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巴利高地住宅区，位于晓美家往北走，大约一公里处，是一幢比较陈旧的公寓。在这一带的住宅区中，这是最早建造的一幢公寓，内部房间配置，大多为一间或两间一个单元，比较狭窄，因此，现在的居住者，几乎都是些单身职员或学生。为此，物业管理相当糟糕，在别人眼中看来，那里简直和贫民窟，没有多大差别。

    据说。这个叫武尾满的学生，独自一个人住在这幢公寓的一楼。打听到了这些以后，我快步奔出了晓美家的住所。

    晓美的丈夫在一旁听了我们的对话后，似乎有些惊讶纳闷，但我已经顾不上对他，作什么掩饰性的解释了。因为我只想尽快亲手抓住武尾。

    我咬紧牙关，不断地奔跑着，气喘不迭地赶完了那段大约一公里的路。住宅区就在那一大片开阔的斜坡地上，由于尚未完全开发，因此，尚可以看到一些正在施工的公寓，和已经售出的建房基地。其间还有几家快餐店和美容院等。

    马路上清寂冷落，令人难以相信，眼下还不到晚上八点钟，只是偶尔有辆私人轿车，快速驰过。几颗星辰在云的缝隙中闪烁着。

    多惠子那蓬头散发的惨状。老是浮现在我的跟前，我竭力要摆脱这面影，拼命地奔跑着。晓美曾告诉我，在电子计算机厂单身宿舍，那幢颇为醒目的砖瓦建筑物前面，就是比巴利高地住宅区。因此，我没费什么劲儿就找到了。

    在晚上都可以看得出，那污痕斑斑的水泥外墙上，用白瓷砖标出了公寓名宇，但已经剥落了一部分。各家住户都有一个装有低栏杆的阳台，约有半数的阳台上晾着衣服。

    拐入里侧的道路，只见路旁杂乱地，停放着不少摩托车和自行车，把门廊角落处都快堵塞住了。

    根据排列在门廊角落处的那些信箱，我知道了武尾的房间是103室，就是进入一楼走廊后的第三个门。门廊的地上铺着瓷砖，头上是有些发暗的日光灯，尽管很狭窄，却让人感到空荡荡的，走廊对面就是楼梯、电梯，以及一扇写着“管理员室”的房门。

    我重新走到外面观察了一下。103室阳台上的玻璃门关着，黑乎乎的，灯没有亮。隔壁房间的窗户也开着，透出明亮的灯光，并传出阵阵立体声唱片的声音。

    我再次返回走廊，确认了四下没有别人后，就按响了蜂鸣器。

    ——没人回答。

    时针马上就要指向八点了。也就是说，武尾那家伙从我家里逃出去后，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半小时。要是他立即回到自己的住处，按理说只要十五或二十分钟，即可到达，可是……

    他逃走后，到哪儿去了呢？去哪儿了？……一阵不安顿时袭上我的心头，竟有些刺痛的感觉。

    我在门前伫立了片刻，看见有两个年轻男子，抱着很大的纸袋，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我立刻转过身去，背朝他们让在一旁。

    我在门廊里又停留了数分钟，打算等武尾回来。对我来说，这不是最有把握抓住他的方法吗？

    我再一次来到外面，从口袋里掏出皮手套戴上，伸手抓住栏杆，翻身爬进了103室的阳台。我藏身于堆放着纸板箱、铅桶等杂物的阴影中。凝神屏息之后，头脑中只剩下了烙刻在脑际的唯一念头——畜生，无论如何，我也要杀了他！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突然室内的电灯亮了起来。我从半闭拢的窗帘缝隙中，朝里面窥看，见到了一个短头发、身材略瘦的男子的后背。身穿粉红色衬衫和蓝色牛仔裤。

    是武尾回来了。好像是一个人。

    我把蹲着的身子忽然伸直，忽然站了起来，掏出了匕首，接着从刀鞘中抽出刀刃来，右手紧紧地握住刀把。

    正象我预料的那样，武尾最先做的事情，就是打开阳台的玻璃门。门窗紧闭的室内，一定非常闷热。

    他转过身去，从书桌上拿香烟时，我从阳台闯进了室内，冷不防抓住了他的手腕，把右手的匕首，逼到他的咽喉处。他仿佛是被弹了一下，接着就默不作声地挣扎起来，最后还是被我按到了墙壁上。

    我仍然用左手按住对方的右手腕，用右手紧握匕首，逼住对方的脖颈子。要是他死命抵抗，也许会叫他吃点苦头，但我感觉到，他吓得全身发抖，缩成一团。我虽然比他矮一些，但体格却比他强壮得多。事实上，我对自己的臂力，是颇有自信的。

    “武尾这张五官端正的白晳的圆脸，果然给人以可爱的印象，贴近一看，双眼皮下面那对大眸子，还带有一些虚无忧郁的阴影。看来这确实是多惠子喜欢的类型！……”这一想法使得我的嫉妒和愤怒如火添油。

