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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8日,大家都一直睡到过了中午。
真渊在中午十二时半左右最先起来,然后急忙去看龙窑。虽然说是看窑,可是在停烧之后;必须冷却与烧火几乎相同的时间,因此他只能到那里去看看龙窑的外表吧!当真渊回到家里的时候,睡在工作间的土井和长冢两人已经起来了,他们都穿着四天前来这里时穿的毛衣和夹克衫,作好了回去的准备。
在吃过这顿早午兼顾的午饭后,下午约工时左右,土井和长冢回去了。这次也是中泽开汽车把他们两人送到钏路。
从下午开始下起雨来。从10月到11月,在下雪之前这段时期,多是连续的晴天,可是今天却一反常态,下起了少有的水滴很大的雨。
真渊送走了他们三个人后,坐在起居室的一张椅子上开始阅读杂志。到昨天晚上为止的昂扬气氛,还有到先前为止的那一阵喧喧闹闹,这一切就像一场梦似地过去了,现在的家里已经笼罩在煺潮后的那种寂静里。
雨滴打在松木板的屋顶和屋檐上的声音,使房间里的倦怠的寂静更加寂静。现在,早奈美突然感到了只有自己和真渊两人留在这个家里,心不由得勐烈地跳动起来。如果想一下,现在的这个情景,已经很多天没有过了吧?在中午,只有真渊和自己两人在家里——
自从中泽在7月末闯入这个家庭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吧?
正是现在,必须和丈夫谈谈。在中泽返回前的这段时间里,要把一切都向丈夫倾诉,要听一听他的肺腑之言,如果不让那可怕的误解永远过去的话……
早奈美立刻陷入了焦躁中。这个难得的最后的机会,真是上帝赐给的啊!如果失掉了这次机会,也许真地永远也得不到能与真渊心心相通的时间了。
但是——这是怎么了呢?早奈美只是在焦躁,只是在怯场,只是在煺缩。什么都想同时说出来,可是从哪里说起才好呢?怎么说,真渊才能明白呢?他能洗耳恭听,能理解早奈美的真心实意,能原谅早奈美吗?
原谅?——对,早奈美背着他与中泽肌肤相亲,偷看他的日记,每天两人还商量杀害他的计划,这一切的一切,他能原谅吗?即使是那样,他能理解早奈美的那片从未想过背叛他的真心实意吗——?
早奈美脸色苍白,一直站在走廊里。
她至今为止不知考虑过多少次了!要鼓起勇气,要直接看着丈夫的眼睛说出来,这样做的话,他一定能理解。我们能立刻重归于好。可是,结果真地会是那样吗?究竟怎么做,怎么说,才好呢?
早奈美的视线在真渊对面的那个阳台的外边徘徊着。冷雨从那被整片的灰色的乌云笼罩的天空落下来。大海异常的平静,一艘像油轮那样的黑色的轮船正从那远处的小岛与大黑岛的海面上驶过。
海雾已经不会再来了。早奈美感到眼前豁然一亮。那是什么时候了呢?最后看到海雾的那一天——大概那是9月末的时候,那时,根本就没有想到:这次的海雾是今年的最后的一次。
在每年的5月初,当海雾第一次乘着南风来临的时候,总是为之吃惊。是的,今年也仍然出现过那样的季节。于是,到了海雾将要离去的时候,一边思考着:要看一看今年的哪一次海雾将是最后的一次海雾呢?当注意到要观察的时候,海雾已经不再来,而且已经过去了许多天了。早奈美反复地回想着:每年每年,都是这样地重复着。
对,桥口来商量装修工作间的那天早上,浓密的海雾从阳台一直流进了起居室里。当看到这片海雾的时候,自己在心里叫起来。不会那样,没有那个道理。什么已经无法挽回啦,不,没有那个道理。那么,就果断地按照下定的决心做。拿出勇气,总之,如果说出了口,也就说出来了。
“先生!”
早奈美叫出了一声。这是细微而颤抖的声音。这声唿叫,似乎没有被真渊听到,他仍然在看着杂志。但是,她的声音好像给了真渊一个什么刺激,他抬起头,看了一下面前的空间。早奈美从他的侧脸看出他虽然手拿杂志,但是并没有看,而是在思考着龙窑的事。在那被雨淋着的渐渐冷却下去的龙窑的各个房间里的那些陶瓷器都变得怎么样了呢?没有裂开吗?没有出纹吗?是按照自己作的那个样子都烧成了吗?釉药是按照想像的那样烧出了颜色和光泽吗?是不是有几个盘于和罐子出现了意外而奇妙的变形了呢?……他就是在这样专注地思考着自己的作品。
在真渊前额上的皱纹,早奈美曾和他在什么时候一起数过。现在,他前额上的皱纹增加到了几条呢?在他的前额上还下垂着卷曲的花白头发。他那明智而清醒的眼睛已经凹陷下去了。由小翘鼻子两侧连结到嘴唇两边的那两条弓形的鼻唇沟也显得更深丁。他那陷入沉思的面庞—一他把脸朝向了大海那边。但是,他并没有看海,而是仍然在让他的眼睛继续凝视着龙窑的里边。
“先生!”
