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史先生:
我现在写这封信给您,时间是昭和六十三年(一九八八)的九月四日,我已经七十二岁了。
我住在埼玉县一个叫所泽市的地方,跟我大儿子夫妇住在一起。两年多前,我都还一个人住在东京,不过,后来我大儿子盖了新家,就趁机把我接了过去。我大儿子在这里的建筑公司上班,有两个女儿。我想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孝史先生的应该是他的大女儿,她叫做蓉子。
我一边过着日子,一边期待着跟孝史先生见面的那天赶快到来。我想我一定要亲自到浅草去,然而,就在上个礼拜,我因为肚子不太舒服,到医院接受检查,结果发现胃的上方有一块阴影。听说好像一定要住院,接受手术才行。
八成是胃溃疡吧?我大儿子跟他媳妇都这样跟我说。我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不过,都活到七十几了,就算真的因为生病、开刀而怎么样了,我也没啥好抱怨的。所以,我才开始着手写这封信。
我的字写得不好,虽然觉得丢脸,但我还是决定要尽己所能地把这封信写完。
站在我的立场,从昭和十一年算起,至今已经过了五十几个寒暑,可对孝史先生而言,从在蒲生家经历了那件事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呢。这其中的差距,对我而言,真的很难理解。到底该从哪里写起才好呢?
不瞒你说,那个时候,我对蒲生大将看到未来的日本的事,还有黑井女士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她带着老爷四处去,还告诉我说孝史先生也来自未来国度的事,这些我都不是很了解。真的有这样的事吗?说老实话,我一直是半信半疑的。
那件事发生后,约一年左右的时间,贵之少爷经常开导我,平田先生也经常找我讲话。他们两个人为了让我理解,曾不厌其烦地向我解释。所以,今天我已经很明确地知道阿蕗写这封信是给未来的孝史先生看的。
正在看这封信的孝史先生,您好吗?
抬起头来的孝史在心里回答道:嗯,我很好。连伤也全好了——
首先,我先来写我觉得孝史先生最关心的事好了,有关鞠惠小姐和嘉隆先生的行踪。
我想孝史先生也很替他们担心,要相信他们两人私奔后就下落不明的鬼话,确实不太容易。葛城先生的质疑就是个大问题。表面上看来,虽然没有人到家里来调查此事,可世人都在传,他们两个该不会已经不在人世了吧?这样的谣言满天飞,甚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身为家长的贵之少爷,担心我住在这样的家里不好,于是,昭和十三年(一九三八)的春天,我从蒲生家嫁了出去。是当时已经是大东和计程车公司的少董夫人的珠子小姐替我说的媒。我先生是大东和计程车的司机,他为人很木讷,也不懂情趣,唯一的优点就是做事很认真。
隔年十四年,我生下大儿子,然而就在我生产的前后,我先生被征召了。我先生的故乡在北海道,他留下了我以及还在吃奶的孩子。这时,又多亏了珠子小姐和贵之少爷的仁慈,让我回到了蒲生家。他们允许我带着小孩,住在家里帮佣。
我之所以一直写自己的事,是有理由的。就这样,战争发生的时候,我一直住在蒲生大将大人的家里。所以,孝史先生讲的,发生在昭和二十年五月二十五日的那场空袭,当时我人就在房子里面。
那是场非常可怕的空袭。烟囱的铁丝网,孝史先生事先告诉我的那个洞,事先已经塞住了,只是,燃烧弹还是划破玻璃窗飞了进来,致使屋子里面全被烧掉了。不过,幸运的是,贵之少爷和千惠姨还有我都没有受伤。
可是,空袭结束之后,竟在屋子的前庭发现了两具尸体,真是吓死人了。不管是哪具尸体,都已被烧得焦黑,手脚还保持逃跑的动作,凄惨地让我不忍直视。
尸体有一具是男的,一具是女的。我们好不容易才从烧剩的皮鞋和和服的刺绣,知道他们是谁。
是嘉隆先生和鞠惠夫人。没错,他们两个是在这场空袭里唯一丧生的人。
惊讶之余,孝史忍不住“咦”了一声。二十年五月的空袭,为什么嘉隆和鞠惠会被烧死呢?
