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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燕生的最初愿望是携舒乔双双南下,去海南岛撒开了玩玩儿。他真的脱敏了,心情明显地好起来。舒乔和他的意见相佐,主张随旅游团走。她说她心疼冯燕生,觉得让冯燕生带着个什么都干不了的傻丫头去玩儿,一定会使他很累的。冯燕生便依了她。结果旅游团的名额满了,等的话至少10天半月以后。于是又回到了冯燕生的最初计划。买好了飞机票,李东娜恰好来电话说王鲁宁回来好几天了,听说舒乔想见面,很高兴和他们吃顿饭。
冯燕生心头一沉,随口道:“人家舒乔想见的是你,鲁宁就算了吧。”
李东娜说:“鲁宁就在这儿,你跟他解释吧。”
王鲁宁的声音飘过来,显得疲惫而苍老:“怎么,不欢迎我参加?”
冯燕生忙解释:“没别的意思,你别瞎想。主要是不熟,让她先跟李姐见见。我们后天去海南。”
“噢,挺好啊!需要我帮什么忙么?我在海南有朋友。”
“谢谢,不用了,我也有俩熟人。你还好吧?”
“凑合,还行吧。”王鲁宁勉强笑了一声,“那就祝你们玩儿好,一路顺风——对了,什么时候办事儿啊?”
冯燕生道:“你俩都不急,我们急什么,处着就是了!”
李东娜的声音:“大伙都抓紧吧,我们没准哪天就扯结婚证去了。人的好日子就那么几年,打一个哈欠就过站了。下午5点半海洋宫,不见不散!”
约定了时间,冯燕生陪舒乔去看了看幼儿园的人,舒乔被留在那儿吃午饭,冯燕生说正好要去见一个画商,也许能拿回几幅画钱。于是两人便分手了。约好,5点1刻海洋宫见。
下午两点多,冯燕生和那个画商分了手。比较顺利,要到了7000多块钱。这使他的心情越发的好。但随即胃口就被败坏了。他看见了一个最不愿意见的人,方舟。是方舟先看见他的,大声朝他叫唤。那时候他正在请人弄那辆破奥拓,两手都是油泥。冯燕生闻生迟疑了一下,然后走了过去。他看见车子底下有两条腿,分明正在修整什么。方舟向他挑衅性地扯一些他最不爱听的内容,同时给车子底下的人递着工具。冯燕生烦他,想走。方舟突然踢踢车下那人的鞋:“嗨,大哥,你不是打听姓冯的吗,他就在这儿!”
车底下的人不吭气,冯燕生却警觉起来:“他是谁?”
方舟当胸推了他一把:“问那么多么干吗?莫不是做贼心虚?”
“你……什么意思?”
方舟哼了一声:“我什么意思——你居然反问我什么意思。冯燕生,你听着。常言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做下的事躲是躲不过的。是不是,福海。”
冯燕生怔了一下,看看车下那两只脚。又问方舟:“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希望你有话全抖落出来,别他妈吞吞吐吐的,没事儿我就走了。”
“我犯不著跟你废话!”方舟道,“走着瞧好了,是猴子就是猴子,屁股夹得再紧也藏不住那条尾巴!”
冯燕生真想冲上去揍他,忍了。走出几步他站住了,盯着车下那两条腿问:“你刚才叫他什么?”
方舟很不耐烦地挥着手:“走吧走吧,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冯燕生克制着自己,一步一回头地走去。福海……他在想:这名字有些耳熟!他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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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海真恨不得一扳子把方舟敲死!
妈的X,真是一头撞上鬼了!幸好躺在车底下,这要是面对面和冯燕生打个照脸,事情不就坏了!他凶恶的眼神把方舟吓傻了。方舟看看他油乎乎的两只手以及手里的大扳子,下意识地往后退着。李福海克制着自己,咣地把扳手扔在地上,然后快步朝街对面的小食摊走去。喝下半瓶冰镇可乐,他脸上的厉色消了。他很清楚,现在什么事儿都不能出,万不能出——天知道前后左右那位就是个便衣呢!
“你他妈什么都不会,我给你打理这破车,好歹你休息休息你的臭嘴行不行啊!哪儿碰上个疯子在这儿瞎鸡巴缠。”
方舟忙作揖:“怨我怨我,我不该叫他。可是大哥你不知道,就是他把我女朋友弄跑了,我看见他就有气!”
