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会议谜案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爱德华·霍克 本章:稻草人会议谜案

    到了一九四零年的夏天,欧陆战火烧得愈加旺盛。盟军从敦刻尔克撤退,巴黎在六月十四日落入德军之手。英国皇家空军轰炸德国城市,而英国本土的居民也总是精神紧张地留神天空。在美国,关于我们将被拖入战事的说法风声四起(年迈的山姆·霍桑医生觉得自己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像个历史教授。于是从座位上起身,为客人又倒了一杯白兰地。然后,他坐回原处,继续讲述这个故事)。但那年夏天的北山镇,乡亲们更感兴趣的是为重新设计的中心广场筹划的庆典仪式,广场如今有了正式的名字:会议公园。

    名字是为了纪念大陆会议而起的,因为本地区有一位公民参加了一七七四年的首届会议,向英国政府递交陈述委屈的请愿书。这是我们在美国殖民时期最值得纪念的大事,随着战争逐渐逼近,本镇的领头人物们认为重建中央广场并为之重新命名,乃是能够抒发爱国情绪的良好姿态。新广场更接近于一个公园,最中间是小喷泉,周围摆放有长椅。音乐台这个旧广场上最主要的建筑物被拆除了;公园面积有两英亩,环绕着它的是十三根灯柱,代表美国的最初十三个州。

    正是灯柱给了卡特勒镇长灵感,让他想出了稻草人会议这个点子。卡特勒镇长为人友善,慷慨大方,是本镇五金店的东家,也是第一个比我年轻的北山镇镇长。当时我刚过四十四岁,他则在镇议会选定他担当这一职位后不久庆祝了四十一岁生日,他的前任是索莫塞特镇长,于去年一月过早辞世。卡特勒接任后,我得到任命,在十一月重选之前,暂时顶替他在镇议会上的位置;因此,六月里的那个夜晚,他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我也适逢其会。

    “我提议举行一场竞赛,选出十三个最好的稻草人——稻草人是夏日收获的象征——获得胜利的稻草人将被挂上会议公园的十三根灯柱。我们可以把稻草人在七月间的某个时候挂上去,如果镇民不反对的话,一直留到万圣节期间。”

    “可以管这场竞赛叫稻草人会议。”韦恩·布拉迪克建议道,桌边的另外几个人表示同意。我觉得这个点子尽管很傻,但也没啥坏处,便在最终投票中投了弃权。

    第二天早晨,护士玛丽·贝斯特在办公室问我,镇议会开得怎么样。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越来越不热衷于这种会议,但玛丽却总是盼着我每次参加完集会后,都能带回来一肚子震撼人心的消息。“他们想建造大型棒球场,”我告诉她,“争取成为某支大联盟球队的主场。”

    “山姆!”

    我从头开始:“他们想把稻草人挂在会议公园周围,管这个叫稻草人会议。”

    “你就不能正经点儿?”

    “信不信由你,我是说真的。他们昨天晚上通过了这项决议。明天就会见报。”

    “这是谁的点子呀?”

    “道格·卡特勒。他把镇长这个职位看得很严肃。”

    “你管这个点子叫严肃?”

    我耸耸肩,答道:“制作稻草人说不定能让大家别去多想战争。”

    七月下旬,镇民们选出了十三个稻草人,将它们扎在了会议公园的灯柱上。这个月早些时候,七月十日那天,七十架德国飞机轰炸了南威尔士的港口,不列颠空战正式打响。稻草人也许成了我们镇拿出来的象征物,试图用它吓走正在聚拢的战争乌云。

    卡特勒镇长满脸笑容地出现在公园,在正午时分给庆典正式开始剪彩,宣布了夏天接下来这段时间内将举办的多场音乐会和竞赛。大部分镇民都清楚,举办这些活动是为了取代那套命途多舛的大事件重演计划;前任镇长为北山立镇百年策划的纪念活动在第一场重演时便酿成了悲剧,因此戛然而止。

    厄利·温特斯,这位有着怪异名字的奶牛场主人,他是首位参加竞赛的人,做了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稻草人,为他挣得了在街边露脸的机会。他的稻草人身高超过六英尺,穿工装裤和格子衬衫,扎红色大手帕。脑袋是填满干草的饲料袋,上面画着笑脸,顶上扣着一顶软得没了形状的草帽,和我戴着的平顶宽边硬草帽真有天壤之别。一根扫帚柄穿过衬衫双袖,撑起稻草人的两臂,两簇干草充当双手。

    “我很想认识认识这一位,”玛丽吐露心声道,我和她正在观赏会议公园里厄利的这只稻草人,“他可比我有过的某些男朋友像样多了。”

    “这里头不包括我吧?”