然后,他忽然有种当头棒喝的感觉。他想到了。平田带着孝史到处“飞”,最后他们“降落”在二十年五月二十五日的那场空袭里。
当时,他亲眼看到全身着火被烧死的阿蕗。不过,在那之前,他耳朵还听到声音。从被烈焰包围的房子里传来男人的叫声,他疯狂地喊着鞠惠的名字,拖着长长尾音而消失的呼喊。
那是嘉隆的声音。被呼喊的鞠惠也在里面,当时她正跟窜起的火焰搏斗,想要逃出来;或者是,她已经被火焰和浓烟打败,气绝身亡了。
贵之曾问黑井,要拿这两个人怎么办?黑井说,不会杀他们。运气好的话,他们会找到活命的地方。不过,至少他们再也无法威胁老爷了。
黑井把嘉隆还有鞠惠带进了昭和二十年五月二十五日的空袭里。
这其实也解开了另一个谜团。无法回到现代的平田和孝史为什么会“降落”在二十年五月的空袭里?平田当时也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就在“路”上了。因为黑井要带嘉隆他们去,已经先把“路”开好了,于是孝史他们也就跟着“掉了”进去。
或许孝史先生您已经发觉了,是黑井女士这样安排的。贵之少爷急忙屋里屋外寻找,终于在楼梯口发现她全身焦黑地死在那里。黑井的尸体,贵之少爷把它分成小块,埋在半地下的房间地板下。
找到刚在空袭里死掉的那两具尸骸,也洗刷了贵之少爷该不会早在十一年二月就把他们除掉了的嫌疑。只是时局越来越乱,也已经没人在乎了。顺便补充一点,这时葛城医生也已经归往西方极乐了。更早之前的空袭烧到了小日向一带,葛城医生就这么死了。
嘉隆先生手中秘密握有的老爷的书信,一直没有出现。贵之少爷说,照这情况看来,它们应该也在多次进犯东京的空袭中,神不知鬼不觉地被烧掉了。
长长的书信里,阿蕗的字一丝不苟,流畅而优美。工整易懂的文章让孝史也边读边想通了一切。珠子在大将的丧礼结束后,马上就嫁人了,她和夫婿感情和睦,不过,对方好像在打战的时候为国捐躯了。蒲生邸的人一直到战争结束,都没有往乡下避难,一直住在那里。特别是进入昭和十九年后,连日用品和粮食的取得都变得非常困难,在那最艰困的年代,千惠因病去世了。他们怀疑她得的是肺炎。
战争结束后,还经历了好长一段粮食荒,珠子也和阿蕗一起坐上了采买列车。珠子卖了蒲生夫人生前留下的和服换米,当时她曾跟阿蕗发誓说: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它们赎回来给你看。战时因为没有从军而感到颜面无光的贵之,战后又回到大学念书,取得教师资格后,在小学任教,为新时代的民主教育奉献心力,他一辈子都没有结婚,五十一岁离开人世。
是吗?贵之平安活了下来。孝史玩味着这项事实,替贵之感到高兴。看,你不是做到了吗?
我想孝史先生最想知道的还有一件事:平田先生后来怎么样了?
与美国正式开打后,战况越来越不利,不过,就算在那个时候,平田先生还是跟我们住在一起。我也因为有平田先生在而得到很多帮助,他真的是个非常可靠的人。
然而,就在昭和十九年(一九四四)的三月初,平田先生突然被征召了。
以他的年纪来讲,本来是不应该收到点召的红单的,可他却被送上了战场。这也是有原因的。
我想孝史先生可能不知道,当时发生了所谓的“竹枪事件”。每日新闻有一位姓新名的记者,在解说战况的报导里,写了非常不敬的文章,触怒了东条首相,新名先生因此受到征召,被派往危险的南方战线。真的,他写完报导才刚满一个星期,就收到点召书了。当时他已经三十七岁,而且早就因近视而不用服兵役了,可这样的人还是被征召了。
这叫做惩罚性的征召,本来它是不应该发生的,但当时的东条首相就拥有这样的权利,就这点来看,他真是个心眼很坏的人,只因为他不原谅说话得罪自己的记者,就用这样的手段来报复。
当时,若只征召新名先生一人,未免做得太明显了,于是,为了让一切合理化,不惹人诟病,同一时期,新名先生的故乡、四国的丸龟里,有两百二十五人本来都跟新名先生一样被免除兵役的,都临时被征召了。这其中也包括了平田先生。不,认真说起来,应该是平田先生在这个时代冒用他名字和身份的那个人也在这两百五十人里面。
这两百五十人都被送到了恐怖的南方战场,结果有大半为国捐躯了,平田先生也死了。战亡的公报不是送到他借用名字的那个“平田次郎”的家里,而是寄来了蒲生家。怎么说呢?真正的“平田次郎”自小就逃离家乡,来到东京,过着像是流氓的生活。被征召的平田先生去到丸龟连队报到的时候,家乡父老没有半个人认出他是冒牌的,也没有家人来跟他相认。他还写信回来说,自己因此而松了一口气呢!