李福海看看左右没人:“你也别当什么狗屁律师了,我觉得你根本就是个窝囊废。说就说吧,你把我捎进去干嘛!”
“我记得你好像打听过他。”
“我不过顺嘴一问,他和我有个屁相干。”李福海去后备箱找了块油纱擦手,然后咚的给了车胎一脚:“你自己找那个人去谈吧,我不能伺候到嘴里,我还有事儿。”
方舟求他陪自己去见见买车那人,李福海说什么也不干,气哼哼地开车走了。后视镜里,他看着越变越小的那个倒霉鬼,觉得和这个人的“交情”已经到头了。唉,要不是为了“做干净”那件事儿,自己打死也不会和方舟这样的人搅在一起,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嘛。这么想的时候,他竟有几分伤心。几天来,他一直想找机会和董事长谈谈。见过一次表姐,提到了那天晚上电话里和冯燕生遭遇的事,他咬死不承认那是自己。他觉得表姐越来越不像过去了,死活不顾地保冯燕生。这放在过去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他觉得和表姐谈只会不断挨骂,不如索性和董事长谈。摊牌,把事情的严重性都摆出来,让他知道,如今最惨的不是别人,恰恰是他李福海!
一定要让他们明白这一点!
回到公司大楼,离下班还有一会儿。他往王鲁宁那儿打了个电话。秘书小曲说董事长正在和技术组的人研究质量保证问题。他让小曲留个话给董事长,说自己无论如何要和董事长面谈一些事情,小曲说一定转达。吃晚饭之前王鲁宁没找他,他上街独自找了个馆子吃饭,手机开着。直到吃完饭,还是没动静。心情灰得一塌糊涂,慢慢开车回家,刚停好车熄了火,王鲁宁的电话来了。
手机里的声音压得很低的:“福海,下车,走黑影,绕到后门儿出来。打辆出租到黑房子度假村,我在7号别墅等你。听懂了吗?”
“我懂,董事长。别带我表姐去!”李福海不得不叮嘱一句。
王鲁宁道:“放心吧,她和冯燕生、舒乔吃饭去了。”
关了手机,李福海抑制着狂跳的心,静静在车里坐了约1分钟。然后按着王鲁宁的说法悄悄下了车,锁好,沿着车场一侧的阴影摸到了后门,随即招手拦住了一辆出租:“黑房子度假村。”
司机按下计价器,车子平稳地驶去。
黑房子度假村位于市郊7公里处,是一片森林别墅。20几座仿欧式别墅错落地分布于森林边沿一带,还抱着一片养护得极好的草场。是专供有钱人疗养生息的。李福海听说过那里如何如何,但从没去过。距离不算远,说话就到了,李福海让车子在公路边停下,扔下张票子便走上了岔路。司机松开离合器,一个掉头往回开去。
“队长,神算!”小杜放慢车速,望着远处那辆渐渐开出视野的出租,向司徒雷报告,“我们下一步怎么行动?”
司徒雷的声音:“把刘晓天和小胡放下,你回家吃饭去!”
“什么意思,没我事儿啦?”小杜很恼怒。
刘晓天拍拍小杜:“很不错的啦,兄弟。走吧小胡,接下来该看咱的了!”
他晃了晃手里那个“掌中宝”,带着小胡悄然隐没在丛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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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长……我来了。”李福海不安地出现在王鲁宁的背后。由于距离近,他清楚地看见了对方耳际那层新生的白头发。
王鲁宁回身指指房门,李福海懂事地过去把门关上了。
这是小楼的二层,大客厅连着半圆形的凉台。华丽程度不好形容,至少李福海很有些刘姥姥的感觉。客厅另有两个门,一个通盥洗室,一个通卧室。卧室里什么样他极想知道,但不敢胡看。王鲁宁松弛地坐进沙发,四肢分得很开,他让李福海在对面坐下。
“福海,我其实也早想跟你谈谈了,但是除了开会就是应酬,总没有方便的机会。另外你也清楚,警察一直没闲着,咱们必须避开所有耳目,安全至上。发现没有,我也是打车来的……噢,光顾着说了,冰箱里有饮料,你自己动手。”
李福海无法像王鲁宁那么松弛,只觉得手脚没地方搁。为了掩饰内心的惶惑,他点了支烟狠抽。
王鲁宁仰望着天花板上的浮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工夫聊天了,说要紧的吧。福海,你觉不觉得咱们已经陷在泥潭里拔不出来了?我要实话。”
李东娜曾经向李福海讲过王鲁宁的消极情绪以及过分的心理反应,意思是让李福海考虑问题时倍加小心。至少在心理上托着点儿。事实上,李福海认为自己一向做得还算可以,该自己担的自己担了,不该自己担的自己也担了。此刻来这儿密谈并非自己的安排,王鲁宁说得很明白,他也很想谈谈。可是王鲁宁一开口又是消极情绪,这让他举棋不定。
“董事长,这……怎么说呢?您怎么认为?”