    她的脸略略一红:“山姆,你又不是我的男朋友,你是我的老板。”

    韦恩·布拉迪克的女儿叫杰西卡,做了一个女稻草人以展示她的独创性,这个稻草人有胸部,穿裙子,蓄长发。“杰西卡总是有些与众不同,”我评论道,她十二岁的时候曾经找我看过病,但她去念大学以后我就没怎么见过她了,“她大概是回来过暑假了吧。”

    我们走到最后一个稻草人面前,这是三九年红极一时的电影里那个稻草人的完美复制品。蓝思警长正在用双手拉扯这位稻草先生。“警长,你莫非想把它偷回家去?”玛丽好奇地问道。

    “什么?”他惊得微微后退,“哦,哈罗,玛丽。你好,医生。”

    “你在干什么呀?”我问。

    “卡特勒镇长害怕顽劣的孩子偷稻草人,或者引火烧它们。他希望我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派警员彻夜驻守。该死的,县里拨下来的预算有更好的去处,怎么能浪费在看守一堆烂草上!我刚才在拉扯扎稻草人的铁丝,我觉得足够牢靠了。谁也没法偷了稻草人逃跑,消防队有个彻夜值守的义务岗哨就在街对面。就算真有哪个稻草人受了损毁,镇长反正也已经让获胜者在家中做了复制品,有需要的话拿来补上就行了。”

    我从来到北山镇的第一天就认识了蓝思警长。他有些缺乏想象力,也比较固执,但这不代表他在此事上会犯错误。“听起来足够安全了。正如你所说,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担心。”

    我和玛丽又走了一会儿,正巧看见杰西卡·布拉迪克站在她的女性稻草人面前。“哈罗,山姆医生!”她大声和我打招呼,“看过我的稻草人了吗?”

    我们走到她身边。“够厉害的,杰西卡,”玛丽对她说,“大学今年怎么样?”

    “挺好。”她答道。杰西卡很像她的父亲,尽管我不认为她日后会在镇议会任职。她的未来在波士顿或纽约,因为她的长相和个性都很适合大城市的生活。

    “交男朋友了吗?”我问她,这是长者和年轻人谈话时的典型开场白。

    “噢,没有特别认真的。大学里的男孩子都不太成熟。”

    “这话我听过了。”我说道,然后和她告别。

    那天晚上有庆祝新公园落成的音乐会,然后放了几个国庆节剩下来的冲天焰火。玛丽去参加读书会的活动了,因此我单独来听音乐会。会会老朋友,在诊所之外见见我的病人们,这委实令人愉快。

    因为要放焰火,所以卡特勒镇长请塞斯·斯特恩开着救护车在一旁等候,以免发生什么事故。塞斯的救护车是镇上唯一的一辆。他受雇接送病人来往觐圣纪念医院,有传闻说他经常和兼职护士打情骂俏。有个叫麦奎尔的本地小伙子——大家都管他叫桑尼,他经常跟塞斯上救护车,帮助塞斯抬担架。

    麦奎尔这会儿也正站在那里,用被尼古丁染黄了的手指夹着香烟抽个不停,懒洋洋地靠在救护车的车身上。他身材细长,亚麻色的头发总是耷拉着挡住眼睛。“塞斯,你好,”我说着走到他们身边,“小子,你好。”

    桑尼咕哝着打了声招呼,两眼盯着走来走去的人群,塞斯·斯特恩还是一如既往的友善。“只要放焰火,道格·卡特勒总是要我守在旁边。要我说的话,这是浪费钞票。更该让消防车守着,而不是救护车。”

    像是这样的场合,总是有几个义务消防员听候调遣。“厄利·温特斯在那儿,”我说道,“他是义务消防员。还有韦恩·布拉迪克及其妻子、女儿。”桑尼·麦奎尔听见这句话振奋了精神,跟着我们的视线望过去。他丢掉烟头,径直走向杰西卡·布拉迪克。我记了起来,他们两人是一起从高中毕业的。

    “你觉得厄利的稻草人是最好的吗?”我问斯特恩。

    “谁知道呢?又没有奖金。厄利做了个漂亮的老式稻草人。布拉迪克家的姑娘做了个女稻草人。”他边说边讪笑了两声。

    “桑尼说不定很喜欢。”

    塞斯嗤之以鼻:“桑尼能高中毕业就已经算是红运当头。他要是以为能勾搭上杰西卡·布拉迪克小姑娘,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年轻人都爱聊天。我往冷饮柜台前一坐,就能听到好些事。”

    塞斯·斯特恩继续守在救护车旁,我穿过人群去找厄利·温特斯说话。他个头不高,但肌肉发达,长着一张风吹雨打的农夫脸。他夫人几年前死于一场拖拉机事故,他一个人坚持到了今天,缺人手的时候就从附近农场雇用,没有让生意荒废下来。“厄利,你的稻草人可真不错。”