早奈美用比先前更大的声音唿叫了一声。他并没有立刻转过头来,而是缓缓地把头扭向这边。在他的眉宇间竖起了立着的皱纹,眼神很可怕。
“对不起……那么,我想给你泡一杯玫瑰茶,要吗?”早奈美微笑着对真渊说。
“好!”真渊有点心烦地回答。
“喔,先生。这次的龙窑,一定会成功吧?土井也说:这次火烧得比较均匀。这次出完了窑,如果告一段落了,咱们去一次温泉吧?”为了能把会话的内容连接在一起,早奈美连好好地想一想的时间都没有,就又接着说下去了。
“去温泉?”
不知接下去应该说什么,因此焦躁的语气更激烈了。
“是。喔,先生的右手……挠骨神经麻痹,最近又有点加重了吧?”
真渊的表情静止了一瞬间。过了一会儿,他冷冷地说:“你怎么提起了这件事呢?”
“不,我总是有那样的感觉……而且,直到烧窑前,你一直在勉强地干着……”
(心术不良的人!)
早奈美不由自主地高声说。真渊你既然知道自己把挠骨神经麻痹详细地写在了日记中,也知道我在读着自己的日记,何必还装模作样呢?
“肯定你的身体也疲劳了啊!喔,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去定山溪或者洞爷湖那边啦呀!我们相隔这样久出去旅行一次,然后再把我们的将来的生活——”
“我想起来了。”真渊急促地打断了早奈美的话,说,“请往函馆那边打个电话。忘记了谢谢玉木。”
“是……”早奈美进入了起居室,打开了电话机旁边的备忘录。
往玉木的工作房拨了电话号码后,是前天被他带来的那个和代出来接了电话。她们寒喧后,让玉木出来接了电话。早奈美也把电话交给了真渊。
“啊,谢谢了。这次又得到了你的帮助……土井和长冢将乘坐钏路发的三点二十四分的快车……”
早奈美进了厨房,开始准备茶。她先烧了开水,又把真渊喜爱的九谷陶瓷的茶杯烫了一下。切了一块白兰地蛋糕后,在一边往放了玫瑰茶的热水瓶中冲着开水,一边听着他们在电话中的谈话。
“——两个人都干得很好,真帮了大忙啊!土井确实熟悉这些工作……喔,天气也很好,按照预定的时间烧完了。可是,这一窑作品,遗憾的是我不认为烧成功了。这是我从用转盘制作陶胚的时候起就感觉到了的,现在想一想,在装窑的时候,计算上也有错误,……总之,我还会把结果通知你的啊!”
在真渊放下电话听筒的同时,早奈美端着放有茶杯和蛋糕的托盘向起居室走去。
这时,早奈美看到真渊走过房间,正要开书斋的门。
“先生。请喝茶——”
他惊慌地转过头来。在他的眉宇间仍然皱着几道竖起的皱纹,嘴角向下拉着,这就是他心烦的表现。他接过了茶杯托盘,慢慢地把视线移向了早奈美的眼睛。他们感到两人这样近地相互直视在他们的生活中并不少。
他再三地望着早奈美。他的惊讶的样子好像在说:前边站着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妻子,可是回头一看却发现她是另外的一个女人。
(先生,我有话要说啊!有非说不可的事啊!——)
早奈美的喉咙僵硬了,完全发不出声音了。
“谢谢!你也累了吧?你也可以去睡觉啊!”在他的削瘦的面颊上第一次露出了微笑的影子,可是他突然把脸转过去,开了书斋的门。
书斋的门,又在早奈美的眼前关闭了。她又再次长久地仁立在那里。她感到一切都完了,感到了那冷冰冰的绝望。她一边站着,一边品味着这绝望的滋味。她现在才清楚地感到了。那是决不能改变的意志。他那顽固的意志为什么要拒绝她呢?不久,卡嗒一声拆掉那暗格壁板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在10月7日烧完的窑,需要冷却到10日的中午,从10日下午开始到11日这一天半的时间出窑,这是真渊说过的。
到出窑的那两天半,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令人不安又令人烦躁的时间。和土成形,直到烧窑,所有这些都是靠人的意志完成的作业,可是,只有冷却的这段时间,是所谓的任其自然完成的最后一道工序,只能耐心地等待。从烧完了窑到出窑的这段时间的令人难以忍耐的心情,不论是陶艺大家还是陶艺新手,好像是陶艺家们的共同的宿命。
可是,这段时间,对早奈美来说,是约定了平安无事的延期偿付的时间。
“我想:先生仍然要按照他预定的那样做啊!在出窑后,在东京和札幌的客人来到后,要把我引见给他们。要让我们认为他将在10月17日下手,而实际上在客人们走了以后他就立刻下手。”
中泽曾满怀自信地这样断言过。因此,我们定下来:要在出窑后立刻下手。这个方案,还没有在我们两人之间进行决定性的商量,可是他却有了这样的腹案。也是中泽开始行动之前的“延期偿付”。在中泽行动之前,那也是早奈美下定决心之前的“延期偿付”。
可是,8日晚上,中泽从钏路回来后,事态突然变化了——
真渊的不安与焦躁,好像比平时严重。这次烧制的作品,难道失败了吗?这种绝望的预感一直在折磨着他吧?因为外边下着大雨,所以也不便出去散步,他便在房间里不断地走动。
他在晚饭前喝过啤酒,在晚饭后又喝了白兰地酒,可是他并不能喝那么多的酒,令人担心的是他想喝得酩酊大醉,以求解脱吧?