“现在是我在问你,要的就是实话——你表姐避重就轻那一套少来。”
李福海垂下眼皮:“我表姐倒没有别的意思,她是心疼您才那样儿的。”
这话使王鲁宁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站起身走上阳台,默默地望着夜色中的森林。天上有不多的几颗星星,感觉上好深好远。有野鸟飞去的啁啾声。
好一会儿他才转过头来:“是,你说的对。全面和你表姐比较,我们俩几乎不在一个量级上。她是个很不多见、很了不起的女人,没有什么事儿难得住她。在和我同舟共济的这些年里,她几乎替我顶了半壁江山。说句不好意思的话,最难过去的独木桥都是他牵着我过去的。为这个,我感激她。但是我毕竟是个大男人,总缩在女人的裙子底下你以为我心里痛快么?去韩国这几天,我前前后后思索了不知多少遍,我觉得再向她转嫁精神危机已经不道德了,所以我才把你约到这儿来商量。这7号别墅是我特意订的,就是为了和你好好分析一下情况。”
“董事长……”
王鲁宁把阳台上的白色的镂花椅拖开些坐下。朝李福海招招手道:“福海,拿几瓶黑啤酒,坐过来。”
李福海默默地照办了。
过去,王鲁宁和他之间的身份是绝对不容混淆的,举首投足从来分寸适度,可丁可卯。像刚才这样的肺腑之言尚未有过。坐下时,他竟有些感慨。远处的黑森林寂静而安谧。两个人静静地抽了一会儿烟,然后取来黑啤酒各自斟了一杯。椭圆形的矮几上有一尊欧式烛台,既是摆设,也可以点燃享受那份情调。不过,那是在男女之间用的,不适合现在。
“来,福海!”王鲁宁举起杯子和对方碰了碰,喝了一口放下,“咱们言归正传,你明确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咱们已经无力自拔了?是就说是!”
李福海挺挺身子,说:“董事长,您既然把话说到这一步,我也就没什么顾虑了。您说得不错,不但是,而且比这个还严重!”
“哦,说具体些。”
“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总之我觉得警方一直这么不温不火绝不是好兆头,他们所掌握的情况一定不少,可他们一直没有大动作。”
“嗯。”王鲁宁当然有同感,“你认为原因何在?”
“这不好说,可能有各种原因,不排除他们想逮大鱼。我是说池……”
“行了,我懂。”王鲁宁抬手阻住李福海,阳台上倏然静了。
终于,王鲁宁浅吟道:“原本想借一驾轻舟上路,却原来爬上的竟然是泰坦尼克号。福海,咱们的对手厉害就厉害在不着急上,他要看着你翻船,然后捞最大那只王八!”
“董事长,事不宜迟,我现在只想听一句话,您怎么打算?”李福海盯住王鲁宁,一脸豁出去的感觉,“我不是我表姐!”
“你……什么意思?”
李福海探过头来,情绪有些激动:“现在咱们和警察之间还剩下最后一颗雷,这就是冯燕生。拔了他,海阔天空。可看我表姐那意思,宁肯我死,也要保冯,所以我……”
王鲁宁站起来,快速地摆着手:“别激动别激动,有话慢慢说,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冯燕生他们明天就去海南岛了,没有那么大的危险性。”
李福海真急了:“董事长,你怎么也这么糊涂呀!不管走到哪儿,他都是颗雷!他活着我们就没法儿踏实。特别是我,舒可风的事儿有我,杜晓山的事儿更有我,他活着,我是最危险的一个!”