    “我花了好几个钟头,就想往好里弄。不过嘛,伊万杰琳过世后,我到晚上反正也没啥别的好干。”

    一枚焰火腾空而起,在公园上空爆开,象征着今晚的欢庆活动即将告终。紧接着又是两枚焰火跟上,短暂地点亮了天空。我瞥见玛丽和杰西卡·布拉迪克边聊天边穿过公园走来。读书会今天结束得比较早。我随意逛到附近的一根灯柱前,惊讶地发现七号稻草人上挂着“康斯坦丝·卡特勒”这个名字。康斯坦丝是卡特勒镇长的妻子,我完全不知道她也加入了稻草人大赛。她扎的稻草人构思巧妙,将熟悉的家居物品组合在一起,一只手是擀面杖,脸上盖着滤网,头发是拖布,两只脚是两把扫帚。

    “在欣赏我的手艺吗?”康斯坦丝问道,从阴影中走出来,吓了我一跳。她是一位令人生畏的女士,个头比镇长还要高一些,身材苗条,脸上毫无皱纹,有时候看起来颇具东方神韵。

    “构思很巧妙。”我实话实说。

    “道格不想让我入选,因为我是镇长的夫人,可为什么不行呢?又没有现金奖励之类的东西。只不过是让我扎的稻草人在灯柱上展览几个月罢了。”她抖松稻草人的拖布头发,“我觉得能放到万圣节那时候去。”

    “这我就不敢说了,还有好几个月呢。”

    玛丽·贝斯特走到我们身旁。我讶然发觉她和康斯坦丝·卡特勒似乎挺熟。两人聊了几句,然后我和玛丽与她告别。“她志愿参加红十字会,”玛丽解释道,“我经常在那里看见她。”北山镇算是附近这片地区的中心,所以有个小小的红十字会分部。

    “红十字会要志愿者干什么?”我问。

    “现在其实不怎么需要,但他们一直在谈论未来如何如何。如果美国真的被卷入战争,那全国的红十字会分部就都得帮忙卷绷带了,还有其他各种杂活。”

    我们走向我的车子。“看见你和杰西卡·布拉迪克在一起。她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哦。姑娘家的悄悄话而已。实际上,我把她从桑尼·麦奎尔手上救了出来。”

    “我看见他大步流星走向杰西卡。记得他们是同时高中毕业的。”

    “没错,但她已经在念大学了,打算努力做出点成就来。桑尼却还在这附近闲逛,跟塞斯·斯特恩一起开救护车。他说他很害怕被选中服兵役。据说国会在秋天前将通过义务兵役法案,而桑尼到九月正好满二十一岁。”

    “如果真是这样,说不定也会要我参军。”我告诉玛丽。

    我们走到了别克车前,玛丽摇摇头:“据说只选二十一到二十五的青年人入伍。当然了,身体强壮的医生总是受欢迎的。”

    我知道她是拿我开玩笑,不过,我似乎从来没想到过这一点。

    两天后,正在和一位女患者说再见的时候,玛丽说厄利·温特斯在候诊室里,看起来非常焦躁不安。我那天上午没有多少预约,也快到午餐时间了,于是就吩咐玛丽,让厄利进来见我。厄利从来没找我看过病,不晓得他到底是哪儿不舒服了。

    他快步走进我的办公室。他穿着工装裤和格子衬衫,样子像极了他那个稻草人的缩小版:“医生,你非得帮我不可。我认为有人想杀我。”

    “厄利,坐下,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他坐进办公桌对面的那把椅子里:“今天早上我醒来,发现有人在夜里闯进了我家,在厨房的地板上留下了这个。”这是一个稻草扎的娃娃,像是印第安儿童的玩具,心脏处插着一根大头针。他问,“这是什么巫毒诅咒吗?”

    尽管我无法立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但他的想法还是引得我笑了起来。“家里丢了什么东西吗?”我问他。

    “至少我没发现。厨房门上的窗户早就碎了,只需要伸手进来从里面转动把手就能开门。我下楼吃早饭的时候,那扇门还虚掩着呢。”

    “你没有听到任何响动?”

