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赖德夫人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爱德华·霍克 本章:等待赖德夫人

    印度洋和非洲东海岸的景色仍然充满了非凡的魅力,在妻子动身回到英国开始雷丁大学的春季课程后,兰德还留在开罗。他告诉蕾拉,“我想在海上再待一个多星期,然后我就回家。”

    “可现在是雨季,”她提醒他,“他们叫它长雨季。”

    “我知道,时阴时晴的。”

    “就跟某些丈夫一样。”

    兰德的目的地是肯尼亚海边的拉姆岛。他听说可以搭飞机到曼塔机场,仅有几公里的路程,再转一次柴油机游艇穿过海峡就到。在一个四月末的周一下午,他就按那样的路线出发了,到达时正值长雨季时期,和他妻子说的一样。蕾拉在埃及研究考古学,经常到东非旅行。他本想带她同行,但她得回学校上课。

    码头有一艘电动船等着他,船载着他和另外两位乘客穿越海峡的时候雨势渐弱了。“该死的天气,”蓄着白须的矮胖男人嘀咕道,“住在这里十年了,每年春天的雨都是这样。”

    “你是英国人么?”兰德问,虽然他的口音并不太像。

    “我是澳大利亚人,”他伸出手说,“詹姆士·康特,我是写旅游丛书的,现在正在更新东非这一册的内容。但我也在伦敦住过一段,可能正因如此,您才把我误认为英国人。您是英国人,对吧?”

    “是的。”

    “很少有人会这个季节来拉姆岛的,您来这儿出差么?”

    “不是,”兰德笑着回答他,“我是个退休的公务员。我只是来度假的。”

    “你找到酒店了么?”

    “在开罗时有人给我推荐日升宾馆。”

    “那个地方不错,”詹姆士·康特摸着他的小胡子说。兰德猜他已经有五十岁了,“特别在这么潮湿的季节。房间里都有吊扇和蚊帐。”

    “听起来不错。”

    在摩托船上的另外一个人戴着穆斯林帽,穿着全长的白袍子,手拿一把合着的雨伞以应付变化无常的天气。他没有说话,兰德以为他不懂英语。小船在靠近拉姆的海峡停靠时,他是第一个下船的。

    “日升就在这条街的尽头,”詹姆士·康特和兰德走出码头时说,“过了海关之后,看到堡垒右转,就能看见了。”

    兰德很轻松地找到宾馆,并订了三晚房间。这看起来是个很干净,管理完善的宾馆,海湾的景色可以尽收眼底。他注意到接待处的一个标识,说明这里禁止买卖毒品和烈酒,另外妓女和同性恋者不能在这里住宿。

    他打开屋里的吊扇,把行李从小旅行箱里拿出来,却在衣柜抽屉里发现了一只虫子,便决定还是把大部分衣服都放在旅行箱里。百叶窗开得很大,印度洋午后的微风吹进屋里。除了虫子和潮湿的天气,这是个很舒适的地方。蕾拉会很喜欢的。

    晚饭时间,他离开宾馆,沿着古老又狭窄的小巷寻找合适的餐厅。一路上,他和几个非洲人,还有一些身着白衣、牵驴推车的穆斯林擦肩而过。私人机动车辆在岛上是不允许的,所以驴和小车显然是常用的交通工具。兰德在酒店前台拿的小册子上看到一座围着城墙的白墙堡垒,差不多已有两百年历史了,在近几个世纪都作为监狱。如今已经关闭,即将改建成博物馆。

    小路上,有女人与男人同行,他很惊奇地发现,这里的妇女穿着传统的黑色裹身外套,却不戴穆斯林面纱。更令他惊奇的是,他用餐的咖啡吧里,有两个女招待在招呼客人。过来为他点餐的女招待叫奥尼克斯,她是个长相很西化的棕色皮肤妇女,可能四十岁左右。她的英语不错,至少能听懂他要点什么。

    “给我再来杯啤酒。”点完菜他说。

    “我们有塔斯克,当地啤酒。”

    “可以。”

    “凉的还是常温的呢?”一见他厌恶的表情,她解释说,“大多数非洲人喝常温的。”

    “我不要常温的,给我凉的。”

    饭菜还算过得去,兰德吃完的时候,桌子上几乎堆满了。当他想给身在雷丁的蕾拉打电话时,他在角落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走出餐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没看错。

    “这不是乔治·赖德么?我是杰弗里·兰德。许多年前我们在伦敦见过。”他声音很小,尽管旁边的桌子并没有人。

    赖德是个英俊的灰发男人,刚刚五十出头。十年前兰德在隐秘通讯局的办公室里见到他时,他正在欣赏泰晤士河。兰德那个时候已经从英国情报局退休了,但赖德仍活跃在美国中央情报局。

