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晚上八点钟左右,高木科长又和奥田警部补一起,走访了大久保新一的宅邸。他是尾州食品公司董事兼营业部长,据说长女芙蓉子最近在和手冢邦悦谈恋爱。
大久保新一的家,位于名东区和平丘一块人工建成的高坡地上,是一幢建造在白石块墙基上的、潇洒的两层小洋房。高木也听人说起过;这幢房子是两年前新建的,但是,大部分资金是他妻子的娘家——即尾州食品公司的专务拿出来的。
大久保的夫人来到前门口,把高木和奥田两位刑警,礼貌地领进了宽敞的会客厅。她大约四十五、六岁,是个体格健壮,面颊丰满的女人。
尽管预先打电话问过,知道大久保已经从公司回到了家里,可是,髙木还是希望先和芙蓉子当面谈一下。无论怎么说,这门婚事的当事者,毕竟还是芙蓉子,高木想知道,她实际上对手冢邦悦,到底亲近到何种程度,怀着什么样的感情。说不定在父母亲面前,她有些话不便于开口。
听到只叫芙蓉子一个人出来,大久保夫人的脸上,约略有些不悦之色,但她没有说什么,径自走进里屋去了。
不一会儿,一位身穿花布连衫裙的姑娘,端着茶盘走了出来,这就是芙蓉子。
芙蓉子二十三岁,一年前毕业于东京一所女子短期大学。上大学的时候,她寄宿在亲戚家中,毕业后回名古屋以来,父母亲开始具体地考虑她的婚事,公司内好像也纷纷扬扬地,产生了不少对芙蓉子的谣传。
芙蓉子那丰满的脸颊,和母亲尾州夫人颇为相似,圆溜溜的鼻尖煞是可爱。她属于那种一眼看上去,就惹人喜爱的姑娘,但出人意料的是,从她那敏锐的目光中,也可以感受得到,某种坚强的意志。
芙蓉子把两杯红茶放在刑警们的面前,小声地自报姓名道:“我叫芙蓉子。”随后,便在刑警对面的椅子上,轻轻地侧身坐下。
“关于手冢先生从星期六傍晚开始,就下落不明的事情,你知道吗?”高木开门见山地问道。
“知道,昨天听父亲说了。”芙蓉子坦然点头承认。
“恕我失礼,你好像打算跟手冢先生结婚吧。”
“不,并没有具体到那样的程度。”芙蓉子垂下眼睑,笑着摇了摇头,话刚说完,就一下子抿紧了嘴唇。
“那么,关于你要和手冢先生结婚的那些传闻……”
“那些纯属无精之谈!”芙蓉子话语决绝地说。
“这么说来,你们尚未达到个人私下交往那样的关系吗?……”高木科长进一步问道,“啊,请你原谅,这么盘根细底地打听你的私事,实在是太失礼了!……”
“手冢先生来我家玩过,跟家里人一起,围着桌子吃饭的事情,也有过好几回。另外,有一次他邀请我到中日剧场去看戏,我叫表姐陪着,三个人一起去看的。可是……”
由于芙蓉子欲言又止,高木和奥田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粉脸等候着。
“可是,公司里的年轻人,上我家里来玩的,并不是只有手冢先生一个人呀?”芙蓉子掠了下前额上的头发,用略微有些不自然的口吻说道。
确实,刑侦科的搜查人员曾听说过,除了手冢邦悦之外,还有别的职员,也被人传说是芙蓉子的候补丈夫。不过,从芙蓉子刚才的口气听来,她仿佛是要刻意抹去人们头脑中,她和手冢特别接近的印象。
“这倒也是。那么,想必你或许还有一位与手冢先生相比起来,更为亲密的小伙子吧?”奥田故意装着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问道。
高木科长原本以为:芙蓉子会笑着否认的,谁知道她竟然以变得复杂起来的眼神,注视着奥田警部补。
芙蓉子深深地吸了口气,正要回答时,冷不防会客厅的房门,被人突然打开了,一个穿着和服,体格魁梧的男人走了进来。一看就知道,这是大久保。
大久保微微点头招呼了一下,就在芙蓉子身旁坐了下来。他从和服袖筒里取出香烟,若无其事地先后打量着两位刑警,以及芙芙蓉子的脸庞。他好像是不忍心,让自己视若拿上明珠的女儿,老是单独一人,被刑警们盘问,便走出来瞧瞧。
大久保家里在芙蓉子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但芙蓉子是他的独生女儿,不难想象,他该是多么地疼爱芙蓉子了。
自从父亲出现以后,芙蓉子仿佛是突然改变了主意,不打算再回答奥田警部补刚才提出的问题了,只是出神地凝视着桌面上的某一点。
“你跟手冢先生最近的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奥田警部补也换了个话题。眼下这个场面,如果不顾一切地强行追问,显然是行不通的。
“最近的一次见面,是在二月初连休的时候,在打高尔夫球回来的路上,他和父亲一起到家里来的。”
“是大约一个月以前的事情吧?……关于手冢先生突然下落不明的原因,你能猜测到一些吗?”
