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校门后三人走向体育馆。走过脚踏车停车场旁,穿过“和睦小径”就会到达体育馆。
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因此学生稀疏。足球队员吐着白烟追过他们,由于三年级学生早已退出社团,因此没人向三人打招呼,也没人对他们戒慎恐惧。
猜得没错,坂东果然正在指导排球队的练习。无庸置疑,他当然是标准的魔鬼教练。一球接着一球,将排球宛如速射炮般射向球场,女队员们披头散发,发出野兽般的声音,滚动着她们满是汗水的身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支排球队练习如此激烈,却从未赢过正式比赛。
“啧!真没看头。”
龙见深觉无聊,从口袋掏出烟,但又急忙收回去。
“怎么办?”喜多问,“就到练习结束吧?”
“好吧。”橘点头,但龙见性地说,“啊——叫他过来吧——”
为了取得正式比赛首胜,这练习势必持续好一段时间。三人犹豫该不该找坂东,索性蹲在门旁,这时刚好坂东发了他们,走了过来。
“唷,什么风把你们吹来啦”
龙见立刻跳起来,谄媚地做微笑。喜多和橘暗自盘算:这个任务就交给龙见吧。
“其实——”龙见的表情由容立刻转为愁容,“我们担心老师是不是很沮丧呢……”
坂东的表情顿时扭曲。这个人永远学不会如何掩饰情绪。
“你是指舞子小姐吧……真敢相信她会自杀呢。”
“是啊。我们几个也吓坏了”
喜多和橘也面向坂东深深点。坂东似乎也渴望找人倾诉。他蹲下来,把排球放在屁股下说:“你们也坐下吧。”队员在坂东背后偷偷走向饮水机。这也是她们总是打输球的原因。
“我想知道,”龙见说,“纸上写说丰满……不,舞子老师为失恋所苦,这个对象该不会是老师吧?”
“就是这个。”坂东垂头丧气地说,“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被警察盘问了好久。因为我的确跟她约会过几次。”
“所以真的是你啰?”
“喂喂,别瞎猜。她的对象不是我。”
“那到底是谁嘛?”
一如往常,坂东又落入龙见的圈套。
“我不知道。好吧,有件事,是你们我才跟你们说喔,别跟任何人说喔。”
“没问题,而且我们没朋友可以说啊。”
龙见的理由很奇怪,但坂东一脸满意,然后低沉开口。
“其实,我被她甩了。上个月,我向她求婚了……可是马上遭到拒绝了。”
“求婚?”龙见大喊,急忙捂住自己嘴环顾四周。喝下大量开水的女队员们只顾着专心聊天,没听见他的声音。
“我很沮丧。”坂东继续说,“她真的很有魅力,而且很开朗,我真的好迷恋她……”
坂东失落的模样,让旁人都不得不同情他。
“不过,为什么呢?”
“还有什么为什么?就是喜欢她呀。我喜欢她天真无邪的个性。”
“我不是问这个,我问的是打叉的理由。她为什么拒绝你呢?”
“那还用问?舞子小姐喜欢别的男人啊。”
“那到底是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说着,坂东望着远方说:
“她是这么说的……‘你的好意,真的让我很开心。不过我不行。’”
坂东紧紧抱住双腿,把下巴塞近膝盖中间。这么一来,真不知谁才是高中生。龙见做出无计可施的姿势,接着由喜多延续话题。
“可是老师,光凭这句话就断定舞子老师有男朋友呀?”
“我有这种感觉。因为她喜欢别人,所以不能嫁给我。而且,遗书上也写说——”
坂东把手伸近体育裤口袋。三人讶异地互看对方,橘代表三人发问:“老师,你手上有她的遗书啊?”
“是啊。是我在顶楼发现鞋子和遗书。当时我把它影印下来了。”
口袋里出现一张摺成四半的纸。坂东毫不迟疑递给龙见看,龙见慌慌张张地打开纸张。纸上出现潦草的字迹。
干脆把你杀了,然后跟你同归于尽!
“这是什么?这真的是遗书吗?”
