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r h3">一
急促的敲门声,终于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努力地睁开眼睛,一看手表,还差五分钟到九点。
这时,船又剧烈地摇晃起来,我撞在左侧门上。
船长龙崎剑四郎在外面敲门。刹那间,我迟疑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瞬间,我想起了睡梦中听见的惨叫声。那仿佛来自海底的可怖叫声,也许并不是梦……
船长龙崎剑四郎的怒吼声,传入了我的耳膜。
“快开门,有急事!……”
看见鳅泽医生也站在龙崎剑四郎的身后,我才打开了门。
“没出什么状况吧?”
“状况?……”
“有人来来拿过钥匙吗?”
“钥匙?……没有人来过,不过,现在已经过了换班时间。”
“不好意思,是我睡过头了,刚才我正在换衣服,准备来这里,鳅泽先生就来叫我了……”
“我发现主人的房间里亮着灯。”鳅泽医生说道,“可是门被锁上了,怎么推都推不开。”
船长龙崎剑四郎打开左侧墙壁上的玻璃盒。
“主人房的两把钥匙都在这里。”他从盒子里取出钥匙后,熄灭了引擎,“我们必须去检查一下。”
龙崎剑四郎、鳅泽医生和我先后走下楼梯。已经是清晨时分,可是,天空中依然乌云密布,看不见一丝阳光。船摇晃得厉害,三个人一路上跌跌撞撞。
我们来到了起居甲板上,装着金色门把的那扇白门前面。
“果然亮着灯啊!……”龙崎剑四郎小声地说道。
门的下半部分是透气用的百叶格,有光从那里透出来,在只有一盏吊灯的昏暗走廊上,看上去格外显眼。
“刚才我从卫生间出来,打算返回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发现里面亮着灯。”鳅泽医生解释道。
龙崎剑四郎船长敲响了房门。没有人应答。
“久世元子律师呢?”我突然回头问道。
“我敲了她的房门,但是没有听见回音,我就先去通知船长了。”
“房门上锁了啊!……”
龙崎剑四郎转动把手,确认房门上锁了以后,把从操舵室拿来的钥匙,迅速插入了锁孔。
房门打开了。
主人房间里灯火辉煌,水晶吊灯照耀着灰色调的、品位高雅的客厅,位于房间四角的四盏陶质灯具,放射出神秘的海蓝色光。在这艘游艇上,似乎只有主人的房间,沉浸在深海的静谧中。
率先走进室内的船长龙崎剑四郎,一把推开左手边的房门。卧室里一片昏黑。龙崎打开灯后,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盖着可爱床罩的双人床,没有任何异常。
我们走出卧室,走向客厅反方向的右侧,在镶嵌着装饰镜的墙壁上,隐藏着卫生间的门。
龙崎剑四郎推开门后,我才发现里面也亮着灯,走进去后左边是浴缸,右边是马桶。
龙崎把视线移向左边之后,表情立刻僵住了,那张脸无言地告诉我们出事了。
鳅泽医生连忙走进去,我也紧随其后。
大理石浴缸里装满了水,而久世元子沉在水底。她身上仍然穿着离开船厅时,穿着的淡紫色风衣和运动裤,仰面倒在浴缸里,双眼圆睁。
我们倒吸了一口冷气。龙崎剑四郎和鳅泽医生很快回过神来,立即把女律师久世元子从浴缸里抬出来,放在浴室的地板上。
“久世元子女士,一定要挺住啊!……”鳅泽医生一边大声呼叫,一边跨在久世元子身上,开始作人工呼吸。我茫然注视着医生上下起伏的后背。
片刻之后,龙崎剑四郎船长替换下了鳅泽医生,继续作人工呼吸,然后又换回鳅泽。他们连续做了二十分钟左右的人工呼吸。两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松开了久世元子的身体。
“在浴缸里被杀,实在太惨了。”龙崎剑四郎呻吟着说。
“放在那上面吧。”
客厅中间摆放着大理石长桌和天鹅绒椅子,另外,还有一组L形的流线型沙发。
龙崎剑四郎从浴室里,拿出一条浴巾铺在沙发上,又和鳅泽医生两人一起,分别抬着女律师久世元子的腋下和双脚,把她放在沙发上,然后给她盖上一条浅粉色的大浴巾。
两人筋疲力尽地,面对面坐在天鹅绒椅子上。我也拖过一把椅子,瘫软地坐了下来,尽量远离这两个人,同时不让自己的视线,接触到久世元子。
很长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镜板前面的装饰柜里,那座金色座钟的钟摆,无休止地左右摆动着,我感觉所有的一切都不真实,似乎自己的灵魂,离开身体飘浮在空中,强烈的无助感向我袭来,也许是因为身心极度疲惫吧。
“那个——我和鳅泽医生一起,把久世元子律师送回房间,是今天早上七点半左右。”
龙崎剑四郎抓着头皮,竭力回忆着。
“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后,就锁上了房门,然后,鳅泽医生也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就去上面的船长室睡觉了。请你再详细讲一遍后来的经过。”
船长龙崎剑四郎似乎对鳅泽医生正式宣战了。
“什么再讲一遍,我刚才不是都说过了吗?”鳅泽医生气势汹汹地反驳。
“我也锁好了房门,衣服都没脱,就倒在床上。实在太累了,所以,很快就睡着了。过了一会儿我醒过来……当时是九点十五分左右,也就是说,我睡了一小时十五分。因为睡觉前没有方便,我才中途起来去上厕所。走出卫生间,就发现主人的房间里亮着灯。我觉得很蹊跷,于是就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门也上锁了。我又去敲久世律师的三号房,同样没有人回答,我这才去船长室通知船长。”
“在那之前……”
龙崎剑四郎的话音未落,船再次猛烈地摇晃起来,我一下子从椅子上,摔倒在了地板上。厚重的窗帘外面,传来呼呼的风声、波浪打在船腹上的声音、以及雨落在窗玻璃上的声音。
“你发现主人的房间里开着灯之前,有没有听见敲门声,或者说话的声音之类的……”
“没有,我简直睡得像一摊烂泥。”
“我听见了惨叫声……”我突然开口说,仿佛从地狱里传来的惨叫声,再次回响在我的耳边。
“什么时候?”另外两人异口同声地问我。
“这个嘛……我差不多瞭望了三十分钟,后来就睡着了,在半梦半醒中,模糊地听到惨叫声,后来又睡着了……”
“若真如此,也就是八点到八点五十分之间。”
“船长不是应该在八点半,和桶谷瑶小姐换班的吗?”
“真不好意思,我设了闹钟,但是,猛然醒过来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四十五分了。我正在赶紧穿衣服的时候,鳅泽医生就来敲门了,然后我们一起去了操舵室。”
说谎!有一个人在说谎!……一定!……
他们两个人当中,一定有一个人是凶手。这是个不争的事实,我却没有力气说话。我决心不多管闲事,全力保护自己。
“请问,久世元子律师的死因是什么?”龙崎剑四郎询问鳅泽医生。
“她是溺水窒息而死,喝了不少水。浴缸周围湿漉漉的,可以想象,她进行了剧烈的反抗。太惨了,有人用力把她按在浴缸里溺死了,这个人,就是你们当中的一个!……”
鳅泽医生突然如此宣布。
“混……混蛋,开什么玩笑!……”我摇着头忍住想吐的感觉,“我可没有那么大力气。”
“不对,不对,你比她高,又比她年轻很多。如果发生争执,赢的人肯定是你。”
“我一直在操舵室里。首先,我怎么把她带到这个房间?”