“我对此一无所知!”芙蓉子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自从他于星期六傍晚五点半左右,离开觉王山的公寓以来,他已经和其他人断绝了一切消息……”对于随后走访过古川紫乃家的事,奥田绝口不提,“作为参考,请问,那天晚上,手冢先生有没有打电话什么的,跟你联系过?”
“没有!……”芙蓉子仍然决绝地一口回绝。
“星期六的晚上,你一直在家里吗?”这是在委婉地询问芙蓉子是否具备“不在现场的证明”。
“在家里!……星期六我什么地方都没有去。”芙蓉子平静地回答。一瞬间,大久保的眼光一闪,朝奥田投去一瞥。
谈话中断了片刻,就像是专门等待着这个机会似的,大久保对女儿芙蓉子悄声说道:“不是已经差不多了吗?”
实际上,这话也等于是对刑警们说的。
“啊,多谢,可以了……”高木科长应声答道。芙蓉子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出了会客厅。
“这两天,手冢先生的事情,实在是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哪!……”女儿一出去,大久保立即重新寒暄着,朝两人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大久保又迅速恢复了显得豪爽豁达的样子。他那张因打高尔夫球,而晒得微黑的脸膛,使人联想到爽朗乐观的性格。
事实上,高木已经从铃木科长、以及手冢的同事那儿打听到,大久保并不像谋士那样,玩弄种种阴险狡猾的权术,因此在部下们的心目中,他有着很高的威望。可以说,他的脾气,多少具有些痛快直率的倾向。
比如说,有一次大久保发现一名部下,在重要的文件中,引用了错误的数据,就怒气冲冲地当着其他职员的面,对这名部下严加斥责。但事后查明,数据正确无误,是大久保自已弄错了。他知道此事以后,就主动认错,向比自己小十几岁的部下,当面赔礼道歉。据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始终很看重那名部下,以礼相待……
“事情怎么样啦?还是什么线索也没有吗?”
“是呀,已经整整过去四天了。由于考虑到有发生某种恶性事件的可能,所以,我们对令爱作了比较详细的询问。”高木和颜悦色地解释着,“不过,刚才据令爱所说,好像事情并没有具体到要谈论结婚的地步吧。”
“是的!坦率地说,我的感觉是,他可以作为一名不错的候补者。”
“确实如此!……”
“手冢先生的人品不错,并且出身于颇有名望的上流家庭。父母亲是纤维批发商,即使在一宫市,也是屈指可数的。听说他家由长兄继承家业,和他母亲住在一起,还娶了一位代议员的女儿为妻。邦悦先生排行老三,从小就聪颖过人,父亲在世的时候,就对他特别偏爱。他毕业于东京一所私立大学的经济系,随后便进了我们公司。”
“只有老二的专业方向,与父辈及兄弟有所不同吧。”高木忽然想起了手冢的次兄,是名古屋一所公立大学的文学系的副教授。
“是的,手冢先生曾经透露过,他那第二位兄长,也许可以说是个不肖之子,而且,还自作主张地,跟他那个研究所里的一名女办事员结了婚,父亲生前对此大为不满呢。”大久保苦笑着说道。
看来,友子是手冢家里不受欢迎的儿媳妇吧。对于友子主动地向警察署工作人员,透露手冢和古川紫乃之间的关系的那种心理,高木渐渐地觉得,自己也能够有所理解了。也许,友子是在对婆家,并进而对尾州身品公司的裙带势力组织,进行微弱地反抗吧……
“刚才你说,手冢先生是作为一名侯补者,那就是说,另外还有中意的人选吧?”奥田问道。
“嗨……不瞒你说,在我的周围,聚集了不少优秀的年轻人呢!”大久保不无得意地笑着说。
“为了作为参考,能否把其他候补者的姓名,都告诉我们呢?”出于刑侦科搜查员的敏感,奥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这条线索上。
“在公司里面,好像也有各种各样的谣传吧……当然,我们也可以直接向令爱询问。”
刹那间,大久保朝奥田投去神经质的视线,他是要竭力避免让芙蓉子,受到警察严厉的盘问吧。
片刻之后,大久保慢慢地恢复了笑脸,用手捋着下巴,故意用轻快的语气爽朗地说:“实话实说,有一段时间,对营业部第三科的一野濒先生,我也曾经留意过。不过,说实在的,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倾向于选择手冢先生。”
“令爱的意志如何呢?”
“唉,她的心思,我可是还没有摸透哪!”
大久保忽然把脸扭向一边,苦笑消失了,在那对粗浓眉毛的周围,明显地流露出了不愉快的神色。
看来芙蓉子未必会服从父亲的意志吧?一联想到芙蓉子刚才的态度,高木就作出了这样的大胆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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