喜多狐疑地看了坂东。
“当然是遗书啊。”坂东略显不悦。
“可是丰满会写这种话吗?很难想像耶,好假喔。”
龙见也不屑地说:“这好像不卖座的演歌歌词呢。”橘的评语更毒,他说:“这是烂醉女的妄想世界。”
“胡扯!”坂东挑起眉毛说,“女人有很多面向呀。你别看舞子小姐那样,其实她是个相当认真的女人呢。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几个老师追求她,不过她都拒绝了。别以貌取人啊!事实上,她是相当单纯且不善于跟男性打交道呢!”
三人十分了解坂东想说这些话的心情,但他们脑中的舞子却是在舞厅狂欢的模样。
喜多开口。
“可是这份遗书上没有丰满的名字,也不晓得是写给谁的——当初它是装在信封里吗?”
“没有,只有这一张。”坂东拿起遗书说,“这张纸就塞在红色高跟鞋里。不过,刚才刑警来说这确实是舞子小姐的笔迹。”
三人不约而同发出惊叹声,但喜多立刻跳出来,指着纸张说:“这条线是什么?”
仔细一看,遗书的影印纸上,平行画过好几条淡淡直线,间隔约一公分左右吧。看得更仔细才发现还有几条斜线压过直线条。
“你是指这个吗?”坂东说:“那是因为原本的遗书摺得非常小,而且还被捏成一团,所以纸上出现很多摺痕,影印机把摺痕也印出来了。”
“什么意思啊?”龙见问。
“不懂吗?就是说,遗书被摺得像抽签纸。”
三人还是听不懂,傻傻地看着坂东。
坂东啧了一声,将影印纸摺得又细又长,再犹如拧毛巾般用力拧纸条。影印纸瞬间变成仿佛小孩恶作剧做出的纸剑形状。
“当时那张纸就是这个样子。”
坂东站起身子,快速说完这句话,因为排球队经理拼命呼喊:“老师!老师!”所有队员都瞪着这位告状的球队经理。
“啊,老师,这个——”龙见递出细长的影印纸,但坂东说:“丢掉吧!”然后背对他们走向球场。他虽然影印了这张纸,但或许已经不愿再拥有它了。
这个时候,三人会去的地方只有一个。三人爬上顶楼的水塔,拿打火机当文镇,将遗书影本摊在地上。
“你们觉得呢?”喜多问。
龙见撩起火红风衣的衣领说:“警察说这是丰满的字迹,应该错不了吧。”他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可是很奇怪啊。被杀了,怎么会有遗书啊?”
“可能是真的自杀吧。”
“乔治!”喜多凶巴巴地说,“那死在保险箱里的是谁啊?”
“可是……”
“可是什么?你这猪头!原本提议抓凶手的人是你耶!开什么玩笑!”
龙见犹如啄木鸟般频频点头表示反省之意,但他的表情却说:太艰深了,我搞不懂。
“大白痴!”喜多再度怒斥,改变询问对象,问橘说:“你觉得呢?”
“……”
喜多早在几分钟前就发现了。自从离开坂东后,橘不再有任何发言。
“喂,橘,别不理人啊,我在问你话啊!”
当橘陷入失落病时,喜多通常不会打扰他,但他今天的情绪格外易怒。
“喜多郎,别闹他呀。”
龙见忘了引起喜多怒火的是自己,出面制止。这时,橘忽然抬起头。他皱着眉头,表情也十分严肃,似乎苦思着些什么。
“喜多郎。”橘说。
“干嘛?”
喜多答得不耐烦,但他发现自己被橘的气势吓到了。
橘淡淡地说:“人啊,终究要别人完整说给他听才肯相信,只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事情……不是吗?”
“突然说这干嘛呀……”
清醒后的橘,常常说出难解的台词。
“话语啊,话语——”橘说着,直直凝视龙见。
“干、干嘛?”龙见说。
“乔治,你那晚用了暗号对吧?”
“那、那晚是什么意思啊?……”
喜多插嘴说:“什么暗号?”橘不理他,继续逼问龙见。
“你说过吧。”
龙见撇开眼神,就此沉默。他身体频频颤抖,原因或许不只是因为不断吹袭的寒风而已。
“我一再回想。”橘静静地继续诉说:“我不停回想那晚的过程。尸体从保险箱里掉出来,接着你逃出校长室。之后你喊了什么?”