“过去,到出窑前的那段时间是怎么度过的呢?”中泽有点看不下去的样子问。他尽量作出一副紧紧跟随真渊的样子,除了真渊在书斋和卧室里,其他的时间,他都一直在真渊的身边。
“利用那段时间去旅行过吧?到东京或京都,参观那里的美术馆什么的。”
“这次,没有制定一个那样的计划吗?”
真渊冷眼看着中泽:“那里有那样的闲工夫啊!而且,因为很快就要举行个人作品展览会了,询问的电话不断地往这里打,怎么好放下这个家不管呢?”
“因为也不能一动不动地呆在家里,所以过去常去散步或开着汽车去兜风啊!”早奈美说。
三个人总要竖起耳朵听一听窗外的声音。已经过了晚上八点,虽然雨下得比白天小了,可是雨滴击打房檐的声音仍然很响。
真渊一边把他的空虚无神的视线从拉着窗帘的窗子上移到了墙壁上,一边说:“我们还没有去厚岸看过电影——”他突然把视线停在墙壁上,没有再说下去。
真渊的眼睛注视着放在饰物架一端的鸟的剥制标本。那是一只放在玻璃箱里边的头部为暗绿色身体为褐色的雄性野鸭。因为从几年前就放在那个玻璃箱里,所以早奈美平时几乎没有意识到这只野鸭标本的存在。
真渊像突然发现了珍奇的东西似地望着它。
“听说那只野鸭是先生打的?”过了一会儿,中泽说。这样说来,他还记得:在自己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曾经问过早奈美。
“对。现在又进入了狩猎期了。今年都把打猎的事忘记了。”
“在北海道,什么时候是狩猎期呢?”
“从10月1日开始,到1月31日。”
“这一带在哪里打猎呢?”
“在流入厚岸湖的别寒边牛川,或者在东梅川的上游那边吧!在开禁的日子,也有很多从本州那边来的猎手啊!”
“我什么时候听说过,先生每年也都要去打猎呢!”
“喔,在打猎的季节,厚岸那边的朋友常邀我一起去啊!”
两人都把视线从野鸭的标本上离开,相互地看着对方的脸交谈着。但是,早奈美感到两人逐渐地紧张起来,一边推测着对方的心理,一边慎重地说着话。
“今年,厚岸那边的朋友还没有给我打来电话呢!”
“大概是因为您在烧窑吧?”
“喔,是这样吧!如果他们知道我已经烧完了窑,也许很快地就来邀请我去打猎吧!”
“在冷却窑的这段时间里,也去打过猎……”
“前年和大前年,去了整整一天啊!打猎是忘记窑的最好的方法。”
“对,是这样啊!”
“可是,打猎,没有伙伴,就没有意思了。”说到这里,真渊闭上嘴,咬着下嘴唇。
出现了冷清的沉默。甚至连早奈美也一时想不出适当的话。真渊在狼狈的意识中终于寻找到其他的话题,打破沉默,说:“说到这,我记得你说过:你也有短猎枪的执照吧?”真渊声调阴郁。
“……因为我家的附近有射击场,所以我从十八岁开始打猎,在二十多岁时取得了狩猎执照……”中泽也用沉闷的语调一边思考一边回答着。
“打过野鸭子吗?”
“在我走访朋友的窑场时,他们曾带我在利根川沿岸和印幡沼打过两三次……”
早奈美不知为什么凭着直觉感到:关于这些事他们一定在工作间里谈过多少次了吧!他们两人都在讲着早已知道的一些事情。他们是在利用这个机会探测对方的内心,选择下手的时机吧?
“要在北海道打猎,当然必须在当地提出申请。”
“在这一带,监视员也很令人讨厌吧?”
“在刚解禁的日子,他们的眼睛都瞪得很大啊:可是,过了几天以后,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甚至也不巡逻了。听说,他们只在节日或星期六的时候才出来看一看……”
这时,三个人的眼睛都一起朝向了挂历。这个挂历,挂在与标本相对的另一面墙壁上。
今天是星期二,明天是星期三,后天是节日——
“明天,出去打猎啊?”真渊看过挂历后用消除了犹豫的声音说。好像现在立刻就要那样做似地声音仍然有一点高。
“我陪着你去,可以吗?”中泽认真地问。
“能去就去吧!如果使用别人的猎枪,当然是违法的。可是,如果行的话,我有两枝短猎枪。”
“你们,真的——”早奈美也终于加入了他们的谈话,“真的,明天要一起去打野鸭子……?”