真正的“平田次郎”在平田先生来我们这里之前,就已经横死在街头了。好像是梅毒,平田先生说。那个人快要死之前,平田先生用钱买下他的身分,交换条件是,不向官方申报死亡,尸体也将偷偷掩埋掉。这果然像是一向老谋深算的平田先生的做法。不过,如果被征召的时候,在丸龟,有人可以认出平田先生不是真正的“平田次郎”的话,就算只有一个也好,他就不用到南方去了吧?只能说他计算得太周到了,对我而言,这是件很讽刺的事。
关于平田先生,我只说孝史先生不知道的事,至于他的真实姓名、年龄,他始终没有告诉我们。目前唯一清楚的是,他是在硫磺岛战死的。
他的骨灰没有回来。
把信放在膝盖上,孝史用双手覆住脸颊。
他让自己置身在手掌制造出的黑暗中,试着回想平田的脸。平田说,他是为了成为人类才来到这时代的;他说,他要以人的身分在这时代活下去——当时平田的脸。
——我是伪神,能做的只有细部的修正,我已经受够了!
话说回来,如果他试着做一下细部修正的话,或许他就不会被征召,也不会死了。就算他没办法避开战争,也可以想办法不让东条英机这种人当首相吧!只因为他对一个记者生气,要将他送往战地,就把其他二百五十个人都莫名其妙地牵扯进去。这样的细部修正,对身为时间旅人的平田而言,应该是有能力做到的。
然而,平田没有那样做。他只是淡然地接受征召,还写信回来说,在丸龟没有被揭穿他不是“平田次郎”,让他“松了一口气”。
不停跑图书馆的结果,此刻的孝史已经听过硫磺岛的名字。太平洋战争末期南方战事最激烈的地点之一,和冲绳一样,那上面曾展开极其惨烈的战斗。
平田死在那里,没有看到战争结束,没有听到天皇在仲夏大热天发表的战败宣言。
——不过,他是以人的身分死掉的。
被卷入惩罚召集的无妄之灾,让他不是以时间旅行者的身分死去,而是以人的身分死去。他成为人类后才死了。
在图书馆的摄影集里,他曾看过东条英机的照片,那是他在东京法院接受判决时所摄,非常有名。三分头,戴着个眼镜,一点魄力都没有的平凡中年欧吉桑。透过耳机,他听着审判长宣判自己的死刑,然而,他的表情已经超越了冷静,应该可说是漠不关心的平静祥和。
就算得知平田是这样死的之后,孝史对东条英机这名军人,还是不觉得憎恨。东条所犯下的决策错误、类似惩罚召集的恶意行为、将宪兵组织化,借以实施思想镇压的毒辣手段……,诸多历史事实,他都比以前更加清楚。经历过战争的人或是他们的遗族里,至今还有人对东条抱着很深的怨念,这些在认知上他也都知道。不过,这些让他想到的是别的事。
东条英机没能洞烛先机。至少,他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本能地活在那个时代,虽然事后证明他大错特错,不过,对那些只能称之为历史的往事,他并没有替自己的错误辩解。他只是平淡地好像在听音乐似的,戴着耳机,聆听自己的死刑宣判。
以这一点为轴心,东条英机所在的位置就跟蒲生宪之完全相反。然后,当蒲生宪之知道这个东条英机将成为日本未来的首相时,他喃喃自语着:“那个东条啊?”还窃笑了许久。不知死去的平田是怎么看蒲生大将的这种反应?
总有一天我要去硫磺岛看看,孝史下定决心。他要去那里找平田的影子,找那个曾经是伪神的男人。他一定还剩下些什么,一定有留下身为人的堂堂证明。
他把视线调回手中的信,已经没剩几段了,结尾是这么写的。
孝史先生。
虽然很遗憾,不过,我想我大概是没办法去见您了。虽然我大儿子和媳妇什么都没说,不过,我有不太好的预感。我会派蓉子去浅草的,到时请您不要太惊讶。
就算真有个万一,我不能亲眼见到孝史先生,不过,我还是非常期待,不知您将度过怎样的人生。请您务必要幸福,做一番有益人类福祉的大事业。
阿蕗将永远在天上守护着您。
孝史回想起阿蕗柔软的手摸着自己额头的触感。
阿蕗——他在心里试着呼喊这个名字。蒲生邸的阿蕗,那丰满的脸蛋,那笑起来圆滚滚的眼睛,他试着回想这一切。
阿蕗从战争中存活了下来,战后也还活着。她老公好像是个不错的人,阿蕗的老公也是个司机,阿蕗曾坐过老公开的车子吗?
在那之后,我读了很多昭和史的书,做了很多功课。听说天皇的公开谈话因为收音机的效果不好,听起来不是很清楚。第一次听到昭和天皇本人的声音时,阿蕗不知做何感想?原本以为他是神的人竟然开口讲话了——
抢购粮食想必很辛苦吧?有没有碰到可怕的事?跟珠子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起去卖和服,想必让她差来唤去的很辛苦吧?我的奶奶虽然现在耳背得厉害,不过,她还是很喜欢讲战时、战后的事,说什么麦克阿瑟总司令很帅之类的。真的是这样吗?阿蕗你怎么想?