    温特斯摇摇头:“我睡得一向很死。我妻子总是说地震了我也能从头睡到尾。”

    我叹了口气,摇着头答道:“厄利,我只是医生而已,你该找蓝思警长报案。”

    “他不在办公室里,我觉得你也许能帮我的忙。你这些年来在附近地区破了那么多谜案。”

    “我不觉得我能帮助你。很可能只是哪个人的恶作剧而已,觉得你的稻草人受到了过多的关注。我不认为这个娃娃代表的是一个人,它代表的应该是你的稻草人。”

    我站了起来,这是一个有礼貌的信号,指的是我们的对话结束了。“午餐时候了。我要是遇见蓝思警长,会转告他你在找他的。”

    玛丽·贝斯特和我共进午餐,我们两人都没有其他约会的时候,总是一起吃饭。我们选的地方是会议公园街对面新开的“甜品小铺”,我能看见不断有人(尽管不多)走到固定在灯柱上的各个稻草人面前端详。塞斯·斯特恩的救护车开过来停下,桑尼·麦奎尔跑进甜品小铺,要了两个巧克力冰激凌蛋简。

    吃过午饭,我们又坐了一阵子,一起离开的时候,我看见桑尼再次走向杰西卡·布拉迪克。他们两人在街对面,玛丽也见到了这一幕。“看来我又得去搭救杰西卡了。”她离开我身旁,匆忙穿过马路。

    我带着几分好笑观望,但桑尼似乎因为什么事情惊慌起来。

    他不停向厄利·温特斯的稻草人打手势,杰西卡和玛丽不得不过去一探究竟。这时候,塞斯·斯特恩的救护车在路边停了下来。“怎么了?”我听见他的问话,但没有听清楚回答。

    塞斯走到了稻草人面前,伸手去摸稻草人戴着的工装裤底下的东西。“小子,去把担架拿来。”他大声叫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恐;他操着一副剪钳,正在努力把稻草人从灯柱上放下来。

    我抬脚穿过马路,到他们身边去。“发生什么了?”我喊道。

    塞斯和桑尼·麦奎尔已经把稻草人放了下来,正用担架抬着它走向救护车。这场景仿佛是的某个诡异改编版本。塞斯把脑袋探出救护车门,回答道:“桑尼注意到稻草人在流血。我觉得这里面有个人。”

    我推开车门,来到他们身边。塞斯正在解开工装裤的纽扣,上衣拉开,露出了更多血迹。“让开。”我说着随手推开他们两个人。玛丽和杰西卡拥在我背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命令道:“让人群退后。”

    稻草人里是一具小个子男人的尸体,看起来他的心脏中了枪。我在救护车的车厢里忙乱,扯掉了套在稻草人头上的饲料袋,赫然出现在面前的是厄利·温特斯的脸容。

    一小时前,他还在我的办公室里,活得好好的。

    蓝思警长没几分钟就到了,甜品小铺的收银员看见了这番骚动,打电话通知了警长。“医生,怎么了?”他问我。

    “厄利·温特斯被杀了,”我告诉他,“尸体被藏在稻草人里。”

    “真是该死!你是说有人在夜间把尸体塞进了稻草人里?”

    我摇摇头:“温特斯一小时前来过我的办公室。他说有人闯进他的家中,想报案却没找到你。另外尸体还是温热的。他没死多久。”

    “那他是怎么进到稻草人里的?”

    “我也不清楚,”我承认道,“先送他去医院,看看有没有可能救回来,不过我很确定他已经死了。一起来吧,咱们可以在医院讯问桑尼·麦奎尔。是他首先注意到了血迹。”

    到了觐圣纪念医院,医生宣布厄利·温特斯已经丧命,并且很快证实了我的猜想:他是因为心脏中了一枪而死的。玛丽和杰西卡一起来了医院,蓝思警长把我们带进一间小会议室,他开始讯问桑尼。“说说看,都发生了什么?”他逼问这位年轻人道。

    桑尼·麦奎尔紧张地咬着下嘴唇,开口说了起来:“我和塞斯在救护车上,我们在甜品小铺停下,我下车跑过去买两个冰激凌蛋筒。天气越热,冰激凌就越好吃。”

    “说稻草人的事情。”蓝思警长催促道。

    “呃,吃完蛋简,塞斯想开车回车库,但我看见杰西卡正在过马路。我跳下救护车,跑过去跟她打招呼。”杰西卡被他的话闹了个大红脸,“就在这时候,我注意到温特斯的稻草人在淌血。”

    “你看见血在流淌?”我问。

    “没错,”他答道,“顺着工装裤的前襟往下流。”

    “我也看见了,”玛丽证实道,“我过马路去他们那儿的时候,他们两人都在看稻草人。”

    “是的,”杰西卡轻声说,“我还从来没见过死人。山姆医生摘掉他头上的那个口袋,我立刻认出了温特斯先生。我觉得我要昏过去了。”

    “好吧,”警长说,“别跳着说。你们看见了血迹,然后呢?”

