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一年后,谷中的板金工边见仲藏家中发生杀人事件。
木下与搭档长门一同前往现场。
现场凄惨无比。
浑身浴血的老人躺在玄关,监识人员围绕在他身边,辖区警署的刑警与派出所的警员一脸郁闷地走向两人。
“送存证信函过来的邮差发现的,一打开门人死在这里——”
“存证信函吗——”
“应该是法院的查封通知——吧。”面对遗体念佛的长门说。
“是的,这间工厂——相信你看了也知道,目前歇业中。因为经营不善,然后……”
地方刑警以目光向警员示意继续说下去。
“呃,被害人是边见板金——这是工厂的名称,这家边见板金的老板,名叫边见仲藏,现年六十八岁,此外——”
“还有其他人?”
“请到里面来。”警员招呼两人。
“我一接获通知,立刻赶到现场,可是不管怎么呼叫都没人回应。我认识他们家人,所以觉得很奇怪——啊,请走这里,后面那个房间铺了棉被——”
警员仿佛在介绍自宅一般,毫不迟疑地带领木下等人。
打开纸门。
里面也有监识官。
“——就是这个房间。我一到这里,觉得心里不安,结果翻开棉被一看——”
棉被上有个老妇人与五个小孩,每个人都双手合十躺着。
长门皱起眉头。
“死因是绞杀。从右边开始是仲藏的侄女——他哥哥的女儿,桑原畅子四十二岁。接着是畅子的儿子幸夫十一岁、贞次九岁、粂子八岁、井子五岁、留夫三岁。”
“真是的——这些孩子年纪还这么小,为什么要做出这么残酷的事情——”
长门一脸于心不忍地蹲在遗体旁边,再次合掌。
长门总会在杀人现场膜拜尸体。木下每次都很不以为然,但这次看到这么多小孩子的遗体排成一排的光景,难免也觉得悲伤,连他也想合掌膜拜了。心中一阵刺痛。
“他们生活很苦。”
地方刑警说。
“很穷困吗?”
“你看看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是营养不良,简直就像战争刚结束的流浪儿,几乎没吃到多少饭。”
木下移开眼。
不忍心直视。
派出所的警员接着说:
“这个叫做畅子的女人,她的丈夫原本在矿坑挖煤,丈夫死后无依无靠,去年春天从北海道带着孩子们来投奔亲戚仲藏。但是仲藏的工厂——就如各位所见的,几乎要倒闭了。”
工厂似乎荒废已久。
机器看来有一段时间没有启动过了。
“实际经营工厂的是被害人的儿子,但是——”
“长男跟次男都战死了。仲藏患有风湿症,身体无法自如活动,完全没有收入。”
“所以才会被查封吗?”
“他欠人一屁股债,不得已只好卖掉工厂。他连自己都自顾不暇了,更别说要照顾来投奔的畅子一家人。而且畅子——还患有心脏病,只能躺在床上养病。”
“这就叫屋漏偏逢连夜雨吧。”辖区刑警面无表情地说。
“这一家人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所以说,我原本以为应该是举家自杀——”
等等。
木下想起来了。
似乎听过类似的故事。
长门问:“不是自杀吗?”
“因为……还差一个人。”
“还差一个?”
“畅子带来的孩子里还有一个女儿——女儿的行踪目前还没发现。”
女儿。
“名字叫——桑原丰子。今年十八岁。”
丰子。
小丰——
“这个丰子——其实是个……”
“街娼吗?”
木下说。
“是的。丰子似乎在上野一带活动。只不过我们也只是听说,并没有实际证据。由她的服装言行以及左邻右舍的风评看来,似乎没错——我也有亲耳听过她的传闻。好像是——仲藏强行要求她去卖春。总之,有这么一段隐情……”
“你早就知道了?”
木下瞪着警员。
“你早就知道却不通报?”
“我、我……”警员吓得退缩。
“你放任不管这样对吗?既然知道怎么不取缔?别让她继续沉沦,维持地区的风纪不是警察的工作吗?”
“您、您说得没错——可、可是他们的家庭状况——”
“每个家庭还不是都有困难!”木下怒吼。
“——全部都要顾虑的话可就管不了,不能因为这种理由就默认卖春的行为吧——”
——这些娼妓,
木下看了幼小的尸体。
“如果早点辅导她们,说、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种惨事了——”
“好了好了,圀治”长门进来劝架。
“——所以说——你们认为丰子就是犯人?”
“是。生活困苦,又被强迫卖春,应该心里很痛苦。但是如果自己先死了,留下来的母亲与弟妹大概也活不了——她看破人生,不得已才犯下罪行吧——”
“那么她很可能也自杀了,得赶快发布通缉。”长门说。
太迟了。
现在才找已经太迟了。
木下环顾房间。
家徒四壁,整齐排列好的遗体。
遗体后方——
有个壁橱。木下穿过监识人员走向壁橱,伸手拉开纸门。
不可以进去。
今后不可以进去这里。
我知道,不必说了。
木下打开了壁橱。
探头进去。
层层堆叠的棉被。
行李箱与水果纸箱的背后,
那是什么?乌黑又有光泽,非常美丽。受到光照闪闪发亮,看起来十分柔韧,非常、非常漂亮。那是——
木下伸手一把抓住那个东西。
头发。
长长的头发。
她躲起来了。
躲起来自杀了。
受到拉扯,摇晃了一下,朝向木下。
在行李箱与水果箱的缝隙之间,乌黑秀丽的头发之中,露出了半张洁白面容。
原来你在这里。
“阿圀——”
唉,已经死了。
木下露出厌恶表情。
此乃昭和二十八年八月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