重建一点一滴地在进行,从韩战开始,日本的经济也呈现向上发展的趋势,时局也变得比较平静了吧?令弟还好吧?你们有没有一起去看电影?
浅沼社会党委员长被恐怖分子杀害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很不安,以为黑暗时代又要来临了?
东京奥运的时候,你住在哪里?当飞机在天空以云彩绘出五色圆轮的时候,你和谁并肩仰望着?
你可有登上东京铁塔?第一次看电视是什么时候?阿蕗可是力道山的粉丝?他好像真的很强喔。万国博览会的时候,你有没有去参观?
然后,阿蕗,就在你写完这封信后不到半年,“昭和”也跟着结束了——
当天晚上,孝史打了通电话,给住在高崎那位喜爱研读历史的同学。对方是乌龙面店的继承人,接电话时那股殷勤劲儿已颇有商人的架势。
“我知道你一向对历史很有兴趣,可不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
“干嘛?肉麻兮兮的,该不会又想整人了吧?”
“人家真的是很佩服你啦。我问你,你知道陆军大将蒲生宪之这个人吗?”
“蒲生?”对方怪腔怪调地复述了一遍,然后猛然想起似的回答。
“我知道啊,他是皇道派的将军,二二六事件爆发当天自杀的。”
“只有这样?”
“什么只有这样?难道还有别的吗?”
“不,我的意思是说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著名的遗书,难道没有这样的东西?”
“应该没有吧?如果有的话,我一定会知道,因为我这边有很多跟二二六有关的资料。”
“是吗……”孝史双眼微闭,说了声谢谢后挂断电话。
至今为止,他一直避免去图书馆查证这件事。他想在见到阿蕗之前,只有这件事先不要去碰它。
蒲生贵之没有公开父亲留下的文书。
他把文章埋葬了。所以,大将在后代历史学家的眼里,并没有留下足以让他们惊讶的“高明远见和对陆军的批判”。孝史和贵之的相遇,改变了历史,虽然只是非常小的细节。
蒲生贵之以胆小鬼的姿态平安活过战争,却在战后活得不再是个胆小鬼。
听筒还握在手里,孝史闭上了眼睛。这下真的全都结束了,他心想。
结束了——那天,看着排山倒海而来的镇压部队的战车,贵之曾几度呢喃着这句话。
今天,世界仍是封闭的。
蒲生邸的照片现在依然挂在孝史房间的墙壁上。因为是翻拍的,所以细部显得模糊,探出二楼左边窗户的平田的脸,不刻意去找,还真看不出来。
然而,蒲生邸比任何地方都更清楚、实在地印在孝史的脑海里。孝史感觉它就在身边,好像随时都可以去拜访的样子,那把孝史送回这个现代的蒲生邸——
里面有贵之忧郁的侧脸,珠子映着暖炉火光的白皙脸颊。面向桌子的蒲生大将的背又大又宽,弯着腰不停擦擦抹抹的千惠,鞠惠银铃般的笑声响彻天花板,嘉隆的油画颜料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然后,最重要的是那里面有阿蕗。
偶尔他会把阿蕗的信拿出来读,这时脑海中总会浮现他所能想象的,娇小可爱的年老的阿蕗的脸。请保佑孝史幸福,他仿佛可以听到阿蕗那老迈的声音。老婆婆肩负着孝史无法碰触到的历史,用那粗糙的手抚摸着他。
然而,在孝史的心里,有一个始终不变的阿蕗。二十岁的阿踣,穿着雪白围裙的阿蕗、担心时的阿蕗、生气时的阿蕗、哈哈笑的阿蕗。那冰凉的手的触感,大雪覆盖下的蒲生邸,这些终其一生都将活在孝史的记忆里。
而在那里,如今仍下着,两人初见面的那天——昭和十一年二月二十六日落在阿蕗发上、肩上的那场雪。
本作品是小说,蒲生宪之陆军大将是虚构的人物,作为其模特儿或雏形的陆军军官亦不存在。
有关二二六事件和相泽事件的经过,主要参考以下两本著作而来——
‘昭和史发掘’全十三卷松本清张着(文春文库)
‘二二六事件“昭和维新”的思想和行动增补改订版’
高桥正卫着(中公新书)
——倘若书中于事实经过上,有任何陈述或用语的错误,文责当全由作者来负。
关于二二六事件和大东亚战争前后的昭和史,有很多优秀的著作,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我从中得到很大的感动和启示,因而让我写成这本书。最后,愿在此对戮力研究现代史的众多学者和作家们,献上我最深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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