“因为你是女人,所以她疏忽大意了吧。”龙崎剑四郎也咄咄逼人。
“不错,最容易让她放松警惕的人,就是你了。”
“还有这里的钥匙。我们没收武器之后,又把钥匙放回了操舵室,能够用这把钥匙的人只有你。”
“怎么会是我……也许凶手趁我睡着的时候溜进来的……”
“操舵室的门不是上锁了吗?”
“那就是有人藏了一把钥匙!……”
“不对,主人的房间,只有这两把钥匙。”
龙崎剑四郎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如此断言道,他和鳅泽医生霎时凶相毕露。
我全身因恐惧而冷汗直冒,头皮发麻。
这两人开始怀疑我了。准确地说,不是凶手的那人开始怀疑,另外一人也装模作样,打算将我绳之以法。他们已经精神错乱了,饱受恐惧、愤怒、不安折磨的他们,是不是打算施私刑,杀死我呢?
接下来的一瞬间……
我感觉一股没来由的歇斯底里,从我的身体里喷涌而出,我发疯似的嘶喊起来。不知道自己在叫什么,也许混杂着“杀人”这个词,总之我无法停止自己的尖叫。
尖叫之后,我感到一阵恶心,赶紧冲向厕所,趴在粉色的洗脸池上,呕吐不止。水从龙头中流下,渐渐地我才恢复了平静。
忽然间,我感觉到有人把手搭在自己身上,我惶恐地回头一看,是鳅泽医生在抚摸我的后背。
“吐干净就舒服了吧?”
我用冷水洗脸漱口后,软绵绵地伏在洗脸池上,一动也无法动弹。鳅泽医生继续抚摸着我的后背。
“刚才我和船长认真谈过了,主人房间的房门是自动锁,就是说开门需要钥匙,锁门却不需要钥匙。”
“的确如此!……”我点头说道。
“五点半左右,久世律师和我们三个人一起,检查主人的房间并没收武器,离开的时候,最后关门的人是我,我不确定当时,是否按下了里面的关门钮。假设当时我没有关好门,就可能被凶手利用。凶手碰巧发现主人房间是开着的,就把久世骗进去,杀害了她之后,锁好门溜之大吉。刚才我和船长说,只要存在这个可能性,就不能光凭一把钥匙,断定你是凶手。”
我无力地摇着头。
“所以你不用害怕,过来吧。而且……”鳅泽医生对我耳语道,“而且我发誓,我没有怀疑你。现在事实摆在眼前,除了那个家伙,没有别的凶手……”
鳅泽医生还没有说完,随着一声巨响,船体严重倾斜。我们一起重重地,摔倒在了主人房间的地毯上。
<er h3">二
我们三个人小心翼翼地,踩着秋千一般的楼梯,回到船厅的时候,吧台旁边的船舵形挂钟,正指着九点五十分。
游艇在狂风暴雨中挣扎着。窗外只能看见雪白的波涛,四、五米高的海浪,肆虐着扑上甲板,船在大海中颠簸颤抖。外面是风号雨啸,厨房里锅碗瓢盆吵作一团。
船长龙崎剑四郎走进操舵室,我们也跟了进去。
挡风玻璃上一片迷蒙,就像有人拿桶往上泼水似的,龙崎剑四郎开动了雨刮器,也根本无济于事。
“当时预计十点半左右靠岸,能准时抵达吗?”鳅泽医生担心地问道。
“现在风力强劲,再加上浪头太高,螺旋桨根本起不了作用,船根本没办法前行。”
“到底还有多久能靠岸?”
自从游艇启航,鳅泽医生问过多少遍这个问题!
“这取决于天气状况……总之,我先和鸟羽海上保安厅联系一下吧。”
船长龙崎剑四郎说着,拿起无线对讲机的话筒。
“海上保安厅,海上保安厅。我是印第安那号,请回答。”
在此之前,龙崎剑四郎每次和海上保安厅联系时,都使用话筒,以便操舵室里的所有人都能听见,但是,这一次他似乎无暇顾及,我也不愿意听,反正东川出事后的联系,也是交给了龙崎剑四郎一个人。
“船内再次发现了死者……事态过于严重,我束手无策……”
龙崎剑四郎接着就向对方,报告了女律师久世元子死在浴缸里的情况。
“无论如何,我争取在天气进一步恶化之前靠岸。”他一边说着,一边伸过手从传真机上拽下了一张纸,他曾经告诉我们,每天早上九点和下午四点,会自动发过来气象传真。
龙崎剑四郎看着发过来的气象传真,和对方讨论后,得出的结论是:抓紧时间尽快靠岸。
“昨天,位于东北方向的低气压逐渐远离;但是,九州地区南部,有一股新的低气压正在靠近,上午九点,已经抵达了四国。”龙崎剑四郎指着气象图,向我们解释着。
“暴风雨会越来越猛烈,风速将达到十五米左右,再加上摩托艇甲板高,极容易随波逐流。接下来我会掌舵,以六海里的时速前进。”
“我们也留在这里……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话未说完,鳅泽的身体就向左侧倒去,而我抓住了仪器,才好不容易站稳了。
对了,我也留在这里,还是三个人在一起保险。不管如何严加防范,单独行动的人,还是一个接一个地,落入了凶犯魔爪……
船长龙崎剑四郎发动引擎后握住船舵,船在狂风暴雨中艰难前行。
“船头如果直面波浪会有危险,横向前进同样危险,只能以四十五度角前进……”
至少在这个时刻,可以相信,他是在心无旁骛地开船。
鳅泽医生和我一起,站在了船长龙崎剑四郎的两侧,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海浪。龙崎有时把舵交给鳅泽,自己去确认各种仪器,或者检查机械,而我则在鳅泽医生身后,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两位男士使出了全身力气,我也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了晕船,三人同心协力地,和疯狂的大海展开殊死搏斗,不知内情的人看到这幕场景,想必会发此感慨吧。
然而——大自然的威力,超过了我们的力量。龙崎预测得没错,暴风雨越来越猛烈,气压以每小时三毫帕的速度下降,低气压越来越近。游艇如同一片树叶,漂浮在海上,随时面临着倾覆的危险。
龙崎剑四郎紧握船舵,双目充血,脸上冒出滴滴汗珠,还时不时地骂骂咧咧。
和大海搏斗三小时后,龙崎剑四郎终于举手投降了。
其实,他并没有松开船舵,但是,我感觉到他忽然全身无力。
“不行,再这样强行前进,风险很大。”
“什么?!……”我和鳅泽医生闻言,吃惊地睁大两眼,一齐惨叫起来。
“船舵很不稳定,没办法定向,如果强行入港会有危险。”
“不入港吗?”
“那怎么办?”