    但是，我竭力控制着，压低声音说道：“当时我没有发觉，你竟然躲在洗澡间里哬。你藏在洗澡间里，始终在偷听我们两个人的动静吧。”

    我家卧室里的那番情形，又一次在我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我没有追上武尾，回来时，跟卧室直接相连的洗澡间的门半开着。就是在这之前，大约五分钟的时候，那门还严严实实地关闭着的……

    “是……是的，我是从钥匙孔里看着的。”

    武尾的下颚，剧烈地上下颤抖着，哆嗦着回笞道。我这才觉察到，他吐出的气息中，夹杂着一股酒味儿。

    “所……所以，我已经把一切，都报吿给警察署了。”

    “你在撒谎、要是果真向警察署报告过的话，你不会这么快就回来的，并且，刑警也该立即赶到我家。可是，刚才我在那边的门廊里，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却没有人来接。你也许担心自己被人怀疑，因此没有勇气向警察署报告，只好在哪儿喝了一阵闷酒吧。”

    “听说，那是个相当胆小懦怯、老实本份的男孩子哪。”——我忽然回想起了晓美说过的话，接着，从我家厨房夺门而逃的武尾，那张恐怖惊惧的脸，又一次在我眼前清楚地浮现了出来。

    今天，我比预定计划，提前两小时处理完了工作，没有告诉多惠子，就兴冲冲地急忙赶回家来。我用自己的钥匙打开前门，走进家里，就呼唤着妻子的名字，推开了卧室的门，她好像是在里面。紧接着的一瞬间，我看见的是一身披薄沙睡衣，头发散乱不堪的多惠子。

    窗户下面的那只对床上，并排放着两只枕头，床单皱皱巴巴的，床脚下扔着一件印花长睡衣，和揉成一团的彩色小毛巾，对多惠子来说，显然已经被我抓住了确凿无疑的把柄，无论怎样搪塞、遮掩，她也蒙混不过去了。

    她的神态为之一变，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从我原先以为，那么温柔贤慧的妻子口里，竟然迸发出了一连串歇斯底里的咒骂声。

    “为了你这种粗壮矮胖、索然无味的蠢猪一般的男人，我每天都得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想起来真是愚笨之极！我寂寞无聊得几乎要精神失常了，要说相好的男朋友，也不仅仅是今天这个男的。到现在为止，有过好几个呢。至于肚皮里的孩子？哼，是谁的孩子，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不会是你的孩子！我宁死也不愿意养出，像你这样的毫无魅力的男孩子来！……”

    “畜生！……”不等她把全部的话说完，我就扑过去，抓起长长的睡衣腰带，勒紧了多惠子的颈脖。

    我让现场保持原样，重新离开了家。我打算提起旅行包，在哪儿伪造约两个小时的不在现场的假证明，然后在预定的八点钟回家，装着在家里，首次发现妻子尸体的样子，去向警察署报案。

    但是，我头脑发昏，犯了个重大的错误。我连想都没想到，多惠子的情夫，竟然还留在我的家里。

    当我步入栀子花树篱笆和前门之间的空地的时候，我听到了厨房门，发出一阵极不自然的摩擦声。我把旅行包放在草地上，倏地转过身子，匆匆朝后门口跑过去，看见一个打开栅栏门后，就奔跑而去的男人的后背影……

    “由于我突然回来了，你一时没有机会逃出去，只好暂且藏身在冼澡间里。并且，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你都听得清清楚楚。所以，当我刚刚走出前门，你就蹑手蹑脚地偷偷溜了出来，可是却被我发现了。可是，我断定，你不敢马上就去警察署报告。因为，你生怕自己遭到怀疑，反而会惹出麻烦来。”

    我换了一口气，把匕首的刀刃，撂在了武尾的颈部动脉的上面。

    “你就给我死在这儿吧。当然，我会把你摆成自己用刀子，割喉而死的样子。事后，我可以对警方说，我回到家里发现，自己不在家里的时候，妻子已经被人强奸后杀死，我打算亲自抓住凶手报仇，就一路跟踪着，寻找到了你，但是没有料到，我却来晚了一步，你已经自杀了！”

    隔壁房间里的立体声电唱机，仍然在不断地放着闹哄哄的音乐。我屏住气息，一狠心就要把手中的匕首，插入对方的咽喉。

    正在这时，蜂鸣器响了起来，我不禁为之一怔，趁着这瞬间，武尾使尽全身的力量，猛然一下子推开了我，朝门口奔去。

    他扭动司必灵门锁，打开了房门。一位身穿西装的中年男子和另一名警宫，以及跟在后面的晓美依次走了进来，他们的眼睛，全都盯住了手握匕首，站立着的我。

    “刚才石冈先生的神情，实在是非同寻常，因此，随后我就到你府上去看了一下。我从走廊往里面一看，只见多惠子被杀死在卧室里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哪？……”晓美有些迷惑不解地，向我询问道。

    “就是那个人杀死了多惠子！”目击者武尾指着我，向刑警报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