“如果去的话,只在早晨去。要在日出的同时开始打。空气也清新,主要的还是用不着担心监视员来。”
“请等一等!那样的……”
“现在的日出,是在五点左右吧?”
“应该刊登在报纸上。狩猎应该在日历规定的日出时刻之后进行,这是法律规定了的吧?”
“喔,这可不是瞎说啊!即使有打猎执照,也不能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打啊!如果干了那样的事,你们两人都……首先……”
“查一查日出的时间。”中泽为了查看报纸而从沙发上站起来。
“你们真的想去打猎吗?”突然,早奈美说话的语调变了,因此他们两人都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来看了看,“如果……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带着我去。”
真渊好像感到意外似地闭上了眼睛。在这之前,真渊去打猎的时候,只在几年前带早奈美去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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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定下来要去打猎,那么就开始忙着做准备了。
真渊从二楼的库房和放在走廊的铁柜里找出两枝拆卸了的短猎枪,抱在怀里走下来。好像他从二十岁前后就开始对打猎有兴趣了,搬迁到北海道以后,就更有兴趣了,并且加入了厚岸镇的猎友会,每个打猎的季节,他都和那里的猎友们一起去打野鸭。猎枪,是在听了那些猎友们的劝说后才在4年前买了第二枝的。
早奈美从现在算起大约在6年前,在真渊第一次去东梅川的上游打猎时,没有多加思考就跟着一起去了。她在那里看到一只被令打中头部的野鸭子流着血漂浮在水面上,突然发生贫血,几乎晕倒,立刻被真渊送回了家里。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去过,对狩猎的那些工具也不感兴趣。
他们两人一边说着一些早奈美不懂的关于打猎的事,一边检查着猎枪,准备着子弹。真渊在检查猎枪的撞针时,中泽正在往子弹带里装着子弹。他们还一件一件地拿出了橡皮船、引诱野鸭的媒鸟、录有野鸭叫声的录音带和录音机等。这些东西,早奈美都没有见过。
“小组去的时候,大家分担着带去,还比较轻松,可是明天,全部要我们自己带去啊!”
“再邀请一些人,怎么样呢?”早奈美插了一嘴,可是真渊不与理睬地摇了摇头。
“已经迟了。大家都各有各的事。还是准备衣服吧!你也为中泽找一件什么衣服!如果不穿得多一点,可忍受不了早晨的寒冷啊!”
真渊每次去打猎总是穿着上下一套的羽绒迷彩服。因为这一套橄榄绿的带有斑点的夹克和裤子絮有羽绒,所以穿在身上很暖和。而且还有配一顶带迷彩的帽子。
早奈美把真渊穿的这一套迷彩服先从库房里找出来,然后又为中泽找出了浅棕色的防水夹克衫和防水裤,还有一双毛线袜。早奈美自己考虑了很久才定下来穿长领毛衣,外面再穿上一件里边带毛的皮夹克。在考虑到防寒的同时,还考虑这些衣服的颜色能和周围的颜色相一致。然后,她又往每一双鞋里放了一些辣椒粉,据说这样做可以使脚保暖。
早奈美接着又做了盒饭。她做了早午两顿的饭团,还用现有的材料做了夹菜面包。在两只热水瓶里分别装了咖啡和茶水。真渊自己带上了袖珍瓶装威士忌酒。
他们突然决定的这次打猎,还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吗?真渊和中泽相互探测着对方的内心,可是最后还是真渊邀请了中泽去打猎。真渊是如何考虑的呢?不,也许他们就是为了散一下心。
“打猎是忘记窑的最好的方法。”在出发前,真渊想对中泽这样说。
他们做好了整个的打猎的准备,就快到十点钟了。真渊决定了他们去打猎的地方是位于厚岸湖北边的别寒边牛川的上游。
“到猎场要花约一个小时。因为日出是五点什五分,所以我们要在四点离开家去那里。”
“知道了。那么,让我现在就去睡觉吧!”
在走出起居室的时候,中泽仅把视线在早奈美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并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看起来他的表情在说:请不要那么担心!至少早奈美没有把他的表情当作是在半夜两人谈话的信号。
“你也什么都不要干了,睡觉去吧!”在中泽刚刚走出去的时候,真渊对早奈美说。
真渊进了卧室;早奈美只洗了一下脸,也跟着进了卧室。真渊先躺到了床上。早奈美换上了睡衣,熄灭了台灯,刚往床那边走去,他像迎早奈美上床似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并转向了她。
室内,只有淡淡的星光从窗户流泄进来。早奈美感到:丈夫正透过这幽暗光亮凝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像针一样刺痛着自己。他的气息接近了自己的耳朵。他一声不响地抬起头来,紧紧地吮吸着早奈美的嘴唇。长长的,温柔的一个吻——
嘴唇离开后,他仍然从上边注视着早奈美的脸。在毛毯的下边,他用自己的手紧紧地握着早奈美的手。早奈美的心脏剧烈地悸动着,甚至都怕他听到自己的心脏的跳动。
“先生!”她用颤抖的声音说:“明天的事,可是……”
“哎,快睡吧!”真渊说得虽然很平静,可是那声音却包含着要坚决封住她的嘴的意思。然后,他仰着身子躺下,拉上了毛毯。
“狩猎的成果,决定于前一天的睡眠。如果睡眠不充分,到了关键的时刻,就会出错,落于人后。”他开始了进入睡眠前的均匀的有规则的唿吸。但是他还仍然握着早奈美的手。这好像似在清楚地通告她:只有今天晚上,不允许你去二楼!
