了,主要是怕惹火烧身。走吧走吧,我们去见见这个顾明。”
多少有些出乎意外,他们见到的是个醉得不省人事的顾明,天知道他喝了多少酒。他住的是研究生公寓的一个单间,一弄开房门便扑出一股又浓又臭的酒气。屋里乱的可以,顾明不在床上而是侧卧在床下,那姿势很像一条狗。欧光慈马上吩咐人把他弄到校卫生室去醒酒,然后开始查看这个乱哄哄的房间。
“队长你看,闹钟掉在地上摔坏了,停在晚上八点四十分。”大马捡起了床底下的一个卡通式小闹钟,“很显然,他是这个时间喝醉的。”
小郝道:“按照时间推算,昨晚八点四十施天放已经被勒死了。莫非他看见了施天放的尸体?”
大马迟疑了一下,道:“如果那个退休老教师没看错的话,这个可能是很大的。但是我现在想的不是这个,我想,他难道不会是那个打电话的人么?”
“给施天放打电话的那个人?”欧光慈正在翻看一堆本子,听了这话转过头来,“你的意思是说,施天放是顾明……弄死的?”
大马盯着欧光慈的脸:“有可能么?”
“说说你的理由?”
大马说:“理由谈不上,因为我们对顾明尚不了解。仅就从闵江对顾明的态度上看,顾明显然在实验项目中不太有地位,他和闵江的地位很像吴仁光和施天放。不知我这么说是不是把意思说清楚了,一句话,假如施天放和闵江在研究项目中占主导地位的话,吴仁光和顾明顶多也就是个打下手的角色。”
“你到底想说明什么?”欧光慈问。
大马道:“我想说,无论是谁,哪个愿意甘于人后呢?特别是面对着一个重要的研究项目,它对于一个研究生来说,几乎决定着未来的人生走向。”
“你想说施天放是他实现人生目的的障碍,是这个意思么?”
大马点点头:“不仅施天放是,孔汉青同样也是。”
小郝惊的叫了起来:“嗨,你的意思是说,孔汉青的眼睛也是顾明干的?”
大马道:“队长不是说了么,伤害孔汉青眼睛的那个人是从后门进出的,他只要再从后门跑回来,眨眼之间就可以以好人的面目出现,而抢救孔汉青那天,顾明是最积极的一个。”
欧光慈沉吟一声:“你言下之意,施天放和闵江把那个研究项目当成了自己的,而顾明不想让他们如愿,于是……”
“对。你觉得呢,队长?”
欧光慈道:“推论十分大胆,但是结论……怎么说呢,结论还是等我们见过顾明以后再说吧。”
顾明中午时分彻底醒了,他用一种惊愕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三个警察,对于警察提出的所有问题他一概用摇头来表示。可能是醉酒过于厉害了,顾明的面容看上去很憔悴,目光闪烁不定。每当欧光慈和他对视的时候,他的目光便迅速地飘走了。最后,欧光慈加重了语气,照直把得到的那个情况摆在顾明的面前。
顾明终于叫了起来:“不,一定是那个老师看错了,我昨天晚上根本没去实验楼!”
“有谁能证明你没去实验楼?”大马问。
“没……没有。但是我确实没去!”顾明声音沙哑地坚持着。
大马咳嗽了一声道:“去没去不是你说了就算的,我们重的是证据,现在是有人亲眼看见了你,你却拿不出反证。”
顾明缄口不语。
欧光慈说:“顾明,你既然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我就不作更多的说明了,我只想让你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你不把问题说清楚是过不了关的。孔汉青的眼睛瞎了,施天放死了,你以为这么严重的事情能够糊弄过去么?不要抱任何幻想顾明。”
顾明虽然不说话,但是看得出,他听得很认真。
欧光慈对两个部下说:“先让他想一想,我们找时间再来。”
离开顾明后,欧光慈说:“听着,伙计们,杀人的不是他。但他知道谁是凶手。他不想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这话来的可能过于突然,大马和小郝一起盯住欧光慈的脸。
大马小声道:“队长,是不是你已经知道了那个凶手的名字,是的话,可以说出来听听么?”
“吴仁光。”
话说出口,谁都没有再言语,三个人同时沉默了。在那一刻,人们的思维仿佛凝固了,凝固成一个大大的惊叹号。欧光慈默默地点上一支烟,缓慢地朝前走着。大马和小郝对视一眼,跟了上来。
大马道:“队长,能说说你的分析么?”
欧光慈嗯了一声,道:“我是从顾明的眼睛里看出来的,那是一对善良的眼睛,从中你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杀气。面对着那对眼睛,我毫不犹豫地排除了他杀人的可能。那么,与此案有利害关系的人就只剩下了一个人,吴仁光!”
“可是吴仁光的腿……”小郝看着欧光慈。
“对,这可能是所有思维的一个障碍,但是,”欧光慈看着天,“谁能证明他的腿真的被打坏了?嗯,谁能?仅仅是那张X光片么?你们别忘了,他的老婆木兰是个外科主治医师,搞一张片子对她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而吴仁光呢,正可以借那两条腿造成尽可能大的声势,证明他是走不了路的。注意,‘他是走不了路的’。这个声势越大,他被怀疑的可能性也就越小。事实上呢,由于孔全的逃跑,这个声势已经被造到最大了!这是事实对不对?”
“是的。”大马道,“可是你怎么证明他的腿没坏呢?”
“容易。”欧光慈似乎已胸有成竹,“下午咱们去看看他,听说他每天下午都要到外边来练腿。大马,跟警犬支队借条狗。”
那天下午,当警犬毛毛突然从警车里窜出来的时候,吴仁光正拄着双拐和欧光慈聊得口沫横飞。直到警犬扑到了近前,姓吴的才发现情况不对。完全是下意识,他嗷地怪叫一声窜到欧光慈的背后,欧光慈顺势抓住了那两只拐杖。
吴仁光大叫着让人把狗牵走,随即,突然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头,紧接着刷地反映了过来。
他的目光慢慢抬起来,于是他看见了欧光慈的笑。
他脸上的肌肉也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
欧光慈用一个指头推开他,朝后退了几步,用拐杖杵杵吴仁光的腿:“奶奶的,好厉害的一手儿啊!吴先生。现在我敢肯定,你完全可以跑得比兔子还快!”
吴仁光站在那里,面如死灰。
欧光慈继续道:“说实话,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完全把你当成了一个厚道人,那种本事不大却为人很好的厚道人。想不到事情真相会是这样。吴仁光,你的手可够毒的!”
“我……”吴仁光似乎想分辨。
欧光慈一指他的脸:“闭嘴,什么废话都别说了。狗日的,为了霸占哪个项目,你先是弄瞎了孔汉青的眼睛,然后借助孔全之手做成了双腿受伤的错觉,蒙蔽了众人的眼睛,随后杀了施天放。厉害呀你,太不简单了。”
吴仁光似乎有些站不住了。
欧光慈继续道:“吴仁光呀吴仁光,你胆子也太大了!昨天晚上天黑的时候,你到了实验大楼的下边,在那里,你用手机给施天放打了一个电话。于是,施天放下来了,这样便被你勒死在了电梯里。”说到这里,欧光慈笑了一声,很短促,“其实顾明已经看见了你。吴仁光,这就叫天网,懂么……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用一句什么话把施天放从楼上骗了下来?我想听听。”
吴仁光不说,变得像个哑巴似地一言不发。直到被弄进警车,他才喊了一声:“等等!”
他探出头来,对站在警车外边的欧光慈道:“算了,我告诉你好了,我电话里对施天放说:我知道是谁弄瞎了孔汉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