    他把视线从食物上移开,笑着说:“您一定弄错了。我的名字是沃特金斯。”

    “对不起。”兰德离开咖啡吧,继续走。如果乔治·赖德是在拉姆执行任务,那么兰德这样称呼他的真名,便违反了一项间谍基本规定。但据他所知,赖德从没参加过任何案件的侦破。他只是坐在位于维吉尼亚兰勒的办公室里,随意做些文书工作罢了。

    兰德在城里闲逛,欣赏着海湾美景,脑子里却还想着这件事。最出人意料的是那些阿拉伯商人的独桅帆船,数量众多。兰德在阿拉伯和印度海边见过这种船,但数量没有这么大。在黄昏中看着这些船靠在附近锚定,他根本没发现那个白衣穆斯林走过来。他说:“这些帆船在附近的村子里制造和修理,所以这才这么多。”

    兰德发现这就是昨天下午船上的那个男人,现在他没带伞。“你住在这里?”兰德问。

    那个男人点头说:“我叫阿敏·夏德。我做这些船舶生意。”

    兰德做了自我介绍并和他握手,“这是个特别的地方,比起非洲来,更像阿拉伯。”

    “这个神奇又浪漫的岛屿历史悠久,偏僻而独特,所以20世纪70年代初期,才引来了那些你们所谓的嬉皮士。”

    兰德看着那些船,“我想去驾帆船。”他很欣赏这些独特桅帆的流畅制作工艺,决定亲自一试。

    “这很简单。明天早上我会开船去马通多尼,一个造船的小村。我很乐意与你同行。”

    “您真好心,”兰德喃喃说道,“你什么时间离开?”

    “大约十点,”阿敏·夏德回答说,“旅程虽短,但最好赶在中午暑气来临前出发。我谈我的生意,我们中午可以吃烤鱼,下午的时候再回来。明天十点我们就在这儿见。记着带伞,一定会下雨。”

    兰德和他道别,继续沿着岸边散步,岛上的人当然看起来都很友好。过了一会儿,他离开海边,朝北边的宾馆走去。正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笑声,不知怎的,他就知道这是个英国女子。他急忙追过去看到她和詹姆士·康特在一起,那个昨天在船上的旅行丛书作家。

    “天哪,兰德!”康特重重地把一只手放在兰德的肩上,兰德可以从他的呼吸中闻到啤酒的味道,“劳拉,这位就是我跟你提到的英国伙计。劳拉·彼得斯,这是杰弗里·兰德。”

    她比康特年轻很多,可能只有二十多岁,充满了青春活力。“你好,杰弗里·兰德。你应该和我们一起!我在带我叔叔参观我工作的地方。”

    “你的叔叔?”

    “你不觉得我们长得很像么?”她淘气地问,“如果我也有小胡子的话,我们一定像极了!”

    “你们俩要带我去哪儿?”兰德微笑地问。

    “去看你从未曾见过的东西,”她跟他保证,便穿过狭窄的小巷朝码头走去,“是驴保护协会!”

    还没到达目的地就可以听到动物的嘶叫声了。兰德之前还以为她在开玩笑,可当他第一眼看到满圈受伤的、生病的、过度劳累的驴子时,他立刻知道自己错了。“这是怎么回事?它们是你们在街上围捕来的么,彼得斯小姐?”

    “有的是它们的主人牵来的,有的是我们自己找到的。我们在它们康复之前提供保护和照顾。”

    “但你是为谁工作?谁给你们工资?”

    “位于英国德文郡,西德矛斯的世界驴保护企业联合。我为他们工作了大半年,这很与众不同。”

    “是的,我想是的。”兰德同意她的说法。

    她带着他们参观了这个地方。兰德觉得驴子们很有趣,但在她小办公室里发现的一份伦敦《时代周报》的复印件,更吸引他的注意。“我已经好久没看报纸了。”他说。

    “拿去看吧,”劳拉说,“我已经看完了。他们每周都把报纸和补给品一起运来。如果你不介意读上周新闻的话——”

    兰德把它卷起来夹在胳膊底下说:“当然不会,谢谢你。我请你们喝点东西吧,啤酒?”