    桑尼继续说道:“塞斯停下救护车,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塞斯·斯特恩接过话头:“桑尼把工装裤上的新鲜血迹指给我看,我把手伸到底下去摸。我摸进了衬衫,里面是人的肌肤,还有一处伤口。这时候,我吩咐他去拿救护车上的担架。我剪断铁丝,桑尼帮我把尸体放在担架上。有玛丽和杰西卡在旁边,其他人也正在聚拢上来,我不想在那儿检查尸体。我们把它抬进救护车,然后山姆医生就来了。”

    我点点头:“我解开衬衫,看见了伤口。我很确定这个人已经死了。然后,我摘掉他头上那个画着一张脸的饲料袋,发现死者是厄利·温特斯。”

    “也就是一小时前还拜访过你的办公室的那位厄利·温特斯。”

    “同一个人,”我叹息道,“我知道,这不可能。”

    蓝思警长只是摇摇头:“即便按照你的标准,医生,这桩案件也是不可能的。另外一方面,温特斯的尸体很难在夜间被放进稻草人里,同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任何异样。在大白天就完全不可能了。公园附近总是有人走来走去。这儿是本镇的中心。”

    桑尼·麦奎尔看着我,提出了他的看法:“说不定来找你的是他的鬼魂。”

    “那才不是什么鬼魂呢。他带来了一个稻草娃娃,有根大头针扎在娃娃的心脏部位。有人在夜里闯进他的家中,把娃娃留在了地上。”

    正在这时,卡特勒镇长赶到了现场,警长的讯问因此中断。

    “发生什么了?”镇长急吼吼地问道,“有人说厄利·温特斯挨了一枪,尸体被塞进稻草人里。”

    “正是如此,”我证实道,“但我们不知道事情是怎样发生的。”

    “我绝不允许此等事情毁坏我们新建的会议公园,”卡特勒说得唾沫横飞,“警长,日落前你一定要抓住犯人。怎能让人民害怕走上北山镇的街道?”

    “这是一桩命案,”我提醒镇长,“我相信蓝思警长会竭尽全力缉拿凶手的。”

    “他最好这样,否则我们镇就要另找一个新警长了!我可不像我的前任们那么好说话!”

    卡特勒如暴风般冲出房间,我们呆立当场,有好几秒钟连话也说不出。我们从没见过镇长这个样子。蓝思警长第一个恢复了说话的能力:“暂时就这样吧。过一阵我或许还会有更多问题。”

    那天下午的大多数时间里,只要手头没有病患需要处理,我就在和玛丽讨论厄利·温特斯的谋杀案。“我们需要的是动机,”我这样对玛丽说,“如果能想得出谁希望厄利丧命,那或许就能推测出犯罪的过程了。”

    玛丽思考着这个问题:“我觉得他近些年既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也没有什么敌人。自从妻子意外身故之后,他就基本上只跟自己说话了。”

    “那场事故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她驾着拖拉机爬坡的时候,拖拉机侧翻了?”

    玛丽·贝斯特点点头:“她的一条腿被压在底下,断了。不过致命伤是颈部折断。”

    “记得这件事情当时惹起了轩然大波。”

    “伊万杰琳的一个好朋友宣称伊万杰琳经常遭到丈夫毒打。她请蓝思警长调查这会不会是一起谋杀案,但没查出任何结果。”

    “玛丽,你在这些事情上记性真不错。那位好朋友是谁?”

    “康斯坦丝·卡特勒,镇长夫人。”

    我认为应该给卡特勒夫人打个电话,我不怎么认识她,就稻草人与她交换的寥寥几句意见,或许已经是我和她最长的一次谈话了。我提早离开办公室,开车去枫树街上的那幢大屋子。这是本镇最漂亮的宅邸之一,宽阔的前门廊延伸出来,包住了房子两翼。镇长夫人在门前屋后种上了许多种怒放的鲜花,这是为了给灰色的房子增添几分色彩。

    开上门前车道的时候,她正在用金属喷壶给花浇水,她眯起眼睛,逆着下午的阳光辨认访客的身份。发现是我,蹙眉怀疑的表情变成了笑容:“霍桑医生,这可真是难得呀!我听说会议公园的那场惨剧了。”

    “我正想找你谈这事,”我摘掉草帽,在台阶底下站定,等待她邀请我进屋,“我正在寻找这桩命案的动机,这对破案很有帮助。你是否碰巧知道有谁憎恶厄利·温特斯到了想杀死他的地步?”她摇着头答道:“不清楚。”

    “他妻子在几年前的夏天死在一场可怕的事故中。”

    “伊万杰琳,唉,是的。”

    “你认识她?”

    “很熟。”

    “伊万杰琳的死和他被杀是否可能存在联系?”

    “呃,不太可能吧?”

    “他今早遇害前我见过他。有人昨夜闯进他家,在地上放了个小稻草娃娃。一根大头针插在娃娃的心脏上,很像巫毒娃娃。”

    “谁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呢?”从表情看得出,这个问题让她吃惊不小。

    “多半是凶手,因为温特斯正是被子弹穿透了心脏。”

    “能让我看看那个稻草娃娃吗?”