他还是知道了自己和中泽的事。肯定他一边装作睡觉的样子,一边把自己和中泽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早奈美在海边与中泽相拥,或者从床上抽身起来,在二楼与中泽做爱等。是自己的不贞使这个人发狂了。他决不会原谅自己。我要改变他拒绝我的决心,现在已经绝对不可能了。
真渊握住她的手的力量,使早奈美具体地感觉到了他的意志。
……如果睡眠不充分,到了关键的时刻,就会出错,落后于人……这个人企图做什么呢?早奈美静听着二楼的动静。但是却一直没有听到中泽从床上下来,在地板上走动的声响。
早奈美感到了寂静这个怪物正在向自己的全身压下来。
早奈美听到了闹钟的铃声睁开了眼睛。她伸手止住了铃声,看到发光的指针正指着三点四十分。这是昨天晚上真渊调到这个时刻的。旁边的真渊也转动身体了。
早奈美立刻就起来,去了起居室。因为室外还漆黑一片,所以没有光线从窗子进来。室内冷得能看到白色的唿气。
早奈美打开了暖气的开关,稍微等了一会儿,可是没有任何的声音从楼梯上传下来。没有办法,她又回到了卧室。
真渊正在换衣服:“还在下着小雨啊!”真渊用下巴指了一下窗外。
“是吗?”早奈美听了听,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他打算做什么呢?早奈美看了一下真渊的脸。真渊又接着说:“雨并不怎么大。还是要带着雨衣去啊!”
早奈美已经换完毛衣和宽松裤。在真渊洗脸的时候,早奈美把放在厨房桌子上的食物拿到了门口。早饭在汽车里吃。
她听到了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中泽从楼上下来,正往她的背后走来。
“啊,中泽———”他用眼睛制止了要和他说话的早奈美。因为真渊在洗脸间能听到。
“早上好!”他以补救的声音寒喧了一句,接着又说,“噢,真冷!真不愧是北海道。”
中泽缩了一下肩膀。他走进了起居室,把放在那里的枪和其他的物品送到门口。在他送到一半的时候,真渊也来帮着送了。
“你能把汽车开到这里来吗?”
“好!”中泽接过汽车的钥匙,打开了房门。白色的雾霓和刺肤的寒风立刻吹进来。
他跑到车库,把客货两用汽车开出来,然后把汽车倒在房门前。早奈美站在换鞋间把要带去的东西交给了中泽,而后中泽把这些东西放进了车后部的货厢。真渊从室内一直非常注意地看着他们把东西放在汽车上。
“好!没有忘记东西吧?四点正出发。”
离四点还有几分钟。早奈美终于在上汽车前和中泽讲了几句悄悄话。因为这时真渊进了一趟洗澡间,离开了他们一会儿。
“你感觉怎么样?”早奈美问。
“感到大概要干!”中泽顺口就说出来了,“打猎是先生提出来的,于是,他猜出了你也一定要去。要想把我们两人一起干掉,只有这个机会——”
“真渊把他的预定行动提早了吧?”
“大概先生注意到:除了把我们两个杀死做成一个事故的这个方法以外,没有其他的方法吧?在猎场上,你不要靠近我!”
“那,你怎么办呢?”
“要看先生的情况。也许根据情况,只有开枪了。否则我们两个都将被他击毙。”
“你可不能到我的身边来啊!那样的话,就给先生制造了机会。霰弹枪这种枪……”洗澡间的门卡嗒响了一声,中泽和早奈美停止了谈话。
“雨差不多停了。”往门外跑出了一步的中泽把手伸向空中说。
真渊掌握方向盘,中泽坐在助手席上,早奈美坐在后边,出发了。早奈美想起了在8月去爱冠岬的时候中泽非常客气地坐在了后边。从那时算起时间仅过了两个月,三个人的关系就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在生长着茂盛的赤杨的沼泽边上的坡道上,真渊驾驶着汽车援缓地向上行驶着。四周仍然一片漆黑,灰蓝色的微光照出了石头铺的路面。在弯曲的坡道的中途,真渊停下了汽车,看了一下左前方。在那边的树木之间的漆黑的夜色里,只漂浮着微白的雾霭。就是在白天,也不能从这里看到工作房和龙窑。真渊由这里往那边看,是他在惦记着窑吧?