    “太好了!”詹姆士·康特大呼同意,“我已经喝了几杯,但总还能再来一两杯。”

    “我们去哪喝呢?”他的侄女问。

    康特做了个鬼脸说:“在拉姆岛上供应冷啤酒的地方只有和谐咖啡屋。那离这只有几个街区。”

    “我知道那儿,我在那儿吃的晚饭。”兰德跟他们说。

    他们在大门口停留了片刻,劳拉拍拍她最喜欢的驴子们和它们道别。然后他们离开了保护协会出发到咖啡厅去。他们到达的时候,兰德很高兴看到那个否认自己是乔治·赖德的人已经离开了。这个咖啡厅的老板,一个叫谢甲德的胖阿拉伯人正把菜单交给奥尼克斯——之前给兰德点菜的女服务员。“周二晚上我们供应风味印度菜,”他跟她说,“有些商人专程从桑给巴尔岛赶来品尝。”

    停靠在拉姆码头的独桅帆船就和停在泰晤士河边的快艇一样,这是兰德怎么都想不到的,但一个小时前,他也从没想到过会有驴保护协会。他们三人挑了张靠门的桌子,奥尼克斯过来帮他们点餐。这时已经过了晚餐时间,只有另外一张桌子有客人。

    “只要啤酒,”康特跟她说,“三杯冷的塔斯克。”

    奥尼克斯离开去拿啤酒,兰德问劳拉有关当地经济的问题,“拉姆岛上的人靠什么谋生?”

    劳拉·彼得斯露齿一笑,“靠驴子。真的,虽然村子里也造船,修理船只,一年也有旅游旺季。谢拉,南边的一个村子,有非常美的海滩。靠那个就能挣钱。当地警察还会告诉你非法的现金交易也是很兴旺的,但我觉得他们太夸张了。”

    两杯酒下肚后,詹姆士·康特和他的侄女便聊起了家事,说着英国和澳大利亚的亲戚们的闲话。兰德扫视了《时代周刊》的首页,快速阅读一篇关于皇室家族的文章。他最后看到首页最底下一个消息。标题是:《中央情报局正式起诉间谍案》。

    兰德快速浏览了这篇来自华盛顿的报道。乔治·赖德,长时间任中情局局长,和他的妻子玛撒双双被联邦高级法院指控多项间谍罪。他们现已离开美国,全球搜捕已经开始。据信,赖德和他的妻子在过去的十年收受超过两百万美金,将中情局情报卖给莫斯科。

    兰德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坐的这张桌子正是几个小时前乔治·赖德坐的那张。

    在回日升宾馆的路上,兰德思考着命运的安排让他和乔治·赖德在这个边远偏僻的地方相遇。他们几乎不认识对方,而且赖德或许根本不记得他。而现在他是个通缉犯,兰德自从退休后就像个闲人了。

    在日升宾馆,兰德爬到二层,把他的钥匙插到自己房门的锁里。他一进入黑漆漆的房间,就发现头顶上的吊扇微微转动,而他出门的时候已经关掉了吊扇。他立刻轻轻卧倒,但他知道太迟了。一道红色激光瞄准线已经穿过黑暗射在他头旁边的墙上了。

    “我们谈谈吧?”兰德问。回应的却是消声枪发出的类似干咳的声音,一颗子弹击中他头顶上方的墙。他轻轻地爬到床下,猛地脱掉自己的鞋,掷向旁边的墙。激光线马上就跟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兰德从床的另一边爬出来,把蚊帐从架子上扯下来,他在持枪男子再次开枪前捆住了他。

    他捡起掉下的枪,带着激光瞄准器和消音器的笨家伙。“你准备用它来杀谁,赖德?我退休了,但还不瘸。你怎么找到我的?”

    “今天下午在港口我就跟着你。”

    “记住一点,不论多热,你在黑暗中等着杀某人时千万别开风扇。”

    “把枪还给我,我们忘了这事吧。这是个错误。”

    “你已经做错了。我看了伦敦《时代周刊》关于你的报道。我想俄国人给你很多钱吧。”

    他叹了口气看着兰德,“你知道他们怎么说的了?”

    “你向我开枪,我想是的。我不是来找你的,赖德。我已经从英国情报局退休了,当然和美国中情局一点联系都没有。”

    “那你到拉姆来干什么?”

    兰德放开了绑着的蚊帐,但仍拿着手枪。他坐在床边说:“我对这一带很好奇。一个美国作家,沃尔特·萨特思韦特说拉姆是他一生中见过最美的地方。你在这儿干吗?”

    “等我的妻子,三天前她就该来这与我相聚了。”

    “奇怪的约会地点,不像在滑铁卢大桥上或是帝国大厦的顶楼。”

    “一年前我们一起来过这。正因为这儿很偏僻,所以适合见面。”

    “这是去俄国的路。”

    “我很怀疑我们是否会去俄国。老实说,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他转过来看着兰德,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你要把我交出去么?”

    “有我不那么做的理由么?如果报道属实,俄国人给你的钱比我这辈子在隐秘通讯局挣的都多。无论如何,你和你的妻子是怎么介入这件事的?”