    娃娃不在我身边,我忽然意识到,我根本不知道娃娃去了哪儿。“我尽量找来给你看。你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吗?两年前,是否有可能是厄利杀死了伊万杰琳?”

    “我不知道,”她答得言简意赅,“有些事,再也无法知道了。”

    我道了声谢,回到车里,这才意识到她没有请我走上门廊。

    我随便吃了些东西当午餐,再次出门,返回觐圣纪念医院。

    我没有往暗着灯的诊疗室方向走,去我的那问办公室,而是来到了收诊前台。我想找斯特恩把厄利·温特斯的尸体送进医院时,温特斯穿着的那身衣服。

    “我们有两套衣服,”前台的护士告诉我,“正在等家属认领。”

    “两套?”

    “一套是稻草人身上的,一套是里面的尸体身上的。”

    “我想看看尸体身上的衣服。”

    她取出一个纸板箱,放在台子上。我记了起来,厄利把稻草娃娃塞在工装裤的口袋中,于是首先翻看那个地方;但娃娃不在工装裤的口袋里。工装裤和格子衬衫的弹孔附近都浸透了血迹,但稻草娃娃却不见踪影。“另外一个箱子,我能看看吗?”我问道。

    可是,稻草人的工装裤里也没有那只娃娃。我一边努力思考个中缘由,一边用手指摸着这条工装裤:没有弹孔,很干净。稻草娃娃还有一个可能的去处,那就是塞斯·斯特恩的救护车。我先前没想到要去那里找。

    我感谢了护士,回到车里。塞斯把救护车停在他家屋后的车库里,要是夜里接到电话,能够节省不少时间。到达他住的那条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的客厅窗户透出灯光。我没有立刻去敲他家的房门,塞斯没结婚,喜欢和女人鬼混是出了名的。我可不想在某些最尴尬的时刻打扰他。我绕过他后院里用来焚烧垃圾的铁桶,直接走向车库。车库的边门开着条缝。

    我从边门进入车库,借着外面的路灯走向救护车的后门。我在救护车里寻找稻草娃娃,基本上靠手摸索,但一无所获。空担架收了起来,所有东西看起来都井井有条。忽然,我听见背后的门吱嘎一响,被推开了。搁担架的置物架底下还另有一个窄长的置物架,匆忙间我爬上去躲了起来。斯特恩安装它的用意是放急救设备或有时需要的第二副担架。我躺在那里,救护车的门虚掩着,我听见有人走过了车库。救护车的两扇门被人砰地关上,但没有扣牢。

    几乎与此同时,我听见边门又是吱嘎一声响,一个我认得的声音说道:“你好,桑尼,就知道能在这儿找到你。”

    桑尼有些犹豫地答道:“什么?布拉迪克先生!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来跟你说句话,”这位镇议员答道,“关于我的女儿。”

    我躺在那里,甚至都不敢呼吸。

    “她怎么了?”桑尼哀怨地说,“我没对她怎么样啊?”

    “我想确定你不会对她怎样。杰西卡就要念大学三年级了。我不希望她受到打扰。你和她之间无论在高中有什么关系,现在都结束了,完全结束了。明白吗?”

    “我们之间啥也没有啊。”

    “我总是看见你跟着她四处跑。小子,你给我记住了,你要是敢碰我女儿一根指头,我就带着我的猎鹿步枪来找你。那东西能打出很大一个窟窿!”

    桑尼发出又一声哀泣。韦恩·布拉迪克没再多说什么,我无法确定他是否还在。忽然间,我听见一声枪响。

    我踢开救护车的车门,扑了出去;这个愚蠢的举动或许会让我送命。车库里只有桑尼·麦奎尔躺在地上,身下是一摊逐渐扩大的血迹。我跑到他的身边,伸手去摸脉搏,但为时已晚。和那粒打死厄利·温特斯的子弹一样,子弹也穿过了他的心脏。

    我叫醒塞斯,还好今天他独自在家,然后打电话给蓝思警长。

    一天之内,两起谋杀,北山镇有些穷于应付了,看见卡特勒镇长的坐驾在警长的车子背后停下,我并不感到特别惊讶。

    “事情发生的时候,你正好在场?”镇长问我,蓝思警长正在检查车库地上的尸体。

    “是的。我听见桑尼在跟某人说话,然后就是一声枪响。”

    “你听出说话的人是谁吗?”

    “不好意思,镇长,但我更希望是警长在讯问我。”

    他对我怒目而视,随后转身走开。蓝思手下的一名警员也赶到了,在尸体被搬动前为犯罪现场拍照。他在桑尼的衣袋里找到的东西看似手枪,但实际上不过是一把水枪。警长端详片刻,耸耸肩,踱过来,问我和警长刚才闹什么别扭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觉得应该由你主导调查。”

    “医生,你认为是谁射杀了他?”