汽车穿过了椴松林,车灯扫过了写着“防雾道有林”的大牌子,又向左驶去,进入了二十号道有公路。真渊突然加速。
夏天的那个早晨,负了伤的中泽就躺在进入了道有公路的不很远的前边。那就像昨天的事情似地又浮现在早奈美的眼帘里。
那时候,如果不救助他,从他的身边走过去,就不会发生任何的事情了吧?可是——不,这样的假定,根本无法成立。他就是那个从海雾封闭着的水平线的那边来访的人。虽然早奈美很害怕,可是却一直在期待着了。因为这是不可回避的命运。
“能给我一杯咖啡吗?”真渊说。
早奈美把咖啡倒进了两个杯子里,连杯子带夹菜面包一起递给了坐在助手席的中泽。
“猎场上人很拥挤吧?”中泽在把咖啡递给真渊的时候,问了一句。
“不,又不是休息的日子,从解禁的日子到现在才过去了十天,还不会有多少人来这里打猎吧?”
“如果被监视员发现了,一切就完了啊!”中泽看了一下别在真渊的帽子上的那个徽章,那是北海道的狩猎登记证章,可是中泽没有。
“如果是熟悉的监视员的话,也许多少能宽容一些。不过监视员恐怕不会来吧!”
早奈美也啜着热咖啡。因寒冷和担心而收紧的身体也多少放松了一些。
你不要靠近我的身边!先前,中泽说过了——霰弹枪是——接下去,他要说什么呢?
恐怕是:霰弹枪的一发子弹里装着几百颗粒,在发射的同时那些颗粒成放射状飞出。他们常说的“射出方式”就是说的这种子弹的放射角度吧?所以早奈美在中泽的身边的话,真渊发射一发子弹就能同时打倒两个人……
由于是零星听说过知识,所以早奈美也就推测到这样的程度。
——大概先生,只想到了杀死两个人后伪装成事故的这一个方法吧?早奈美的眼睛的焦点变得模煳了,黑黑的成片的椴松的原始森林没完没了地掠过她的视网膜。
当汽车驶近厚岸的街道时,天空稍微变白了一些。雨好像已经不下了,可是浓厚的晨雾却笼罩着大地。红色的厚岸大桥模模煳煳地出现在前边。在大桥的两侧的厚岸湖和厚岸湾像被罩在乌云的下边似地见不到水面。
“能见度太差啦!”
“可是,这样的天气,适合打猎啊!因为野鸭看不到猎手的影子,所以就不警觉了!”
“常言说:早晨宜打猎呀!”
“喔,在拂晓的这样昏暗中,远处的东西,看起来要比实际近。在看到的时候,就可以认为已经进入了射击距离。对刚学打猎的新手来说,无疑是一个容易打的条件吧!”
这两个男人看起来只是在淡淡地谈论着打猎的话题。
汽车驶过了没有汽车往来的厚岸大桥。又驶过了安睡的厚岸镇的中心大街,进入了国有公路。然后折向右边向东行驶。
如果沿着这条厚岸湖北岸的四四国有公路一直向东行驶下去.就可到达根室。这条国有公路与根室本线铁路平行,只不过有时靠近铁路,有时远离铁路,再往前行驶,能隐约地看到河面宽阔的水流平稳的河流。这条河就是别寒边牛川。这条河发源于根训原野,向南流淌,来到厚岸湖的旁边后又沿着湖岸向西流去,而后再流入厚岸湖。
周围渐渐地明亮起来,能看出流动着的晨雾了。天空也许会逐渐地放晴。汽车来到了别寒边牛川大桥,从桥墩往左前方的河岸驶下去。在水边,叶子已经枯黄的芦苇高高地耸立着,非常茂盛。芦苇的高度约有三米吧?另一侧是生长着水曲柳的沼泽地,没有铺沥青的道路像把成片的芦苇和水曲柳林分开似地一直向前伸延着。
坐在前边的两个人突然闭了嘴不再说话。车里的空气立刻变得凝重起来,早奈美感到唿吸困难,拼命地忍受着生理性的无法摆脱的强迫念头。
汽车向上游行驶了几分钟后,前边出现了一块约有十二平方米的被自然地踏实的地面。道路到这里就消失了。再往前走,就是一片芦苇荡,沼泽泥柳垂在河面上。
真渊把汽车停在了这块平地上。两个人同时下了汽车,走到车后去。真渊在迷彩裤的下边穿着一双特别长的到大腿根的长胶靴。中泽穿着向真渊借来的一双略短一点的长胶靴。
中泽从汽车的顶架上把橡皮船卸下来,用脚踏式气筒充了气。这只橡皮船虽然有点脏了,但也是迷彩色。真渊也开始往下卸着东西。
早奈美在汽车里穿着衣服。她把先前因车里热而脱掉的皮夹克又穿上,还戴上了那顶带着兔子耳朵的用粉红和白色的毛线编织的帽子。她在把猎靴的带子系上时,突然在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如果我说出:我在这里等他们呢?……如果杀害的对象只是中泽的话,那么真渊也许会放弃今天的计划吧?因为他的目的是“要把两个人同时消灭”。
不,绝对不能这样地决定。作为次善之策,真渊也许先把中泽一人击毙,而后再对早奈美选择其他的机会吧?
