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广从钱包的里面拿出一张使用过的电话卡,插入公用电话机中,拿起话筒。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使用这张电话卡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公用电话在公寓林立的道路旁边。他将电话亭的门关上,周围环绕着的圣诞歌曲的声音变小了。他透过电话亭透明的外壁,观察着周围正在购物的人群的身姿。
他没有回阿满家,而是在外面凑合了一宿。太阳升起的时候,他站在几乎没有车辆通过的马路上眺望着。如果被警察抓到的话,会有好一阵子看不到朝阳了吧。他思索着,觉得无论如何也要最后看一次升起的朝阳。然后他在路上来回走着,考虑着是不是要给老家打个电话。决定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
电话卡里剩余的时间在电话机的液晶屏幕上显示了出来。因为老家离这里挺远,所以能用的通话时间并不算长。
他按下老家的电话号码,担心着应该怎么和家里人说话。家里人如今会怎么看自己呢?周围的邻居们又会怎么看自己的家里人呢?他一想这些就伤心,但即使这样,这通电话也非打不可。
呼叫音鸣叫了几声,有人接起了电话。
“喂。”
是母亲的声音,他马上就听出来了。虽然已经有半年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了,但这是他从小时候就无比熟悉的声音,他不可能听错。他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费了好大劲才挤出一句话。
“妈妈。”瞬间,电话那面沉默了起来。
“明广?”她的声音相当惊讶。
“你现在在哪里啊!”
他觉得即使告诉母亲自己现在在哪儿也无所谓,就向母亲说明了自己现在在何处。因为这个地方距离松永死去的车站实在是太近了,所以母亲很惊讶。她还以为好一段时间没有明广的消息,他一定能逃得远远的。
母亲并没有大声怒骂,反而对儿子愿意跟自己说话,告诉自己现在的情况表示感谢。
警察跟她联络的时候,母亲有多么惊讶,有多么担心,明广清楚得很。母亲好几次问他,你还好吗,他都是硬着头皮回答没有关系。话筒的那边,能听见母亲抽泣的声音。他的胸口阵阵作痛,以前他也让父母操心过,但却从没像这次这样闹得这么大。
他从母亲的话中了解到了兄弟和亲戚们的近况,也清楚了在远方,家人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受到牵连。
自己在这个社会中,已经被视为一个杀人后潜逃的杀人犯了,明广再次了解到了这点。
“你没有打算去自首吗?”
母亲战战兢兢地问道。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想必她为了劝逃亡中的儿子自首,下了很大的决心吧。一想到母亲为自己的付出,明广就觉得很抱歉。
“打完电话后,我就去。”
“这样啊。”
母亲好像放下心来了。
“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一件必须说的事情。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打的电话。”
他很紧张,握紧了电话的听筒。他通过透明的墙壁,看到了被装点一新的商店橱窗。圣诞节的灯饰就像是星星一样闪烁着。
“即使我跟警察说这件事,他们想必也不会信吧。如果被拘留了的话,我也就跟外界失去了联系。所以必须在进入拘留所之前说清楚。”他想要告诉母亲,自己是无辜的。不过电话卡上的通话时间快要用尽了,恐怕没办法说得很详细了。
因为电话亭是完全封闭的,所以看起来比外面要温暖。但实际上,明广感觉自己就像呆在冰箱里一样。这里面充斥着冰冷的空气。为了避寒,他将从阿满那里借来的大衣紧紧地裹在身上。
这种寒冷的感觉,让他想起了松永死的那天早上。那天早上,灰色的薄云笼罩着天空,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染成了灰色,模模糊糊的。这种模糊感是不是因为自己对那件事情已经记不清了呢?早晨的风景,胸膛内侧的寂寞感,和孤独的寒意,混杂在他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