    “开那枪之前,韦恩·布拉迪克就在这里,告诫桑尼别靠近他女儿。他还威胁了桑尼。”

    “当时你在哪儿?”

    “藏在救护车上。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那个稻草娃娃。”

    “为啥不问我?”他说,“娃娃在我办公室里,我收了起来,当做证据。”

    卡特勒镇长还是不肯放弃。“他的被杀与厄利·温特斯的命案有关系吗?”他急切地问道。

    “这就说不准了,得先比对两粒子弹才行,”蓝思警长解释道,“我们要把子弹送到华盛顿的联邦调查局实验室去。附近的实验室都没有能完成这种任务的仪器。”

    塞斯·斯特恩悲哀地摇着头说:“我敢确定,我今天晚上锁好了车库的边门。”

    “我到的时候边门就开着。没过几分钟,桑尼也来了,”我说,“他有门钥匙吗?”

    “呃,有的,以防我不在家的时候有人要用救护车。他大概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我转过头,看着蓝思警长。“咱们还是找韦恩·布拉迪克聊聊吧。”他说。

    听闻这句话,镇长立刻警觉了起来:“布拉迪克?他和这事情有啥关系?”

    “山姆医生听见他在开枪前威胁过桑尼。”

    “难以置信。他为啥要威胁桑尼啊?他还这么年轻。”

    “为了提醒他,要他远离杰西卡。”我答道。我抛下呆立当场的镇长,跟着蓝思警长走出了车库。

    韦恩·布拉迪克看见我们过来,在门口迎接我们,我们走到近处时,他打开了门廊上的电灯。“我听收音机说又发生了一起命案,有人枪杀了麦奎尔家那孩子。”

    “没错,”警长证实道,“我们想跟你谈谈这件事。”

    布拉迪克紧张地四处看看:“就在这儿谈吧,别打扰了我的妻子和女儿。”

    我不想诱使他作伪证,于是开门见山说道:“韦恩,我今天晚上就在塞斯的车库里。我听见你在他受枪杀之前不久威胁了他。”

    “你什么?我没有看见你。”

    “我在救护车上。你停止说话后不到一分钟,我听见了枪声。”

    “那你肯定听见我的车子在开枪前就驶离了车库。”

    我没有听见,但我也无法发誓说桑尼被杀时他就在现场。“你身边带枪了吗?”警长问他。

    “当然没有了,那只是一个空口威胁而已。你很了解我,该知道我这人不喜欢暴力。”

    “家人受到威胁时,再平和的人也会变得暴力。”我不得不指出。

    杰西卡被我们的声音惊动,也下楼来了:“怎么了?爸爸,发生什么事了?”

    “桑尼·麦奎尔被杀了,”他告诉杰西卡,“回楼上去,我马上就回来。”

    “桑尼?死了?”她的表情反映出的更多是讶异,而非震惊。

    她看看我,看看警长,看看父亲,然后转身跑回楼上去了。

    “她不会有事的。”杰西卡的父亲说。

    “谁会同时想要厄利·温特斯和桑尼这两个人死呢?”

    “不知道。”

    我朝厨房瞥了一眼,忽然惊呆了。杰西卡的那个有胸部和留长发的女性稻草人竟然靠在冰箱上。“怎么——”

    布拉迪克挤出一声轻笑:“我告诉过她,不能把那东西一直放到秋天。”

    这时候,我记了起来。卡特勒镇长要每个稻草人都复制一份,以防遭到破坏。

    “对了,”我喃喃说道,抓住蓝思警长的胳膊,“警长,快来,咱们还有一个电话要打。”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我们两人把厄利·温特斯的住处翻了一遍,特别注意的是地下室和车库。检查谷仓和附屋的时候,灯光只照亮了空荡荡的马厩。邻居领走了牲畜。

    “不在这儿。”我最后下了结论。

    蓝思警长挠着头说:“也许他没有做备用的,医生。”

    “他肯定做了一个。”

    “这事情为什么特别重要?”

    “记得那个稻草娃娃吗?”

    “记得,可我——”

    “咱们走,警长。”

    我们回来时,最后一辆警员的车子也离开了塞斯·斯特恩的家。屋里仍亮着灯;后院里漆黑一片,我起初没看见他,直到烧杂物的铁桶边点燃了一根火柴,我才发现他的身影。

    “塞斯,住手!”

    “医生!他有枪!”蓝思警长叫道,烧杂物的铁桶里蹿起了火苗。塞斯·斯特恩开了一枪,我连忙卧倒在地。警长瞄准枪口吐火的方向,开枪还击。塞斯叫了一声,我看见他倒在地上。我和警长同时跑到他身边,我抬脚踢开他的枪。子弹打中他的身侧,他用手按住中弹的位置止血。“你杀了我!”他大叫道。

    “没那么走运,”我告诉他,“你会活着上法庭的,有两起谋杀案要审判呢。警长,灭了桶里的火,别让证据全烧干净了。”

    “他想烧什么?”