“暂且开到海中央,躲过低气压。”
“如果暴风雨越来越猛,不要说靠岸,甚至有翻船的危险。”
我听到这个消息,当即无力地蹲在了地上。
“只要船长认为,这是正确的选择……”鳅泽医生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遥远。
“具体怎么做?”
“减慢速度,顺着风浪慢慢往前开。刚才刮的是东风,后来慢慢变成东北向,现在是南风,海浪的流向也是南方。我们顺着风浪的方向,把船速减到四、五海里,一路往南开去,应该可以避开低气压带。”
“要多长时间?”
“四、五海里的时速最安全,但是,因为速度太慢,所以,需要半天或者十五个小时,无论如何,先躲过这阵暴风雨……”
“半天或者十五个小时……”
鳅泽医生发出痛苦的声音,话音未落,汹涌的波涛再次打在船腹上,游艇侧翻了二十度左右,蹲在地上的我滑到右船舷,鳅泽医生摔倒后压在我身上。
我们好不容易站起来,只见龙崎剑四郎铁青着脸色,慢慢转动着船舵,开始变换方向。
“船不会沉吧……”我恐惧得声音发抖。
“别担心。总之,我来掌舵,因为没有办法切换成自动挡,至少需要有一个人留在操舵室,不知道这么危险的情况下,还会发生什么?”
“我的天哪!……”我绝望地吼道。
“另外一位可以休息一会。”船长龙崎剑四郎轻松地吩咐着。
除了龙崎剑四郎,如果还有一位留在操舵室,那么,“另外一位”不就是独自一人吗?
鳅泽医生回头看我,想必我的脸上写满了极度的疲倦。刚才的两、三个小时里,我暂且忘记了自己的晕船,听到又要很长时间才能靠岸,我再次头昏眼花,几乎站立不稳。
“你太累了。”鳅泽医生用医生的口吻说道,“休息一会,不过,就在后面的船长室里睡吧。”
“不要锁门,万一操舵室里发生什么,我可以马上逃进去,你也会马上起来帮我吧。”
鳅泽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似乎要得到我肯定的回答。
“不,我不睡,否则……”
“你坚持不住的。你如果不睡觉,这样硬撑下去,到时候也救不了我。”
鳅泽医生用了“救”这个词,说明他把船长龙崎剑四郎当成了假想敌。
被鳅泽医生两次当面质疑的船长龙崎剑四郎,立即不悦地说:“随便你们,但是,如果睡觉的话,麻烦你先帮我们,准备牛奶和三明治,昨天晚上七点半以后,我就滴米未进。”
“我来做。”我当即回答,连自己都吃惊于自己坚强的意志力。不,也许是本能的反应,除了自己做的饭菜,我连一杯水都不敢喝!……
我踉踉跄跄地走进船厅。
吧台中间显眼的位置上,放着东顺司的猎枪、鳅泽医生的出诊包和一把菜刀,我走过去拿起了菜刀。
站在餐厅里,船体又倾斜了,我跌跌撞撞地倒在墙边,跌坐在游戏桌上。
我无意识地抓住装饰柜的隔板,手的下方就是那个金属圆托盘。
上次看到这个托盘是在船厅的桌上,肯定是有人又把它放回到装饰架上,而且拿掉了一只小动物。
这一点不容置疑,因为托盘上现在只剩下三只小动物。无论如何,兔子总算平安无事。
我好不容易走进厨房,从冰箱里取出面包和火腿。我费了一番功夫,才在船体的摇晃中,把火腿切成薄片,夹进了面包之中,黄油和芥末一概省略。
我又从柜子里取出三个玻璃杯。柜子里的碗碟全部被木框架固定了,所以不用担心被甩出柜子,不过,一直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
厨房的角落里,有一个菜篮子,我把三明治、玻璃杯和牛奶袋一起放进去后,折回了操舵室,途中把菜刀放回了原处。
龙崎剑四郎似乎已经调转了船的方向,速度也减慢了,他正在告诉鳅泽医生如何掌舵。
“这种情况下,要先把舵转向右边,然后再转回到左边,船才能够顺利地往前开。”
我把牛奶倒进玻璃杯里,分别递给两人,如果放在台子上,肯定马上就会滑落。
“谢谢!……”
“多谢!……”
两人再没有说话,默默地就着牛奶,把夹馅的三明治塞进嘴里,似乎是为了备战,接下来更为残酷的生存竞争。
我勉强吃了一小块三明治,喝了半杯牛奶。尽管肚子早就空荡荡的,但我毫无食欲,感觉一吃下去,就会吐出来似的。
“我还是躺一会……”
“啊,你应该休息一下。我送你到船长室。”
“如果到时候需要换班,会叫你起来的。”
打开后面的门就是船长室。鳅泽医生宽慰坐在床上的我。
“别担心,好好睡一觉,至少在暴风雨过去之前,这里不会出事的。”
“什么?……”我无法理解鳅泽医生的话。
“因为敌人也需要人手。想到这一点,我也放心了,不过,万一你听到我的叫声,请你一定要来救我。”
“嗯,可是……”
“没关系,我们齐心协力的话,一定会打赢的。而且,这也是我们唯一的活路,切记。”
鳅泽医生回到操舵室后,我趴在床上,眺望关着的房门。门没有上锁,以便操舵室里一旦发生紧急情况后,鳅泽医生就逃进来或者我出去相救。
我坐起身来,在心里反复思量鳅泽医生的嘱咐。
我翻身下床,把通向走廊的房门打开一条缝,悄悄地溜了出去。我倒退着走下楼梯,一回到自己的四号房间,马上反手锁上门。倒在床上后,我感觉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er h3">三
睁开眼睛之后,又过了几秒钟,我感觉到船已经停止了摇晃……不,准确说并不是完全静止。耳朵里传来引擎强有力的声音,而狂风的呼啸声,和惊涛骇浪拍打在窗玻璃上的声音……都已经听不见了。
我之所以马上就发觉这一点,是因为睡觉时,我身受船身摇晃之苦,好几次险些从床上摔下来,或者身子撞在墙上,但我仍然迅速地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中。
室内泛着白光。
我睡了多久?
耳畔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桶谷小姐,听见了吗?差不多该起床了吧?”是鳅泽医生的声音,也许就是他的声音唤醒了我。
“好。”我应了一声,后举起手表一看,六点三十八分。一时分辨不出是早上还是傍晚。
“已经天亮了,今天是4月21号星期四的早上。”
“什么?……”我讶异地喊了一声。
“你已经锁着自己的房门,熟睡了十五个小时。”
我终于回忆起了昨天晚上的情况。我溜出船长室,大概几个小时后,鳅泽医生发现我金蝉脱壳了吧。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讽刺,不过并没有生气。
“我们总算经过了低气压,现在风平浪静了,想请你帮忙做饭。”
“嗎……”
“船长在休息。我先去船厅,一会儿有话跟你说。”他压低了嗓子说道。
我起身下床,透过舷窗向外张望。尽管仍然波涛滚滚,海面的颜色却恢复了碧绿,乌云被风快速吹散,蔚蓝的天空从中探出来。
身上的运动衣一股汗臭味,不知道已经穿了多久,我换上干净的T恤衫和长裤。暴风雨期间海水涌进了室内,地板上水迹斑斑。我一边换衣服,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我能不能就这样,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出去呢?这是不是保护自己,最为切实有效的办法呢?可是,还有多久才能靠岸?