“不不不,福海,你千万别这么想,你表姐只不过是希望别再死人了!”王鲁宁突然慌得不行。
“可问题是,他不死我就可能死,我背着人命啊!”李福海有些失控,他完全体验到了舒可风和杜晓山同样时刻的心情,“董事长,你们总以为冯燕生有了舒乔就会闭嘴不说——太难了董事长!你不知道……”他把冯燕生在冷饮店里喷鼻血的事说了,最后道:“看不出来么,董事长,冯燕生的神经也不是铁打的,也有绷断的时候。这就是眼前的现实呀,董事长!”
王鲁宁的手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脸上像有蚂蚁在爬。他想伸手去扶前边的雕花护栏,没够着。而说到情不自禁状态的李福海似乎不管不顾了,他进一步凑上来,彻底忘了李东娜的嘱咐。
“董事长,您可千万别犹豫了,只要您点头,我没二话!表姐那儿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那天晚上我不留神和冯燕生在电话里接上火儿了,我估计他很可能听出我的声音。今天下午居然那么巧,又险些撞上。幸好我那会儿在帮人修车,躺在汽车底下,不然……董事长!哎哎……董事长!”
他惊愕地看见王鲁宁双眼圆睁地逼过来,直勾勾地凝视着他,一只啤酒瓶子高高地举过头顶,瓶中的残酒倾洒出来。他想喊,但是不知为啥竟没有喊出声,手中的杯子飞了出去。他下意识地扶住身后的椅子背作躲闪之势,但是不行了,晚了,砰然一声碎响穿透了浓浓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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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了,王老板这回死定了!”刘晓天手里的摄像机稳稳地对着远处那阳台,身体保持着一种很难受的姿势,他已经快撑不住了,“兄弟,咱们怕是该收网了。姥姥的!”
小胡紧贴着他,用肩膀支着他那倾斜的左半边:“你说谁死定了,王老板?不对吧?应该是李……”
“别吭声,注意——”
这里是森林最暗的地方,与7号别墅相距不到100米。阳台上所发生的一切均历历在目,由于有客厅的灯光作背景,方才的情景看上去很像皮影戏。不敢保证对话的质量,但图像的拍摄效果绝对没问题。比较难的是,要躲开一丛灌木,刘晓天必须斜着才行。他的左腿已经麻得没有知觉了。
刘晓天让小胡看,他自己仍然稳稳地举着摄像机。小胡看到,僵直着的王鲁宁活动了,他扶着阳台栏杆朝后缩,一直缩到角落里。呆了约半分钟的样子,他从角落摸过去,摸到李福海倒下去的地方弯腰观察,随即一惊。
刘晓天道:“懂了吧,王老板杀人了!”
小胡明白刘晓天的意思:“嗯,李福海一死他就彻底没戏了。哟,晓天,我腿上已经全是蚊子包了!”
“小声点儿,我他妈比你还惨!”
二人屏住气息继续观察。远远看去,就见王鲁宁惊恐万状地四处看,然后再次弯腰打量李福海,继而仓皇地从阳台退到客厅。他在客厅里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儿,然后掏出手机拨号,和什么人紧张地说着。最后他揣好手机,朝阳台看了一眼,快速溜了出去。
“好了,该看咱们的了。”刘晓天舒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刚想站起来,小胡一下子摁住了他的肩膀,朝前一指。
“操,你快看!”
刘晓天哦地一怔,刷地举起了摄像机。我的天呀,真的很像皮影戏。只见阳台栏杆下方缓缓地站起个人来——李福海没死!
就见他很难受地靠在栏杆上用力喘息着,随即摸了摸头顶举着手看。不用问,头顶一定是出血了。他弯下腰蹲了蹲又直起身子。他往客厅里看,举步要进去又停住了。他看看手上的血,忽然将血手伸向了白色的茶几。
“喂,他好像在桌上写字。”小胡压低声音道。
“小声!”
少倾,李福海挺直了身子,打量着茶几上的字,然后朝阳台外呸地啐了一口。刘晓天关掉摄像机,朝小胡一甩脑袋:“去,报告队长,请求抓人!”