    乔治·赖德费劲地动了动,“如果我们要谈谈,我希望你把缠着我的蚊帐解开。”

    兰德打开灯,合上百叶窗,然后允许赖德自行挣脱蚊帐。“别耍花招,不然我倒要看看这枪怎么使。”

    “不耍花招。”那个中情局的男人保证。他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是白色柳条编的,看似坐上去很不舒服。兰德仍然坐在床边。“玛撒和我在大学相识,”他开始说,“我要演一部戏,她帮我化妆。之后我们开始约会,毕业不久我们就结婚了。当时我在念法学预备课程,但大三的时候中情局雇用了我。我们搬到华盛顿与其他公务员夫妻来往。我相信那时我们很受欢迎。人们拿我们是乔治和玛撒开玩笑,就像开华盛顿和他妻子玩笑一样。七十年代风光无限。我晋升了,玛撒也在旅行社有份好工作。接下来便是八十年代。”

    “发生了什么?”兰德轻声问。

    “我不知道。或许我们都厌倦了生活。或许就像埃里克·安姆伯勒小说里的那个间谍一样,我们需要钱。”

    “你给俄国人什么信息?”

    “俄国双重间谍的名字。一个美国人我都没有出卖过。”

    “那你妻子呢?”

    “玛撒利用她在旅行社的职务之便帮我安排行程。趁着出国出差的机会,我会飞到附近的城市或国家和俄国联系人见面。我就是这样给他们资料,这样拿到钱的。钱都汇到玛撒名下的一个瑞士账户,我们需要时她从里边取钱。”

    “他们从来就没怀疑过你?”

    “当然有。我被例行审问了好几次,特别是在80年代中期的大型间谍追捕时。但事情总是可以平息下来。我可以让他们满意,甚至通过了测谎。”

    “现在你已经被指控了。”

    他站起来,兰德换了只手握枪。“我跟你说实话吧,因为我们是同行,或者说曾经是,兰德。或许你能明白现在的局势,冷战结束了,超级大国相互制约,和平相处。你知道玛撒和我是如何逃脱的么?我在局里唯一的好朋友两周之前在酒店给我电话,和我通了气。他说他们已经监视我并监听我家电话一年了。如果我回家,玛撒和我都将被捕。”

    “你当时怎么办?”

    “我给玛撒的旅行社发了一封传真,用之前商量好的暗号通知她。她将到拉姆的机票快递给我,并留言说会在这和我相会。”

    “你觉得中情局是如何抓到你的狐狸尾巴的?”

    “最糟糕的就是这个。我的朋友说一年前最高层就把我列入黑名单。只是他们花了一年来搜集那些指控的证据。”

    “最高层?”

    “没有人会承认的。或许五十年后最高机密解密后,历史学家都会知道。到那个时候,对谁都不重要了,尤其是玛撒和我。你还记得一年前发生了什么吗?一位美国新任总统和一位急需援助的俄国新任总统见面。冷战就此结束。我们的总统想让一切重新开始,而俄国总统也不亏欠前苏联什么。他也不欠前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克格勃)什么。”

    “你想说什么?”兰德问。

    “我证明不了什么,但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俩进行了简短的会晤,甚至没有带协同顾问。俄国总统最后要求更多的援助,然后我们的总统问,‘以示真诚,你能拿什么回报我?’俄国人说,‘我可以给你中情局里高级前苏联特工的名字。’然后扔了张纸在桌上,那张纸上就有我的名字。”

    “你真这么认为?”

    “是的。高层吩咐要进行深入调查。他们花了一年时间,最终抓到了我和玛撒的把柄。”

    “如果她现在还没到的话,可能就来不了了。”

    “我再等等看。每天有从机场来的船,我都会留意新上岛的人。当然,今天我也看见你了,但我希望你不会遇到我,也希望你不记得我。我希望你不是他们派来逮捕我的。”

    “如果他们抓到了玛撒,就很容易知道你在哪儿了。”

    “是的,我猜她还没被抓到,她正在来这里的路上,或许绕了些路。如果有人能甩掉他们的话,一定是玛撒。”

    “你在这儿一边等,一边还企图除掉我这样的人。如果这里有敌人,谁都有可能,赖德。他可能是一个牵着驴子穿过胡同的阿拉伯人,或者是坐着独桅帆船的商人。”

    “我知道。”

    “你的后半生都要东躲西藏地过日子。这就是你不愿去俄罗斯的原因,对吧?因为你觉得俄国人出卖了你。”

    “我会去,”他说,“把枪还给我。”

    兰德把子弹都倒在床单上,清空了枪膛。然后把枪还给了乔治·赖德。“你或许需要它,但不是用来对付我。”他把子弹也还给了他。

    这个美国人把枪放回衬衫底下的枪套里,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突然而至的倾盆大雨把兰德从噩梦中惊醒。他刮了胡子,穿戴好出了门,并在宾馆前门摆着的一排雨伞里借了一把黑伞。

    虽然日升宾馆里有早茶,他还是决定走到和谐咖啡厅去吃顿早餐。他到咖啡厅的时候雨还在下,他把雨伞留在了门外。女服务员奥尼克斯还没上班,但谢甲德在等候客人光临。兰德点了蜂蜜香蕉薄烤饼和一杯茶。薄烤饼很美味,但对兰德来说茶里加了太多奶,也太甜,最后要了杯可乐喝。

    “今天早上有一位美国先生来过么?”他问谢甲德。

    胖胖的阿拉伯人摇头说:“今天没有。他们等着雨停呢。”

    又有几个客人为了避雨进来,那个女服务员终于来了,像其他人一样,把伞留在外边。“你又来光顾了,”她咯咯笑着说,“我们食物那么好吃,值得你频频光顾?”