肚子有点饿了。就算能够忍着饿,我还有其他更迫切的生理需求,毕竟已经睡了十五个小时。总之,不可能一步都不走出房间。
无论如何,要先去卫生间,接下来必须了解,船现在所处的位置和靠岸所需的时间。
务必提高警惕,一旦察觉危险,就立即逃进房间。我披上风衣,打开了卧室的房门。
走出空无一人的走廊,我锁好房门,把钥匙塞进口袋。从卫生间出来以后,我走上驾驶甲板。昨天,船晃得几乎没法走路,现在却风平浪静。地毯都被冲上甲板的海水浸透了。
鳅泽医生坐在餐桌边边,弓着背,右手支撑着下巴。听到我开门的声音,他缓缓地转过脸来;面容异常憔悴,原本就细长的脸又小了一圈,颧骨高耸,凹陷的眼眶下面,出现了黑眼圈。
“昨晚险象环生吧。”
“也就是三、四十分钟之前,风浪才平静下来的,我一直和船长交替掌舵。”
“没合过眼吗?”
“天亮前睡了两个小时。我走进船长室,发现你不在了,也没多想就倒在床上睡着了。不过,那个家伙就在隔壁,我一直心神不宁,两个小时就醒了。”
我想为自己不守约定,溜回自己的房间道歉,可是转念一想,我并没有亲口答应过他,一直留在船长室。
就在我左思右想的时候,鳅泽医生又开口了,似乎不打算追究这件事。
“早上六点左右,终于风平浪静了。先是风停了,后来浪也渐渐地平息了。”
“现在船在哪里?”我随口问道。
“穿过低气压后,船长确认了卫星导航仪和航海图,据说在室户岬以南二十五海里。”
“室户岬……”
“一个位于四国右下方的岬角。现在风浪还没有完全平息,接下来的时速,会比巡航速度更慢,预计还有三个小时靠岸……”
“还有三个小时……”
我拖过一把椅子,坐在鳅泽医生的侧面,当然保持了一定距离。
“这都是没准的事。”他摘下眼镜,用指尖揉着眼睑,“十有八九没办法按照计划靠岸。”
“昨天,我已经说过了,事到如今已经很明白了,凶手除了船长,没有别人。仔细想一想,其实显而易见,我们真是太糊涂了。如果是船长,也只有船长,才能自由地在船上,动各种手脚,包括起航前和起航后。”
“那么,那盒磁带的声音……不是龙崎先生的声音啊。”
“那种东西,他可以借口说是演出要用的,骗朋友帮忙录音。让我坚定对他的怀疑的,是昨天晚上在操舵室,我看到他充血的眼睛,突然想起来以前见过他……”
鳅泽医生扬起凹陷的下巴,睁开混浊的眼睛,茫然地看着甲板前方,或者某个更远的地方。
“那是八年之前的事了。有一天早上,那个家伙闯进我的诊所,衣服上沾满了泥巴,头发乱七八糟,当时没有胡子,脸上和手脚上,到处都是擦伤,好像是喝醉酒,在外面整晚流浪后,突然闯进来的。他并不是来包扎伤口,一见我出去就破口大骂。我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不过,记得他最后说,一定要为妹妹报仇,总有一天让你身败名裂……”
说到这里,他感慨万分地连连摇头。
“您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吗?”
“当时雪子死了,只有两个星期。”
“雪子?……”
“宫雪子。你听过这个名字吧?”他自嘲地笑了笑。
“是那盒磁带吧?我想不起别的。”
“鳅泽弘,你在1980年2月,杀害了宫雪子,‘审判官’是这样说的。”
“这是事实吗?”
鳅泽医生叹了一口气,泰然自若地回答道:“那的确是事实。”
“宫雪子是死在诊所的一位病人。可是,说我杀害了她,完全是胡说八道!……”
他此刻的平静,和曾经暴跳如雷、青筋暴起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八年以前,宫雪子二十九岁。她长相清纯可爱,看上去只有二十二、三岁的模样。她和一家小型娱乐公司签约,在电视剧里担任一些小角色,有时候还出演广告,你也许在电视里见过她。我也是因为在电视里见过她,才半开玩笑地和她搭腔,第一次邂逅,是在广播电台旁边,一家饭店的大堂里。”
“邂逅”这个词,似乎包含着微妙的语感。这个男人或许在饭店大堂、咖啡店、新干线列车等地方,和各种女性邂逅。
“我对她着迷了好一阵子,结果是她怀孕了。这完全是意外怀孕,我被她貌似稚嫩的容貌和举止欺骗了。我当然采取了相应的措施,坦白地说,我根本不敢相信她怀孕了。”
妇产科医生让情妇怀孕了——这大概就叫“勤于谋人而疏于谋己”吧。
“我好不容易说服她去堕胎。那个时候,我开始察觉她的真实居心,她不愿继续做一个,永无出头之日的小演员,而是想傍个大款过舒服日子。她毕竟即将三十岁,所以正处心积虑地,寻找一个冤大头。作为我来说,必须对自己种下的苦果负责。”
“她在您的诊所堕胎了吗?”
“当然。刮宫手术很快就做完了,打了麻药的她被送到了休息病房。我去探望她……她半张着嘴睡着了。看着她长雀斑的脸,我心里涌起了一阵厌恶,接下来陷入了被害妄想症。到现在为止,这个女人保守着我们之间的秘密,但是接下来为了报复,说不定会肆无忌惮地,到处散播谣言,根本不顾忌对我造成的困扰。”
鳅泽医生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我的医院,位于南麻布的挪威大使馆斜对面。你也知道,那是东京屈指可数的高级住宅区之一,很多客人是政治家、外交官和豪门夫人。无论当时还是现在,她们聚集在我身边,并且以此为乐。她们暗中观察,谁才是我的真命天女;虽然众说纷纭,但是,谁也没有主动向我示好,我也没有单独对某一个人动心,这是我们的潜规则。在这个规则下,她们享受着绝不会惹火上身的玩火游戏,而我也因此受益匪浅。如果我和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演员扯上关系,并让她堕胎的风流韵事败露,后果将不堪设想。她们对我的幻想,就会马上破灭,我会沦落到和这个卑微的女人相同的地步,被人嗤之以鼻……”
鳅泽医生一面说着,举头遥望着波浪翻滚的海面,悠悠地长叹一声。
“可是,宫雪子并不是通情达理的女人,相反,为了达到独占我的目的,她会大张旗鼓地到处宣扬。这样一来,我会名誉扫地,医院也会就此倒闭。只要这个女人活在世上,我就无法摆脱这种噩运……想到这里,我几乎是无意识地……无意识地扑上去……”
“你掐住她的脖子了吗?”