小胡嗖嗖几步窜进林子深处,刘晓天继续观察。
这时,阳台上的李福海正仰着脖子在喝啤酒。饮完,奋力把啤酒瓶扔将出去。刘晓天持枪在手,随时准备扑出去。这时小胡野猫似地回来了,压低嗓门儿道:“队长说了,让戏演完,千万不可暴露。”
“队长没说逮人?”刘晓天问。
“没,队长只说让戏演完。”
刘晓天还想问什么,突然哟地一声举起了摄像机。原来李福海正越栏而出,阳台距地面3、4米的样子,李福海犹豫了一下,纵身一跃跳了下来。一声闷响,摔在草地上。
刘晓天瞄准他,小声嘀咕:“让戏演完!”
小胡这时反倒有些沉不住气了,想往上冲。刘晓天一把抓住他,二人眼看着李福海扶着膝盖站起来,踉跄远去了。
“不抓啦?”小胡搡开刘晓天。
刘晓天闪电般地再次抓住他的肩膀:“他跑不出咱们的手心,现在要紧的是上边的字!”他朝阳台上努努嘴。
“字等一会儿再看怕什么,反正要出现场的。”
刘晓天狠狠推开他:“我真恨不得给你两个嘴巴——你敢说戏演完了么?如果王鲁宁带人回来怎么办,那血字能留下来么?”
一句话小胡就哑巴了。刘晓天一甩脑袋,二人快速来到阳台下边。由于别墅是一栋栋独立的,不怕谁注意到。晓天比了比高度把摄像机往怀里一揣,按住小胡的脑袋:“蹲下!”
他踩着小胡的肩膀翻进了阳台。小胡在下边比手势,他不理。刷地朝那矮几上看去,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闯进眼里。
“嗨,写的什么?”小胡压着嗓门儿在下边问。
刘晓天打开摄像机,对准了那张桌面,嘴中喃喃:“‘我不负你,你别管我’!兄弟,咱们真碰上死心塌地的了——队长英明呀!”
他对着那字迹长长地给了个镜头,然后向阳台一侧移动,摄下了李福海被击倒的位置、痕迹;王鲁宁的所有位置、痕迹;其它角落的痕迹。然后退入客厅,一一扫过,直至房门。当他收起摄像机时,阳台下已传来了小胡焦急的声音。
“嗨……来人啦!”
有车灯在别墅两侧闪了闪,熄了。不用问,一定是王鲁宁带人来了。迅速在阳台上找到半截啤酒瓶颈,刘晓天贼似地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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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别怕,跟我来!”李东娜慌手慌脚地打开房门往阳台上疾走,奔上阳台她长舒一口气,转回身道:“怎么样鲁宁,我说过你用不着害怕,一瓶子怎么会打死人呢!哦……你快来看——”
王鲁宁已经紧张得没人形了,他抖抖索索地摸过来,扶着李东娜的肩膀往阳台上看,随即长长地呻吟了一声。
李东娜拍拍他的手背,又指指桌上:“他跑了,你看这个——”
我不负你,你别管我
八个血字,齐刷刷灌进眼里。李东娜无声地扭头看着王鲁宁,在他腮帮上温柔地拍了两下,摸出手纸把桌上边的血字迹擦掉了。
10来分钟后,阳台恢复了原样。地面和栏杆擦拭了一遍。洗净手,二人回到客厅坐下,李东娜说:“命里注定我有这么个表弟,成败皆萧何!你看着我干嘛,听不懂吗——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王鲁宁浑身瘫软,有气无力:“别咬文嚼字了东娜,快说,福海那话里头的两个‘你’是指谁?指你还是指我?”
李东娜指指王鲁宁又指指自己:“前一个‘你’指的是你,这后一个‘你’指我——不是我拦着,他早把冯燕生害了,所以他才找你寻求支持。如今你朝他下手了,他却不记恨你,所以说了句‘我不负你’。因此你放心,他真落在警察手里,也绝对不会把你抖落出去。但是,可怕的是后边那个‘你别管我’。那分明在告诉咱们,主要是告诉我,他还是要杀冯燕生!”