    “这是我的第一顿早餐。薄烤饼很不错。”

    奥尼克斯瞥了一眼谢甲德,“有时候他让我做薄烤饼,味道更好。”

    雨终于停了,兰德记得他十点钟和阿敏约好在码头见。一会儿再担心乔治·赖德吧。他付了账,拿了门边的伞。太阳光穿透云层,蒸干了小巷水坑里的积水,户外更加潮湿了。

    不到十点,他就到达了码头南边停靠独桅帆船的地方。不见夏德的踪影,但他惊奇地发现劳拉·彼得斯正在费劲地牵着一头倔强的驴子。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想沿着海岸,把它牵到北边几百米外的保护协会,可驴子仍然一动不动。

    “需要帮助么?”他问。

    “正是,兰德先生。这个小东西就是不知道我全是为它好。你能帮我一把,我从前边拉的时候,你帮着推一把么?”

    他放下雨伞,准备好,“不是每天我都有机会推驴子的。”

    但这起作用了,这怪物甚至没有尥蹶子就乖乖听话了。“谢谢你!”她回头大声道谢,“你需要工作时我随时欢迎!”

    他笑着挥手,回头到停船的地方。仍然没有看到阿敏·夏德。最终他跟一个看起来像是租船的老头打听,“阿敏·夏德今天早上来过么?”

    老人看了看水面飘着的船说:“他已经走了,等了你很久。”

    他说的那艘船距离海岸大约五十米。只见一个白衣身影弓着身子,靠在其中一根桅杆上,但附近却没有划艇。他跟老人借了艘船,自己划去见夏德。

    “你忘了你的邀请么?”他划船过去爬过横栏问。

    桅杆旁边的人纹丝未动。这的确是阿敏·夏德,但他不可能到谢拉或任何其他地方去了。他喉咙中枪,血流成河,招来成群的苍蝇,兰德看得出他已经死了。

    在求助之前,他在甲板上仔细查看了瘫软的尸体。夏德中枪后并没有马上咽气。他奄奄一息地用自己的血写下六个字母。CAMERI,可能是最后一个字母A没有写完,他想说的应该是CAMERA相机。

    兰德到处寻找相机,但是船上根本没有。事实上,船上根本没有阿敏·夏德的东西。就算他带了随身物品,也被凶手拿走了。虽然早晨的大雨淋湿了甲板,却没有冲掉他的死前留言。这就意味着二十分钟前他还活着,在雨停了之后他还活着,但是枪击可能发生得更早些。

    兰德划回岸边告诉老人他的发现。“阿敏·夏德已经死了。我们得报警。”老人双目圆睁。“你在这儿时,听到枪声了么?”

    “不,没有。他和另外一个阿拉伯人一起出航的。”

    “你看到那个人的脸了么?”

    他摇头,“当时正下雨呢。夏德用伞遮着另外一个人。我在屋里,没有看见他身旁的那个人。”

    不久,消息传开,岸边聚集了人群,地方警长也到了。他是个穿着半身制服的高个黑人,开着一辆路虎,这是岛上唯一的一辆机动车。他专注地听了兰德的讲述,记下了他的名字和在拉姆的地址。“一会儿我们再和你谈,”他用流利的英语说,“别离开这个岛。”

    下午,从邻岛机场来的摆渡到达时,他找到乔治·赖德,他正在附近小巷里观察新上岛的人。兰德可以看出玛撒·赖德不在其中。“你好,赖德,”他说,“你还带着枪么?”

    美国人厌烦地看着他,“你准备勒索我么,兰德?”

    “不。今天有个人被杀,可能用的是消声手枪,没有人听到枪声。你觉得像拉姆这样的地方会有两把消声手枪么?”

    “要让我说的话有十把。我跟谋杀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是谁被杀了。”

    “一个叫阿敏·夏德的阿拉伯人,做独桅帆船买卖的。”

    “我根本没听过这个名字。”

    “如果你看到昨天的摆渡,他和那个旅游丛书作家还有我一起下船。他穿着白色的长袍戴着白帽,手里拿着一把折起的伞。”

    “我可能注意到他,但我不认识他。”

    “有你妻子的消息么?”