“不……麻醉药效还没有过的时候,只要轻压胸口,就会让她停止呼吸。接下来在她的气管里塞入呕吐物,伪装成窒息死亡就行了。”
“啊,对医生来说易如反掌。”我听到这里,渐渐地理解了医生的手段,不禁叹息着点了点头。
鳅泽医生似乎没有听见我的话,继续沉浸在回忆中。说话时间一长,他的关西口音就越发明显。
“她的父母从福岛县乡下赶到医院,我假装遗憾地告诉他们:我再三提醒过雪子,手术前一天晚上九点以后,千万不能吃东西,以避免麻醉中呕吐。很多护士都可以作证……”鳅泽医生惋惜地摇着头说,“唉,孩子的父亲一次都没有露面,雪子的父母,是两位老实巴交的老人家,再加上听到我说,护士们可以作证,我提醒过雪子,认为肯定是自己的女儿,没有遵从医嘱,就算提起诉讼,也没有胜算……大概出于这种考虑,他们把遗体领走、火化以后,就带回了乡下。雪子是家里唯一的女儿,有一个比她大一轮多的哥哥,高中没毕业就去了东京,后来去神户开货船了。他平时很少回乡下,只对唯一的妹妹关怀备至,如果知道妹妹这样死了,一定伤心欲绝……她父母最后这样提起过。”
“那位哥哥,就是船长龙崎剑四郎先生……”我吃惊地问道。
“我见过那张脸,虽然他留起了胡须。”
“可是,东顺司先生曾经说过,船长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开始开游艇,有近三十年的经验……”我不可思议地说。
“他也上当受骗了,而且这样一来,所有的疑团都解开了。这个家伙把我的犯罪行为……对,他只能断定我犯了杀人罪。他虽然也调查过另外五个人,但是不能确定,是否是有意的杀人,所以,就用了‘导致死亡’、‘造成死亡’这类模棱两可的说法,其实大家都是彼此彼此。”
“不,我绝对没有杀害胁村先生。”看到鳅泽轻蔑的表情,我心烦意乱地叫起来,“鳅泽医生自己分明犯下了杀人罪,可是一直到刚才,你都认为,磁带里对別人的指控确有其事,而对自己的指控是一派胡言——”
“这是因为我了解一个人,自认为活得光明正大,却顷刻间变成杀人犯的可怕和悲哀。每个人都一样,道貌岸然。”他顽固地辩解。
“;审判官;的措词有所不同,这一点从最初就表明了事实,龙崎剑四郎船长的目的,就是要向我来复仇,他为了掩饰这个动机,故意邀请了另外五个人,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我们齐心协力,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鳅泽医生屏住呼吸,睨视着船长室,我顿时感到毛骨悚然。
“可是,我不会像久世元子那样向敌人求情。我会战斗到最后,惩罚谁、饶恕谁,让老天来裁定这一切。没错,我确实为一己私利,杀害了一个女人,可是比起为了复仇,而企图谋害六条性命的人,到底谁的罪孽更深重,就交给老天裁定吧。如果神决定惩罚我,我甘愿受罚……不过……我企盼老天惩治杀人狂,饶恕我,我想活着回到我太太的身边……”
说到后面,鳅泽医生的声音发抖,一颗豆大的泪珠,顺着他苍白的脸庞流了下来,他夸张地向空中仰起脸来,张开双手伸向前方。
“‘混蛋,请把我最爱的妻子还给我,我再也不能拥抱你了!……’于连丨索黑尔临死前,不是这样祷告过吗?如果真有神明……我会伏在他的脚下,甘愿受死。伟大善良仁慈的神明啊,请把我的最爱还给我……”
鳅泽医生呜咽起来,泪水顺着他粗壮的脖子,缓缓地流了下来。他攥起双拳,把脸埋上去,又猛然抬起头来。
“不,我脑子混乱了。我不会放弃希望的,不会因为害怕而选择自杀,所以,万一我死了,就是被那个家伙给杀死的。”
“这个……”我犹豫着吞吞吐吐。
“人常常以为,只有自己永远不会死,就算全人类都灭绝了,只有自己长命百岁。不可思议的是,某一个瞬间的念头,竟会完全相反,认为接下来死的就是自己,自己难逃一劫,别人都能活下来,只有自己,无法摆脱死亡的命运……”
“什么?……”我不可思议地听着鳅泽医生的话,脸色惨变。
“还有一点我要告诉你。我跟你说了这一点,也许你就能明白,我是从心底里信任你的,我不是凶手。”
“可是……您为计么信任我呢?”我不可思议地紧紧盯着鳅泽医生。
他和颜悦色地笑了。
“因为你对机械一窍不通。我和你一样,我们是同类人,所以,我相信你是真的不懂机械,这次布局巧妙的连环杀人案,只有熟悉机械的人才能完成。”
“不错。”我点了点头。
“东顺司的猎枪放在那里,对吧?”他指着船厅的吧台说,“昨天早上,我们四个人从船员寝室的柜子里,找到这把猎枪,并把它放在显眼的地方。扔掉了所有的子弹,只剩下一把空枪……”
“所以?……”我迟疑着开了口。
“你还记得吗?从起居甲板上,把枪拿上来的时候,船长拿枪,我拿霰弹腰带。其实我偷偷地留下了一颗子弹,后来又提议把子弹扔进大海,把枪留在船厅里。”
“嗯!……”我点头附和。
“我说过很多次,我压根不懂机械,原本也不知道装子弹的方法。当时,船长为了证明这是一把空枪,曾经打开弹仓给我们看过,对吧?”
子弹装在这里,打开保险栓后一扣扳机,子弹就会飞出来……我回忆起当时船长龙崎剑四郎一边说着,一边扣动了扳机,只听见阻铁“咔嚓”回位的声音。
“趁着那个机会,我也学会了怎么装子弹。后来我趁你去操舵室暸望,另外两个人休息的时候,偷偷地把子弹装进去了。”
“那么,现在这支枪里有子弹?”
“只有一颗,我拼命祷告,在生死关头,这颗子弹能成为我们的救命索。”
“生死关头……”我的心脏砰砰地直跳,“难道要等到那个时候吗?”
我自言自语地说道,心里没有十足的把握。
“什么?……”鳅泽医生好奇地望着我。
“毕竟……不,我完全明白了,您信任我,并且您也不是凶手,这样一来,剩下的只有船长龙崎剑四郎了。既然如此,在情况进一步恶化之前,我们……”
“什么?你是说我们在危险发生之前,抢先一步下手,开枪打死他?”鳅泽医生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反正,这是最好的结局吧……”我咬牙切齿地下了决定。
“嗯……有道理!……”鳅泽医生凑近上半身盯着我,感慨道,“关键时刻,女人果然比男人绝情啊。可是,我们不能操之过急,别忘了我们两人,都对机械一窍不通,在船靠近港口之前,我们还要倚仗他。”
“啊,这样说起来……”
“有一点错不了,他开船的技术娴熟,我们借助他的力量,等到闭着眼睛也能靠岸的时候,再作商量。但是,考虑到万一在这之前,发生紧急情况,所以,我提前告诉你,猎枪里有子弹。”
“知道了,谢谢!……”我低头酬谢医生。
“好,那我们就开始准备饭菜吧。不,还是先去看看那个家伙在做什么,敌人也不会浪费时间,可能正在搞什么花样,我们一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鳅泽医生把眼镜往上推了推,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蹑手蹑脚地穿过船厅,走了出去。
我跟在他的身后,忽然感觉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怖。鳅泽医生的侧脸确实很憔悴,而神情却异常冷峻,和刚才仰望苍穹、声泪俱下的表现判若两人。
难道,他刚才说的全部是谎话?是不是他在演独角戏呢?