“……”
“不管这些了,不要管了啦——你是这么喊的。”
喜多不禁“啊!”了一声——开头出现“不”字代表“快闪”。
橘不肯移开视线,继续瞪着龙见。
“真是奇怪的话呀,所以我印象特别深刻。你打牌时,常因为找不出适当的话,说出莫名其妙的暗号吧。那句话就跟你平常一样……乔治,我说得没错吧?”
龙见不肯回答。
“到底怎么回事啊?到底……”
无法了解橘所要表达的意思,喜多忍不住再度插嘴。
橘没有回答,继续等待龙见的反应,过了一会再度开口。
“那句暗号不是说给我或喜多郎听的,你是对着英文准备室的家伙说的,要他快闪,所以对方就从窗户逃走了。”
“等等啊,橘。”喜多驱使混乱的脑袋试图制止橘,但橘反倒举起手制止他。
“你看到尸体,逃出校长室。那时候,你看见躲在英文准备室的家伙。你为了帮他,临时用了暗号——对吧?”
龙见将头埋在风衣衣领中,轻轻点头。
“乔治!你!”喜多大喊,“是真的吗?那家伙到底是谁啊?”
“相马啊。”橘说,“知道那个暗号的人,除了我们三个之外就是他啰。”
喜多睁大眼睛看着龙见。
“不知道是不是相马啊……”龙见哀怨地说,“真的啦。我真的不能确定他是不是相马。只是有个人影掠过门前而已啊。”
“这是真的吗?”橘问。
“我不会说谎呀。”
“那为什么要用暗号?”
喜多也转向逼问那一方。
“因为我突然想到,除了我们之外,会想潜入学校的人就只有相马。所以才会不小心说出暗号嘛。”
喜多脸色大变,抓起龙见的胸前。
“乔治!你这家伙,竟敢把亚森·罗苹计划告诉相马!”
“我、我没说啊!真的!这是真的啦!相信我!”
龙见一再重复说“相信我”,对橘投以求饶的眼神。
“别闹了,喜多郎。”橘说。
“可是他竟然瞒着我们耶!而且,搞不好是逃走的那家伙杀了丰满啊!”
“看吧——看吧、看吧,你们果然会下这个结论。”龙见发出诡异的声音,“你们一定会这么想,所以我才不敢说。一旦说出口,你们一定会怀疑是相马杀了丰满。”
“搞不好是真的啊。”
“话是没错,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不是相马啊。”
“他听到暗号才逃走的,一定是相马啊。”
“不——”橘说,“我一直以为乔治目击了相马……不过,如果不是的话,确实无法确定是不是相马。”
“怎么会?”喜多说,“还有谁知道那个暗号啊?”
“不知道暗号也会逃吧。对方听到乔治大喊,察觉不妙就逃走了——对吧?”
喜多心想的确如此。
不知道是谁为了什么目的潜入学校,但那是深夜的老师办公室,对方肯定不希望让人发现。先不论暗号与否,对方也可能听到三人的声音,吓得逃走了。
“好了吧,够了吧。反正不知道那是谁啊。”
龙见试图挣脱窘境。
“不——”橘在胸前点起烟说,“总之我们有必要问问相马。”
“是啊,”喜多点头,“就这样作罢,会不舒服呢。”
龙见猛力摇头。
“我才不要哩!”
“都怪你说什么烂暗号,事情才会变得这么复杂啊。”喜多瞪他。
“饶了我吧。要问,你们两个去就好了。我一直都是他的搭档,舍不得欺负他呀。”
“谁在欺负他啊?”
“反正我不去,就这样了,我不去!”
“死家伙——”
喜多就快扑向龙见,橘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问道:“乔治,相马在哪打牌?”
“听说是在大塚车站正对面的麻将馆。喂,你们真的要去啊?”
两人拖着不甘愿的龙见前往车站,但龙见直说要去打工贩卖百科全书,终于发挥他的蛮力抛开两人。
“乔治!走着瞧!”
喜多不顾四周大声怒吼,但龙见频频做出求饶的姿势跑向月台,跳上正好进站的反向电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