就中泽来说,如果真渊只是一人的话,那么将会采取什么行动呢?对!中泽将会消灭真渊吧?因为他已经知道真渊要干掉自己。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只能先对真渊射击。结果两个人都将被射中……“
“走吧!”早奈美说着。自己必须在他们恶斗的现场。自己应该在那里。决不允许自己逃离!
中泽把橡皮船扛到河边,放进了水里,然后往船上安装推进器。真渊把打猎用具放到了船上。早奈美也帮着往上放。因为天气太冷,所以不活动身体就有些受不了。
三个人乘上了这只全长约有二米的橡皮船。坐在船后的真渊发动了推进器,开动了橡皮船。这一带的河水流得很急,水量也很丰富。橡皮船在溯流而上。
周围已经变亮。雾,也变薄了,在河面上和芦苇中漂荡着。天空发白了,被一片雨云覆盖着。现在的时间是四点四十五分,到日出还有四十分钟。
早奈美用全身的力气抵御着刺骨的寒气。她感到耳朵痛了,脚指失去了知觉。由于寒冷,她的精神的一半已经麻痹了——大概航行了二十分钟了吧?
他们来到了一处与另外一条小河会合的地方。真渊把橡皮船靠在了岸边,停止了发动机。
“到了。下来吧!要把船藏好!”在真渊的催促下,早奈美从船上下到沼泽地上。芦苇长得很高,有的倒伏了,有的枯黄腐烂了,地面意外地滑。
“在这里打吗?”
“喔。上边还有猎场,可是最好在没有其他猎手的地方。”
河面约宽三十米吧?对岸也生长着茂密的芦苇。这里,既没有野兽,也没有人影,除了雾之外,也没有什么动的东西。
真渊和中泽扛着橡皮船进了岸边的芦苇丛中,把橡皮船藏到了芦苇丛的深处。他们回来后开始组装猎枪。
他们把子弹带缠到腰上,把子弹装入了带子里。
“好,让我们去放野鸭媒子吧!就放到那边吧!”真渊用手指着上游说道。
这种绿色头上有个扁平的嘴的长约三十厘米的褐色的塑料野鸭,真渊准备了十四只。他们两人每只手里各抓着几条连在假野鸭身上的带铅坠的绳索,一直走到五十多米远的上游。在那里,他们把几只假野鸭抛向了对岸,又让几只假野鸭浮在了离岸边不远的河里。浮在河里的假野鸭虽然不很稳定,但是不会倒下去。
从上游回来的真渊,又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小型录音机。
“在日出的时刻,请把这个开关按下去!”
——再过七八分钟就到日出的时刻了。
“放在哪里呢?”
“放到船那里吧!在磁带转起来以后,就那样放在那边吧!”
“录音机一放出声音来,野鸭会立刻就飞来吗?”
“这可就难说了。有的时候会立刻就来,可是也有的时候等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也不来啊!”
早奈美按照真渊嘱咐的那样拿着录音机去了橡皮船那里。把手指放在按键上后,她回过头来看着他们。能透过那枯黄的芦苇丛看到他们两人背着短枪的身影。他们两人又并肩往上游走去。
真渊在距假野鸭漂浮着的水面约三十米的地方站住,而后钻进了右前方的芦苇丛中。他好像在那里单腿着地,做好了射击的准备。中泽也在距真渊约二米远的地方同样地伏下身子。因为真渊从衣服到帽子着了一身迷彩装,所以一旦隐藏在哪里,便和那里的环境溶为一体。而中泽的那一身浅棕色的夹克衫还比较容易发现。
早奈美看了一下手表,现在的时间是五点二十分。万籁俱寂,多么安静啊!水停滞着,听不到一点流水的声音。只有偶尔吹过芦苇丛的微弱的风声——在早奈美的耳朵里,只有她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天气是这样的冷,把她的精神和感觉几乎都冻得麻痹了,可是却又紧张得什么地方出了冷汗——还有四十秒,就应该放录音了。
男人们没有动。
早奈美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按下了放音键。
“嘎,嘎”的野鸭的叫声在这一带响起来。把录音机拿在手里,声音更加响亮。早奈美把录音机放在了橡皮船的船边上。她一边听着放出来的野鸭的叫声,一边观察着动静。这两个猎手都单腿跪在那里,身子一动不动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还没有野鸭立刻飞来的迹象。
早奈美缓缓地向着他们那边走去。
——不要往我的身边来啊!否则,那将成为先生消灭我们的机会——中泽的话,又出现在早奈美的脑海里。在中泽和早奈美两人进入了真渊的那支短枪的准星里的瞬间,真渊真的打算用一发子弹击毙他们吗?在那一瞬间,中泽也——不,中泽将在那之前射击真渊吧?