<er h3">四
夕阳照射在右船舷的走廊上。
鳅泽医生透过船长室门上的玻璃,往里窥探一番后,退后一步对我耳语道:“果然不出所料,他跟我说要去睡一觉,可是床上压根儿就没有人。”
“他去了哪里?”
“操舵室吧。”
来到操舵室门口,这次鳅泽医生没有偷偷打量,而是直接敲响了门。
“请进!……”里面传来了龙崎剑四郎沉闷的声音。鳅泽医生回头看了我一眼,打开门走了进去。
“船长,您还在这里啊?不去休息一下,身体会吃不消的。”
“我刚准备休息,又想到,还是必须和室户的海上保安厅联系。可是……”
我也走进了操舵室,只见龙崎剑四郎船长把无线电对讲机的话筒,随意地放在耳边。
“可是,无线电对讲机好像出故障了。”
“什么……”
“卫星导航仪运作正常,这次无线电对讲机坏了……完全听不到通话音,对吧?……”
龙崎剑四郎把话筒递过来。上次一拿起话筒就听见了“嘀”的声音,这次却什么也听不见。他按了话筒中间的一个按钮,可是没有亮灯,也没有发送信号的迹象。
他试过了所有开关,连声呼唤“海上保安厅,请回答”,话筒却依旧沉默。
“不行!……”龙崎剑四国粗鲁地挂上话筒,我能看见他疲惫不堪的侧脸。
“怎么又出故障了?”鳅泽医生愤愤地说。
“大概是昨天暴风雨的时候操舵室漏水了。”
“漏水?……原来如此,这艘游船还真是事故不断。”
“是啊!……”龙崎剑四郎冷冷地说。
“可是,如果不查明原因,抱怨也无济于事。”
龙崎剑四郎看了一眼手表,匆匆站起来说:“已经七点半了。我切断机房的电源,来检查一下故障,说不定很容易就能修好。船现在切换到了自动挡,大概还有两个小时就会靠岸。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是在主航道道,可能有小型货船经过。这艘游艇的雷达装置发生了故障,自动报警系统失灵,需要有人在操舵室里瞭望。”
“啊!……”我低呼一声,点了点头。
“桶谷小姐,能麻烦你吗?你昨天晚上已经休息过了。”
“没问题。”我点头说。
“我也在这里瞭望,再坚持一段时间就到了。”
“那就麻烦两位了。”龙崎剑四郎说完以后,快速地走出了操舵室。
“无线电对讲机又坏了。”
“没办法和岸上联系吗?”
“如果真的发生故障,那确实联系不上。可是就算真的发生故障,也是那个家伙故意破坏的。”
“老奸巨猾!……”不知是谁骂了一声。
“嗯……还好,船总算在前进,方向也没错。”鳅泽医生检查了一下指南针,“等到能看见陆地,我们就有胜算了,就算没有那个家伙,到了岸边总会有办法。”
鳅泽医生把视线从紧闭的门上,移到我脸上。
“我们现在位于主航道,如果有别的船经过,可以发送信号求救。”
“怎么发送信号呢?”
“我昨天听那个家伙说,白天可以燃放红色烟雾,求救信号。飞桥甲板上有一个红色箱子,里面装了一只红色的塑料盒。打开盖子,里面有六个发烟筒,你拿出一个,用力甩动就会着火。每个烟筒发出的红色烟火,能持续几分钟。你可以不断地摆动烟筒,经过的船发现后就会开过来,即使发烟筒掉进了海里也能发烟。”
“装在飞桥甲板上红色小箱子里的红色盒子啊。”
“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发送信号,总之,如果你看见了陆地,或者其他船就告诉我。”
“咦,您不是和我一起暸望吗?”
“我是为了牵制龙崎剑四郎,才强调我们两人在一起。我想休息一下。”
“先吃点东西吗?”
“慢着……等一下再吃。我突然很累,这样下去,我会倒下去的。”
这也情有可原,毕竟我睡了十五个小时,鳅泽医生却只打了两个小时的吨儿。
“如果真的只要两个小时,就能够顺利靠岸,就像我跟那个家伙说的一样,再坚持一段时间就可以了。可是感觉没这么顺利,我担心,再也没有机会踏上陆地……”
鳅泽医生摇了摇头笑了,似乎在驱赶不祥的预感。
“总之,现在无法预测,还会发生什么状况,所以,我需要积蓄体力。不过,我不去起居甲板,就在船长室休息,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在一起。如果那个家伙上来,说想睡觉,就把我叫起来吧。”
“知道了。”我点头答应。
“那我们都提高警惕吧。”
鳅泽医生从内侧关上船长室房门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祝你好运”。
鳅泽医生没有把门反锁。我犹豫了一下,不过,即使犹豫也没有用,因为操舵室这一侧没有钥匙。
我把靠近走廊一侧的门锁上以后,站在了舵前方的踏板上。眼前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和弧形的海平线。云层飘动得很快,云层之间的间隔也越来越宽,露出碧玉一般湛蓝澄澈的高空,海面也从灰白色,逐渐变成明亮的碧绿色。
海浪相当大,不时有鱼从海里跳出来。
视线所及范围内,只能看见大海。我喜欢大海,可现在却无比厌倦,再也不想看见它了。
我要尽早看见陆地,尽早……一刻也等不了了!……
我拼死盯着远方,时间过去了多久呢?……
啊!……我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
岛屿!……
一座郁郁葱葱的岛屿,漂浮在海面的尽头!……
太突然了!……这座从天而降,迅速接近游艇的岛,面积相当大,莫非是四国旁边的小岛?
墙上的挂钟,指着七点五十二、三分。时间尚早,也许离靠岸还有一段距离。
我想起龙崎剑四郎曾经用过一个,装在靠墙箱子里的望远镜,我赶紧找了出来,对准眼睛。
然而,出现在镜头里的只有海面。是因为太心急,没有对准焦距吗?
为了瞄准方向,我暂且拿开望远镜,用肉眼望向前方。我再次倒吸了一口冷气。
没有岛屿!……
刚才看到的小岛消失了!……
刚才分明看得那么清晰……
无论我怎么擦亮眼睛,拼命张望,出现在眼前的只有波浪,以及波浪尽头的海平线。
是海市蜃楼吗?
“啊!……”至少会有其他船只经过吧。巡航艇为什么还不来!……啊,那一定也是个谎言,龙崎剑四郎根本没有和外界联系过!……
游艇乘风破浪,一路前行,只能听见引擎有规律的响声,船内悄无声息。
龙崎剑四郎果真在修理机械吗?