    “厄利·温特斯的稻草人,在会议公园的那个。”

    我们用警长的车把塞斯送进医院,让警笛响了一路。护士将他推进手术室取子弹,我们在候诊室里讨论案情。

    “你还是需要弄清楚动机,”我说,“但塞斯喜欢和女人鬼混是出了名的,也许能找到他和伊万杰琳·温特斯有来往的证据。无论真相是否如此,塞斯大概都怀疑厄利杀死了他的妻子,或者至少认定厄利逼死了妻子。厄利的稻草人被选中,挂在会议公园展览,塞斯于是想出了一个法子,能够用完美犯罪的手段向他复仇,至少他心里是这么想的。”

    “完美的不可能犯罪?”

    “没有打算做成不可能犯罪,”我告诉警长,“塞斯并不知道厄利在发现稻草娃娃后找过我。如果我没有在尸体被发现前一个钟头见过活生生的厄利,单看现场很容易认为厄利是在夜间遇害的,直到尸检确定死亡时间为止。”

    “为啥要在厨房地板上留下一个稻草娃娃呢?”

    “我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警长。为何要冒险闯入他的家中呢?把娃娃放在门前台阶上不也可以起到同样的作用吗?我几乎马上就想到了答案。留下娃娃是为了引开视线,隐藏闯入他的家中的真正目的。可是,看起来没有丢失任何东西啊。直到晚上在杰西卡家,看见那个备用的稻草人,我才想清楚这个问题。那个人间进厄利的农舍,留下稻草娃娃,但偷走了备用的稻草人。”

    “塞斯?”

    “更可能是他的同谋——嗓尼。如果闯进厄利家的是塞斯,他很可能会直接上楼杀死厄利。桑尼按照指示,把稻草人带了回来;而塞斯则用某些借口将厄利骗到家中。塞斯给他心口来了一枪,然后桑尼帮忙将尸体塞进备用的稻草人。厄利个头很小,还记得吧?因此这件事情并不难。接着,他们把稻草人放在救护车里的担架上,开车去了公园,但并不清楚我在午餐前见过死者。”

    “那他们是怎么避开众人视线,把尸体绑在灯柱上的呢?”

    “因为他们没有做这件事情,警长,厄利的尸体从来没有出现在灯柱上的那个稻草人里面。”

    “那血迹——”

    “血,或者像是血的什么液体,是桑尼走过稻草人时用水枪喷上去的。然后他喊叫起来,吸引其他人注意,塞斯按照计划,马上把救护车停在路边。塞斯证实稻草人里有尸体,立刻拿出一副剪钳,把稻草人放了下来。咱们早该注意到这一点的。有哪个救护车司机会随身携带剪钳呢?”

    “然后他和桑尼把稻草人放上担架,抬进救护车。接下来呢?”

    “救护车的后门部分挡住了我们的视线,他们趁机把空稻草人塞到底层置物架上,让它从视野内消失。然后,塞斯开始搬弄藏着厄利尸体的那个稻草人。我甚至帮他解开了尸体,宣布厄利已经死亡,却没有意识到稻草人已经被换掉了。”

    “那你怎么能够确定发生了什么呢?”

    “早些时候,我在医院寻找失踪的稻草娃娃的时候,翻查过厄利的工装裤口袋和稻草人的工装裤口袋。他们忘记把血液洒在稻草人的工装裤上了,血液也没有从里面浸到外面来。厄利的衬衫和工装裤上有血迹,但稻草人的工装裤上却没有。这和他们从灯柱上拿下来的稻草人不一样。想到这一点,我就知道稻草人被掉包了。”

    “你为啥要杀桑尼?”

    “年轻人无疑是他的同谋。尽管厄利·温特斯个头不大,但他肌肉很结实,体重超过一百磅。桑尼肯定知道他们抬进救护车的稻草人里没有尸体。他也肯定看见了塞斯把稻草人藏进了底层置物架,而上面才是有尸体的备用稻草人。塞斯也许本来就在寻找机会除掉危险的同谋。他听见韦恩·布拉迪克今天夜里在车库里威胁桑尼,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大概听见车库里有响动,于是带着枪来看看。等韦恩一离开,塞斯就射杀了桑尼。事后他可以作证,说见到了韦恩的车离开犯罪现场。”

    警长点头说道:“有那把枪就足够送他上法庭了。”

    一位外科医生走出手术室。他年纪很轻,我不怎么认识他。

    “好消息,”他笑着说,“我们取出了子弹,斯特恩先生能恢复得和原来一样。”

    “唉,这下子本县又得破费开庭审判了。”蓝思警长咕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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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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