“别说了东娜。”王鲁宁焦虑地把双手插进头发里,“关键的关键是,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毫无办法!”李东娜的口气静如止水。
其实,说这话时李东娜的血都凉了。她半个小时前刚刚和那对情意绵绵的恋人分了手,说心里话,在和他们相处得不长的这段时间里,李东娜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洗过似的变得很晴朗。那份清清纯纯的爱让人感动,真的!舒乔留给她的印象极好,不仅仅因为人漂亮,更多的是洋溢于周身的那种感觉。李东娜所以感触良多,恰恰因为她在那样的花样年华里,没有享受到该享受的阳光。二哥所营造的那个黑色世界像在月球的背面。晚餐的气氛很好,舒乔没有像预想的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更谈不上敌意。加上李东娜的一张巧嘴,空气搞得很松弛。李东娜甚至从冯燕生眼中看出些惊讶!看得出,冯燕生的情绪确实从最敏感、最脆弱的状态中走了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心上那块伤会长痂、脱落,最终留下块浅浅的印记。为此,李东娜真心地祝福他们。
分手时,舒乔已经一口一个李姐了。李东娜搂着她的肩膀说:“玩儿回来就办事如何,姐给你们热热闹闹地搞一回!”
而现在,她的血凉了。她不在乎王鲁宁打了李福海。在王鲁宁打手机告诉她“我把李福海打死了”的时候,她甚至觉得他在说疯话。疾速驱车赶来,半道上看见了惊慌如鬼的王鲁宁,她才相信他真的下手了。她悲哀地发现,冯燕生的“伤”好了,王鲁宁和李福海却变成了眼下最危险的因素。真是钻到一个看不到头儿的死亡迷宫里了!
她恨池汉章,但眼前的局面完全赖在池汉章身上也不客观。金钱、权力、犯罪三者揉合在一起便是黑社会,这一点李东娜心知肚明。而眼前的事再往前推进一步就是黑社会了,比二哥的势力还强大。结果她发现自己少算了一个重要条件,那就是人的心理素质,比如王鲁宁这样的人,打死他也变不成“黑社会”。想明白这些,她替池汉章悲哀——老混蛋以为人生多么好玩儿呢,等着吧,你会把自己玩儿死的!
是的,直感告诉她,眼前这案子的前景凶多吉少,这越发强化了她无意中发现的那个现实——唯自己没有湿鞋!
要不要和王鲁宁摊牌?她脑子里现在想的就是这个——前边的路还有多长鬼都不知道,随时可能一溃千里。要想保住那份苦心搭起来的事业,只剩下这条路了!方才看见阳台上没有死人,说实话,她曾闪出几秒钟的失望。她心想,真的打死了李福海,故事好歹也可以就此划上句号了!而现在,李福海没死,跑了!不但跑了,而且分明在暗示——我下一步怎么干你们别管!这就惨了,真的还要上演新悲剧么?
“想想看东娜,事情不能继续恶化了!”王鲁宁狼狈的抬起头来,“能不能劝燕生他们先不要去海南?”
李东娜起身去阳台望四下看了看,转回身道:“李福海从来没有说他要在哪儿下手哇,杀人不就是一下子的事,干嘛一定要去海南呢!这是一。第二,你以为公安局果真在睡大觉么,他们事实上不是早盯住福海了么?他真想下手还得问问公安局的警察答不答应,咱们没办法人家未必也没办法!第三,你也用不着紧张成这副样子,福海说得明白,他不会卖掉你,别怕。咱们该怎么着还怎么着,有些事情你不得不听天由命。”
王鲁宁对这句话很敏感,倏地抬起头来:“东娜,你说听天……由命?”
“对,听天由命。不听天由命能怎么样?”
“我……我不明白。”王鲁宁机械地站立起来,“你是说只能等死?”
李东娜很伤心地看着他的脸,过来把他扶到沙发里坐下,挨紧他,叹道:“什么叫天命?鲁宁,天命就是人左右不了的那个力量。你想想看,这事从一开始咱们就象防洪抢险似地堵口子,堵了一个又出来一个,堵了一个又出来一个,不容你喘一口气。你经常说我见过世面,告诉你,我见过的世界就像眼下这样子,你只能生活在钢丝上,一不留神就会跌进万丈深渊。不然我为什么要远远地躲开它?”
王鲁宁猛摆手:“这我全明白,你省点口舌,告诉我咱们目前的危机在哪儿?是李福海?还是冯燕生?”
“不,都不是,真正的危险还是公安局!”李东娜贴紧他,感受着来自双方的颤抖与心跳,“你必须考虑到最坏的一步,大厦垮下来只是一眨眼皮的事!鲁宁,我这不是吓唬你!”