    “没有。我怕她已经被抓到了。否则,她现在一定到了。”他准备离开。

    “你懂相机么?”

    美国人耸耸肩,“游客和间谍通常带着相机。有时候游客的相机比间谍的还昂贵。”

    兰德看着他走开。然后他回到日升宾馆,从他房间的墙上挖出子弹。

    当地警长叫芝加上尉,他早上在夏德谋杀现场见过兰德。在拉姆有案子时,他会使用邮局里的一间小房子。那里空间有限,他看起来很压抑也不舒服。“在岸边太潮湿了,”他抱怨道,“关于夏德先生的谋杀,你还有消息么?”

    “或许,”兰德回答。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从里边取出一颗子弹,“你可以用这个和谋杀他的子弹比对,我想它已经取出来了吧。”

    “会取出来的。伤口没有贯通。这是从哪来的?”

    “首先告诉我,这是不是出自杀死夏德的那把手枪。”

    警长苦笑说:“拉姆这里没有设备。子弹必须送回大陆去。”

    “要多长时间?几个小时?”

    “噢,你这个英国人!你希望一切都瞬间发生。”

    “那要多久?”

    “至少二十四小时。明天一早,子弹会送去比对,即使用电话通知,也要下午才能拿到结果。”

    “那我到时候再来。夏德的背景你知道么?他是不是牵扯进——?”

    “小夏德?”芝加上尉自顾发笑,“我们会查清楚的,别担心。回去吧,兰德先生,回去享受你的假期,或者干正事去吧。”

    兰德到和谐咖啡厅的时候,詹姆士·康特正在喝啤酒。他举起自己那杯塔斯克说:“就这里可以喝到冰的,来和我一起喝吧。”

    “你的旅游丛书进展如何?”兰德问,说着拖了把椅子出来坐。

    “修改,修改。就算拉姆这样的地方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客房和咖啡厅都得重新评估,他们调整了价格。”

    兰德把今天早上遇到劳拉和倔驴事告诉了他。“就在我发现那个阿拉伯人,阿敏·夏德死亡之前。”

    “我听说了,”澳大利亚人说,“针对游客的犯罪多半是欺诈或者抢劫,”他示意奥尼克斯,她又给他们拿了两杯冰啤酒,“但夏德不是游客。”

    “他可能是遭抢劫了?”

    “一切皆有可能。”

    兰德眼前又浮现出那具躺在独桅帆船甲板上血泊中的尸体。他在思绪中搜索着,希望能发现别的什么,现场缺少的什么——“他们说杀手穿戴像阿拉伯人,白袍和帽子,我想他们是那么叫的。”

    “那并不说明什么。”康特说。

    “是的,我想是的,”兰德想着别的事情,“摆渡是到这个岛的唯一工具么?”

    “是的,但从曼达岛有三班摆渡从不同方向过来。有从机场来的,也有从大陆来的。当然,除此之外,私人的独桅帆船也随时可供出租。”

    到最后兰德仍然雾里看花,毫无头绪。康特邀请他共进晚餐,他婉言谢绝,觉得自己需要清净一下。前一天晚上他和乔治·赖德的谈话彻底搅了他的休息,现在他觉得有些疲倦。他回到房间,和蕾拉通了电话,并没有和她多加详述,以免她担心。

    “这里很美,”他说,“是个小天堂。”

    “你很快就回家么?”

    “我只订了三晚的房,到时候再说。”

    他想将乔治·赖德在拉姆的情况汇报给伦敦或华盛顿方面,却并未付诸行动。他怀疑他们已经知道了。

    周三早上,兰德在当地奇特的小商店里闲逛,从当地工艺品和进口的亚洲小玩意里给他的妻子选一份礼物。下午,他又遇到了乔治·赖德,在摆渡港口的不远处。詹姆士·康特告诉他摆渡每天有不同班次,但很明显赖德只对从机场来的那班感兴趣。今天没有从飞机场来的人。摆渡只载了一个邻岛的男人,牵着两头驴来卖。

    “还没有她的消息么?”兰德问那个美国人。

    “没有。如果他们已经抓到她,他们接下来会来抓我,”他紧张地看着兰德说,“你似乎很关注我。”

    “你前天晚上企图杀我,”兰德提醒他,“那让我们成了兄弟。”

    “如果他们来抓我,我能跟我的兄弟求救么?”

    那一刻兰德几乎为他感到难过。他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问:“你住在哪儿?”

    “永贝宾馆,城里最北边的宾馆,从那儿到驴保护协会只有几个街区。”

    “我会去找你。”对乔治·赖德来说,监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他没有跟他说。

    他们分开后兰德离开港口,向附近的邮局走去。芝加上尉在他的办公室,在慢慢转着的风扇底下休息。“是兰德先生,对吧?”