早奈美一边用手分开芦苇,一边向前快步地走着。她明白自己应该先采取的行动。那就是把自己置于真渊的身边。真渊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像在责备她不应该到他这里来。可是,早奈美不顾他的暗示,一直向他走去。
是的。如果自己靠得真渊很近,那么他就不能同时把中泽和早奈美收到自己的射程以内,另一方面,由于早奈美的妨碍,中泽也不能狙击真渊了吧!
早奈美来到真渊的身后约一米的地方,在那里弯下了身子。
“把帽子摘下来!那个颜色太显眼。”真渊带着怒气地说。早奈美照他说的那样把帽子摘了下来。
男人们让右膝着地弯着左膝,手右横握着猎枪。两个人都戴着皮手套,真渊戴的那只有手的手套的食指剪掉了,右手指露在外面。他的这根手指正钩在扳机的保险卡上。
他们都盯着河面,保持着发射的姿势。假野鸭一直在水面上晃荡着。录音机放出来的野鸭的呜叫声也在反复地播放着。在芦苇丛的上方,只有云在流动着,根本看不到野鸭的影子。日出的时刻早已经过去了,可是周围的亮度却没有改变。
早奈美感到自己的头脑变得空空洞洞的了。
真渊和中泽两个人的后背一直收在早奈美的视野里,可是她面对着这两个男人,突然不知道现在自己在哪里?在做着什么?
(只是为了散散心啊!可是,野鸭又不来!一定会平平安安地结束今天的汀猎活动吧!……)
这时,浅棕色的后背动了。中泽开始移动了。他两膝着地,仍然面对着河,向河的下游徐徐地移去。不知真渊是否已经注意到中泽的移动?他既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改变姿态。
中泽立起来弯着腰像在寻找适当的位置似地动一动,停一停,他在离这里约二十多米远的前边停下来,又把右膝支在了地上,横握着猎枪,像先前那样地进入了待机的状态。
感到有点风了。真渊叹息着,有时用手摸一摸子弹带,动一动身子。早奈美因为已经不能同时看守着两个人,所以只能偶尔看一看中泽。
还要等多久呢?时间在流逝。
中泽正在看着这边——早奈美为什么感到他的视线那样地强烈呢?她转头看了一下中泽。他那浅黑色的脸正透过芦苇的间隙朝向这边,他那有点突出来的眼睛像射击似地捕捉着早奈美。中泽摆动着下巴。他的下巴在指向与真渊相反的岸边。他是在给早奈美信号:离开真渊!
早奈美看了看真渊。他仍然背对着早奈美——现在,中泽在挥动着猎枪。再也不会看错了。他要干了。要打真渊,可是早奈美在他的旁边是危险的。中泽给她信号,要她离开准星圈定的那个范围。早奈美一瞬间感到心脏凝结了。同时,她也感到了自己的危险。中泽的那双可伯的眼睛又在她的脑海里掠过一次。中泽真要射击真渊。如果不早点离开的话,必被击中。现在正是机会,他虽然知道早奈美危险,但是也一定要开枪吧?真渊还一点也没有发觉吗?
这时,听到了真渊的声音。他在说什么呢?听不清楚。他扭着身子斜着朝早奈美说着什么。
“喔?”早奈美反问着,不由自主地向他那边走近一步。
“能把子弹拿给我吗?”
“子弹?”
“仅子弹带里的这些子弹不够用。放在袋子里的子弹,中泽都拿去了。”
早奈美又转过头来看了看中泽。他已经转过脸,看着河面,摆好了打野鸭的姿势。在他立起来的那枝猎枪的旁边,好像放着一个白色的口袋。他在移动的时候也把它也提过去了吧?
“快!趁野鸭还没有来。”真渊又向早奈美说了一句。
一个想法迅速地在她的胸间掠过。真渊让她到中泽那边去拿口袋,就是让早奈美靠近中泽。只有他们两人靠近的时候,这时才是真渊消灭他们的机会:
早奈美呆呆地立在那里。就在下一个瞬间,当感到视野被遮挡了一下的时候,在远处的空中出现了鸟群。那群鸟一边盘旋着一边降低着高度。群鸟拍打翅膀的声音传过来了。棕色的野鸭收缩着翅膀落在水面上。它们在假野鸭的中间击打着水花。十几只野鸭很快就全部落在了水面上。正在这时,响起了枪声。射出了一发子弹。然后又是一发子弹。真渊和中泽都以膝盖着地的跪姿射击着。野鸭嘎嘎地叫唤着。正当野鸭展翅要飞起来的时候,真渊像追野鸭似地站立起来。早奈美看了一眼中泽。中泽也站立起来,把枪口对向了真渊。
“危险!”
早奈美拼命地喊了一声,然后身体向前倒下去。与此同时,枪声响了。枪声在早奈美的头脑深处像拖着一条尾巴似地响着,这声音突然变细,立刻消失了。这是因为早奈美的意识离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