海平线上出现了一大片积雨云,定睛一看,发现一座高楼大厦耸立在半空中。
大厦的窗口冒出浓烟,转眼又变成烈焰,迅速引燃了整个窗框。接着,响起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有人从窗口掉了下来,黑色的物体一块……一块……
站在楼下的爸爸,手持一个喇叭形的麦克风,大声吆喝。
“先抢救古董,还有进口家具,快一点……这是社长命令!……”
爸爸,不要叫了!……
我用双手捂住耳朵,把头靠在船舵上。
过了一会,我抬起头的时候,幻象消失了。
我抽泣着走下踏板,根本没办法继续瞭望。
我敲响了船长室的房门。没有回音。
鳅泽医生睡熟了吧?我转动把手,打开了门。
“哎呀……”
毛毯叠放在床上,上面没有人,床单上看不出有人睡过的痕迹。
“医生!……鳅泽医生!……”我吃惊地喊道。
卫生间里也没有人。
也许他去了船厅或者厨房吧。我自己也渴得嗓子冒烟。
船厅里没有人,猎枪仍然放在吧台上。我穿过餐厅,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前,我瞥了一眼左边的墙角。
鳅泽医生倒在地上,头被夹在烤炉和微波炉之间。穿着夹克和长裤的身体,弯成了九十度,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乍一看上去并没有外伤。
我蹲在鳅泽先生的身边叫他。
“鳅泽先生!……鳅泽先生!……”
我摇晃着鳅泽先生的身体,同时明白过来,他已经死了。我并没有科学依据,只是刚才路过装饰柜时,扫了一眼金属托盘:上面只剩下了两只动物……
<er h3">五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惊慌失措地回过头去。龙崎剑四郎目瞪口呆地站在后面。
“鳅泽医生……他怎么了?”龙崎剑四郎喝问着。
“不知道,我刚到这里……”
他环视一圈厨房后,一把推开我,蹲在地上。
龙崎剑四郎大声呼唤着鳅泽医生的名字,把他侧躺着的身体放平,拍打他的两颊,却没有任何反应,接着又抓起他的手腕搭脉,发现鳅泽的右手食指尖,有一个肉色的肿块,似乎是刚才被火烫伤的。
最后,龙崎船长拉开了鳅泽医生的夹克,把耳朵贴在他的左胸口。
“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了!…-”
我茫然地重复着龙崎剑四郎的动作。
连鳅泽医生都死了,我该怎么办?!……
不,他也许还活着!……现在只能自己确认这一点了,因为船上已经没有医生了。
右手腕上感觉不到脉动,我把耳朵靠近鳅泽医生的心脏处,可是压根听不见心脏跳动。
我怅然若失地抬起头。刚才龙崎把鳅泽放平的时候,从他的夹克内口袋里,掉出来一个名片夹,我下意识地捡了起来。
打开一看,其中一侧夹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鳅泽医生,搂着一位比他稍显年轻的女性,两人甜蜜地笑着,也许是他的太太吧。
这是一位典雅妩媚的女性。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蓦地有这么一种感觉,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也许是错觉吧。
“请把我最爱的妻子还给我……我再也不能拥抱你了!……”鳅泽医生悲痛的叫声,回响在我的耳边。
他真心爱着自己的妻子,所以,还片刻不离地带着两人的合影!
我心头一揪。接下来的一瞬间,我颤抖着身体死死地盯着龙崎剑四郎船长。
“果然是你!……你终于杀害了鳅泽医生,达到了你的目的!……”我突然大吼起来。
龙崎剑四郎愕然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压低嗓门说道。
“原来如此啊。难以置信,最年轻的女子竟然是凶手……”
“你胡说什么!……”我大声怒吼着,“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你用什么手段,杀死了鳅泽医生?!……”
“你不用狡辩了!从手上的烫伤可以看出,他是触电死的。还有,那就是凶器!……”
他伸出手指着微波炉上方的墙壁。电线连接着插头,外侧的塑料却被剥开,露出里面的铜丝。
“那里的电流是两百伏,用船舱里的变压器加大了电流。刚才我切断了一个电源,但是对这里没有影响,所以,用湿手一碰铜丝,就会触电身亡。你假装对游艇一无所知,其实了如指掌。你做完这些准备后,把真正对游艇一无所知的鳅泽医生带过来,骗他把手放上去杀了他。”
“你说谎!……太可怕了!……”我狂乱地大叫起来,手舞足蹈又抓又踢,“畜生!……杀人犯……丧心病狂!……”
“假如鳅泽先生是个熟知机械的人,那么,他的死也可以理解为自杀。在极端恐惧下,他精神错乱,想到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干脆自杀……”船长龙崎剑四郎严肃地说道,接着长叹一声,又对我说,“他已经死了,不可能是凶手,所以,他真的是对机械一窍不通。这样一来,他不可能用这个办法自杀……”
“对,绝对不是自杀。他明确地告诉过我,他不会放弃希望,不会害怕得自杀,所以万一他死了,那就是……那就是……”
说到这里,我忽然喉咙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龙崎剑四郎船长站起身来,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块白桌布。他打开这块簇新的桌布,从头到脚地盖在鳅泽医生身上。
“滚回自己的房间去吧!……”龙崎剑四郎恶狠狠地冲我吼,痩削的脸被露骨的轻蔑嘲笑扭曲了。
“对我来说,亲手处治你易如反掌。不过,还有一个小时,就能抵达室户岬,到时候,海上保安厅的搜查人员,会彻底地进行调查,谋害了五名乘客的杀人狂,你今日难逃死罪,你就好好品味,剩下不多的自由时间吧好了,站起来!……”
我吃惊地站了起来。
“说是自由,但是你不能离开房间,只要你走出一步,我马上就会把你扔进大海。你给我好好记住!……”龙崎剑四郎抬起下巴命令我。
我走出厨房,在龙崎剑四郎的目光下,打开通向走廊的门。猎枪就放在船厅的吧台上,可是现在无法靠近,如果一直盯着那个方向,被他一发现就糟了。
我在他的驱逐下,走下了楼梯。
起居甲板的走廊上弥漫着恶臭,和昨天早上走进奈良井的房间时,闻到的气味相同……对了,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我屏住呼吸,快速地跑进四号房间,随即把门反锁上了。
我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见脚步踩在湿地毯上的声音,逐渐远去。
我倒在床上。
绝望!……从未体验过的绝望感,从内心深处冷冷地涌上来。我的身体剧烈颤抖,头脑却阵阵发热,这是我求生欲望强烈的证据。
真的没办法吗?如何是好呢?……
浮现在脑海里的,仍然是那杆猎枪。鳅泽医生的死,证明了他所言非虚。
“我拼命祷告,在生死关头,这颗子弹能成为我们的救命索。”
无论如何,我也要设法把猎枪拿到手。
龙崎剑四郎说过:还有一个小时,就能抵达室户岬,可是很显然,这绝对是不可能的。装载着五具尸体、以及我们两人的“印第安那号”游艇,如果以这种方式靠岸,处境不妙的是他自己。别忘了,在我们两人当中,如果我是清白的,那么他就是凶手。他大概会胡说八道,嫁祸给我,但是,海上保安厅的搜查人员,会彻底进行调查,很快就能真相大白。怎么看最可疑的都是他。
他想必打算,在靠岸前就杀死我,然后,设法掩盖这起骇人听闻的犯罪。
“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很难对付得了。”鳅泽医生的声音,再次回响在我的耳边。
我从里面反锁了房门,钥匙放在口袋里。可是,绝对不能高枕无忧,他也许藏了一把钥匙,而且,很可能随时破门而入。要抓住船仍然在前行的时机。
我坐起身子,从窗户往外张望。碧绿色的海面上金光闪闪,船确实在往前开。
龙崎剑四郎把我关进房间,那么,他自己在操舵室瞭望吗?无线电对讲机也修好了吗?……
尽管我无法断定,但是,就算无线电对讲机没修好,他是不是也暂时停下了手里的活,回到操舵室瞭望了呢?