王鲁宁的脸色白得发青,他用一种近乎于陌生的眼神看着她:“东娜,近来你一直躲躲闪闪的回避事情的严重性,不让我总是处在紧张的状态,我体会得到你的一片好心。而现在……你……”
李东娜道:“你想说什么我心知肚明。不错,我现在把最坏的可能都摆出来了。一是因为你失手把李福海打到了最危险的路上,眼下他已经失控了,干出什么事都有可能。再就是面对老谋深算的那些警察,咱们把最坏的结果想到极至,也许还能给自己留下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比如你苦心经营的盛达集团!”李东娜倏地盯住王鲁宁的眼睛,“你说过,鲁宁,盛达集团是你的半条命!”
“可是东娜……我们如果完了,盛达集团还有什么意义?”
“我还在!”李东娜指指自己,“我无意中发现并且回忆了事情的全部过程,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她一口气把自己的发现说了:“听懂了吧,我大了个擦边球!我能把盛达集团扛起来!鲁宁,咱们并没有输光!”
“你是说……”
“忘啦,你也有过这个意思,认为我有能力接下你手里的这一摊子,所有我想,这个计划可以进入实质性的运作阶段了。鲁宁,你……”
话音刚落,就见王鲁宁的双眼刷地睁圆了,随即狠扇出一掌,准准地抽在李东娜脸上:“原来如此,你他妈居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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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抓不抓王鲁宁的问题上,司徒雷和卢局长小有冲突。卢局长的意思是抓,宁可关起来等对方垮掉。司徒雷反复让卢局长看录像,指出:“现实是这样,王鲁宁虽有行凶行为,却并未造成事实。你抓他连夜都过不了。他们的对话你拿不到,人家可以编出一百八十种谈话内容。而一旦搞夹生,咱们前边的所有努力恐怕就白玩儿了,于我们不利!”
卢局长被他最后这句话说服了,王鲁宁毕竟有背景、有工程,一把掐不住要害,肯定会授人以柄,给下一步的侦破带来麻烦。
“我看你小子还是心大。注意,对手到底不是棋子儿,别闹到最后鸡飞蛋打。”卢局警告他,“这里头的份量你可掂量好了再下手!”
“放心吧,谁也不是傻子!你琢磨一下,卢局,像这样的大案,要不是有背景托着,是不是早成立专案组了——所以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没错!”
行动方略就这么定了。
冯燕生和舒乔南下旅游,派小周、廖莹跟去了。李福海进入全方位监控。出事当晚。他去医院看了头伤。派人向外科医生了解,得知伤情不重。此后,李福海在家蛰伏了一天一夜没有动静。第三天上午,目标去了飞机场。当即查明李福海的目的地确是海南,迅速给海口市局打电话请求协助,并发去了传真照片。
不用问,李福海真正的行动开始了。假如说凤凰山那一次多出于判断的话,这次南下则不再是判断了,他绝对是去杀人灭口的。当然不可能让他得手,但是在如何行动上大家分歧较大,抓是肯定的,关键是时机和火候的把握!不到火候,抓了等于白抓。李福海大家都见识了,很不好对付。而时机错过,冯燕生和舒乔则有生命危险,这决不是司徒雷希望看到的。无数现象均表明:冯燕生绝对在案件中占有极特殊的位置,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整个链条就接不上了,后果不堪设想!一句话,非要在“坎节儿”上一把将李福海擒获。
研究的结果是,宁可错失良机,也不能让冯燕生出事!司徒雷本想带唐玲南下,替换疲惫不堪的刘晓天和小胡,结果卢局不同意,让司徒雷总调度,同时关照盛达集团这一头,最后只好派唐玲带小杜去了。
临出发时唐玲悄悄问司徒雷:“队长,我很替你担心。看得出来,你还是把宝押在冯燕生身上。到底有戏么?”
司徒雷满打满包地说:“6月28号那天的事情,非冯燕生这把钥匙,无人能打开,我们只此一条路可走!所以,我必须相信自己!”
唐玲点头道:“是的,整体思路不错。我想说的是,冯燕生假如是钥匙的话,王鲁宁恐怕就是那把锁,你这头要不要给王加一加压?我觉得那人的精神类型和冯燕生比较接近。”
司徒雷极赞赏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我和局里商量一下,但是宝还是要押在冯燕生身上,因为王鲁宁身边有个很不简单的女人,这你清楚!”
出发之前司徒雷请客撮了一顿,过去他从不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