    “是的,我昨天来过,给了你子弹。”

    “我记得。”

    “子弹和杀阿敏·夏德的一致么?”

    “是的,子弹是一致的,但似乎尸体并不一致。真正的阿敏·夏德还活着,好好地在桑给巴尔岛。”

    “那是谁……”

    “死者是有服刑记录的意大利人,他叫吉亚科莫·威尔地。曾经是间谍,非正式的密探。他曾经多次敲诈他人,这次可能还想故技重施。很明显他假扮夏德来对二手独桅帆船的买卖进行诈骗。”

    “那他根本不是阿拉伯人?”

    “不,不是的,”芝加上尉摆弄着桌上的纸说,“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从哪里得到的子弹——”

    “两天前我在日升酒店我的房间里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偷,他朝我开枪。在我呼救之前他就跑了,因为他也没偷走什么东西,所以我就没报案。子弹是我从墙上挖下来的。”

    “真有趣。这个小偷可能是威尔地的同伙。他们可能起了内讧。”

    突然,雨又开始下了,雨点打在小办公室的窗户上。这倒提醒了兰德他早前忘掉的事。“你们找到夏德的雨伞了么?”

    “雨伞在岸上,把手上有他的指纹。他一定是上船前把它留在岸边了。”

    “我现在没带伞。”兰德看着窗外的雨幕说。

    “不会下很久的,如果你愿意可以借用我的。我肯定明天会再见到你,兰德先生。”他的话听起来不像承诺,更像威胁。

    警长说得对。雨下了五分钟就停了,兰德收起借来的伞。他看见前面有一个男人牵着两头驴,就是之前搭摆渡来岛上的那个人。他正和詹姆士·康特在驴保护协会工作的侄女在一起,她想给这些动物做检查。

    “需要帮忙推一下么?”兰德笑着问。

    “不,但我想告诉这个人这些驴病了。我想在我那儿把它们治好,然后他再拿去卖。”

    他们用兰德不懂的语言又说了一通,最后劳拉·彼得斯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相机,给驴子们都照了大头照。主人恼了,想从她那里抢走相机,但兰德介入阻止了。最终驴子主人心平气和,劳拉微笑地把相机放回去,牵着驴子的缰绳。

    “谢谢你又帮了我一次。”她对兰德说完,便牵着驴子回保护协会去了,驴子主人顺从地跟在后面。

    兰德笑了笑,继续前行。当他就快到日升宾馆时,一个穿着类似警长的非洲人从旁边的小巷出来截住他。“兰德先生,芝加上尉想见你。”

    “我一小时前才从他那出来。他着急拿回他的伞么?”

    这个警官并没有笑,“你得跟我走一趟。”

    兰德发现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跟着这男人走了。“我们去哪里?回邮局去?”

    “去永贝宾馆。”

    兰德知道这个名字。这是乔治·赖德住的宾馆。他没有再追问。从小巷到宾馆只花了五分钟,他们到达时警长的路虎已经停在前边了。他们到二层,警长表情严肃地和几个人站在一间开着门的房间门口。

    “我可以进去么?”兰德问。

    警长点头说:“什么都别碰,我们在等摄影师。”

    乔治·赖德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右侧太阳穴有个弹孔,枪就在他右手边的地方,没有消声器,也没有激光瞄准器。“有人听到枪声么?”兰德问。

    “没有。是女仆发现的尸体。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兰德知道这个问题是个圈套。他从未和警长提起过赖德,但可能有人看见他们在码头谈话。“就在我去你办公室之前,他在等从机场来的摆渡。”

    “有他认识的人在上边么?”

    “没有,只有一个带着两头病驴的商人,驴子现在在保护协会的女人那儿。”

    “你有什么想法?”警长指着椅子上的尸体问道。

    “只有一个,这不是自杀。”

    “为什么?”

    “这地方的墙很薄,却没有人听到枪声。如果你仔细检查枪口,会在装消声器的地方发现擦痕。如果他自己用消声枪自杀,那消声器在哪儿?没有消声器,枪声更响,伤口处也会残留更多火药。”

    芝加对他刮目相看,“你一定在英国从事侦探工作,兰德先生。”

    “不是这种工作,是和密码有关的,但我想大同小异。”

    “你知道是谁杀了他和另外那个么?”

    “是的,”他的确知道,但现在太晚了。

    “你会告诉我么?”

    “我们晚饭时再谈吧,上尉。”

    “你想去哪里?”

    “拉姆岛唯一能喝到冰啤酒的地方。”

    几个小时后兰德到和谐咖啡厅。进去他看到詹姆士·康特和他的侄女劳拉也在座时,一点儿也不惊讶。餐厅的老板谢甲德看到警长来用餐,明显有点紧张,急忙过来招呼。兰德和康特、劳拉招招手,要了杯塔斯克,芝加上尉则点了杯红酒。

    “我已经在拉姆呆了很久了,”上尉解释说,“大陆上还有任务。”

    “我听说这里没有急事,一切都从容淡定。”

    “这也是拉姆魅力的一部分,”芝加说,“但有点儿从容过头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么?”