他也许想不到,刚刚被他恐吓过的我,会这么快就溜出房间吧。
事不宜迟!……
只要能够拿到那把猎枪!……
我再次靠近房门,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我双膝发抖,蹑手蹑脚地走出走廊。
一步,两步,三步……
船舱传来引擎的声音,我踮起脚尖,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缓慢地往前走着。
终于到了楼梯边,我刚准备把脚踏上第一级台阶的一瞬间……
引擎的声音突然停了!……
我最初以为,是耳朵出现了错觉,可是,我怎么屏息凝神,却再也听不见了。
发生什么事了?啊……肯定不是好事,事态进一步恶化了。我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艘船停了。
我站在楼梯边一直发抖,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上面传来动静。我快速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脚步声往机房那边去了。
我站在门后,集中精力侧耳倾听。
又过了几分钟,或者几十分钟,踩在湿地毯上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停在了门口。
响起了一记敲门声。
“什么事?……”我颤抖地问。
“船的引擎停了!……”龙崎剑四郎在门外大声咆哮,“引擎突然停了,我大吃一惊,发现燃料表指着零。我觉得不可能,到楼下船舱的油箱一看,果然全部空了。”
“为什么?……”我惊慌失措地问。
“不知道。出发之前,这些工作交给了东顺司,他告诉我装满了,指针也确实指着满挡。如果是满挡,开到琉球群岛应该毫无问题……真搞不懂。”
“中途漏掉了吗……”
“不,不可能漏掉,也看不出漏掉的痕迹。”
“什么!……”我的身上顿时冒出了冷汗。
“现在讨论这个问题,也无济于事了。既然船没办法前行,只有求救了。我马上修理无线电对讲机,刚才修到一半,但是还没有找到漏水的地方。”
“需要很长时间吗?”我颤巍巍地问道。
“不知道要多久。电气系统原本就不是我的强项,或许很快就能修好,或许要一、两天,所以先跟你打个招呼。”
比起刚才对我咆啸,龙崎剑四郎的语气平静了许多。
“我警告过你,教你一步也不许离开房间,不过卫生间例外,你可以用斜对面的卫生间。我会把吃的喝的给你送进来。千万记住,你只能去卫生间,如果你走上甲板,或者在外面游荡,我马上就会把你扔进大海,这不是吓唬你。”
龙崎剑四郎说罢这些话,便扬长而去。我坐在床上。
听不见引擎声的船,被寂寞包围着,波涛拍打着船腹,发出有规律的声音,似乎在催人入眠。窗外风平浪静的海面,沐浴在骄阳的照射下。
绝望再次袭来,几乎把我压垮了。
龙崎剑四郎很快就会杀死我。和外界断绝了联系,无法前行……
在变成了孤岛的游船上,每个房间里都躺着一具尸体,充满了恶臭和死者的冤魂。
我成为最后的一名牺牲者,尸体被胡乱地扔在他们之间。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混蛋!……
“爸爸!……”孤立无援的我呼唤着爸爸。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爸爸的面容,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给我力量,让我安心。在众多客人从烈焰熊熊的窗口,跳下来的饭店前,手持扩音喇叭,大声叫喊的爸爸丑陋不堪。
“先抢救古董……这是社长的命令!……”
那次灾难的起因,是一位住客的孩子玩火柴,百分之百是因为他人的大意才造成的,爸爸不也是受害者吗?
可是,胁村雄一郎曾经反反复复试图说服我。
“必须尽快备齐消防设施。没有消防泵,没有防火门,实在太不像话。这样下去不行,肯定会出大事的。你也提醒你爸爸注意吧。”
如果……如果胁村留在公司,也许能够防止灾难的发生……
我茫然地凝望着半空。胁村雄一郎那亲切的笑脸,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痛哭流涕。
“对不起,胁村先生……原谅我吧!……”
我趴在床上,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把头抬了起来。
我一直认为自己的行为,和胁村的死亡,没有直接因果关系。我害他被解雇,但是遭遇山体滑坡、死在路上,难道不是他自己的命吗?
然而,实际上,他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因为他离开了饭店,才会发生了这起惨剧,几十人失去性命,因此我也必须对他们的死负责。
说不定在船上的七个人,不,除凶手以外的六个人中,我尤为罪孽深重……
我茫然地注视着窗户,眼前忽然一亮。那个飘浮在水面上的黑影,不是船吗?……
对,没错!……是一艘运油船,而且距离很近。
我要马上向那艘船发送信号!……
我跳下床,飞奔出房间。不惜冒着被龙崎剑四郎发现的危险,去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如果能抢先发送信号,我就赢了,这是我生存下去的最后机会!
装在飞桥甲板红箱子里的红色盒子。我在心里不停默念,沿着走廊跑上楼梯,来到左侧甲板上。我爬上梯子来到飞桥甲板上,红箱子随即映入了眼帘。
打开盖子,里面只有一个红色的塑料圆筒。
就是它!……
我抱着它走下楼梯,跑到能看见运油船的右侧甲板。我打开盒子,鳅泽说得没错,里面果然有六个发烟筒。
我正准备抽出一个——
“等一下!……”龙崎剑四郎怒吼着冲了过来,“让我来,这个操作很难。”
话音未落,龙崎剑四郎一把抢过盒子,刚在栏杆上拔出发烟筒,他就张开手指,盒子顿时掉进了海里。
“糟了,我的手滑了一下。”
“胡说!……”
我转身就跑,冲进船厅抓过那把猎枪。龙崎剑四郎也紧跟着跑了进来,我退后一步,照他昨天教的,解除安全装置后,把手扣在扳机上。
“不要动!一动我就开枪!这不是空枪,鳅泽医生在里面装了子弹。”
龙崎剑四郎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果然……果然是你。我还不敢相信你就是凶手,可是,刚才,你故意把发烟筒扔进了海里。我亲眼看见了,这次绝对没有错,你就是杀人犯!……”
“不、不……真的是没有拿稳……”
我用枪瞄准了龙崎剑四郎黑色夹克的胸口。
“你不用强词夺理了。你的动机是什么?真的是为了向鳅泽医生复仇?……”我大声怒吼着,“你把另外五个人卷进来,按照计划把我也杀死后,打算做什么?你马上就要死了,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我要知道真相。”
“我什么都不知道!……”龙崎剑四郎垂下双手,摇晃着身体,就像一个走投无路的孩子。
“我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你是真凶!……”船长激动地吼叫着,“你胜利了,你连我也不放过,打算把尸体全部扔进大海吗?总之,你会做得滴水不漏。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紧锁眉头,面不改色地直视着我。
“拜托,开枪之前请你告诉我,你这样做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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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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