    “我在等待时机。”

    啤酒味道很好。兰德从墙上粉笔写的菜单里点了最普通的牛肉,上尉点了羊肉。奥尼克斯及时地把他们的菜送上,兰德可以看到谢甲德在收银台后边休息。“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上尉问。

    兰德点头说:“我想已经是时候了。”

    奥尼克斯收拾干净桌上的盘子,拿着钱走开。正在这时,兰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紧紧握着。“干什么?”她问。

    “芝加上尉,让我向你介绍杀死阿敏·夏德和乔治·赖德的凶手,在逃的赖德太太。”

    之后,回到邮局的小房间,兰德告诉芝加上尉。“至少有五条线索说明奥尼克斯就是赖德太太和杀死夏德、赖德的凶手。为了产生戏剧效果,我可以称其为线索——借来的枪,别人的雨伞,危险的雨,菜单和死前留言。”

    “我想你们英国人读太多侦探小说了,但请继续。”

    “首先,借来的枪。我们从子弹对比发现阿敏·夏德,不管是不是他的真名,是被乔治·赖德的枪所杀。他不到十二个小时之前想用它杀我,但下午又回到他的手中。结论:要么是赖德杀了夏德而后又自杀,要么就是他重新把子弹装在枪里,为了防御某人。因为我已经证明过他不是自杀,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他是为了防御某人而装了子弹。这明显是为了防着相当亲近的人。玛撒·赖德,他以前的同谋,更可能是这个人。”

    警长嘟囔着说:“可是她那个时候并不在岛上啊。”

    “那是我从他那儿听到的,一个间谍和叛国者说的话。他有充分的理由隐瞒她在这个岛上的事实。如果我或者其他人到这儿来引渡他回美国,我们很可能等到玛撒·赖德也到了之后再行动。只要他假装每天到码头去等她的摆渡,他就是安全的。”

    “继续。”

    “别人的伞,第二条线索。昨天早上我随身带了一把雨伞。我在和谐咖啡厅吃早饭的时候把它放在门口。在那时,女服务员奥尼克斯来了,带着另外一把伞,也留在门边。我离开的时候拿了一把以为是我自己的伞,然后就到独桅帆船停靠的地方去见阿敏·夏德。我离开时把伞放在岸边好划船到他的船上去,结果发现了尸体。借船给我的人说看见夏德拿着一把伞到船上去的,还遮住了同行人的脸。但船上并没有伞,也没有夏德其他物品。很明显是凶手拿去避雨了。你告诉我他的伞是在岸上发现的,把手上还有他的指纹。是凶手留在那儿的么?不,那把雨伞在划船时根本不是用来挡雨的。它是拿来上岸后用的,所以不会被留在岸上。是我把它拿到那去的,因为我在咖啡厅拿错了伞,那把伞是奥尼克斯带来的。”

    “但是奥尼克斯怎么会是玛撒·赖德呢?她的肤色……”

    “这就是指给我第三条线索的,危险的雨。为什么一把伞会对一个杀手如此重要?因为雨很危险。它会冲走她身上的妆!赖德曾告诉我,他和他的妻子在大学排戏时认识,她帮他化妆。她用身体化妆膏来让自己的肤色变成棕色的,作为完美的伪装。奥尼克斯并不年轻,记得么。就算她化了妆,仍然看得出年近中年,长相很西化。还有一点,菜单。星期一在和谐咖啡厅,我不经意地听到老板跟奥尼克斯说周二晚上特别供应印度菜。这暗示了奥尼克斯到餐厅工作不满一周。”

    “她是新来的,”警长跟他确认,“但你最后一条线索,死前留言——”

    “CAMERI,我以为他是想说相机那个词,但你告诉我夏德并不是真正的夏德而是叫威尔地的意大利特工。他写下这条留言的时候用的是他的母语。他是想写‘CAMERIERA’,意大利语的女服务员。因为她是新来的,所以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他只知道玛撒·赖德扮成女服务员,当他想敲诈她时,她用她丈夫的消声枪杀了他。”

    “那她为什么要杀赖德?”

    “这只有一种可能。如果他逃脱了,会令相关政府部门很是难堪。”

    兰德过了一会儿到码头,警长和他的路虎也离开了小岛。他看着玛撒·赖德带着手铐被押上摆渡。她卸了妆,看起来只是个孤独的中年妇女。他走过去对她说:“赖德夫人,就告诉我一件事,是哪边让你杀掉你丈夫的?”

    她望了他一会儿,回答说:“这真的重要么?都是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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